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外公是個老干部吧？他窮山溝里出身的，自己一個人出來闖蕩，娶了個城里姑娘也就是我外婆?！彼笾鵁煟巴馄派眢w不太好，只生了我媽一個人。外公這人還是有點重男輕女的老思想，雖然心疼外婆決定不繼續(xù)生了，但一直都要把我媽留家里招女婿?！?/br>
    “一般人家招女婿都會放寬條件，我外公不。他覺得我媽哪兒都好，肯定要找個配得上的才行，所以看來看去就看上我爸這個一樣窮出生的人了?！睔W陽北笑嘻嘻道，“當(dāng)時我爸長得挺好的，而且還挺有文化，再加上能沖能闖什么都不怕。外公說只要給我爸條件，他就能一飛沖天，所以了——”

    這是一個上門女婿翅膀硬了后反水的故事嗎？可不對啊，明明還有一個比歐陽北年紀更大的邱明松。

    “我媽也覺得我爸還行，可就那家里也太窮了，她就給提了三個條件。第一個，我爸雖然是上門女婿，但以后肯定也是要出去獨立生活的，作為一個男人，還是要有建立一個家庭的本事。她給我爸三年時間，讓他出去掙前程。第二，她生的孩子全姓歐陽；第三，我爸掙的錢全都算是她的。白紙黑字，三個條件都要寫下來簽字畫押?！?/br>
    上門女婿，政治經(jīng)濟地位全無，能同意才有鬼了。

    “我爸同意了，簽字按手印特爽快?！睔W陽北搖頭，看著伍葦?shù)?，“你說我外公他們是不是傻？世上能同意自己只吃虧不占便宜的人，多可怕？他們還只覺得他老實，沒心思，沒想法——”

    這個，明明是你mama要求太多了好嗎？

    “當(dāng)然，也是我媽看不穿。男人能忍辱負重，圖的可不是感情。比如說你吧，看起來傻不隆冬的，但是也曉得自己找男人掙錢順便打聽邱明俊的消息對不對？”

    伍葦?shù)男乃急蝗水?dāng)面這樣戳穿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特別難為情。歐陽北這人還真不傻，怎么就是在揮霍浪費這個事情上看不穿呢？他都這樣說了，以后為了哄他再說什么喜歡你愛你，就不好使了。

    “講你自己的事情啊，別扯其他的?！彼悬c不好意思，“不要在長輩面前亂說，多不好?！?/br>
    “后面的事情不就顯而易見了嗎？”他有點煩惱了，“我爸這人膽大又心黑，雖然同意了要當(dāng)上門女婿，也同意了我媽生的都姓歐陽?？伤麤]同意自己要斷子絕孫啊，所以出去闖蕩的第一年就找了于紅蓮，直截了當(dāng)生了邱明松?！?/br>
    “我外公是沒看錯的，他就缺一個機會。所以抓到機會后，他馬上就發(fā)達了，用了三四年，整個人改頭換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我媽給娶過門了。順便把于紅蓮帶上門，說是老家的親戚，一個人帶個娃沒生活來源，放在家里做保姆。”

    “好大的膽子——”

    “就是因為他特別坦然，所以根本沒人懷疑他?！睔W陽北道，“最狗血的是，等我媽懷了我后，于紅蓮的肚子也大起來了。其實他是早就看穿我外公一家都是老實人，打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br>
    伍葦吞了下口水，艱難道，“那個于紅蓮就真的能忍？你mama就真的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也太天才了吧？”

    “還真沒發(fā)現(xiàn)?！彼麚u頭，“于紅蓮那個時候就是個淳樸的保姆，對我家每個人都非常恭敬。我媽剛開始還關(guān)心她這娃到底怎么來的，她只說是老家給介紹了個對象，等生了兒子就能結(jié)婚，還特別同情她?？墒堑鹊娇煲?，也能確定是個男娃了，她看我爸對我媽鞍前馬后就忍不住了，才露出端倪來?！?/br>
    “我比邱家那個老二早生幾天，就是個氣的吧。”歐陽北將煙頭按在石頭上，摸摸歐陽雪的碑，“總之早產(chǎn)，大出血，住了大半年的院才救回來的命。”

