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步子初靠著魏昭坐著, 魏昭摟著他，這孩子哭累了，馬車顛簸, 竟然睡著了，中途馬車停下，徐曜一掀門簾邁步上車, 看一眼步子初, “睡了？”

    馬車加寬加長, 車?yán)锊贾煤苌萑A，像臥房一樣，對面是一張臥榻，徐曜把步子初抱到臥榻上，魏昭拿過一個玉石孩兒枕, 給他墊在頭下, 把他的頭擺正, 拉過一條薄單, 輕輕地給他蓋上。

    孩子睡了, 臉上還殘留一滴淚珠, 魏昭輕輕為他拭去，步子初這么小年紀(jì)失去雙親，可憐可悲, 她深有體會。

    魏昭退回坐在對面靠椅上, 徐曜走過來坐在她身旁, 伸出手臂把她橫抱過來, 坐在自己懷里，魏昭面色蒼白，纖細(xì)白皙的脖頸脆弱得像隨時能折斷，神情疲憊，

    徐曜托起她的削尖的下顎，親了下她的唇，她花瓣一樣的粉嫩櫻唇，沒有血色，心疼地說；“你也睡一會?！?/br>
    魏昭睜著又黑又大的眼睛，她不敢閉眼，一閉眼想起桂嬤嬤、書香、萱草，很多人。

    徐曜的大手輕柔地蓋在她眼睛上，“睡吧！我陪著你，馬車還要走很長的路，過兩日才能到蒲縣驛館?！?/br>
    馬車行進(jìn)的速度不是很快，徐曜命令，緩緩行進(jìn)，魏昭身子弱，受不住顛簸。

    魏昭實(shí)在困乏，迷迷糊糊睡著了，徐曜一直低頭看她，睡夢中魏昭峨眉微蹙，很不開心的樣子，時不時抖一下，睡得極不安穩(wěn)。

    徐曜看一眼對面的步子初，睡夢中抽搭了兩下，魏昭和步子初受到極大的傷害，他要花些心思在這兩人身上。

    魏昭的夢很亂，在榆縣老宅，她病了，整日整夜的咳喘，桂嬤嬤背著她，在屋里地上來回走，徹夜不眠，忽又夢見在臥房暗室里，桂嬤嬤躺在床上，想要說話，發(fā)不出聲音，她呼喚。

    “嬤嬤?！?/br>
    魏昭的唇闔動，吐出兩個字，徐曜聽她睡夢里喚嬤嬤，身體動了動，徐曜把她換個舒服的睡姿。

    魏昭夢里情景轉(zhuǎn)換，白燕站在面前，“魏姑娘，跟我走，我救你出去?！?/br>
    魏昭又喃喃地說著夢話。

    徐曜這回聽清楚了，“我不走，白燕?！?/br>
    燕軍抓到了段氏鮮卑的使者，那個鮮卑人為了活命，討好賣個人情，交代了他曾經(jīng)救過燕侯夫人，這件事許渭告訴了徐曜，徐曜極為不快，慕容晏覬覦魏昭，一直橫在他跟魏昭中間，這一回魏昭雖然沒跟慕容晏走，心里對慕容晏肯定是感激的，慕容晏像一根刺，扎得徐曜心里不舒服，他遲早要拔掉這根刺。

    魏昭醒來時，徐曜還維持她睡時的姿勢，怕一動驚醒她。

    “醒了?！?/br>
    徐曜目光溫潤，抬手摸了摸她由于睡眠蒼白里透出淡粉的臉頰。

    魏昭水一樣的清亮的眸，剛亮了一下，瞬即暗淡，大概剛醒，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清醒過來，又想起現(xiàn)實(shí)中不開心的事。

    她坐起來，從徐曜腿上下去，坐在一旁。

    旁邊桌上放著一個碟子，里面盛著幾樣水果，徐曜拿起一個梨，削了皮，遞給魏昭，魏昭口渴了，看一眼水靈靈的梨，說；“一人吃一半?！?/br>
    徐曜把梨切成兩半，一半遞給魏昭，另一半扔在碟子里，“不能分梨?！?/br>
    魏昭接過半塊梨，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慢，差不多半個月腹中空空的，胃口小了，她進(jìn)食很少。

