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因是家宴,又缺席了邱明俊, 所以便只有八個人參加。 邱永晉略有些不滿道, “老小到底在忙什么?這都一個月不見人了吧?” 邱明松面不改色道, “我派他出去處理一個事情了, 讓他沒搞定不要回來見我?!?/br> 邱永晉陰郁的臉動了一下,明顯不相信這個理由。他感覺得到, 自從歐陽北提出要結(jié)婚后, 家里的氣氛很緊張。于紅蓮和邱明松繃著勁一點也不放松, 他雖然理解,但總覺得太不經(jīng)事了。至于小兒子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沒出現(xiàn),想也知道是又闖禍了?;谌ツ旮愠鰜淼哪羌滤o了警告, 所以娘兒倆都瞞著他呢。他也不多追究,只淡淡道,“又闖禍了吧?老大一直給他擦屁股也是累, 該收拾的時候要舍得下手, 不然等收拾不了就晚了——” 邱明松心里如油煎一樣,但還是故做輕松道, “爸, 我知道。他要是真的犯混了, 我頭一個饒不了他——” 他的妻子文嘉發(fā)出一聲冷笑, “就他?天天只知道花錢?!?/br> 于紅蓮立刻不滿了, 嚴厲地看著她道,“老小除了愛個車,別的還怎么花錢?” 文嘉沒和婆婆頂嘴, 但暗暗翻了個白眼。 邱明松小聲呵斥道,“你少說兩句。” 向晚見飯還沒開始吃又要吵起來,有點無奈,對上文嘉的視線后,心照不宣地平淡挪開,當成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伍葦和歐陽北進屋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個怪異的場景。一家人分成幾片坐在大廳里,邱明松和邱明方在說話,兩個兒媳婦坐得遠遠的不理人,于紅蓮和邱永晉仿佛在拌嘴一樣。 歐陽北笑吟吟道,“大家都到齊了啊。” “小北,就等你們了?!庇诩t蓮站起來,眼睛在伍葦身上刮了好幾眼,似乎有點意外。 伍葦恭恭敬敬地叫了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一圈,然后就可以等謝幕了。 邱永晉臉上一副淡淡的樣子,見了他沖頭了,道,“來了?” 歐陽北讓伍葦坐向晚那邊去,他自己走向老頭子,道,“我最近忙——” “忙什么?”邱永晉有點興趣了,“說來聽聽啊,要是有好項目,我給你本錢?!?/br> 于紅蓮看了歐陽北一眼,淡淡道,“你現(xiàn)在身體不好,還cao那么多心?” “不用,說了你也不懂。不過,直接給我錢是可以的。”歐陽北很直接。 于紅蓮站起來,對旁邊的管家道,“人既然到齊了,就開飯吧,還等著做什么呢?” 邱明松和邱明方只好過來,分別叫了自家媳婦一起,勉勉強強湊了一個團員桌。 團圓飯,菜是相當豐盛的,可伍葦吃得不是很香。 她的左手邊是歐陽北,右手邊是向晚??蓺W陽北的另一邊坐的是邱永晉,向晚的另一邊是邱明方?,F(xiàn)場呈現(xiàn)的狀況是老頭子和歐陽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中間若是有涉及到經(jīng)濟的話題,于紅蓮會強勢插入打斷。每次這么一個來回,對面的文大嫂就會很不客氣地冷笑一下,然后她身邊的向晚跟著垂頭一番。 歐陽北已經(jīng)快要三十歲了,比他大的邱明松做著老總獨當一面,和他年齡相當?shù)那衩鞣揭灿凶约旱氖聵I(yè),連斯文敗類的邱明俊也開始進入公司管理層。可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因為一個不大不小的罪名,被強行踢了出去,外面看起來總歸不好看,所以老頭子現(xiàn)在是來做表面功夫了? 只這一個來回,伍葦切身體會到了他的處境。 伍葦對向晚有好感,主動搭話道,“他們每次都這樣嗎?” 向晚本來在玩筷子,聽見她問話,也小聲回道,“差不多,每次都吃得消化不良?!?/br> 確實啊,這種氣氛還真沒法多吃。 虛偽的客套完成后,邱永晉突然感嘆了道,“一天天過去,我也老了,你們一個個也這么大了?!?/br> 向晚皺眉,有點開始為難起來。伍葦不解,她小聲道,“催生——” 話沒玩,那邊果然繼續(xù)道,“天氣預報說接下來又要熱一個周,我身體肯定也撐不住了,跟紅蓮去山里面玩玩歇歇。