    “我爸特別會認錯，自己在我外公面前跪了一個月，于紅蓮帶著她生的老大老二在我媽面前跪了兩個月。我媽雖然生氣，但一直對她的印象就是個淳樸婦女，所以認為是我爸騙了她。她也不忍心讓一個產(chǎn)婦天天那么可憐兮兮的，所以也沒怎么怪她，而且也決定要離婚了?！?/br>
    伍葦知道肯定沒離成，要是真離了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這么多故事了。

    “結(jié)果我爸堅決不離婚，還怪于紅蓮，把她趕出去了。那個時候他在海城已經(jīng)算是很出名了，方方面面的人都認識他，這個事情要壓不下去，一輩子就算完蛋了。我外公又心軟了，原諒了他。”

    這個走向略神奇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轉(zhuǎn)折？

    “這不對吧？”她猶猶豫豫道，“都已經(jīng)成這樣了，外公為什么又——”

    “我不是說了嗎，我外公重男輕女啊。”歐陽北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他雖然只有我媽一個獨女，但是對姓氏和傳承很在意，招女婿也就為了這個目的。我爸跟他是一樣的人啊，雖然做了上門女婿，但是也沒放棄要把自己的姓傳下去。兩個男人，可不就惺惺相惜了么——”

    老天爺，還能這樣？

    伍葦轉(zhuǎn)頭看看碑面上的歐陽雪三個字，忍不住升起了無限的同情。攤上這樣的父親和丈夫，她的一生真是個悲劇。

    第32章 真愛

    伍葦聽了前半個離奇的故事，自動腦補了偶半個故事, 以為歐陽雪就是被這樣的男人給氣死了。可惜歐陽北接下來的話還是讓她知道自己太單純了, 這個世界上最壞的果然是人的心。

    “離婚的事情辦不下去, 就這么僵著了。我媽帶著我住外面, 我爸把于紅蓮和那兩個親兒子安置在大宅子里，兩邊分開過了。情況就變得奇怪起來, 合法的老婆跟兒子悄無聲息的；外面那個不倫不類的開始抖起來, 讓大家都以為她才是正經(jīng)的老婆?！?/br>
    “也是我媽不作為放任的, 嫌臟和麻煩?！?/br>
    “總之全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睔W陽北重新抽了一根煙出來，接下來的話直接讓伍葦嚇?biāo)懒?，“于紅蓮忍了十多年忍變態(tài)了, 眼看著三個兒子長大，我也在長大，覺得自己一手造就的有錢男人要被我媽分一半過去, 想不開。所以, 直接一包藥把她毒死了——”

    “你——”她驚嚇地看著她。

    歐陽北面無表情，“中秋節(jié), 聚餐, 我給我媽倒水喝, 結(jié)果剛喝就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了。沒有監(jiān)控, 人太多也不知道杯子和水被哪些人碰過。不過我知道, 就是他們干的。”

    “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陛p飄飄的話語，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仇恨和輾轉(zhuǎn)反側(cè)才釀出來的味道。

    伍葦冷靜了好幾分鐘才緩過神來, 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

    為什么浪蕩紈绔，不為自己的母親爭氣？為什么要如了那些人的意把自己變成一個名聲惡毒的廢人？

    “行了，現(xiàn)在咱們算是真正的好伙伴了吧？”他戲笑著，“你的目的是要拿到車禍的證據(jù)，我的目的是要搞垮邱家，咱們志同道合。剛才在病房里跟我爸吵好了，咱們倆結(jié)婚，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從公司里領(lǐng)兩份薪水。伍小姐，以后我就靠你生活了，對我可要好點?！?/br>
    她不知道他怎么還笑得出來，這不是什么搞笑的事情。一家親人全死光了，剩下的雖然有一半的相同血脈，但是仇人。怪不得他沒有自己的房子，那空蕩蕩的殼子，不是家。

