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當(dāng)時隆寶也不禁多看了這個女孩兒幾眼,感嘆于這般小的年紀(jì),就能有這樣的容貌。若是再早個幾年, 說不定他也會一時心動, 把她收做后宮一員。 如今隆寶一門心思只想煉丹, 女色于他來說,已經(jīng)不是很重要了。 但是這個皇弟不一樣,他正值壯年,還是氣盛的時候。 當(dāng)年的事,也有他的錯,以前寵過一個后宮嬪妃,那妃子就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給靖王,但是靖王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隆寶不知道這件事,就此誤了幾個人的終生。 好像靖王所屬的那個人,正是嫁到了顧府里做二太太,隆寶想著想著,頓時明悟了一些事情,隨即笑了。 原來他的皇弟是在打這個心思。 隆寶道:“這么多年了,你身邊都沒有一個女人相伴,是相中了禮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吧?” 楚容一聽,就知道皇上誤會了他的意思,他還沒有將顧云瑤認作義女的事情告知隆寶帝,皇上已經(jīng)先開口說話:“朕知道的,你終于想通了。這次干脆就由朕來做主,將侍郎家的那位二小姐許配給你?!?/br> 說著還拍著他的肩:“你沒能娶到她的母親,娶到她也好?!?/br> 最難得的是,他第一次從皇弟口中聽到他開始想女人了這件事。隆寶帝深感欣慰,一直以來,靖王府內(nèi)沒有一個王妃,都是他的心頭病。 楚容的臉色僵了一瞬,突然就明白閻鈺山做的什么打算。 隆寶是那種做一件事情之前,一定要再三權(quán)衡的人,所以太子妃的事情定了又定,一直沒能確定最終的人選。 朝臣們也都還不知道,究竟會立誰做。 但是他突然就明白了,閻鈺山的算盤,顧云瑤將要成為的身份,不是太子妃,就是靖王府的王妃。 原本紀(jì)涼州今早來找他,也是有事要說,關(guān)于上次膽敢刺殺他的死士,紀(jì)涼州已經(jīng)有眉目了。 楚容將紀(jì)涼州安排在顧府內(nèi)住下,一是為了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紀(jì)涼州待在一個最不可能收留他的人家里,正好可以掩蓋他的行蹤。二來也方便暗中辦事。 早于一天之前,宮里已經(jīng)有線人將消息全部傳了出來,聽說顧云瑤今日會被請入宮中,他特意趕過來一趟,還讓紀(jì)涼州也來了。 如今的時辰不早,他們兩個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匯合。 楚容怎么也沒想到,和皇上商議的最終結(jié)果,居然會是這樣。他趕緊要解釋清楚:“臣弟沒有這個想法。依侍郎家千金的年紀(jì)來看,她都可以做臣弟的女兒了?!?/br> 隆寶被他逗樂了:“少妻才更好,她可以多照顧你一點?!?/br> 楚容道:“臣弟不是這個意思?!?/br> 隆寶的臉色也有點變了,他開始不再笑了:“既然如此,為何又要阻止朕立她做太子妃?” …… 最終這個問題也沒能說清楚,隆寶以還要煉丹為由,將眾人全都屏退了。歸根結(jié)底,顧云瑤不是楚容的親生女兒,本欲脫口而出要說的話,先被他壓了下去。 否則楚容將會交代,顧云瑤已經(jīng)心有所屬,并且與那個人有了婚約在身。她也的確心有所屬,連楚容都看出來,顧云瑤和紀(jì)涼州之間的不一樣的情愫,這兩個人是情投意合,但以紀(jì)涼州目前的身份,還搬不上臺面。就算楚容說出,顧云瑤如今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皇上也會追問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么身為她的爹,禮部侍郎的顧德珉會知情不報。 倘若皇上沒有關(guān)心對方是誰,他們也得把這件事坐實了,讓顧云瑤快點嫁出去才好。 紀(jì)涼州暫且娶不了她,顧德珉也不會同意這件事的發(fā)生。 他凝眉看向了前方。 走出煉丹房之外,楚容發(fā)現(xiàn)一頂轎輦正在等著誰,他前腳剛走出來,閻鈺山就從后面追了上來。 天色已經(jīng)開始昏沉,已是晚霞時分,天邊的一團云朵,就好像被一團濃烈的大火包圍著,那座轎輦等的人竟然是閻鈺山。 一個宦官,居然得到了皇上的無雙寵愛,特許在內(nèi)皇城當(dāng)中有乘坐轎子的權(quán)力。 