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韓岳發(fā)話，老夫人王氏也說累了，讓李嬤嬤扶她回去福鶴堂休息。其他人見狀便也跟著起身離開。

    御前太監(jiān)總管也上來告辭，他笑道：“大公子平安歸來可喜可賀，雜家出來宣賜婚的圣旨已經(jīng)耽誤許久，是時候該回去向皇上復(fù)命了?！?/br>
    “慢走，劉管家去送一送?！表n岳招手讓劉管家過來送他出去。

    “侯爺客氣。”他客氣了一句，跟著劉管家出去了。

    韓煜就坐在旁邊，把剛才御前太監(jiān)總管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偏過頭去問沈靜瑤，目光落在她臉上，道：“御前太監(jiān)總管來宣賜婚的圣旨，誰的賜婚圣旨？”

    沈靜瑤心里莫名地一陣苦澀，抿著唇瓣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這件事。

    旁邊的沈秀英見她不開口，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說，婚姻大事，姑娘家難免害羞，便笑著道：“是瑤瑤和四皇子的賜婚圣旨，瑤瑤和四皇子認(rèn)識多年，感情很好，四皇子前日去求了皇上賜婚，今日御前太監(jiān)總管就來宣旨了?！?/br>
    “瑤瑤和四皇子的婚事？”韓煜斜眼看向沈靜瑤，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沉聲問道：“誰是四皇子？哪來的四皇子？皇上不是只有三個皇子嗎？”

    韓煜在與世隔絕的山上住了七年，沒有聽說過江碧水的事情，后來下山趕回來，路上只顧著趕路，也沒向旁人打聽過，而且江碧水的事情都過去那么幾年了，不像當(dāng)初那么轟動了，大家也都習(xí)慣，很少再拿出來議論，所以韓煜一直不知道江碧水就是四皇子。

    沈秀英看看韓煜，又看看沈靜瑤，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韓煜好像并不是很高興瑤瑤的這個親事，瑤瑤也不怎么愿意開口說，忒奇怪了。

    韓岳走了過來，掃了韓煜和沈靜瑤一眼，把兩人臉上的表情都看在眼中，道：“江碧水是四皇子，他是淑妃的兒子，當(dāng)年淑妃被前廢后陷害關(guān)入冷宮，在冷宮里生了他，淑妃害怕前廢后害了他的性命，就讓宮人把他偷偷帶出了宮，他在外面流落了二十年，前幾年已經(jīng)與皇上相認(rèn)，恢復(fù)了他皇子的身份。”

    言簡意賅的幾句話，就交代清楚了四皇子的來歷。

    韓煜聽了，微微點點頭，“我知道了?！彼酒鹕?，對韓岳他們道：“父親，我累了，先回錦墨居休息了?！?/br>
    “嗯，你去吧。”韓岳拍拍他的肩頭，“我們父子兩個，有什么話回頭再說?！?/br>
    “好?！表n煜應(yīng)了一聲，緩步走了出去。

    沈靜瑤的目光一直隨著韓煜的身影移動，直到他走出大廳身影消失在門口，她才收回視線。

    韓岳看到沈靜瑤依依不舍的目光，開口道：“瑤瑤也回去休息吧?！?/br>
    沈靜瑤愣了一下，向韓岳和沈秀英行了一禮，“姑父、姑姑，瑤瑤告退?！?/br>
    “我怎么覺得瑤瑤好像不是很高興？”沈秀英看著沈靜瑤走出去的背影擔(dān)憂地對韓岳道。在她看來，沈靜瑤和江碧水的關(guān)系好，江碧水也真心地待她，如今皇上也下了賜婚的圣旨，這是大好事一件。另外沈靜瑤這么多年一直念著韓煜，盼著韓煜能回來，如今韓煜也回來了，兩兄妹又聚在了一起，又是一件大好事。今日兩件大好事湊在一塊兒，怎么不見她高興，反而覺得她好像心事重重的？

    韓岳拍拍她的手，寬慰她道：“不要多想，興許就是兩個人多年沒見了，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yīng)。”

    “嗯，興許是吧?！鄙蛐阌Ⅻc點頭，便也跟著韓岳回去信義軒了。

    ……

    韓煜回來了，沈靜瑤打心眼兒里很高興，她就知道他一定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回來，會兌現(xiàn)當(dāng)初他對她的許諾。