大約是半個月的樣子,希望回來的時候,你們兩個,不三個——”他目光移向伍葦,“你們?nèi)齻€能給我一點好消息?!?/br> 文嘉喜樂全在臉上,立刻露出不太滿意的神情來,筷子啪在桌面上的聲音有點大。 邱永晉掃她一眼,面無表情道,“我這邊東西都準備好了,第一個孫子,給一點股份?!?/br> 這老農(nóng)民的作風,真是—— 伍葦看見文嘉的嘴巴都撇天邊去了,這人雖然不親民,但很真性情啊。 向晚客氣道,“爸,醫(yī)院的工作太忙了,現(xiàn)在不是生孩子的最好時候。” 邱永晉更不以為然了,道,“咱們家也不要靠你掙錢,生孩子是大事。你們兩口子智商都不錯,生下來的娃肯定聰明,要不多生幾個?我這邊名字都起好了——” 伍葦聽得神游天外,以為自己回到了解放前。 不料,她的手被歐陽北抓了起來。 她側(cè)頭看過去,聽見他道,“爸,生孩子的事簡單,我和伍葦結(jié)婚的事怎么算?” 邱永晉偏頭去看了一下邱明松,邱明松側(cè)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微微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歐陽,等吃完飯,你來我書房,咱們好好聊聊?!?/br> “不用?!睔W陽北也淡淡道,“其實沒什么大家不能聽的,我這人向來都是光明正大,有一說一?!?/br> 伍葦知道他這是想要挑事了,有點小小的擔心,桌子底下捏著他的手。他反握她一下,道,“我知道老大和老二在結(jié)婚的時候都按照你的要求簽了婚前協(xié)議,我這邊的周律師也送了過來,只不過我一直拖著沒簽?!?/br> 這話一出來,整個人飯桌上的氣氛都不太對勁了。 “小北,這些話等開家庭會議的時候再說,現(xiàn)在還是先吃飯。”于紅蓮深知邱永晉的脾氣,最忌諱人提起股份或者分財產(chǎn)之類的話,馬上打圓場。 他笑一笑,將桌子底下伍葦?shù)氖掷鰜碣N在嘴邊,親了親她的手背,道,“合同送了兩次,我覺得都不太如意,而且實在搞得太麻煩了,所以已經(jīng)和她直接領證了?!?/br> 這是一個魔咒,終結(jié)了這個表演意味極濃厚的團圓場面。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將視線投向兩人,包括邱明松和邱明方,甚至是于紅蓮。 伍葦有點不自在,覺得他拋出這種爆炸性消息的手段略粗暴了一點;可又覺得不粗暴不足以有震撼性,從民間的話來說,就沒滋味。 她親眼看見邱永晉的長滿皺紋的臉皮抽動了兩下,然后眼睛極其可怕地瞪大了。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筷子,空間凝結(jié)了。 “你說什么?”邱永晉終于開口道。 歐陽北完全沒有被震懾住,繼續(xù)拉著她的手道,“我和小伍結(jié)婚了,前幾天去領的證,沒辦酒席——” 邱永晉直接cao起面前的碗盤砸出來,一溜兒從桌面上滾過,打得飯菜湯汁四濺,瓷器的碎片爆開,碎裂聲連連。 文嘉直接站起來,極力客氣地沖大家點點頭,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br> 走了。 伍葦和向晚面面相覷,這要鬧起來了,她們要不要也走? 邱明松看事情要糟糕,怕不好看,忙道,“向晚和小伍,你們先出去散散步吧——” 兩人求之不得,趕緊站起來小碎步往外跑,生怕麻煩跟著沾上來了 她們跑到花園,這才松了一口氣。 向晚有點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又搞成了這樣。沒想到你們居然就這么結(jié)婚了——” 伍葦也笑笑,“只是領證而已。” “歐陽對爸爸是有很多怨氣——”向晚有點是像要解釋,“老人家平時還算好說話的?!?/br> “嗯,他也說過,大概是因為他mama的死,所以才——”伍葦拉著向晚坐到木椅上。 向晚嘆一口氣,“這是死結(jié),打不開的。” “可畢竟是下毒——” “怎么會?”向晚詫異道。 伍葦吃驚,“歐陽說他端水給mama喝,喝了酒口吐泡沫,后來內(nèi)臟全壞掉了——” 她搖搖頭,道,“當時爸爸因為做生意的手段問題,得罪了很多人。中秋節(jié)請客的時候,人來人往,都說不定的?!?/br> 這就是不相信的意思了,伍葦閉嘴,不爭執(zhí)這個問題了。 