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韓煜眼眸微瞇,危險地盯著她,“是不是?” 沈靜瑤咯咯笑起來,一點兒也不怕他,抬起下巴道:“我就回去信義軒,那邊離不得人。” 韓煜嘆氣,心里舍不得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好,我送你回去信義軒?!?/br> 這么說的,韓煜也是這么做的,親自把沈靜瑤送回信義軒,看她進了正屋,與吳嬤嬤一起去看沈秀英了,他才轉身回去錦墨居。 錦墨居還跟往常一樣,就是少了一些韓煜平日慣常用的東西罷了,每日里都有下人來打掃,一切照舊。 韓煜洗漱完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眼瞅著就快到年末了,事情卻是一波接一波太平不了,如今也不知韓岳和三皇子到底如何了?但愿他們能夠平安無事。 接下來兩日,侯府里除了氣氛濃重一些外,倒還算平靜。韓煜還是每日進宮,早出晚歸。沈靜瑤依舊每日陪著沈秀英,再幫著沈秀英處理侯府的事務,沈秀英心情低落,除了多多和福滿在身邊的時候好一些,大多數時間都是靠坐在床頭發(fā)呆。 沈靜瑤看得也是秋心不已。除了陪她多說些話寬慰她也別無他法,就盼著韓岳能夠活著回來。 “江南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鄙蜢o瑤用此話勸慰沈秀英。但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只是越發(fā)沉默了。 如此又過了三日,這天夜里,在福鶴堂伺候老夫人王氏的守夜婆子坐在床邊的繡凳上,得意看著床上的老夫人王氏,嘲諷道:“你這些日子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最得意的大兒子韓岳為了救三皇子掉進江里去了,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估計尸身都被魚蝦王八啃光了,你大兒子先死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老不死的東西,活著也是害人,死了才好……” 第170章 “啊, 啊,啊……”老夫人王氏聽得婆子說韓岳死了,尸身都被魚蝦王八啃干凈了, 顫抖著手要去抓婆子, 無奈手根本不聽使壞, 怎么也抓不到, 情緒激動地從喉嚨里發(fā)出叫聲,就像有痰卡在喉嚨里呼呼作響,嘴角歪斜閉不攏,口水從嘴角流出來, 眼睛也拼命地往婆子所在的方向看過去,眼眶瞪到最大,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 形狀丑陋扭曲。 婆子看到老夫人王氏激動扭曲的模樣絲毫不為所動, 嘴里繼續(xù)不停地說著刺激老夫人王氏的話, “如今這個侯府已經被韓煜和沈靜瑤把持了,其他所有人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你說當年你對他們兩個人那么不好, 他們會不會記恨你,對你下手? 你如今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了,也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誰叫你當初那么可惡呢? 活該, 報應!” “啊,啊, 啊!”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王氏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吼聲,竭盡了身體里的最后一絲力氣,猛然朝坐在床邊的婆子撲了過去。 “哎呀!”婆子正說得起勁,忽見她猛地撲過來,嚇了一大跳,站起身就往旁邊躲。 老夫人王氏的動作沒有婆子反應敏捷,她撲過去的時候,婆子已經閃到一邊去了,最后她撲了一個空,頭再次磕在了凳子上,然后上半身摔到了地上,下半截身子還在床沿上掛著,喉嚨里嚯嚯嚯地發(fā)出聲響,有出氣沒進氣,眼皮子漸漸垂下去,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婆子見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警醒過來,上前去探老夫人王氏的鼻息,什么動靜都沒有了。 “沒氣了?!逼抛语w快地把手收了回來,在原地稍微站了一下,腦子里飛快思索著法子,轉身就往屋外跑了。 這幾天韓煒都有點忙,跟著二皇子辦差,早出晚歸,今日又回來得很晚,剛進自己院子,丫鬟伺候洗漱干凈,脫了外裳要上床歇息,就聽得外面?zhèn)鱽砺曧憽?/br> “是誰在外面?”韓煒揚聲問道,抓過掛在衣架上的狐裘披風披上,提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出去,見是老夫人王氏身邊伺候守夜的婆子。 “你怎么來了?”韓煒沉著臉問道,他和她只在私底下傳遞信息,這么跑來還是第一回。 婆子忙給他打了個手勢,韓煒一下子就看懂了,沉著的臉上露出一抹壓抑著的興奮,對婆子道:“你跟我進來。” 韓煒轉身進屋,婆子忙跟進去,韓煒走到書桌后面,打開抽屜,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婆子,“趕緊走,不要再出現在京城。” “是是是?!逼抛涌吹姐y票上寫的五百兩,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眼睛都亮了,答應得飛快,忙伸手去接,“謝謝二公子……” 韓煒一下子把銀票收了回去,婆子手抓了個空,不解地抬頭看他,只聽得他道:“拿了錢走遠一點,你我從來不認識,懂嗎?” “懂的懂的?!逼抛狱c頭不止,眼睛還盯在銀票上,生怕韓煒不給她。 韓煒這次倒很干脆,直接把銀票給了她,朝她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趕緊走。 婆子拿到了銀票,歡喜非常,把銀票塞進衣服里,謝了賞,匆匆離開了。 轉眼到了第二日清晨,福鶴堂里的下人才發(fā)現老夫人王氏死了,而且身體都已經冷得僵硬了,顯然是已經死去多時,而負責守夜的婆子卻不知去向。 李嬤嬤嚇得要命,昨日她偷jian?;鷰讉€姐妹多喝了兩口,早早地就睡下了,便沒有過來看老夫人王氏,哪曉得老夫人王氏就這么死了,死狀還那么慘烈,嚇得守夜的婆子都跑了。 底下的丫鬟已是六神無主,顫抖著聲音問她拿主意,李嬤嬤此刻也是又驚又怕的,能有什么主意好拿,老夫人死了,瞞是瞞不住的,李嬤嬤一咬牙道:“趕緊去稟告侯夫人,讓侯夫人拿主意給老夫人辦喪事。” 有了李嬤嬤發(fā)話,立馬就有人跑去信義軒稟告。 信義軒里,沈靜瑤剛喂了沈秀英吃了藥,陪著她坐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會兒話,一抬眼看到吳嬤嬤在門口對她招了招手,沈靜瑤領會地點了一下頭,轉頭跟沈秀英說她出去一下,沈秀英也沒多說什么,她便起身出去了。 到得外間,沈靜瑤問吳嬤嬤怎么了,吳嬤嬤連忙道:“剛才福鶴堂的下人過來說,老夫人沒了,大少奶奶,你說這事兒該怎么辦?” “老夫人沒了?”沈靜瑤吃了一驚,很快又反應過來,道:“府里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把府中大紅大綠的東西都撤換了,府中所有人都換上孝服,對外發(fā)喪?!?/br> “是,奴婢知道了,就是侯夫人那里也要去說一說?!眳菋邒呖戳艘谎蹆仁业姆较?,十分擔心沈秀英的身體。 沈靜瑤想了一下,道:“一會兒我去說?!?/br> 吳嬤嬤便道:“奴婢這就去安排治喪的事宜。” “去吧?!鄙蜢o瑤點頭,又安排了人手跟著吳嬤嬤去辦。 在門口略站了站,沈靜瑤轉身進了內室,就看到沈秀英已經從床上起身,拿眼看著她,問道:“出什么事了?” 沈靜瑤抿了一下嘴角,“老夫人沒了?!?/br> 聽得此話,沈秀英呆了呆,想起這些年她和老夫人的一些矛盾過往,人死如燈滅,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了,嘆口氣道:“她走了也好,整日躺在床上也是受罪,我們把衣服換了,把靈堂給她擺上,多燒些紙錢香燭給她,讓她在路上走好?!?/br> “我已經安排人去辦了?!