    可是她又有些害怕他，她和江碧水的親事讓他似乎很不高興，剛剛在大廳里的時候，韓煜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當(dāng)時就知道韓煜對江碧水不滿意。

    猶記得當(dāng)年，韓煜第一次帶她去“晉江社”聽?wèi)颍浒缳F妃的江碧水好看，韓煜還說那樣陰柔嫵媚的男子算什么好看，男人就應(yīng)該長得陽剛帥氣才行。

    她當(dāng)時是怎么回答韓煜的，她把他大夸特夸了一通，韓煜說她是狡辯，她還笑盈盈地說她說的是真話。韓煜也是拿她沒辦法。

    想到這些往事，沈靜瑤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柳兒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猜她心情一定很好，道：“大公子回來了，表小姐一定很高興吧。我記得表小姐以前跟大公子的關(guān)系最好了。以后也會跟以前一樣好的。”

    沈靜瑤聞言愣了一下，莞爾一笑，“你說得對，以后我們也會跟以前一樣好?！?/br>
    夜里韓岳讓府里擺了幾桌宴席，一家人聚在膳廳里吃了一頓團(tuán)圓飯。韓岳把福滿和多多也叫來跟韓煜相認(rèn)，兩個孩子小時候都沒見過韓煜，聽到韓岳讓他們叫韓煜大哥，兩個孩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都甜甜地沖韓煜叫了一聲，“大哥?！?/br>
    “真乖?！表n煜給了兩個小孩一人一個大紅包，兩個孩子得了大紅包，高興得很，手牽著手到旁邊去玩兒了。

    吃晚膳的時候，女眷們坐一桌，男人們坐一桌，中間隔著屏風(fēng)，沈靜瑤就坐在沈秀英的旁邊，再不能像小時候到韓煜的身邊去坐了。

    隔著屏風(fēng)的縫隙，沈靜瑤看著韓煜喝了不少酒，在橘紅色的燭火映照下，他的俊臉上透出一層紅色，每一杯送到面前來的酒都端起來干了，顯得十分的高興，可惜笑容卻不達(dá)眼底。

    一頓晚膳吃吃喝喝，近一個時辰才散，最后韓煜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怎么叫也叫不醒，韓岳還笑說幾年不見韓煜的酒量不如以前了，招了下人過來把韓煜扶回去。

    沈靜瑤看著下人把韓煜從膳廳扶出去，喝醉酒的韓煜倒是安靜，乖乖地就讓下人扶走了。

    回去信義軒的路上，沈靜瑤依舊不放心，就跟沈秀英說了一聲，“姑姑，我想去看看哥哥。”

    沈秀英看著她，本想跟她說天色都已經(jīng)晚了，她和韓煜都不是小時候了，而且她都已經(jīng)定親了，男女有別，這個時候再跑去看韓煜不太好。可是又想著韓煜失蹤了這么些年，好不容易回來了，沈靜瑤想多跟他待一會兒，關(guān)心他醉酒對身體不好，完全都在情理之中。就點點頭，“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謝謝姑姑。”沈靜瑤應(yīng)了一聲，就帶著柳兒往錦墨居去了。

    到了錦墨居，沈靜瑤走進(jìn)院子，剛走到屋子門口，門從里面打開了，萬嬤嬤端著用過的水盆帕子從屋里出來。

    “哥哥呢？他還好嗎？”沈靜瑤問萬嬤嬤，眼睛卻望著屋里。

    萬嬤嬤道：“大公子喝了許多酒，奴婢剛給他擦了擦手臉，想讓他去床上休息，可是他不同意，就坐在桌子邊發(fā)呆，表小姐去勸一勸他吧?！?/br>
    “好的?！鄙蜢o瑤連忙答應(yīng)了一聲，快步往屋里去了。

    進(jìn)屋果然看到韓煜坐在窗邊的桌案后面，眼盯著桌子上的東西發(fā)呆，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清楚桌子上的東西。

    “哥哥。”沈靜瑤走上前去，試著叫了他一聲。

    韓煜聞聲抬起頭來，酒醉的視線有些迷蒙，適應(yīng)了一下才認(rèn)出桌前站著的人是沈靜瑤，便朝她招了招手，“瑤瑤，你過來?！?/br>
    有那么一瞬間，沈靜瑤覺得他招她的動作有點兒像在招小狗，不過他都喝醉了，她也就不跟他計較這些了，她依言走了上去。