    行了兩日，傍晚到蒲亭驛館，車門簾掀開，徐曜先跳下車，站在車下，伸手接步子初和魏昭。

    徐曜把步子初抱下車，“真沉?！?/br>
    步子初胖胖的，極可愛，徐曜很喜歡他。

    這兩日在路上，步子初跟徐曜相處，不像剛見面陌生和拘謹(jǐn)了。

    魏昭探出頭，徐曜同樣把她抱下車，放下，“太輕了。”

    生生餓瘦了，本來魏昭身子軟乎乎的，現(xiàn)在直硌手。

    魏昭站在蒲亭驛館門前，觸景生情，來時，一群人，回來時，就剩她一人，徐曜看她表情戚戚然，趕緊樓過她，“我們進(jìn)去?！?/br>
    一手牽著步子初，一行人進(jìn)了驛館，驛丞匆忙帶著驛館所有人出來迎接，“下官等拜見燕侯?！?/br>
    徐曜問驛丞，“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姓官，官升。”

    徐曜看這個驛丞三十出頭，不覺唇角上挑，“當(dāng)官的官，升官的升?！?/br>
    驛丞畢恭畢敬，回答得正正經(jīng)經(jīng)，“下官的名字正是這兩個字?！?/br>
    “好名字?！?/br>
    驛丞是不入流的官。

    蒲亭驛館分內(nèi)宅和外院，高升恭敬地說：“夫人上次路過，住內(nèi)宅正房，侯爺和夫人、公子住內(nèi)宅正房?！?/br>
    高升領(lǐng)路走進(jìn)內(nèi)宅，正房三間兩間耳房，魏昭邁步走進(jìn)明間，高升說；“夫人看這屋子還跟原來一樣，平常來往的官家女眷少，經(jīng)過的官員住外院，章先生派人提前來知會，已經(jīng)叫人打掃了。”

    一切跟來時一樣，短短的一年不到，景物依舊，物是人非。

    徐曜跟魏昭坐在榻上，高升回頭喚身后跟著的兩個姑娘，“這是下官臨時找來的兩個丫鬟，給夫人使喚?！?/br>
    兩個姑娘上前蹲身一福，“奴婢拜見侯爺、夫人?！?/br>
    兩位姑娘長相干凈秀氣，徐曜問：“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個姑娘說：“奴婢叫五妹。”

    “奴婢叫玉花?！?/br>
    “好好侍候夫人?！毙礻椎?。

    “是?！眱扇嘶卮鹜Ω纱唷?/br>
    五妹和玉花圍著魏昭端茶，打扇，夫人一直沒說話，兩人只道夫人不喜歡自己，越發(fā)小心翼翼侍候著。

    高升謙恭地說；“這兩個丫鬟是下官挑選的，夫人如果不滿意，下官叫人換兩個人使喚?！?/br>
    五妹和玉花緊張地看著魏昭，生怕夫人不留下她們，牙婆不知把她們賣去哪里。

    徐曜看著她，意思是她定，魏昭看見二人想起書香和萱草，新人再好不如舊人，看這兩個姑娘眼巴巴地瞧著自己，說了句，“留下吧！”

    五妹和玉花跪下叩頭，“謝夫人收留?！?/br>
    高升也松了一口氣，“侯爺，夫人，下官已經(jīng)叫廚房預(yù)備飯菜，侯爺和夫人稍候用膳。”

    “一路風(fēng)塵，還是先沐浴?！毙礻卓次赫炎谀抢?，沉默不語，替她安排。

    高升領(lǐng)命出去了，派了兩個驛役同兩個丫鬟一起抬水，從小院水井里打水上來，分別提到耳房和東廂房里。

    高升下去廚房看看晚膳。

    一會，兩個丫鬟回稟，“水備好了，請侯爺、夫人和公子沐浴?！?/br>
    “你們侍候公子沐浴?！?/br>
    玉花和五妹上前，“公子請到東廂房沐浴?！?/br>
    魏昭拿出一個包袱，取出一套新衣衫，交給五妹，步子初跟兩個丫鬟走了。

    魏昭取出自己的干凈的衣裳，又拿出徐曜的新袍子，拿在手里看著半天，徐曜問：“怎么了？阿昭？”

