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就是說人會刻意忘記對自己傷害最大的記憶,而且還會偽造一段虛假睥來彌補這一段的空白,直到某一天遇到了這件事的另一個或者另幾個當事人,騙自己的謊言無法繼續(xù)下去,大腦里才會顯示出這段記憶。 身體機能自己認為這些記憶會傷害到自己的利益,自主刪除這些傷害性的記憶。我一直以為程新一直對于想起過往沒有一點進展,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在起作用,沒想到他害怕的是這個。 “而且,你們喜歡的都是原來的何連成,沒人在意過現(xiàn)在的程新?!彼吐暲^續(xù)說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確實不喜歡現(xiàn)在的何連成,我記憶里所有的回憶都是以前那個開朗帥氣的何連成。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會陽光面對,那怕偶爾有扛不住的時候,也只是暫時的。 “其實你也不要這么想,不管你現(xiàn)在的性格怎么樣,這都是做為何連成人生當中的一個經(jīng)歷,所以你即使想起從前也不會忘記現(xiàn)在的這段經(jīng)歷……” “不……”他不等我說完,直接打斷了我,“你不懂,如果何連成回來了,我是不是就永遠沒有了?!?/br> 我被他的話驚住,結巴了半天才說:“不可能,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們原本就是一個人,不存在一個人回來了,另一個就沒了的情況?!?/br>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眼睛里卻都是怒氣! 我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嚴重,他以為是自己現(xiàn)在沒有從前記憶的程新是完整的另一個人??墒?,明明他只是何連成的一個記憶。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我們都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他繼續(xù)往前走,我怔了一會兒快步追了過去。他偏頭看看我苦笑著說:“我知道,我說這些,你們也不會懂的?!?/br> “我懂,但是我覺得你想得太偏激了?!蔽艺f。 他搖頭,繼續(xù)苦笑,固執(zhí)而倔強地說:“你不懂?!?/br>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說服他,讓他知道他就是何連成,何連成就是他。就在我準備開口時,忽然驚悚地發(fā)現(xiàn):我一直以來也是這么認為的,我認為程新不是何連成,他是另一個全新的人! 程新沒太在意的我的臉色變化,而是繼續(xù)慢慢往前走著:“如果我真的想不起從前,而我又愿意照顧寬寬和你,你們會不會覺得這樣就可以了?” 我沒想過說服他去接受治療,面臨的是這樣的答復,頓時有點不知怎么說了。 此時風逐漸變大,打在臉上疼得要命。 沉默,難捱的沉默。 他就走在我的右手側,給我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如果是何連成,我們應該挽起手,牽著孩子在小區(qū)里散步吧。 “樂怡,我那天晚上和你談完以后,也找到過劉天和沈末,去問你和何連成?!彼f到這里咳了一下又說,“也就是過去的我之間的事,我很為你們的事感動,可是我又覺得要我放棄現(xiàn)在所有的意識,去接受一個全新的身份有點……”他沒繼續(xù)說下去。 我完全能猜出來他想說什么。 “你別說我自私……”他猶豫著向我解釋,“我能承擔這個身體所有的責任,包括你,包括寬寬,包括何叔叔,但是我……” 我沒等他說完,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就是想維持現(xiàn)在的這種狀況,不再去追問過去?! 我確實也想過要重新開始,但是過去的事情,不管是美好或是悲傷,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你要我重新開始,哪有那么簡單! “你就是自私!”我猛然站住,在雪地里看著他格外明亮的眼睛說,“你就是自私,你想把那一段記憶忘記,我不想。我不想錯過孩子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分鐘,不像你懦夫一樣,只想維護自己假裝出來的平靜。你以為維持現(xiàn)狀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寬寬被綁架,元元和童童被喂了迷藥,這些都無關你的痛癢吧?你有沒有想過我做為一個mama是怎么樣的?” 他被我的話驚住,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如果是何連成,在我發(fā)脾氣的時候應該過來抱著我,柔聲說話或者什么都不說,但是現(xiàn)在眼前的人不是他! “你想維持現(xiàn)狀,那些背后搞小手段或者大手段的人會同意嗎?寬寬被綁架的事就這樣了了?誰知道那人還會不會有什么新的舉動?還有,你以為啟動了基金以后,何氏就能夠完全運轉了嗎?