鄙蜢o瑤上前去扶著沈秀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沈秀英無甚血色的臉,道:“后面幾天的事宜,就讓我和煜哥cao持吧,你要多注意身體?!?/br> 侯府最近出了太多的事了,沈靜瑤擔心沈秀英的身體扛不住。 “我曉得,你不用擔心我?!鄙蛐阌⒏戏蛉说钠畔标P系一般,談不上有多少感情,老夫人對沈秀英的態(tài)度多是針對和挑剔,要說沈秀英對她的死有多傷感和難過倒是沒有,只是因為最近事多,韓岳掉入江中還沒有找到,沈秀英一時之間聯(lián)想得有些多罷了。 不多時,忠勇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換上了白色的喪服,門口掛起了白燈籠和白花,豎起了招魂幡,擺起了靈堂,忠勇侯府的老夫人沒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依著老夫人王氏的身份,還有韓岳、韓煜等人在朝中的地位,盡管如今韓岳生死未仆,但每日前來吊唁的人還是很多,就連皇帝都派了人過來吊唁,其他人見了,之前還有猶豫的人,立刻就改變了想法,要么親自到府中吊唁,要么派府中有頭有臉的大管事前來,就怕禮數不夠周到。 沈靜瑤和韓煜與侯府中的其他人商議之后,給老夫人辦了七天七夜的水陸道場,在這七天七日里,韓煜、沈靜瑤、沈秀英等人盡到了做晚輩最后的孝心和責任,最后選了一個吉利的日子把老夫人安葬了。 老夫人下葬的那天下著大雨,沿路相熟的人家府邸都擺了路祭,韓煜、沈靜瑤、沈秀英等人冒著大雨送老夫人出城安葬了。 因為淋了雨,沈秀英的身子本來就沒有好利索,回來第二日就有些發(fā)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沈靜瑤不敢走開,派人去請大夫來看診,換了幾個大夫,就連宮里的御醫(yī)都請來了,藥喝了不少,就是不起效用,眼看著病情越來越嚴重,把沈靜瑤急得不行。 韓煜看她著急也心疼,起身拉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很想把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撫平,柔聲安撫她道:“你不要急,我已經給張神醫(yī)去信了,他最遲明天晚上就能趕回來,他的醫(yī)術高明,等他看了夫人的病,肯定就能要到病除了?!?/br> 沈靜瑤也知道張神醫(yī)的醫(yī)術高明,只道:“希望如此吧?!?/br> “肯定會好的?!表n煜再次強調,疼惜地道:“你不要想太多,你看你最近cao心這兒,cao心那兒,人都累瘦了?!?/br> 沈靜瑤忽然吸了吸鼻子,靠在韓煜的肩頭上,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胳膊,鼻音很重地道:“我就是很害怕?!?/br> 害怕什么,沈靜瑤沒說出口,韓煜心中清楚得很,伸手攬住她,用寬厚結實的臂膀摟住她,“不怕,你還有我。” 沈靜瑤一下子沒忍住哭起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韓煜就靜靜地摟著她,讓她好好地哭了一場。 哭吧,哭過也就好了。 韓煜在心里道。 過了好一會兒,沈靜瑤才停止了哭泣,眼睛紅腫,臉上都是淚痕,韓煜見了也不嫌棄,湊過去在她的眉眼上吻了一下,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認真地看著她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對上他的目光,沈靜瑤安靜下來,“嗯”了一聲。 到得第二日下午,張神醫(yī)終于趕了回來,重新給沈秀英看診,又查看了前面大夫開的藥方,斟酌著換了幾味藥,一劑藥下去,沈秀英總算退了熱,病情明顯好轉了。 再過了七八日,沈秀英的病情已經穩(wěn)定,可以下床走動了,精神也好了許多,張神醫(yī)再給她看診之后道,再服用一劑藥就能痊愈了。沈靜瑤聞言,心情也松快了許多,那一日的笑容比前些天都多了不知道多少,韓煜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江南傳回來消息,韓岳的尸身找到了。 