    魏昭抓著袍子，“這是書香新做的，剛做完，她就……”

    徐曜走到她身后，攬住她，“阿昭，我已經(jīng)命人找書香?！?/br>
    書香當(dāng)日就那樣跑出去，再也沒有消息。

    “我們?nèi)ャ逶??！?/br>
    徐曜攬著魏昭到耳房，耳房中間隔了一扇屏風(fēng)，里面一只木桶，外面擺著一只木桶。

    徐曜囑咐，“小心傷口。”

    魏昭走進(jìn)屏風(fēng)里側(cè)，脫掉衣裳，邁進(jìn)木桶里。

    徐曜在屏風(fēng)外，三兩下脫掉衣衫，朝屏風(fēng)里看了一眼，朦朧水汽，隱約魏昭玉體渾如雪，腰肢纖細(xì)，不盈一握。

    徐曜渾身燥熱，口干，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盅茶水，一口喝下去，新沏的熱茶，從喉嚨滾過，半天出了些汗，壓下心浮氣躁，他克制不碰魏昭，他知道魏昭現(xiàn)在沒有歡愛的心情。

    徐曜邁步走進(jìn)木桶，對著屏風(fēng)坐著，透著蘇繡薄絹屏風(fēng)，看見魏昭背對屏風(fēng)坐在木桶里，露出光潔白皙的削肩。

    “阿昭，我知道看見這兩個丫鬟，你想起你的丫鬟，阿昭，試著忘掉過去，能高興點(diǎn)嗎？”

    魏昭垂著頭，沒有出聲。

    “阿昭，你如果一直想下去，折磨你自己，我看著心疼，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傷心難過也改變不了什么，以后我們好好撫養(yǎng)子初?！?/br>
    良久，魏昭嗯了聲。

    屏風(fēng)里聽見水聲，魏昭陷入沉默，徐曜一直盯著她后背， “阿昭，謝謝你為我做的。”聲音沙啞，“阿昭，我不知道怎樣面對你。”

    屏風(fēng)里水聲停了，魏昭極細(xì)小的聲音，“曜郎，我心甘情愿?！?/br>
    浴房里，水霧彌漫，濕氣越重，徐曜揉揉眼睛，“阿昭……”，喉嚨發(fā)哽。

    三個人沐浴出來，晚膳已經(jīng)擺在廳堂里，一家人圍坐吃飯，五妹和玉花站在一旁侍候添飯，她們倆也看出，一頓飯，夫人一直給公子夾菜，侯爺給夫人夾菜，又給公子夾菜。

    侯爺一直看著夫人吃飯，夫人卻頭也不抬，倆人羨慕夫人，堂堂侯爺竟然看夫人臉色，夫人長得俊，侯爺很稀罕。

    吃完晚膳，五妹和玉花勤快地?fù)熳雷?，徐曜坐在桌案旁，拿起步子初的書本，考他功課。

    魏昭透過竹簾，看西面天空晚霞漸漸消失。

    想起來時，登上驛樓撫琴，幸好遼兵沒動桌案上擺的琴，對玉花說；“抱著我的琴，我們?nèi)ンA樓。”

    魏昭在前面走，玉花抱著琴跟在身后。

    兩人走上驛樓，魏昭站在高高的驛樓上，晚霞已經(jīng)褪盡，遠(yuǎn)處天邊現(xiàn)出青灰色，遠(yuǎn)山青翠。

    徐曜坐在屋里，考步子初課業(yè)，隱隱約約傳來縹緲的琴聲，凄婉蒼涼。

    第91章

    徐曜走到東屋門口，聽里面魏昭給步子初講山海經(jīng)里的大禹治水, 聲音極其溫柔, 徐曜站了一會, 沒有進(jìn)去，回到西屋。

    步子初睡了，魏昭走出來，五妹和玉花站在門口, 不敢走, 怕夫人有什么吩咐，魏昭看一眼二人, “你們也下去歇著吧！”

    兩人齊聲道：“是，夫人?！?/br>
    二人出去后, 魏昭閂門, 朝西間走去。

    魏昭進(jìn)屋時，徐曜靠在床頭看許渭和周翼軍事奏報(bào), 放下手里的東西，“子初睡了？”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