    “這樣，不管以后其他人對你說什么或者做什么，只一條，相信我就可以了?！彼粗?，“明白嗎？”

    伍葦被他的黑眼睛盯得全身發(fā)發(fā)熱，想起上午的時候被邱明松一個真愛挑唆起來的那些憋屈，全部都煙消云散了。是啊，這世界上夫妻不可靠，父子不可靠，愛情不可靠，可戰(zhàn)友和利益卻是最牢固的。他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信任是天然的。

    “你mama死了，你爸爸他——”伍葦張口關(guān)切。

    歐陽北繼續(xù)看著她，道，“死人永遠沒有活人重要，面子、名聲和利益，最重要的，那邊有三個兒子?！?/br>
    伍葦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愛恨情仇非常分明，沒有任何灰色地帶。她可以將邱明俊恨到死，可以明目張膽地詛咒他下地獄；可歐陽北的情況就復(fù)雜了很多，所有的愛恨全攪拌在一起放一個壇子里腌著，過了這么十多年，到底還分不分得清有多少是恨？

    兩人坐了一會兒，吹夠了山風(fēng)，直到所有的香煙燃盡了，他道，“該看的人也看得差不多了，晚上還要帶你深入虎xue。走了?！?/br>
    她跟在他后面，小聲道，“于紅蓮這么危險，你可要保證我活著啊。”

    “放心，我死了你都不會有事。”

    伍葦懵懵懂懂地被拉回酒店，歐陽北在她的行李箱子里翻出來一件還算是名牌的裙子，拎起來對著她的身體看了看，直搖頭。

    這人是什么毛病呢？

    “你還真是節(jié)儉啊，一件能穿出去的衣服都沒有。”他很嫌棄。

    “這個好幾千塊呢，很貴的?！彼q解道，穿起來顯胸大，也是她的外出工作服之一。

    “算了，等會兒被嘲笑了別找我哭就行了。”

    這么好看的衣服也要被嘲笑，什么審美水平呢？

    “面子總要撐起來的?！?/br>
    后來伍葦發(fā)現(xiàn)歐陽北說得很對，因為整個邱家女性親屬的風(fēng)格就是比貴比閃比別人沒有，特俗氣直接。

    晚餐是家宴，所以直接辦在邱家的別墅里，讓廚師做的自助餐。

    伍葦被帶進大花園的時候，夜燈已經(jīng)亮起來了，庭院里好些人聚起來聊天說笑，男男女女都有。兩人到的時候，一路上都沒人打招呼，仿佛不認識一樣。

    直到歐陽北踢開擋路的一個小凳子，響亮的撞擊聲傳遍全場的時候，所有人才轉(zhuǎn)頭看他，鴉雀無聲。

    沒人說話，沒人表現(xiàn)出疏離，但是格格不入的氣氛就擺明了，他是個外人。

    “我好看嗎？大家都看著我？每次都這樣，不嫌膩？”歐陽北一個個瞪過去。

    大家紛紛收回目光，這才恢復(fù)了說話。

    于紅蓮帶著幾個年齡差不多的婦女從人堆里走出小，臉上擠著笑，“小北回來了?。俊?/br>
    她們身上穿的戴的，果然都非常的有來歷。特別是于紅蓮，手指上大顆粒的紅寶石戒指，脖子上一圈亮閃閃的鉆石，頭發(fā)上也別了一個綠油油的不知道是祖母綠還是藍寶石。她不懂這些東西，只覺得很迷幻，好像走進了什么戲班子一樣。

    歐陽北點點頭，沒有叫她和她身后那一波人，只說，“我爸真被弄回來了？”

    “他非要回來的，說是好不容易老二的事情定下來了，他一定要親自宣布?！庇诩t蓮側(cè)頭看伍葦，“這就是小伍了嗎？果然長得很好看?！?/br>
    “瞎折騰，這是嫌不早死吧？”他沒給她什么笑，道，“我去那邊看他，你們慢慢聊。”

    他側(cè)頭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已經(jīng)帶你進狼窩了，你自己小心保重。”