楚容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他一眼。 乘進轎子之前,閻鈺山特地直起身子和他說話:“王爺,奴才看到顧二小姐時,就覺得一見如故,忍不住收了她做義女,這么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孩,奴才自然是想引薦給皇上,誰知皇上見了她之后,也很是高興,口口聲聲說要冊封她做太子妃。既然王爺對她無意,不如成全一個,禮部侍郎也會因此對王爺感激不盡?!?/br> 說什么會對他感激不盡,這就是在提醒他,靖王府和京城顧府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和和美美,也永遠都不可能冰釋前嫌。 當(dāng)年他與顧德珉搶一個女人的事,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知道。 閻鈺山這么提起來,他也不覺得意外,只是那個孩子,他會盡全力去保。就算是能為藺月柔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楚容冷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倒是有心。本王聽說,你這個做奴才的,收了不少干兒干孫,就是怕老了以后無所依,也沒有人替你收尸吧。只是這人,還是不要蹦得太歡為好,遲早,會把自己玩死?!彼闯鰜砹耍愨暽骄褪窍胩羝鹚图o(jì)涼州之間的紛爭。 若是皇上真的誤會了他的意思,說什么都要將顧云瑤許配給他,到時候就能挑起他們的矛盾。 紀(jì)涼州必然會去爭取,到時候又要鬧得滿城風(fēng)雨。而閻鈺山,始終是站在背后的一個推手,不需要費吹灰之力,就挑起了爭端。讓他們自己內(nèi)斗。 若是顧云瑤成了太子妃,也是叫紀(jì)涼州知難而退。一個人,怎么能夠和一整個皇家為敵?但凡有點畏懼心的人,都會恐懼皇家的勢力,順理成章的,太子妃是閻鈺山一手推薦,就算是賣了顧德珉一個人情。 顧德珉是清流黨的代表,從來不投機于誰,但他也不是無欲無求,顧德珉比誰都更想進入內(nèi)閣。 之前閹黨們想把他拉攏過來,一直拉攏不過來,楚容不免覺得,閻鈺山確實擅長下一局好的棋。他最后又望了這個宦官一眼,眸光淡淡的,沒說什么,沿著出宮的路離去。 …… 顧云瑤沒想到第二天,宮里又派人過來接她入宮,接連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幾番見她的人都是文玉公主。 頭兩日楚歡把她叫進宮,都沒有說什么,顧云瑤見了她兩面,跪在地上問了一聲“千歲”,沒過多久,楚歡就派人又把她送出宮。 這中間,顧云瑤還在內(nèi)皇城的路上碰到過凌霄道人,每見一次,都覺得搞不懂這個男人,凌霄好像完全不記得她是誰,和紀(jì)涼州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一臉冷漠地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顧云瑤本想提醒他一番,閻鈺山當(dāng)初把她安排在煉丹房內(nèi),提前與凌霄道人相見,可能就是已經(jīng)懷疑他是一個內(nèi)jian了! 可又覺得在宮里頭這樣直接說話,被閻鈺山或者他的眼線看見了,一定也會這么認為。就想靠紀(jì)涼州轉(zhuǎn)達,紀(jì)涼州的話,一定有辦法和凌霄道人聯(lián)絡(luò)到。 可是幾天下來,她去紀(jì)涼州住的外院找他,都沒見到他人,聽府內(nèi)的下人們說,紀(jì)大人平時不知究竟在忙什么,總是神龍見尾不見首,而且從來不從正門里出去,就是想掩蓋自己的行蹤。 顧云瑤只好作罷。 今日又進了宮,朱墻黃瓦,琉璃飛檐,楚歡似乎等她等了許久,連顧云瑤都察覺出楚歡的態(tài)度好像變了許多。 對著她時更愛笑了。 楚歡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要讓她坐,今天都沒有讓她行下跪禮,顧云瑤頓時覺得有點受寵若驚,手指剛剛觸到這個小姑娘的指尖時,被她冰涼的體溫震了一下。 她牽住她的手,讓她入座。顧云瑤什么也沒有說,就跟著她的引導(dǎo),身子慢慢地落在了那個座位,裙擺鋪了下來,如一瓣浮在水面的花瓣。 她剛坐好沒有多久,楚歡已經(jīng)將目光悄悄轉(zhuǎn)向了她,沉靜如水一般,又氣質(zhì)如蘭,果然長得很漂亮。