兩人都停了一會兒,伍葦突然道,“向晚,我對你印象一直挺好的?!?/br> “謝謝?!?/br> “所以我給你講一個事情?!?/br> 向晚臉上又有些猶豫和逃避來,最終,還是點頭了。 “邱明俊去年是不是出過一次車禍,在你們醫(yī)院住院了?”伍葦問。 這次向晚沒躲了,沒點頭也沒否認。 “他是在杭城下面老山的一個盤山路上出的車禍,超速,撞了我爸和我jiejie?!蔽槿?shù)穆曇艉芾潇o,她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和晚霞,“等人發(fā)現(xiàn)的是,我爸身體都涼了,jiejie送到醫(yī)院搶救了很多次,現(xiàn)在還是植物人狀態(tài)沒醒過來。這個事情他們處理得太好了,我現(xiàn)在手里一個有用的直接證據(jù)都沒有,可我知道就是他——” 向晚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說話。 “邱明俊想搞我,我趁他喝酒問了出來,他算是承認了這個事情。車上的行車記錄有錄下來,歐陽用這個和于紅蓮換了一個點的股份?!?/br> “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你看清楚一點,邱家不是什么好人,”伍葦側(cè)頭看著她,道,“他們翻臉不認人,你要學會保護自己?!?/br> 向晚的手在抖,她道,“你怎么證明?” “我沒有證據(jù),你要信就信吧,不信也無所謂。不過現(xiàn)在邱明松恨死我和歐陽北了,想方設法都要弄走我們可又一下弄不死,我看是要出事——” 出事兩個字剛一說出來,那邊就傳來了凄厲的慘叫聲,應和著這夏日傍晚的燥熱,仿佛一幕戛然而止的悲劇。 第61章 風起云涌 三 年輕女人們退場后,整個餐廳便是兩個姓氏的對峙。 歐陽北等了這一天很久, 他的劍揣里心里打磨了很久, 直到今天才露出一點劍光來。 他坦然地看著老人, 道, “爸,你也說兒子們都長大了。樹大分岔, 人大成家, 這是自然現(xiàn)象?!?/br> 怒火在邱永晉身體翻騰, 從胸直上大腦,可一瞬間就冷靜下來了。這狗崽子,他是故意的。他神情平和, 但眼睛里隱約有一點挑釁,仿佛是在說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可周圍的人不知道啊。他內(nèi)心有點惶恐, 環(huán)視周圍滿臉疑惑的和自己最親的三個人,慢慢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慢慢坐下, 廳里兩個隨他姓的兒子被他一手養(yǎng)大, 雖然還算聰明妥當, 但論狡詐卻比不上那個外姓子。他不是不遺憾的, 這么些年來, 不管是出于故意也好還是無意也好,他沒刻意管教過歐陽北,甚至可以說是放縱了。他就想著一個叛逆期的少年人, 出去混吧,去闖禍吧,需要大人擦屁股吧。他等著,一直等了很多年,就想著某天能接到一個電話求他說“爸,救我?!比缓笏梢远似痖L輩的架子說,“救你可以啊,咱們來談談改遺囑的事情?!?/br> 可這臭小子,十年前追著蘇惠出國那一次,差點死在外面都咬緊了牙不松口。若不是蘇惠還有良心,若不是他派了保鏢悄悄跟在后面,他手上掌控四海最大的籌碼,就要隨著他的命丟了而丟了。 自那個時候起,他隱約有點畏懼這個兒子了。 他想要一個出色的接班人,可那人必須不是姓歐陽的。 接下來這十年,他軟硬皆施,要么想令他改姓,要么想讓他改遺囑。他不是不知道邱明俊和他之間的齷齪,可他就是存了心不管,看著他被于紅蓮收拾,看著他想靠結(jié)婚翻身,看著他到底能堅持多久才求到自己面前來。他好整以暇地等著,想要在最近幾年把股份的事情徹底解決掉,沒想到他不知又用什么方法,小小地翻了一點身。翻身還不夠,居然大大咧咧把人帶家里來,說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他到底憑什么自信,自己會縱容他? “我快三十,結(jié)婚也是正常的事情,沒必要搞得這么緊張。” “那你把合同簽了?!?/br> “我姓了三十年歐陽,今后不打算改。至于我的孩子會怎么姓,是我和伍葦該考慮的事情,和你無關——” “四海只能姓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