    “哥哥?！鄙蜢o瑤像小時候那樣走到他身邊，只是如今她長高了，再也不用像小時候那樣抬頭看他了，她就這么站在他身邊，與坐著的他平靜對視。

    “瑤瑤長大了?！表n煜看著她，嘴角邊勾起一抹笑來。

    沈靜瑤卻覺得他這抹笑里面透著一股難言的苦澀和難過，“哥哥……”

    “你知道嗎？”韓煜笑著道：“我受傷癱瘓的時候，在山上哪兒也去不了的時候，我就想你，我就想我當(dāng)初帶兵出征的時候，答應(yīng)過你要早點回去，可是我現(xiàn)在回不去了，再也照顧不了你了，你會不會被人欺負(fù)啊，你那么傻，那么笨，被人欺負(fù)了該怎么辦??？”

    第74章

    “哥哥, 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我都明白?！鄙蜢o瑤眼淚簌簌地滾落下來, 撲上去抱住了他。

    韓煜任她圈住他的脖子, 哭泣的聲音就在耳畔, 猶如前些年在夢里聽到的那些哭聲, 心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緩緩抬起雙臂摟住了她。

    醉酒讓他反應(yīng)有些遲鈍，他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脊背，以為眼前的景象還是在夢里, 柔聲哄著她道：“不哭了, 瑤瑤, 哥哥說好會回來, 就一定會回來，我會護(hù)著你?！?/br>
    沈靜瑤眼淚流個不停, 哽咽著道：“哥哥，你回來了, 我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br>
    “……嗯?！倍厒鱽砩蜢o瑤的聲音, 有淚滴落入她的脖頸中，溫?zé)岬挠|感那么真實, 韓煜反應(yīng)過來他抱著的人是真實的, 不是做夢, 不是那個他連續(xù)做了好幾年的夢，他已經(jīng)回到忠勇候府，懷里抱著的人是真的沈靜瑤，他不禁伸手更摟緊了她。

    感覺到結(jié)實的雙臂箍住自己的腰生疼，沈靜瑤也沒有掙開，像小時候一樣，乖巧安靜地讓他抱著。

    少女身上獨(dú)有的馨香，令人安心，也許是這么多年的祈盼終于實現(xiàn)了，也或許是真的很累了，也可能是醉酒的作用，韓煜摟著她，頭靠在她身上，閉上眼，竟慢慢地睡著了。

    察覺到韓煜靠在自己身上睡著了，沈靜瑤試著動了動，韓煜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依舊安靜地靠在她的身上閉著眼睛，沈靜瑤看到他眼底下的青黑色，英俊的臉上俱是疲倦，顯然這一路回來，他根本就沒有休息好，本來想叫醒了他進(jìn)屋到床上去睡，她也舍不得了。

    屋里很安靜，桌子上的蠟燭發(fā)出橘紅色的光亮，沈靜瑤任韓煜這么靠著睡了一會兒，將兩人的身影投在窗棱上，那么溫馨安寧。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是凄厲的貓叫聲，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野貓，就在院子外面，一聲一聲撕叫著，在安靜的夜晚里，顯得格外的尖銳刺耳。

    沈靜瑤微皺了眉頭，感覺到懷中的人動了動，低頭一看，韓煜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韓煜眼神還與些迷茫，深深蹙著眉頭，對上沈靜瑤關(guān)切的眼神，緩和了一下臉上的神情，聲音里透著沙啞，“我剛剛睡著了?！?/br>
    “哥哥累了，我扶你到床上去睡吧?！鄙蜢o瑤看著他疲倦的面容道。

    “也好?！表n煜看著她的臉，點了點頭。

    沈靜瑤雙手圈住韓煜的胳膊要把他扶起來，韓煜起身的時候似乎是酒還沒有醒，身上沒有力氣，左手在桌子上用力撐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來。

    沈靜瑤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往里間走，生怕他會不小心摔倒。好在從外間到里間也沒有幾步路，沈靜瑤扶著韓煜往內(nèi)室里去，韓煜一直閉著眼，腳步有些不穩(wěn)，快到床邊的時候，韓煜腳下突然一軟，險些要摔到地上去。