細細的一截長頸,高領(lǐng)半遮。耳垂綿軟,上面綴了一對漂亮的珍珠耳墜。楚歡在側(cè)面觀察她,只能看到其中一只。她的口脂選色很粉嫩,櫻唇小口一張,說話時,好像能輕輕吐出蘭香。 一個小太監(jiān)端茶水上來,托盤里裝了兩盞茶,還考究地用一個白瓷小碗盛了點這個季節(jié)會開的花,用作點綴。 那個太監(jiān)剛上來,顧云瑤沒注意,只隨意瞧了他一眼,很快他在她的身邊停下,有點冒冒失失的樣子,楚歡正在和她說話,那個小太監(jiān)竟然不小心歪了身子,撞到了她。還好小太監(jiān)還算反應(yīng)敏捷,茶水只濺出來一兩滴,正好濺到了顧云瑤的手上。 略微有點燙,但也不打緊,只是一兩滴罷了。顧云瑤想掏出帕子擦一擦,那小太監(jiān)卻慌慌張張地下了跪,肯定是怕被責(zé)罰,楚歡在宮里仗著有皇上和皇后的喜歡,能夠橫著走。 “你這個奴才,怎么回事!”果然楚歡大聲質(zhì)問他。 顧云瑤想說沒關(guān)系,他卻跪到地上,埋著頭,磕了兩聲,一道清冽、干凈的聲音傳了出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br> 顧云瑤啞然了一瞬間,只覺得這道聲音無比的熟悉,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或者她不愿意相信心中突然冒出來的那個答案。 小太監(jiān)伸手,從她手里拿過了帕子,觸指細膩光滑,如緞般的感受,還是和往常一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云瑤總感覺,他的手指,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在她的手背上滑過。 那種若有似無的撩撥,讓她不禁渾身一寒。 終于小太監(jiān)抬起臉,顧云瑤看到了他的臉,瞬間愣在那里。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 第210章 梁世帆深邃的眼眸望著她, 是早就料到還能有機會遇見她, 相比顧云瑤的驚訝,他要顯得平靜多了,甚至是……他的內(nèi)心可能在高興。 楚歡在一側(cè)看到他們兩個人如此, 尤其是顧云瑤都瞧呆了的模樣, 突然覺得有意思:“顧云瑤,這奴才,你看著他是不是長得不錯?” 梁世帆來到她的身邊,是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在大內(nèi)里面長得不錯的公公, 也有幾個, 但其中要說長得最好看的, 莫過于閻鈺山。 閻鈺山是美得分不出性別,而梁世帆相較于他, 要更英氣一些。 他有時候讓人覺得很冷漠, 很鋒利,有時候又讓人覺得,是因為太孤獨了, 總是帶著挑剔的眼光去看別人。 在鎮(zhèn)安胡同的宅院里面,他們兩個人獨處過一段時日,梁世帆于顧云瑤來說,是一個和閻鈺山差不多可怕的存在, 將來朝廷里面的大毒瘤, 他會慢慢取代閻鈺山的位置。 顧云瑤發(fā)呆了一瞬, 被楚歡很快拉回思緒,卻還收不回自己的震驚之色,楚歡只以為她是瞧著一個小太監(jiān)的長相瞧呆了,連責(zé)罰梁世帆的事都給忘了。楚歡讓他下去,兩個人邊喝茶邊閑聊,方才瞧著顧云瑤呆愣的樣子,好像是很感興趣,楚歡不禁說多了一些。 說到梁世帆的來歷,還是通過閻鈺山引薦過來的人,楚歡當(dāng)時看到他這個人,就決定要把他留下來,她就喜歡身邊多一些長得細皮嫩rou的小太監(jiān)。 之后她說了一些宮里的生活,過得乏味枯燥,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想出去都沒有機會。顧云瑤心里只反復(fù)想著梁世帆的事,譬如該來的總歸會來,后面楚歡說了什么,她倒是聽不真切了。 只是顧云瑤很困惑,梁世帆不是蘇英身邊的人嗎? 從宮里回來,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顧云瑤意外地看到她爹居然來到了文舒齋里,手里好像拿著什么,她沒太在意,先行了一禮。 顧德珉終于把手里的大紅請?zhí)昧顺鰜?,往桌上一放:“你表哥下個月就要大婚了,到時候隨我過去?!?/br> 顧云瑤垂下眼眸,看著桌上的請?zhí)?,下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前世表哥和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蘇婉,好像也是在四月完的婚,這是遲了六年之久。 