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周氏進(jìn)來了, 是一個年歲比他稍小些的婦人。念在當(dāng)年照顧謝鈺有功, 周氏被留在了金陵城的謝府。

    謝巡以往急求一個孩子，沒有門道，從旁人的口中聽聞周氏這個人的存在, 她可能有什么主意, 就找到了她頭上。謝鈺就是她抱過來的。

    孩子剛抱過來時，小小的一團(tuán)待在襁褓里，從小謝鈺就不愛哭鬧，很好養(yǎng)，剛送過來的時候是有點丑, 誰知越長越好看, 瞧著就是歡喜, 謝巡也知道，小孩子小時候的長相不算什么, 五官會有長開的一天。謝鈺就是在這種期盼下逐漸長大, 三歲的時候生得特別可愛，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周氏也坦白交代過，他的身世很特殊, 是京城顧家的孩子，送過來時，穿的確實也價值不菲，孩子的虎頭鞋, 做工就很精美, 還有手上戴的銀鐲, 脖子里掛的大金鎖，種種緣由，都不像是小戶人家，甚至是窮苦人家出生的孩子。

    謝巡也就相信了這件事，毫不懷疑。

    見到周氏進(jìn)來，他站在窗邊，外面有鳥鳴啾啾，開春了，一陣暖風(fēng)從窗口拂進(jìn)來，他的袖口微動，沉思一會兒，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是那孩子的乳娘，當(dāng)年的事確實沒有騙我？他當(dāng)真是顧家的遺落在外面的小公子？”

    萬一還是搞錯了，不太好。認(rèn)祖歸宗這種事，事關(guān)重大，非同兒戲。

    而且謝巡逐漸想起來，在看到不過四十多歲，保養(yǎng)甚好的周氏的容貌時，想起來以前謝鈺就喜歡纏著這個乳娘，可能是周氏的奶水很對謝鈺的胃口，慢慢斷奶了以后，他也忘不掉周氏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七歲之前都纏著周氏，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再后來，謝鈺長大了，變得沉穩(wěn)得多，也被他訓(xùn)過話，說是謝家的孩子，到了十歲以后，就應(yīng)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哪有成天跟在下人后面亂跑的道理？

    謝鈺很聽話，慢慢才對周氏疏遠(yuǎn)一些，但對她還是很好，去外地游歷的時候，會帶一些禮物或是吃的回來，給周氏稍一份。

    有時候他都有一種錯覺，周氏才是那個孩子的娘。但那時候他覺得這個想法可笑，周氏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哪里來的那么多名貴的首飾給孩子穿戴？

    謝鈺抱過來前，她正好也生產(chǎn)了，奶水充沛，自己的孩子和謝鈺兩個人，才能同時兼顧到。

    如今這種想法再次油然而生，越看周氏，越覺得好像那么回事，連兩個人的面貌都好像變得有些像了。

    隨即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產(chǎn)生，謝巡狠狠一怔，兩個孩子不會被調(diào)包了吧？

    這個時候周氏欠一欠身，老爺?shù)膽B(tài)度很認(rèn)真，她不知怎么就有點慌了，神情落得很嚴(yán)肅：“老爺，那孩子確是京城顧家的孩子，當(dāng)年他的生母是府內(nèi)的一個小丫鬟，顧家二爺年輕氣盛，十幾歲大的時候就惹出了這個風(fēng)流債，把那丫鬟的肚子搞大了，怕顧老太爺和老太太責(zé)怪他，才想出了這個主意，孩子和他的生母確確實實是被送了出來……”

    這個故事謝巡已經(jīng)聽過不下十回，就說顧二爺這輩子最怕的人，就是他的父親，把丫鬟肚子搞大以后，隨便找了個由頭瞞過了老太爺和老太太兩個人，偷偷將人送出了府外，一開始又不敢真的干出拋棄親生骨rou的事情來，找了一個守得住嘴的大夫，經(jīng)常來安置丫鬟的住所安胎。

    那孩子是個早產(chǎn)兒，不足十月就離了娘胎，剛出生時生得丑，皺皺巴巴的小人兒，把顧德珉嚇了一跳。不日后就把孩子送走了。從此以后孩子的生母在郁郁寡歡之下，也很快離世。

    謝巡怕單是輕信她不太好，以前沒有想過把孩子還回去，沒有管那么多，如今竟然又和顧家牽扯上關(guān)系。經(jīng)過深思熟慮，讓周氏把自己的孩子也叫過來。

    過了很長時間，周氏的孩子帶了進(jìn)來。天已經(jīng)開始擦黑，書房里點了一盞燈，燈火在微風(fēng)中飄搖，墻壁影影綽綽，幾個人的影子交纏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周氏的孩子，謝巡大吃一驚。

