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jié)
“是?!?/br> 孟濟拿回了書,連忙退了下去安排。 陸錦惜踱步到他身旁,正想問他們事情商量得怎么樣了,冷不防竟被他一把拽入了懷中,嚇了一跳。 定了神時,才見他笑意盈然地垂眸望著自己。 那聲音里帶著一種淺淡的戲謔:“夫人真是長能耐了。我很好奇,你怎么就有把握,覺得這一本《反經(jīng)》能讓蕭廷之暗中倒戈?” ☆、第210章 第210章 前夜 這話問得, 頗有些意味深長。 陸錦惜卻只當(dāng)自己沒有聽出來, 索性放松了身子, 躺他懷里, 語氣尋常道:“前陣子我去將軍府取和離書的時候,曾與他見過一面。當(dāng)時我見著府里情況不是很對,便想從他嘴里套話,沒料想被他識破。但后面他還是有意無意將薛況要離開京城的消息透露給了我。你說,他心里對薛況, 當(dāng)真是毫無芥蒂的信任且全無防備嗎?” “此子我不曾見過幾次,也不甚了解, 但你為他請了季恒做先生,從季大人口中, 我倒是聽過一些?!?/br> 顧覺非靠在引枕上,目中淌出幾分思索。 “季恒說他, 聰明才智有八分,卻只外顯五分,只讓世人以為他高于凡夫俗子又不至成個驚世駭俗的天才。善隱忍。能言善辯時自有能言善辯的模樣,沉默寡言時又頗有沉穩(wěn)如山的氣度。氣質(zhì)渾然,不是常人。如今看來, 季大人的目光也是頗為老辣了。” 季恒對蕭廷之的評價, 竟這樣高嗎? 陸錦惜微微一挑眉,不以為意地笑了。 顧覺非瞧見了,便問她:“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時光一晃皆如流水, 離我為他求到蕭徹面前要朝廷為他科舉開特例,竟已經(jīng)三年多快四年了?!?/br> 她不咸不淡地帶走了話題,當(dāng)然不會告訴顧覺非自己為什么笑。 原因其實很簡單—— 任是蕭廷之在旁人面前是如何的少年老成,孤僻沉穩(wěn),可面對著她的時候,道行總欠那么一點火候。像是火壓在冰里,刀藏在綿里,想壓抑情緒又總是顯露。 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氣。 顧覺非當(dāng)然能從她這話題的回避里,聽出那么一點避重就輕的味道,一時恨得牙癢癢,問道:“那《反經(jīng)》呢?” “這本書昔年我從他那邊借來看過,但就你翻到的那一頁像是被人翻過很多次的,便以此試探過他一回。” 陸錦惜眉眼里浮上那么一點莫測的算計。 “他既是天潢貴胄,自不會以韓信自比,后悔沒有謀反。當(dāng)年將這幾頁翻來覆去看過的,自是薛況無疑了?!?/br> 能將這幾頁翻來覆去看的人—— 是個什么樣的人,又藏著什么樣的心呢? 蕭廷之聰明,只怕在她當(dāng)時以此試探完了之后,他就有了察覺。甚至,他在薛府住了這么多年,書讀萬卷,這本書也必定是看過了許多遍的。說不準(zhǔn),早在她詢問之前,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小小的細(xì)節(jié),心中有了想法。 陸錦惜懶洋洋地窩著,頗為愜意:“或許他自己心里還在猶豫,懷有那么一分僥幸。那么,在大公子做出如今這一個局后,他便該清醒了。這一本《反經(jīng)》不過是將他拉上咱們這條船的一根繩子而已?!?/br> “這么聽著,你當(dāng)年對這庶子,倒是真盡心盡力的……” 顧覺非忽然就想起了那一位七皇子是什么樣的儀容與姿態(tài),于是再看向陸錦惜時,那目光就有些微妙起來了。 陸錦惜莫名覺得后脊發(fā)涼,與顧覺非這幾年相處下來練就的直覺,讓她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 求生欲使她反應(yīng)迅速。 “也沒什么盡心盡力的,畢竟人瘸著腿,怪可憐的。當(dāng)時只想著薛況的兒子一視同仁,就動了點惻隱之心,關(guān)照了幾分?!?/br> “惻隱之心?” 這東西她陸錦惜有? 顧覺非唇邊已帶了幾分涼意,只輕輕拉住了她眼見著就要化到旁邊準(zhǔn)備撐起身來逃跑的手,然后問出了一個讓她想要撞墻的問題:“說起來,我沒記錯的話,當(dāng)年你我遇見還是在太師府。將軍府里有這么一顆嫩草,以你當(dāng)年的脾性,竟沒下嘴?” “……” 一失足成千古恨??! 早知道今天會套牢在顧覺非這一口大坑里,她當(dāng)年何苦在他面前暴露那許多的“真性情”?現(xiàn)在好,個個坑都是給自己挖的! 陸錦惜心里發(fā)苦,腦袋里面念頭亂轉(zhuǎn),也不知哪里抽了,竟干巴巴地辯解了一句:“兔子不吃窩邊草……” “……” “……” 屋里忽然就安靜極了。 陸錦惜話說出來就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幾乎立刻翻身想逃,但手還被顧覺非按著呢,能跑到哪里去?只有被拽回去的命。 一頓好收拾。 她氣息都亂得不行,話也說不出來半句完整的,顧覺非看她的目光還猶自恨恨,拿手指頭戳她腦袋,只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倒好,看虎看皮不看骨,相人相面不相心!那蕭廷之當(dāng)年若非還是個少年郎,再大個幾歲,我看你狠狠心也是能下得去手的?!?/br> “……污蔑!你這純屬污蔑!” 陸錦惜頗不大服氣,自覺自己還有幾分cao守,且蕭廷之那性情自己也不喜歡啊,不然怎么會一眼看上了顧覺非? 