還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問題,都必須則是原來的他回來,才能解決!”我說到這里長舒了一口氣,望著天邊說,“還有,你不能只享受連成這個身份帶來的好處,而不去承擔他所有的記憶,包括痛苦。你想過嗎?如果你不承認自己是何連成,這筆數(shù)額巨大的基金和你一毛錢關系也沒有?!蔽医K于說完,看著他時紅時白的臉,不想再說什么,轉頭就走。 我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往后看了看沒有程新的影子。 他怎么想了?被我的話嚇跑了? 如果何連成真的死了,那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為什么?因為我沒那個能力,我不知道是誰制造的車禍,不知道是誰在幕后cao控著這一切。而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回來了,他難道不想弄清楚自己是被誰害死的? 這些年以來,一樁樁的事情,沒有一件是自然發(fā)生的。 寬寬的奶粉被下了藥,何則林抱著沒有傷害到孩子就息事寧人,同時把何蕭從何氏的核心集團里踢出去。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了,但我是孩子的媽,我認為這樣不可以,我要為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 寬寬被綁架,元元和童童被下藥,何則林和程新,包括劉天和沈末在內(nèi),幫忙把孩子救了回來,幕后是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樣才能睡得著,一想到有一雙眼睛在黑暗的地方看著我,看著我的孩子,我就一身的冷汗。 如果他想維持現(xiàn)在的狀況,是不是現(xiàn)在的一切他都不追究了? 何連成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這樣! 我走進門的時候,看到客廳里兩人談得還算愉快,笑著打了招呼以后,我去了兒童房。 三個孩子還在玩,寬寬看到我進去,咬著手指頭問了一聲:“mama,可以吃飯了嗎?” “馬上就好?!蔽野炎约旱呐瓪鈮毫讼氯?。 十幾分鐘以后,曹姨上來叫吃飯,我給三個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帶下樓去。 程新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也在客廳坐著。 餐桌上,袁征和何則林一直在說著從前的事。我聽了幾句,從何連成幾個月的事說到了他上大學,交女朋友,相親,甚至后來的故意逆返期…… 我知道他們是故意說這些,想給程新一個心理準備。我們的計劃很周全,但是真正實施起來,計劃的關鍵人物對這個完全不贊同,甚至還有嚴重抵觸情緒。我們都想到了他可能會不同意,卻沒想到這么激烈。 程新的臉色很難看,我知道我惹怒了他。但是這樣做以后,我一點也不后悔。 因為他現(xiàn)在和原來的連成區(qū)別太大了,大到連自己孩子的死活都不甚關心。 送走了袁征,何則林向我點頭笑了笑。我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和袁征談得很好,只要說服程新,就能去國外治療了。 但是程新這邊被我搞砸了,我有點無奈的苦笑。 程新也沒什么興致,吃完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何則林擔心地問:“他什么意思?” “他想維持現(xiàn)狀,不想記起從前,說如果記起了從前,程新就不存在了?!蔽野呀Y果說了。 何則林皺起了眉頭,事情在我們認為最順利的時候,棘手了!他點了一支煙,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 第060 同意治療 “叔叔,我要不要再去試試。”我看著何則林滿頭白發(fā),還在為兒子的事忙前忙后,忽然于心不忍,心一下子柔軟起來。 “再看看機會吧,我也想想?!焙蝿t林掐滅了煙對我說,“樂怡,不管怎么樣,你為我們何家做得已經(jīng)夠多了,你呀,別想那么多,管好孩子就行。” “叔叔,您也放寬心一點兒,再退一萬步說,還有寬寬在您身邊?!蔽覍捨康馈?/br> 其實我自己知道,這樣的話只是寬心,再怎么說兒子和孫子也是不一樣的。 就在我準備起身去看孩子的時候,何則林忽然叫住了我的說:“樂怡,寬寬的事我正在查,只是最近連成這邊也有牽扯精力,那邊沒有什么大的進展?!?/br> 我停下來,看著他說:“寬寬那邊的事,您盡量。不管您查不查,我如果有能力,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的?!?/br> 袁征那邊沒讓多等,三天以后就給了答復,她和美國那邊聯(lián)系好了,到時還去上次做手術的那家醫(yī)院。 我上網(wǎng)查了一下那家醫(yī)院的履歷。這是一家隸屬于某生物研究所的醫(yī)院,治療手法和設備都是世界頂級的,當時何連成在國內(nèi)幾乎被下了死亡通知書,想辦法弄到那里以后,也給治好了。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程新這幾天倒是正常,早出歸歸,每天晚飯以后都抱著一堆文件去何則林的書房,不知商討些什么事。 