    伍葦眼睜睜看著他自己走了，氣得牙癢癢，居然把她丟給這么一群母狼。

    于紅蓮一臉精干的樣子，非常自來熱地對伍葦?shù)?，“我給你介紹一些人，都是家里的親戚。”

    她沒必要和她搞好關(guān)系，學(xué)了歐陽北的樣子，只是點點頭。

    “這是大嫂，姓文的——”她領(lǐng)著她到一個很年輕的女子面前介紹，那女子神情有點倨傲。

    她應(yīng)和著叫了一聲大嫂，那女子沒說什么，眼睛里有點嫌棄，把頭偏開了。于紅蓮覺得有點傷面子，也不太開心，看來對她意見很大。

    “這個，叫二嫂就行了?！庇诩t蓮介紹另外一個看起來親和了很多的女人，“她和老二一樣都是醫(yī)生，在醫(yī)院里上班?！?/br>
    “你好，我叫向晚?！彼艽蠓降溃昂芨吲d認識你?！?/br>
    于紅蓮剛才被損了的自尊心被修復(fù)了，高興道，“你二嫂一向和氣，以后有什么事情找她就可以了。你家里的事情我聽老大說了，要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別客氣?！?/br>
    伍葦只覺得有點尷尬，一個家里有兩個老二，明明歐陽北的先出生，居然要叫二嫂，也太不倫不類了。

    這么走了一圈，她發(fā)現(xiàn)被介紹的大多數(shù)都是邱家那邊的親戚，于家也有幾個，但對著她都非常不熱情。甚至有個年紀略大的女人直接道，“太廋了，真是太廋了，這么瘦生不生得出來呀？！”

    伍葦看著她手指上重重疊疊的好幾個戒指，不客氣地直接回嘴，“戒指戴得再多，除了證明自己不缺手指外，其實也不好看?！?/br>
    周圍人都這么怒瞪著她，好像她不該說話一樣。

    “你怎么說話的呢？”于紅蓮馬上擺著長輩的樣子，“這是表姑姑，快點道歉?！?/br>
    “對不起，我不該說實話的?！彼乒拮悠扑?，特老實道，“我道歉。”

    向晚馬上笑出了聲音，道，“小伍真愛開玩笑，走，咱們?nèi)ヒ贿叧詵|西?！?/br>
    伍葦感激地她幫自己解圍，趁機鉆出人群，不去受這個洋罪了。

    兩人穿過人群，走到食案邊去，分別撿了滿滿一盤好吃的。

    “你別放心上，她們就是話多?！毕蛲砜粗溃奥犅牼退懔??！?/br>
    “我知道，謝謝你?！彼貌孀哟林澄镩_吃起來。歐陽北太不厚道了，把她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就走了，她得照顧自己，受了氣也不能餓肚子。

    也許是她們兩人的位置太隱蔽了，旁邊桌的人沒注意到她的存在，直接大聲地說著八卦。

    “聽說是個跳舞的?！?/br>
    “老大找的是個當(dāng)官的女兒，老二找的是個博士，老三聽說也要那個張家的，怎么就這個找了個跳舞的。”

    “說是跳舞的，誰知道是干嘛的呢？以前搞得太不像話了，那個老三也是不講道理。我聽小方他們說，每回老三就專門去搶那個的，亂來——”

    “誰讓他不姓邱?！?/br>
    “還假惺惺地說結(jié)了婚再給股份，給個屁啊?！?/br>
    “給他隨便找個老婆，沒啥能力和他們爭了呀?！?/br>
    “我看老邱身體也真不好了，熬不過——”

    “故意的。那個女人壞得很——”

    “自己也不爭氣，亂花錢，被人家抓到把柄踢出去了。以前老邱身體好，還可以幫他說幾句話，現(xiàn)在哪兒有精力跟她吵啊。你看，說沒得了還不是沒了——”

    “以前也是干股，沒更名都不算?！?/br>
    “就是要狠得下來心，不然就搞不贏的。”

    “聽說啊——”那邊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老邱還壓著呢，一直都沒領(lǐng)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