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蘇蘇認真看著她,“我也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也就是說,她是想走了? “我不敢直接找歐陽,只想找你幫忙安排我走。不過歐陽能來親自和我談,能答應我的要求,我也很開心?!碧K蘇小心地看著她,“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對他有什么了?!?/br> 伍葦知道她說的話真真假假都有,可想走的心倒是真的。她看著她一派柔弱無骨的樣子,其實很想問一問,你跟了歐陽這么多年,既然喜歡他,為什么不反抗邱明俊的強迫?即便對方是富二代,可歐陽北難道就弱到那個地步了?還是說,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歐陽北? 甚至到了現(xiàn)在,歐陽北剛遇到這么大的一個麻煩,她也沒有問問他好不好,始終只關(guān)心自己能不能走。 她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歐陽北曾經(jīng)喜歡過你? 蘇蘇疑惑地看著她,她又馬上閉嘴了。 現(xiàn)在追究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有深深地嘆一口氣,終于了解歐陽北那個“可惜”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歐陽同意送你走了?” 蘇蘇點頭,有點不好意思道,“留在國內(nèi)總沒辦法避開邱家的人,我想去國外留學進修。還有錢的事情——” 伍葦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知道她還算是有一些道德感在,怪不得歐陽北會心軟。她點點頭,表情理解,起身要走。 蘇蘇又鼓足勇氣,道,“伍葦,你也要小心。” 她不明白地看著她,她道,“歐陽他們這樣的富二代,根本不會真心喜歡一個人。你等合適的時候就走吧,走得遠遠的——” 伍葦沒說話,蘇蘇繼續(xù)道,“你只不過是他用來對付邱明俊他們的工具,要是他真的喜歡你,絕對不會把你放在這么危險的境地?,F(xiàn)在不僅僅是邱家人恨你,我還聽說有別的人也想找你麻煩。真的?!?/br> “你覺得他不喜歡我不在乎我,所以讓我做這么危險的事情?”她有點奇怪道。 “不是嗎?”蘇蘇睜開漂亮的大眼睛,“如果喜歡你,怎么會舍得你冒險?對不對?” 還真是,天生的金絲雀。 “謝謝你提醒我。不過,歐陽北應該很喜歡我——” 蘇蘇不相信地看著她,一臉她是傻叉的表情,“他有說過?” 她不想和她廢話,直接走了出去,越走越確定,他不用說她就知道。 歐陽北應該是喜歡她的,他老jian巨猾地謀劃了一切,早就預料了今天的結(jié)局??僧斔破人Y(jié)婚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結(jié)了,一點沒提婚前協(xié)議的事情。如果,這都不是喜歡,那什么才是?他在女人身上栽的跟斗不少,被拋棄了一次,被辜負了一次,可依然有勇氣來第三次。并且,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站在背后的女人,而是并肩。 可即便是喜歡,她心里也不高興。 追悼會接下來的流程便很制式化了,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大家瞻仰了儀容發(fā)表了懷念和感言,最后紛紛離開。伍葦遠遠看著歐陽北找了王文遠說話,那狗腿子聽了命令后去休息室,片刻后將蘇蘇當著邱家人的面帶走了。邱明松和于紅蓮的臉色很不好,但無計可施,找了個借口離開。 伍葦跟著歐陽北一一送客,處理完全部事情后已經(jīng)快到傍晚。他還得設(shè)宴招待這次出了大力的錢銘以及他所代表的一些人,她借口太累了,先回家。 她坐在衛(wèi)東開的車上,看著逐漸亮起來的霓虹,耳朵里還殘留著哀樂的聲音。邱永晉死了,死的時候痛苦異常,可死后也算是哀榮到了極致。人和人命運不同,齊進是個好人,沒有害過任何人也沒違背過道德和法律的準繩,但卻是在極其難堪的狀態(tài)下下葬的。 她鼻子有點酸,忍住淚意道,“東子哥,我現(xiàn)在想回杭城屏山渡那邊。” 衛(wèi)東在后視鏡里看她不太對勁,小心道,“剛老板那邊交待了,最近一段時間哪里都不能去?!?/br> “為什么?” 他頓了一下,“謹防邱明俊狗急跳墻。” 伍葦笑一下,“蘇蘇告訴他的?