好吧,講道理說,蕭廷之長得還是很好看的。 但…… 反正這窩邊草她沒啃就是了。 陸錦惜咕噥:“正所謂是‘萬惡yin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你可不能以‘腹誹’來為我定罪?!?/br> 她自覺這話說得還算俏皮。 可沒想到,話音落后,卻是一片久久的沉默,身旁的顧覺非竟然沒有接她的話。 她回頭一看,正對上他望著自己的目光。 似乎是想起了一番舊事,那一雙幽暗的眼底藏了隱約的傷懷,但在她看過來的瞬間,便又都隱沒了進去。 他向她笑了笑。 陸錦惜平白覺得心底不舒服,發(fā)堵,只因為他那沉黯幽寂的神情:“怎么了,在想什么?” “也沒想什么,只是在想過不久后可能爆發(fā)的戰(zhàn)事。”顧覺非的手指尖從她光潔飽滿的額上輕輕劃過,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微微勾起唇角,道,“錦惜,此一役不再是當(dāng)年含山關(guān)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而是刀鋒相對、兵臨城下。凡戰(zhàn)必有勝負(fù),凡勝負(fù)必有生死。若、若最終輸?shù)哪莻€是我,你便改嫁吧,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v使你挑了薛況,也無妨……” “……” 這一瞬間,陸錦惜怔住了。 她甚至有些恍惚,只覺得此刻顧覺非那在自己耳旁響起的聲音,透著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不真實極了。 可那一雙眼…… 他注視著她,沉冷的黑眸似化作外面無邊的夜色,將她溫柔的包裹,也藏起了背地里的驚心動魄。 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陸錦惜才忽然笑了一聲,麗質(zhì)眉眼間透出一種半真半假的明亮來,竟然從善如流:“好啊?!?/br> 顧覺非眼角頓時微微地一抽,就這么看著她沒心沒肺的笑容,真是恨不得把這妖孽一把掐死在懷里! 他這話也不過是忽然冒出的想法罷了。 她倒好,一本正經(jīng)地跟他說“好”,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了! 他氣得一把將她按了下來,埋下頭去親吻,且狂且亂的呼吸噴吐交織在一起,纏綿激烈分不清彼此。 陸錦惜像極了一條被拋在岸上的魚。 在被顧覺非放開的瞬間,她連意識都是混沌的,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慶幸他還沒瘋,給自己留了一條命下來。 顧覺非看她如此不濟,反倒笑起來:“斗個薛況罷了,你就想我死,做夢都沒這樣快的。我怎么可能會輸?” 我怎么可能會輸…… 這是何等樣強大的自信? 陸錦惜對這一夜的所有記憶,都停落在了這一句話上,只覺得自己徹底栽入了一道名為顧覺非的洪流之中,為他所顛倒、所攜裹,浩浩湯湯地奔赴向前…… 孤窗小筑議事的次日,顧覺非這一黨就有了行動。 他們向天下發(fā)布了最新的昭告,一則陳明宮中的變動,二則言明己方已拿到了先皇的遺詔,三則愿迎七皇子入宮登基,以正天下傳承。 同日大開城門,任由百姓逃難。 僅僅一日夜之間,整座京城便成了一座空城,就連太師府里伺候的下人們都走了不少,變得冷清許多。 百姓們懼怕戰(zhàn)爭。 即便此刻雙方的言辭來往有多得體合禮,在他們看來也是云山霧罩,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憑著直覺先離開京城,離開這是非之地。 正月廿八,涿州處終于傳來了答復(fù)。 結(jié)果與先前顧覺非、方少行等人在孤窗小筑所議所料分毫不差,薛況愿帶七皇子入宮行登基大典,將于廿九清晨開拔,日中抵京。 顧覺非這邊自然早做好了準(zhǔn)備,欣然應(yīng)允。 一場最終的爭斗,就在眼前。 只是陸錦惜怎么也沒想到,在正月廿八的深夜里,孟濟竟然為太師府帶來了一位出乎了她意料的客人。 “你,大公子,你怎么可能……” 濃重幽暗的夜色里,蕭廷之站在太師府花廳的門口,那隱約帶著幾分病態(tài)蒼白的手指,掀開了那沉黑的、掩人耳目的兜帽,露出了那一張貴氣天成又俊美無儔的臉,雋秀的眉眼已凝了幾分沉穩(wěn)顏色。 見著她時,有略微的復(fù)雜與遲疑。 但接著便沉默而淺淡地道禮:“夫人,廷之叨擾了。” ☆、第211章 第211章 宿敵將戰(zhàn) “你怎么會在這里?” 陸錦惜幾乎快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個人都一下從座中站起了身來, 面上是難掩的驚駭。 “薛況明日才會從涿州開拔入宮, 你是——” “夫人, 七皇子殿下是我們從涿州秘密接過來的?!泵蠞娝绱苏痼@,不由先站出來解釋,道,“您先前將那一本《反經(jīng)》送給殿下之后,殿下便已經(jīng)動搖, 隨后伺機與我們的暗釘搭上,這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府中。明日天一亮, 怕就有一場硬仗要打,殿下在太師府中也安全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