第171章 韓岳死了, 尸身都被江水泡得發(fā)脹,rou身又被江里的魚蝦啃食,已經辨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只是手的白骨上纏著的一塊玉佩的的確確是韓岳的, 那塊玉佩是當年在鷹嘴村, 韓岳拿給沈秀英去當鋪當過的那塊, 所以侯府的人才辨認出那具被泡得不成樣子的尸體是韓岳。 消息傳到忠勇侯府,沈靜瑤原本不想讓沈秀英知道,打算緩一緩,找個合適的機會再給她講。哪知道她這邊都安排好了, 這日沈秀英見外面太陽好,她病了這么些日子,一直窩在屋里都快發(fā)霉了, 就帶著清婉到園子里散步曬太陽, 走到花園里假山后面, 正好聽到兩個灑掃婆子在碎嘴。 “我聽說侯夫人到現在都不知道侯爺沒了的事?!?/br> “這老夫人才剛去不久,侯爺也沒了, 大少奶奶也是怕侯夫人受不住才沒告訴她的吧!” “你知道什么啊, 明明是大少奶來別有用心……” “侯爺都死了,尸身都爛了,江南離京城又這么遠, 哪怕現在天氣冷, 運回來估計也就那樣了?!?/br> “其實還不如在江南燒了拿骨灰回來安葬的好,這樣也能讓侯爺早日入土為安。” “你們在說什么?”沈秀英突然沖過去, 對著她們大聲道:“你們說誰沒了?誰要入土為安?” 兩個灑掃的婆子見狀,連忙跪下,緊張得都結巴了,“奴婢,奴婢沒說什么……” “你們說侯爺怎么了?侯爺到底怎么了?”沈秀英抓住其中的一個婆子的肩頭,厲聲追問道。 婆子嚇得臉色都白了,被沈秀英扣住的肩頭痛得不行,抖著雙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是,是侯爺沒了,去江南的人已經找到侯爺的尸身了……” “侯爺……”一絲血從沈秀英的嘴角流出來,身子一軟,就暈倒了過去。 “夫人!”清婉尖叫著上前去扶沈秀英,轉頭厲眼瞪向兩個婆子,斥道:“你們兩個闖大禍了,要是侯夫人因此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倆的小命難保!” “姑娘,我們不是故意的啊!” “姑娘,你要幫我們求求情??!” “姑娘……” 花園里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其他的人,清婉懶得理會兩個婆子,只讓人把她們兩個嚴加看管起來,等沈靜瑤和韓煜隨后處置,她則與其他丫鬟下人把沈秀英送回了信義軒,又著人去找張神醫(yī)。 沈靜瑤和韓煜正在錦墨居商議如何處理韓岳喪事的事情,忽聽得院子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韓煜起身去開門,見是清芷匆匆跑進院子,還沒開口問話,清芷就已經哭起來,“大公子,不好了,侯夫人知道侯爺的事了,傷心過度吐了血暈過去了?!?/br>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們不要說的嗎?”沈靜瑤在屋里聽得外面清芷說的話,幾步快走到門口,又急又氣地追著清芷問道。 清芷哭著道:“不是奴婢說的,是園子里負責灑掃的兩個婆子嘴碎說漏了嘴,恰好讓侯夫人聽到了?!?/br> “那兩個婆子在哪兒,我絕饒不了她們!”沈靜瑤簡直要氣瘋了,沖著就往院外去,跑得飛快,“姑姑,母親……” “瑤瑤!”韓煜見狀,怕沈靜瑤會有事,也跟著飛快地追上前去。 沈靜瑤已經跑出去一段路,不過韓煜動作更快,只看到一道殘影閃過,韓煜就追上了沈靜瑤。 “煜哥……” “我?guī)闳??!表n煜拉著沈靜瑤的手腕,目光堅定,帶著她就往信義軒去。 很快到了信義軒,張神醫(yī)也過來了,沈靜瑤見了他,剛一開口就哭出來了,“張神醫(yī),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br> “我知道?!睆埳襻t(yī)朝她點頭,“我會盡我所能救治侯夫人?!?/br> “謝謝你?!鄙蜢o瑤哭得不行,抖著雙唇道。 張神醫(yī)進去內室給沈秀英把脈,又是施針,又是喂藥,好半響沈秀英才醒轉過來。只是人醒是醒了,卻也跟死了一般,活著的只是一個驅殼,靈魂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