那邊想搞事嗎?” 他沒接口,牢記王文遠的教訓,老板家的感情糾紛少摻和。 “那你多帶幾個人吧,我現(xiàn)在不想回家,就想去給我爸燒個香?!彪m然邱明俊那邊的事情還沒開庭,也沒有最終的結(jié)果,但她想去告訴他,他最沒用的小女兒終于幫他抓到兇手了。 衛(wèi)東沒有再拒絕,直接打電話調(diào)了一組保全車跟在后面,爾后去了杭城。中途他發(fā)了幾個短信,給歐陽北通風報信,伍葦看見了他這個小動作,但也沒管。 抵達屏山渡后已經(jīng)是后半夜,天黑路遠不方便上山。 伍葦身后跟了一群人,知道做事不能只要自己高興,讓衛(wèi)東帶了人去住酒店。 她躺在酒店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睡不著覺。手機一直簡短地有短信來,是歐陽北在說話。他說,“今天酒喝了有點多,頭暈。”“你回屏山渡,什么時候回來?”“你為什么不理我?” 她看了短信很厭煩,全部都沒回。 只有伍安蘭發(fā)了一個來,她說,“小葦啊,我給你jiejie擦身體的時候,她的手又動了。如果她能醒過來多好啊,咱們就能一起去庭審現(xiàn)場,看那個畜生怎么死。” 伍葦頭蒙在被子里流眼淚,給她回了一個,“不管jiejie醒不醒,都帶她去庭審啊?!?/br> 伍安蘭發(fā)了“好”字來,半晌又道,“還是不要了,折騰她,媽舍不得?!?/br> 最后歐陽北發(fā)來一個短信,“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br> 伍葦睜著眼睛到天明,第一束陽光穿透窗戶的時候,她起床了。 給衛(wèi)東發(fā)了個短信報告行蹤,去酒店附近的香燭店買祭品。齊進喜歡喝點小酒,還愛老牌的紅梅煙,最喜歡吃的是屏山渡本地產(chǎn)的冰糖橘,她都給買了。 回酒店的時候,衛(wèi)東和那些保全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個個嚇得臉白唇青的樣子。 衛(wèi)東道,“老板娘,你多這樣搞幾次,我要成心臟病了。” “怎么就嚇成這樣了?”她笑道。 他可不敢說老板昨兒半夜和今天一大早沖他吼成什么樣子了,連老板娘少跟汗毛要他賠命的話都說出來了。想來那個蘇蘇跟在邱明俊身邊,聽他說了不少狠話,又原樣將這些話轉(zhuǎn)給歐陽北聽,將人嚇了個半死。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天了,可秋老虎還在。伍葦想趁著太陽還沒熱起來的時候祭完,便只給大家買了面包和牛奶做早餐,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公墓。 去年車禍的時候也是夏天,天氣太熱,尸體放在冰棺里開銷太大。伍安蘭和她都舍不得齊進死了還要被折騰,干脆買了個便宜的xue將人火化了放進去。所謂入土為安,其實安的是活著人的心。 車行了約莫大半個小時,抵達了山下。 伍葦下車,拎著東西步行上山,拒絕了衛(wèi)東好意幫忙。 她上了一百二十級臺階,然后左轉(zhuǎn),數(shù)到第三塊碑,便是齊進了。石碑上貼了他的黑白照片,笑嘻嘻地露出雪白的牙齒。她蹲下身,將口袋里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擺放整齊。 齊進是個老實人,從小寡母帶大,一心要找個媳婦孝敬老娘??上朗虏蝗缛艘?,他喜歡的和老娘想要的媳婦不一樣,艱難抗爭了兩年終于結(jié)婚,婚后又栽在了重男輕女這一條上。他既要顧著自家老娘,又要維護媳婦和兩個女兒,只有苦哈哈地煎熬自己。熬了二十年,眼見著要出頭了,天降橫禍。他這一輩子,可能也就在結(jié)婚那幾天順心順意過。 人活在這世上就是難,要么這里不如意,要么那里不如意。若要用人力去彌補,則是十倍的心血換不來一份老天爺?shù)亩髻n。 她點燃香燭,倒酒,點煙,最后深深鞠了三個躬。 “老爸,你就放心吧,邱明俊那龜兒子肯定會坐牢的。” “媽說齊蘆也開始有反應了,可能會醒?!?/br> “你說啊,以前齊蘆就仗著成績比我好點欺負我,她這躺了一年再醒過來,怕不是要成了傻子吧?” 說到這個,她又忍不住笑起來,“以前她還給我放狠話說要養(yǎng)我養(yǎng)你們,現(xiàn)在看樣子,得反過來了。” 聊完這些雜事,她的心情還沒好,終于忍不住道,“爸,我結(jié)婚了。沒敢和媽說,不然她肯定不會同意的。對不起啊,我也不是要故意瞞著你們,就是事情趕上了,我也沒別的辦法。歐陽北那人吧,還真是——” 一言難盡。 伍葦?shù)皖^,旋轉(zhuǎn)著手上素淡的戒指,這玩意套手上一兩個月了,存在感很低。