    周氏一般不讓這個孩子示人，好像養(yǎng)在深閨中的嬌小姐，后頭她也生過其他幾個孩子，有男有女，唯獨這個孩子，從小就生了怪病，瘦骨嶙峋，個頭竟生得和周氏差不多高，見不得太多光，長得也不好，謝巡站在他的面前，就好像一座高大的山，應(yīng)該和謝鈺差不多大的人，脫離不了母親的守護(hù)，謝巡對他而言是個生人，他怕極了，一個勁往周氏的身后鉆。

    周氏也對他很溫柔，她不笨，謝老爺在想什么，馬上就能反應(yīng)過來。

    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周氏淚流滿面，痛苦地說道：“老爺，您若是不信奴婢說的話，奴婢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奴婢說的句句屬實，還有這個孩子，您別看他這樣，生得不好，可他確實是我的親骨rou。老爺，奴婢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奴婢真的做不出來那種事情?！?/br>
    “什么意思？”謝巡深深望了一眼她，他剛剛就覺得周氏很古怪，再次問她謝鈺的身世時，表現(xiàn)得很緊張，原來真的有內(nèi)情。

    周氏知道瞞不過他，一股腦全說了。

    頭先她生了一個病孩子，也就是如今帶過來的這個，在把謝鈺抱到手之后，本是想著自己留在身邊來養(yǎng)，正好謝巡找上門來，她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兩個孩子調(diào)包一下，把親生骨rou換到謝府，如此也好，謝府是百年簪纓世家，一個病孩子留在府內(nèi)養(yǎng)，總有財力和辦法能夠治好孩子的病。

    算盤已經(jīng)打好了，她也串通了自己的丈夫，起先丈夫不同意，這件事若要查出來，就不好了。后來看在孩子怎么都不見好的份上，不能再拖了，兩個人都很痛苦，心一橫，準(zhǔn)備把親生骨rou抱到謝鈺面前，假裝是顧府出來的那個孩子。

    那么小的孩子，以前都不愛哭，才沾到她的懷里，就張大了嘴，哇哇不停地哭。

    周氏哄了半天，也不見孩子消停，越哭越厲害，她也跟著成了淚人，這是她的孩子啊，那么小的一個，還什么都不懂，還沒有學(xué)會說話，沒有學(xué)會喊娘，她就要把他送走了，將來看見他在別人的身邊養(yǎng)大，即使是學(xué)會了如何叫娘，也不會再喊她一聲娘親，何其的殘忍，她真的難以接受這個結(jié)果。

    說到最后，周氏抱住身邊的骨rou哭成了一團(tuán)。她的孩子已經(jīng)不小了，但認(rèn)知好像停留在年少時，具體幾歲謝巡也說不出來，看到自己的娘哭得不成樣子，這個兒子也抱住他的娘鬼哭狼嚎了一陣。

    周氏一邊哭，一邊求饒道：“老爺，當(dāng)年奴婢確實動了那種心思，但看在奴婢沒有這么做的份上，求老爺原諒我們母子二人，求老爺原諒……”

    “行了，行了?！敝x巡被哭得頭疼，他們兩個也著實可憐，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謝鈺就不可能再是周氏的孩子了，她剛剛膽怯的事，是因為之前動過這樣的念頭，還怕謝巡會責(zé)罰她。

    其實在謝巡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就覺得周氏不可能調(diào)包。他曾在京中為官，有幸結(jié)識過顧家老太爺，還有他的兩個兒子，顧大爺和顧二爺。

    遠(yuǎn)遠(yuǎn)地一瞥，他們父子三人面貌生得都極為出眾，單說顧二爺，若干年前，就是風(fēng)華正茂的大才子，京中不少小姐都仰慕他許久，最后娶了那個容貌絕艷的侯府二小姐為妻。

    “我現(xiàn)在信你了，等等就把你兒子帶下去吧。”謝巡揉揉眉心，有點頭疼。

    周氏謝了一聲，就要告退。

    見她要走，謝巡頓了頓，趕緊出聲攔住她：“等等，我有事交代你去做。若你所言都是真的，這件事必須由你去做?！?/br>
    周氏以為老爺還不相信她說的話，臉上惶恐一陣，趕緊應(yīng)道：“老爺放心，奴婢所言句句都是真的，那孩子當(dāng)年就是顧家的人，親自交到奴婢的手上，還給了奴婢一些銀子，說是照顧孩子的錢。老爺若還不信的話，奴婢能認(rèn)出來當(dāng)年轉(zhuǎn)交孩子的人都有哪些，找他們出來對質(zhì)一下便能真相大白了?！?/br>
    “不用了?！敝x巡覺得那樣做，太麻煩了，誰知道當(dāng)年那些知情的人，有沒有都被顧德珉打發(fā)走。

