第277節(jié)
七皇子,蕭廷之! 這樣隱秘的一場變亂,這樣駭人聽聞的一樁秘辛,縱使其中有關(guān)于七皇子是如何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被薛冷暗中就走的細節(jié)太過模糊,可整件事情的輪廓竟是如此地清晰…… 并且,隱隱吻合陸錦惜先前的猜測。 只是她并沒有想到薛廷之的身份,竟大到這個地步,更沒有想到…… 心里面的感受,一時有些難言。 這時不用萬保常說,她也明白這一位在太師府cao勞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為什么在跑進門了之后,又躊躇猶豫,不敢將消息告訴老太師,也不敢給他看這一份檄文了。 誰能承受得住這樣的重擊呢? 昔日老太師信任薛況,甚至因為朝中以顧覺非為首的幾個人懷疑薛況謀逆的事,與自己一手教養(yǎng)大的親生兒子決裂,至今不曾和好。 如今薛況這一份討逆檄文,筆鋒尖銳,言之鑿鑿,竟將老太師指為了亂臣賊子、責斥他實為罪魁…… 檄文的真假,陸錦惜無從判斷。 可這一刻,她指尖輕顫,心尖也輕顫,眸光閃爍間已覺出了一種近乎于滅頂?shù)闹舷⑴c難熬。 她想將這一頁紙收起來,就當自己什么也沒看到,也不給老太師看到。 可打從萬保常進來那一刻開始,有的事情就已經(jīng)注定了。 這樣大的事情,他二人又先后露出這般異樣的神情,顧承謙活了這許多年的人了,還有什么看不明白呢? 他只將指尖棋子壓了下去,然后向陸錦惜伸出了手:“給我吧?!?/br> ☆、第199章 第199章 噩耗 瞞是瞞不住的。 陸錦惜終究還是將那檄文遞了過去。 顧承謙一張老邁的臉上, 皺紋里都似乎塞著灰, 顯出一種沉沉的暮氣, 只將這一頁檄文拿住了, 放在那棋盤上看。 字黑紙白。 棋分黑白。 這一瞬間看過去,竟讓人看不清到底是棋盤還是檄文,恍惚間都熔鑄到了一起。 ——是天下,也是棋局。 一篇檄文,顧承謙看了足足有一刻鐘。 那速度很慢, 似乎要記住這檄文上所寫的每一個字,隱隱然也似要從這字里行間將一切的過往都摳出來, 一一對應(yīng)。 蒼老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這一刻, 坐在這棋盤旁、陸錦惜注視中的顧承謙,再一次成為了昔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不動聲色的老太師, 用他經(jīng)年積累的鎮(zhèn)定與從容,面對著眼前洶涌襲來的山呼海嘯,將一切一切的外顯的心緒都壓下,仿佛這天地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色變。 可是,他看了太久了。 久到陸錦惜覺得外面的太陽似乎都要從窗邊掉下去, 久到她幾乎要以為坐在棋盤旁邊的乃是一座雕塑。 她實在擔心, 終于還是憂心忡忡地開口:“太師大人……” “我沒事?!鳖櫝兄t終于將目光從這檄文上拔了出來,面上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幻,甚至還笑了一聲,“聰明一世, 糊涂一時。善騎者墜于馬,善水者溺于水,善飲者醉于酒,善戰(zhàn)者歿于殺。我竟是看錯了人的!” 又是一句陸錦惜沒辦法接的話。 她雖從顧覺非處了解過那一場圍繞著薛況而在父子間爆發(fā)的決裂,卻無法去想象彼時彼刻、此時此刻顧承謙是怎樣的心緒。 于是只好上前,想將那檄文收起:“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大公子人還在宮中,不知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左右是從保定舉兵,便是打到京城還要一定時日呢。兒媳還是陪您,將這一局棋下完吧?!?/br> 顧承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陸錦惜便當他是已經(jīng)同意了,只伸手把檄文收了起來,就要遞還給大總管萬保常,想要他拿下去。 可沒想到,屋外這時候又來了人。 是個平日里在外院伺候的管事,負責太師府來客的接引與通傳,此刻過來也是腳步匆匆。 人才到屋前,就被萬保常看見了。 他便問了一句:“鄭管事,何事要稟?” “萬總管,外頭來了個人,要見老大人。我見此人面生,問他是何來歷名姓,他也不肯說,只將此物遞來,說是呈給老大人,老大人見了自然會見他?!?/br> 說著,便將那物呈上。 是一塊小小的紫檀木牌子,上面雕畫著一些圖案。因隔著一段距離,陸錦惜也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些什么。 萬保常顯然也不識得此物。 他從鄭管事手中把東西接過之后,略略翻看一下,便走了上來,躬身將東西遞給了顧承謙。 顧承謙接了翻過來一看。 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陸錦惜,也終于順勢看清楚了上面雕刻著的圖案:是四爪飛魚紋。 