我覺得三天的時間,也足夠讓我們都冷靜下來,所以在接到袁征的準信兒以后,計劃再找程新談一次。 雖然現(xiàn)在外面都知道他就是何連成,公司內(nèi)部的相關澄清何則林也都做到了。可是回到家以后,我仍習慣叫他為程新。 可能是緣由我對原來何連成的一種固執(zhí)的習慣。 他從書房出來時,就看到我站在樓梯口等他。本來可以等一會兒去敲他的房門,但我沒有在晚上敲男人門的習慣,想了想覺得在樓梯上堵住他更合適。 “有時間嗎?想找你談談?”我問。 他眉目溫和地說:“我也正想找你。” “我猜猜,咱們兩個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蔽冶凰p松的語氣感染,忽然也有了說幾句玩笑的沖動。 “美國。”他用口形證明了,我們想到一起。 我一笑點頭說:“終于找回一點原來的默契。” 他不言不語也笑了,把手里的資料隨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對我說:“走吧,出去走走。” 今天是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全城放假了,三個小寶迷上了一個叫海底總動員的動畫片,天天飯后都圍在房間里看幾集。曹姨在陪著他們,所以我很放心。 金剛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到了一尺來長,聽到我和程新出去的腳步聲,一下從狗窩里躥了出來,咬著褲角撒嬌,想讓我們帶它出去玩。 程新彎下腰,摸了摸小狗的頭,抬頭問我:“牽著它,行不行?” 我轉身去找狗繩,把小金剛拴好以后,一路往外面走去。 兩個人談話,原本是安靜的的,身邊多了一只狗,一會前撲一會后退,一會兒把腦袋扎進雪里裝駝鳥,讓人看到他那憨憨圓圓的樣子,不由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氣氛終于緩了下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我一眼說:“我決定了,配合你們的治療方案,為你的回原來的他?!?/br> 我被他的話震住,當時就忘記往前邁步子了,可身子的慣性還在向前傾,若不是他及時扶我一把,我可能就和金剛一樣,一腦袋扎進雪里。 “為什么突然做了這個決定?”我有些不解。 就像你準備花大力氣去做一件事,心理準備做好了,正準備開始努力的時候,那件事情自動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大成果放在我面前,那種出拳落空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 不過那點小失落以后,我心里綻放出大大的驚喜來。 原來在寬寬出事之前,我想的是維持現(xiàn)狀,但是在寬寬出事以后,我已經(jīng)明白現(xiàn)在這種狀況于事無補,只有原來的何連成回來,否則事情會越來越亂的。 所以我努力,想說服他,去配合治療! “我有認真考慮過你的話,最差的結果就是何連成回來,性格與我完全不同,但是他應該會帶著我這一段的記憶。不管怎么說,我也算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另外,我不忍心看一個將近古稀之上的老人,為了孩子奔前奔后。我雖然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也能猜得出來,何連成現(xiàn)在是老人唯一的希望,他對何連成,比對寬寬還要看重?!?/br> 我點頭,讓我徹底軟下來,同意這種做法的也是何則林在整個事情中的傷作用。他頂著一頭白發(fā)去公司,去公安局,去接寬寬……每一個場景,都讓我覺得必須做些什么。 程新回來了,同意繼續(xù)做何連成,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現(xiàn)在的程新不能完全承載何連成的期望,也不能擔得起整個何氏集團未來的命運。 “我剛才和老爺子說了以后,他眼睛里的那種光彩我從來沒見到過。在你們心里,還是希望原來的我回來。而我現(xiàn)在時不常就會閃現(xiàn)出以前的片斷,我不知所以,簡直有點無所適從。”程新說到這里笑了。 他的笑里有苦澀,更多的是包容,我沒來由地伸手握住他的說,認真地說:“謝謝!” “不用客氣,在我沒想起從前之前,能不能評價一下你?!彼f。 我的掌心里就是他冰涼的手指,和原來何連成的干燥溫暖不同,但手型是一樣的,那種莫種東西失而復得的感覺在我心里迅速長大。 “可以,你說吧?!蔽艺嬉曀谝股锩髁恋难劬Α?/br> 金剛在我們腳下跑來跑去,繩子時不時就繞到我們兩人的腿上。金剛一個用力,我小腿肚子被繩子猛地一勒,整個人往前一撲,撞到他懷里。 其實,我是貪戀他懷里那種熟悉的味道,但還是迅速站直了身體。因為我知道,現(xiàn)在我眼前的人,不是何連成,至少不是完整的何連成。 “對不起?!蔽颐φf。 他一笑彎腰扯開了纏在我們腿上的繩子,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說:“如果是現(xiàn)在的我,對你很感興趣,但大概不會像何連成那樣愛上你,畢竟你的性格并不討喜,有時候倔強得讓人覺得可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