    他想了想，繼續(xù)說道：“此番你要去京城一趟，我會派人和你一起去，路上好護(hù)你安全，接下來的事，你若辦得好，我自會尋人過來給你兒問診。”

    周氏應(yīng)承道：“老爺要交代奴婢什么事？奴婢定極力去做?！?/br>
    謝巡把他的意圖都說出來了。

    周氏聽后驚了一下，雙手都在抖：“老爺，您……真的要？”

    ……

    前兩日侯府派人送來一把琵琶，顧云瑤琢磨著要去忠順侯府見見外祖母。

    不等她派人前去相告，侯府那邊竟然主動派人過來要接她去。

    顧云瑤聽聞以后，就暗暗期待了很久，想是外祖母真的很想她，外祖母一個老人家留在侯府里面也不容易，總算把孫兒藺紹安給盼了回來，而今她的舅舅也回來了，顧云瑤早聽聞這件事，還沒有機(jī)會見過舅舅。

    也不知道前世他們顧府遭難的時候，她的舅舅什么想法，會不會難受？

    畢竟她是藺月柔留下的唯一的一個孩子，不管之前侯府和顧府有多深的矛盾，這一點永遠(yuǎn)不變。血永遠(yuǎn)濃于水，她身上也流著侯府的血。

    上輩子的事情，因為生母的離世，牽扯出兩家之間多少恩恩怨怨。而今因為她和藺老太太的關(guān)系，和解了不少。

    聽說舅舅以前最寵的就是自己兩個meimei，但想到表哥將要大婚前，來找她時說過的那番話，顧云瑤心里還有些芥蒂。

    桃枝心靈手巧，替她梳了一個漂亮的發(fā)髻，特地給她戴上藺氏留下的發(fā)簪發(fā)釵，鏡中很快出現(xiàn)了一張標(biāo)致的美人臉。

    去影壁前，顧云瑤還在想一些事情，故而走得很慢。一幫小丫鬟簇?fù)碓诤竺嫠退牧谂赃厗柕溃骸敖銉翰皇呛芷诖ヒ娨姾罾戏蛉?，還有侯爺本人的嗎？”

    桃枝在顧云瑤的身邊待久了，也開始學(xué)會察言觀色，趕緊沖夏柳擠眉弄眼一會兒，她才反應(yīng)過來，兩個丫鬟相繼無言。

    總算到得門口，已經(jīng)停了兩輛馬車，桃枝還有些奇怪，怎么會是兩輛，要接她們家小姐，只需要一輛就夠了。每次顧云瑤去侯府小住，都不用帶身邊的丫鬟過去，藺老太太那邊自有安排，顧云瑤也早和那邊的丫鬟很是熟絡(luò)了。

    正當(dāng)困惑，其中一輛馬車內(nèi)傳來動靜，一只手慢慢掀開了簾子。顧云瑤一看到那只手，突然心道不妙，該來的總是會來，想躲也躲不開。

    就見到一個風(fēng)光霽月般的人物，探出手以后，從馬車?yán)锾讼聛怼?/br>
    第235章

    居然又是藺紹安親自來接。

    顧云瑤眉頭輕輕地一皺, 先問了一聲：“表哥?！?/br>
    可能上一次他們兩個人的談話, 對她的沖擊力很大，藺紹安也察覺到些微不妙的地方，她好像是為了回避什么, 一直在刻意疏遠(yuǎn)。

    藺紹安馬上就要大婚了, 掐在這么緊要的關(guān)頭，突然跑過來親自接她，不說顧云瑤，其他人也覺得有些詫異。

    桃枝和夏柳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顧云瑤正要說話, 后面有人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 回頭一看, 桃枝悄悄地張口。

    通過口型，顧云瑤猜測出來她說的意思：“姐兒, 要不要奴婢們也去安排一輛馬車出來？”

    似乎是察覺到她們幾人的猶豫, 藺紹安笑了一笑，俊朗輕快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就這么怕我？我又不是一頭吃人的老虎，放心吧, 不會把你們家小姐弄丟的?！?/br>
    桃枝臉色一慌，想解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br>
    藺紹安已經(jīng)近到身前，多日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 變得更俊, 眉目中總是含著一絲明快的笑意, 顧云瑤不禁抬起眼，他就站在面前，高大的身影幾乎蓋住她。