飛魚類蟒,有二角,并不是什么特別常見的圖案。 她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在哪里見過。 可顧承謙顯然如那不肯道明自己來處和目的的神秘來客所言,一眼就認出這東西的來歷了。 手握著那牌子,他竟怔然了好半晌。 鄭管事與萬保常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有些憂心,又有些面面相覷。 萬保常沒說話。 鄭管事卻小心翼翼道:“老大人,您看,這人要見嗎?要不小的一氣把人給轟出去?” “不必,請人進來?!?/br> 顧承謙反手一壓,將這牌子放在了棋盤上,只是無意之間那手指竟有些顫抖,以至于這一塊牌子撞到了棋盤上不少的棋子。 一顆顆都錯了位。 鄭管事得了準信兒,連忙應(yīng)聲,去門口接待客人。 陸錦惜還杵在原地。 顧承謙轉(zhuǎn)過眼眸來看了她一眼,便慢慢道:“丫頭啊,我這里有客要見,這棋便不下了,你先回去吧。” “是?!?/br> 陸錦惜本也想著回避了,且她看顧承謙神情似乎不是很對勁,猜也猜到來的該不是什么簡單人,又在這節(jié)骨眼上,實在不適合有她在場。 所以她一躬身,就要告退。 只是沒想到走到門口的時候,顧承謙又叫住了她,那一雙因為年邁已經(jīng)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眸注視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 似悲,似喜,又似有無窮盡的心緒浮蕩。 但最終只是道:“你的棋藝,尚需長進,有空多看看棋譜吧?!?/br> “……兒媳謹記?!?/br> 隱隱然之間,她其實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對勁,既覺得老太師這一句話里藏著什么,又覺得這眼神里飽含著一種無法于外人言的深意。 可她這一時已無法去深究了。 人從屋里退了出來,陸錦惜向外一看,才意識到黃昏果然要到了,殘陽血似的鋪在臺階上,折疊出一條又一條的艷影。 外面喧鬧嘈雜的聲音已經(jīng)小了下去。 想是那些想要逃離的百姓都已經(jīng)被街上戒嚴的官兵與禁衛(wèi)控制威懾,不敢再出門。 她順著來時的路,依著那一條長長的回廊,就要回自己院子里去。只是剛過轉(zhuǎn)角的時候,眸光一轉(zhuǎn),竟瞥見另一側(cè)的走廊上兩道人影匆匆走過。 一個是剛才去門外接引可人的鄭管事。 另一個卻是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長袍,身材精瘦,看著上了些年紀,頭發(fā)里夾著幾根白,皮膚卻細嫩白皙,下巴上干干凈凈沒有半點胡須。 還有那行走間的步態(tài)…… 陸錦惜腦子里靈光猛地一閃,一下就想起先前那一枚木牌自己在什么地方看過了,也同樣在頃刻間對今日這神秘來客的身份有了猜測! 只是…… 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這樣的人來找一位已經(jīng)致仕的老太師,是何因由? 心里突兀地冒出一種奇怪的不安。 今日驟發(fā)的所有事情都亂麻似的交織在她腦海中,從薛況變亂,到檄文上的內(nèi)容,再到老太師的話,以及這一位身份絕不一般的來訪者…… 陸錦惜覺得不是很妥。 她站住了腳步,遠遠注視著老太師那一間屋子。 鄭管事領(lǐng)著人進去之后,便退了出來;很快,就連萬保常也從那屋子里面退了出來,還將房門給帶上了。 這一下,里面發(fā)生著什么、又進行著怎樣的交談,便一無所知了。 陸錦惜思慮再三,想了想,還是快步回了臨窗小筑,本是想找孟濟交代點事情,沒想到走進來一看,里面竟已經(jīng)坐滿了顧覺非的門客,青年中年老年皆有,個個面容嚴肅,低聲又急促地交談著。 孟濟則站在一旁,盯著書案上一頁紙看。 她粗略掃過去便知道那是她先前才看過的討逆檄文。 這場面多少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讓她驚訝,一時沒說出話來。 孟濟眼角余光一閃,卻是一下看見了站門口的她。 于是連忙就走了過去,兩手搭著一拱,詢問她道:“見過夫人,你這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嗎?” 陸錦惜本想問問這一屋子的門客謀士都是怎么回事,可一想到薛況舉兵造反之事,又覺得問了也多余。 倒是眼下的事比較要緊。 她只將老太師那邊的事情一說,然后道;“你盡快派個信得過的人,想辦法將消息遞進宮里面去,讓大公子知道。老太師這邊我另派人先盯著,防備出個什么意外?!?/br> 孟濟聽得老太師那邊有人來訪時便已經(jīng)神情一凜,對于某些事情他知道得比陸錦惜還多,又加上今日那檄文,哪里能不清楚這其中有點詭譎之處? 當下是半分也不敢怠慢。 他二話不說答復(fù)她道:“那府里這邊您先著人看著,我立刻想辦法通知大公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