當時她只顧著要抓歐陽北的小尾巴,沒仔細想,這東西看起來很普通,應該就是隨便找了來湊數(shù)的。不然都要領(lǐng)證了,還沒個戒指,多沒眼看呢。 她深深地嘆一口氣,看著遠處漸漸紅起來的云朵,太陽要出來了,她也該回去面對自己的命運了。 她站起來,拎了包準備下山,去見歐陽北慢慢從臺階上來。她站定,遠遠地看著他。 歐陽北不緊不慢,走到碑前,沒說話。他身上還帶了酒氣,眼睛有點紅血絲,神情很疲憊。 她笑一下,“來了?” 沒有多余的言語,仿佛早就就這件事溝通很多遍一樣,遇見了也只要一聲“來了”便足夠。 他點點頭,見石碑前擺的那包煙還沒完,伸手撿起來抽出三根,放在口中點燃后,一次擺在石碑頂上。他規(guī)規(guī)矩矩鞠躬,就著還沒熄的香燭磕頭。 完事后,他也不著急起來,干脆坐在石板上,道,“這地方不太好找?!?/br> “東子哥沒給你發(fā)定位?” “發(fā)了,不過我手機沒電,折騰了好一會兒?!?/br> “何必急著來,我會回海城的。” 歐陽北瞥著她,“你跑什么呢?” 伍葦沒回答,貼著他坐下去。他的手立刻蓋在她手上,捏緊了。 “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東子哥不是——” “我想聽見你聲音?!彼?,“想和你直接聊聊。” 她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下面層層疊疊的碑頭,“我心里亂得很?!?/br> “我見蘇蘇,讓你不踏實了?”他道。 兩人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縱使開誠布公,談的也多是過往的遭遇和心境。對兩人之間情感種種變化,都仿佛忌諱一般不提。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提起,沒有再玩弄心機和小巧。 她怔怔地看著紅通通的太陽,小聲道,“我在想,要不要離婚?!?/br> 歐陽北臉色鐵青,腮幫上肌rou鼓起又落下,他捏著她的手忍不住用力,手背上的血管冒頭了。 伍葦掙了一下,道,“痛——” 他沒放開,反而拿起她的手,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人是血rou之軀,最不耐的就是痛。她一腳踹過去,“你神經(jīng)病啊,都說了很痛?!?/br> 他淡淡地著她一眼,張開嘴巴和手放了她,慢慢道,“你再說一個字,我能把你生吞了?!?/br> 她收回手,深深的牙印,幾乎見了血。這變態(tài),從來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讓著她,就欺負她,逼著她主動付出。這么一想,委屈排山倒海一般落下來,眼淚順著眼角落臉頰上,又滑入了衣領(lǐng)。 他靜靜地看著她哭,既不勸也不哄。 伍葦伸手把眼淚擦干,抽噎著道,“我不高興?!?/br> 歐陽北北又從老煙盒里抽出一個煙放口中,就著燭火點燃。 “我覺得不公平——”伍葦終于還是開口了,“不管是蘇惠也好,林琳也好,還是現(xiàn)在這個蘇蘇。我討厭她們,不想看見她們,想起來就難過,難過就——”她吸一口氣,“就討厭你?!?/br> 他伸手摸摸她的臉蛋,眼睛里有一種近乎于隱忍的痛。 “還有呢?” 伍葦心里已經(jīng)被酸泡得發(fā)軟脆爛了,聽著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話,“看見你和人說話就不開心,你多看別人一眼我就覺得你是不是又看上誰了。還有你喜歡過她,我最受不了這個——” 你甚至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那句話。 她抬眼看著他,臉憋得通紅,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我們結(jié)婚多荒唐——”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來,“我想要你幫我邱明俊,你想用我刺激你爸。咱們明明是說了好的,我也同意了,你也同意了——” 她抓著胸口的衣服,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我好難過?!?/br> 他的眼睛里盛了滿滿的什么東西,仿佛要流淌出來一般。他從她的額頭親,一直親到鼻尖,最后落到她的耳垂上,含了那小小的rou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