    以為他又要做什么不妥的動作，顧云瑤不禁往后退了退，他卻沒有再近身，而是留在了原地。聲音低低的，在說話：“這次我準(zhǔn)備了兩輛馬車，不會再與你坐同一輛了。畢竟……”到底是不一樣了。

    后半句話沒有說完，顧云瑤本來想等他繼續(xù)說，藺紹安卻止了口，明快的笑容掛在臉上，似乎比天光還要耀眼。

    他轉(zhuǎn)身先走到了馬車前面，替她撩開了其中一個的布簾子。

    不知怎么，顧云瑤看著他的背影，想到小時候，在顧府的正堂里面，他側(cè)著身正和老太太聊天，她才走過去，老太太就把她的手牽著，遞到他的手心里。那時候，他握住她小小的手心，覺得又軟又溫暖，然后顧云瑤抬頭，天光從一格格的窗欞里闖進(jìn)來，藺紹安的側(cè)臉映在光里，好像整個人都在熠熠生輝。

    那時候他就是一個風(fēng)華無雙的人物，哪怕如今，也是如此。

    不覺笑了起來，卻是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感慨。顧云瑤最后登上了馬車，和他擦肩而過。

    原本想問的：“表哥，你過得開心嗎？”最終也沒能問出口。

    ……

    到了侯府以后，發(fā)現(xiàn)府內(nèi)已經(jīng)重新修葺過，原本略顯蕭條的園林之景，如今經(jīng)過整頓，春風(fēng)一過，變得再度春意盎然。

    顧云瑤已經(jīng)熟門熟路，小時候常常在東園北園西園三處園子里面迷路，如今不需要有下人跟著，也能找準(zhǔn)方向。

    府內(nèi)時有下人在走動，人們忙成一團(tuán)，偶然間看到小世子回來了，會過來問聲安。

    藺紹安一路走在她的身邊，到了北園附近的一處小花園里，種植了許多她很喜歡草本還有木本植物。顧云瑤一一都能認(rèn)出來，有些四月份開的花，已經(jīng)綻出了好大一朵，一簇簇的全都擠在一起，貪婪著晨光雨露。

    藺紹安看她歡喜，也想起了之前的一件趣事，狀似無意地提了起來：“去年，我還去顧府里面叨擾，說想看看秋菊開得怎么樣，結(jié)果都沒開幾朵?！?/br>
    若是以前小小的顧云瑤，肯定會說：“表哥，今年秋天也來府內(nèi)看看吧，我肯定會種出很多很多好看的秋菊，什么品種都會有?！?/br>
    如今顧云瑤只能跟著惋惜了一下：“是啊，那時候表哥來得不巧，秋菊都尚未開，沒能看到。”

    其實這件事他本不應(yīng)該提，因為那一次，就是他們兩個人鬧得不愉快的一次。從那時候起，顧云瑤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開始變得婉拒，明知如此，提出來心里也不好受。藺紹安的唇邊有點發(fā)麻，勾起了一個笑容。

    兩個人沉寂片刻，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終于來到藺老太太居住的北園。

    偌大的北園里面，也處處透露了喜慶的味道，一段日子不見，藺老太太似乎更老了，鬢角的頭發(fā)白得更多，她的頭上戴了一條眉勒，眉勒上面還有一粒很大的寶石。藺老太太穿得精致得體，雖然年老，精神還挺好，腰背漸漸佝僂，顧云瑤總覺得人老了以后，就會變得像個孩子一樣，慢慢又長小了。

    藺老太太如今的身量，就是比之前還要稍小些。

    露出的一截手腕細(xì)細(xì)的，好像用一只手就能提起來。

    終于等到藺紹安大喜的日子，曾經(jīng)日盼夜盼做夢都希望發(fā)生的事，如今真的發(fā)生了，卻不見藺老太太臉上掛了笑容。

    她身邊一直有一個男人站著，從顧云瑤的角度看去，那個人身材高大，可以說是魁梧，正背著身子，臉面在顧云瑤看不見的方向，對著老太太說話。

    顧云瑤還沒走過去，老太太先發(fā)現(xiàn)了她，眼中頓時閃現(xiàn)出歡喜，她沖她招招手，喊了一聲：“瑤兒，過來，來外祖母這兒?！?/br>
    藺老太太身邊的男人，才轉(zhuǎn)過身。

    那是和藺紹安完全不一樣的一張臉，有著歷經(jīng)戰(zhàn)場很久的淡然，還有七分傲骨，三分狠戾。

    和顧云瑤印象中，略有些模糊的一張臉慢慢重合。

    上輩子表哥大婚的時候，她還年小，有幸見過這位大人，但后來因為兩家關(guān)系不和，加上蠻子軍們時不時會侵犯邊關(guān)，漸漸就見不到這位神勇無比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