顧德珉好像考慮到什么,最近他對她的態(tài)度明顯有了變化,大概是寄望于這個女孩兒能夠真的成為太子妃一類的人物。 他坐下來,皺著眉頭,聲音有點溫和地說話:“瑤兒,你老實告訴爹,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你表哥?” 顧云瑤記得之前這個問題,大伯母也問過她一遍,包括病重前的祖母也問過,她都一一回答過了,可能是剛才她的表現(xiàn),看起來很低落?她確實是有些低落,因為宮里的事情,還是按照前世的路在繼續(xù)往前走,距離太子被害一事的年頭不多了,文玉公主能經(jīng)常邀請她入宮,其實是一個好機會,可這個時候,居然又出現(xiàn)一個梁世帆。 還有表哥,關(guān)于表哥的事,他可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去娶蘇婉,這件事一直是顧云瑤的一個心結(jié),是她負了表哥。 顧云瑤如實交代:“倒是不想了?!?/br> 卻聽到父親在問:“那你在想紀(jì)涼州的事?” 顧云瑤一愣。 顧德珉眉頭皺得更深,盡量好言說道:“你該收收心了。我早就說過,你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顧云瑤慢慢地笑了一聲,道:“父親,莫不是您想賣女求榮?一直以來您都想問鼎內(nèi)閣之路,一直都無緣入閣?!鳖櫾片幭肫饋砹耍弦惠呑宇櫟络胱畲蟮倪z憾就是沒能成為內(nèi)閣成員,他還把這個遺憾寄望于顧崢的身上,期待他能夠替他圓夢。 如果顧崢沒有慘死,他們?nèi)覜]有被滅門,說不定真的可以。但是今生,謝鈺并沒有作為顧崢的身份重回顧府,顧德珉也還不知道有一個兒子尚且流落在外。 “你這個丫頭,怎么能和為父這么說話!”被她說中了心聲,顧德珉終于摘下了剛才偽裝的面具,他就知道,皇家想封她做太子妃的事千萬不能和她說,按照這個丫頭的烈性,不知道得惹出什么事,他辛苦瞞了很久,看起來皇上也在猶豫什么,還沒和她如實說,顧云瑤自己卻猜出來了! 顧云瑤自然知道皇上他們在考慮什么,一般不會三番五次地召見一個官家小姐頻繁入宮,那么可能發(fā)生的就只有婚配之事。前段時日第一次面圣時,皇后娘娘也在,兩個人和顏悅色看了她許久,也問了許多關(guān)于她家里的問題,顧云瑤不想往這方面想,也不太可能了。再結(jié)合近段日子顧德珉對她頗有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顧云瑤大致猜出了這件事。 她繼續(xù)笑道:“您口口聲聲稱我為您的女兒,何曾真的將我當(dāng)做您的女兒?若是我說,將來太子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您也要眼睜睜看著我入了東宮以后,和他一起陪葬嗎?” 顧德珉知道她很能說,沒想到她敢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她怎么能夠說出太子會死這樣的話出來? 從以前開始,顧德珉就覺得這個女兒很可怕,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瞞不住她。能通曉過去的事,也能掌握將來的事。所以他才害怕。那一刻,顧德珉竟然差點真的相信,顧云瑤所言非虛,太子真的會死之類的事! 他趕緊收起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四處張望了一下,跑到窗邊把窗戶關(guān)上,還有沒有緊閉的木門,也被他緊緊合了起來。折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二女兒,她剛剛說的話如果給東廠的爪牙們,那些散步在各個地方的錦衣衛(wèi)們記錄下來,就是滔天的大罪! 顧德珉揚手要一巴掌拍在她的臉上,舉起手的片刻突然想起顧云瑤曾經(jīng)說過的他無能的事,手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沒錯,他就是無能,他就是連自己嫡妻的尸首都保不住的無能之輩,還期望于賣女求榮這件事,一旦女兒能成為太子妃,他很可能就能變成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