    “哥哥……”沈靜瑤心下一驚，連忙去扶他。

    慌亂中，沈靜瑤只覺得臉頰上忽然一暖，韓煜帶著些微涼意的雙唇無意之間掃過她的臉頰，觸感清晰、真實。

    沈靜瑤猛地抬頭看他，對上一雙幽深黑亮的眼睛，深不見底，仿佛要把人的靈魂都溺斃在里面。

    “瑤瑤……”韓煜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沈靜瑤的臉上，深深地蹙起眉頭。

    “哥哥……”沈靜瑤的心跳得好快，像是有人抱著鼓在敲，完全停不下來。

    韓煜皺著眉頭看了她半響，似乎在猶豫著什么，最后又收回了視線，搖了搖頭，“我累了，你扶我到床上去?！?/br>
    “……哦?！鄙蜢o瑤愣了一下，瘋狂跳動的心驀然停了下來，反應(yīng)太過突然，令她猝不及防，整顆心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一樣。

    沈靜瑤把他扶到床邊坐下，又彎腰幫他脫了鞋襪。期間韓煜一直閉著眼睛，沈靜瑤扶著他在床上躺下來。

    “哥哥?！鄙蜢o瑤擔(dān)憂地叫了他一聲。

    “看來我真的是太累了。”韓煜聽到沈靜瑤的聲音，微微睜開眼，嘴角浮起一抹淡笑，用手揉了揉額頭。

    “那哥哥趕緊休息吧?！鄙蜢o瑤目光緊緊盯著他，心中涌起一陣擔(dān)憂。

    “好?！表n煜答應(yīng)一聲，又對她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br>
    沈靜瑤點頭，“好，我看著你睡了我就走?！?/br>
    沈靜瑤細(xì)心地給他掖了掖被子，床很溫暖，比在山上的床舒服柔軟，被褥都是新的，還有著一股陽光的味道，韓煜安心地閉上眼，沉沉睡去。

    沈靜瑤就坐在床邊，看到他睡著了，才起身離開。

    走出屋子，萬嬤嬤候在外面，看她從里面出來，開口道：“大公子睡了嗎？”

    沈靜瑤點頭，“哥哥很累了，已經(jīng)睡著了?！?/br>
    “那就好?！比f嬤嬤松了一口氣，她先前怎么勸韓煜去睡覺，韓煜都不肯，還是表小姐有辦法。

    “萬嬤嬤，勞煩你照顧一下哥哥，我就先回去了。”沈靜瑤給萬嬤嬤交代了幾句，就帶著柳兒離開了錦墨居。

    月朗星稀，天空如墨一般。

    沈靜瑤和柳兒走在回去的路上，夜風(fēng)吹拂，帶來一陣涼意，她才覺得身上有些冷，臉上卻在發(fā)燙，心中也是一團(tuán)火熱。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韓煜的雙唇掃過她的臉頰，在那一剎那，她清楚地聽到了心跳的聲音，嘭咚嘭咚的聲響，跳得又快又急，仿佛有小鹿在里面橫沖直撞，像是要突破胸腔跑出來。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沒有誰讓她感覺到過這樣的悸動。哪怕是在上一世嫁給蔣文濤的時候，她也沒有過這樣的悸動。哪怕這一世江碧水對她好遠(yuǎn)遠(yuǎn)超過蔣文濤，在她最難過的日子里陪伴她，她的心中有的也只是感動，卻沒有男女之情的悸動。

    然而今天晚上，只是那么一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許就是一個意外，卻讓她整顆心都沸騰起來，她才終于明白，她對韓煜兩世的依賴和眷念，這么多年的戀戀不忘，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她愛他??！

    深深地愛著他！

    只是她自己太笨了，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份感情，生生與韓煜錯過了一次又一次。

    晶瑩的淚水順著沈靜瑤的臉頰流淌，她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悲傷到無法言語。

    “表小姐，你怎么了？”柳兒發(fā)現(xiàn)沈靜瑤的情緒不對，伸手扶住她，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

    沈靜瑤看著柳兒關(guān)切的目光，心痛得無法呼吸，她沒辦法告訴柳兒，她心中悲傷和痛苦，她拉著柳兒的手，再站立不住，蹲在地上，嗚嗚地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