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云原本放松下來的神情一僵, 那顆心又提了起來。

    她很少看到童先生這副表情，哪怕是看到了誰的前世是殺人如麻磨牙吮血之輩，他也從未露出過這種表情。

    “能說嗎？”她首先想到的是童先生的安全問題。正如她一言為霍星辰改命之后就坑了自己一樣, 她也會(huì)擔(dān)心這件事會(huì)不會(huì)波及到童先生。

    因?yàn)橥壬F(xiàn)在的表情, 就像是要開大招了一樣……

    “有什么不能說的？”童先生給自己的茶滿上，狀似隨意，卻又仿佛字字千鈞——

    “還是他。”

    霍星云：？？？

    童先生瞧她還未明白，卻不再解釋，大大飲了一口茶, 趁霍星云發(fā)愣的功夫, 動(dòng)作飛快地摸過了那餅他想要已久的茶葉, 擺擺手道：“去咯去咯, 回家念經(jīng)咯~”

    當(dāng)下也不等霍星云相送, 健步如飛，宛如后面有什么東西在追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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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云一直沒叫霍星辰回來，他就帶著韓啟凌和蘭斯洛在外面游蕩，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湖邊。

    清晨傍晚，都正是釣魚的好時(shí)候，是以湖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三三兩兩的漢子在抬著釣竿，甚至有抬竹竿的。

    霍星辰看人家釣得好玩，不由看得出了神。韓啟凌瞧著，干脆走過去一個(gè)老人家面前，掏出幾百塊錢跟老人把竹竿和魚餌買了過來，席地而坐，穿魚餌、調(diào)魚漂、甩勾，動(dòng)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司機(jī)，看呆了周圍三三兩兩的人。

    十分鐘過去了……

    半小時(shí)過去了……

    一小時(shí)過去了……

    “咳咳，小伙子，該抬起竿來看看，魚餌怕是早就被偷吃咯！”不遠(yuǎn)處一位大爺善意地笑勸著。

    韓啟凌轉(zhuǎn)眼看向坐在旁邊的霍星辰，兩眼像是灌滿了蜜糖，似笑非笑，滿是勾人的意味?！爸澜烎~的典故嗎？”

    對(duì)于他這種死鴨子嘴硬還要假裝那是鉆石嘴的人，霍星辰直接拆穿了他，“你釣不上魚，就換人?！鄙斐鍪?，眼神里有著來自孩童的嘲笑和輕蔑，好似他能釣上大魚。

    又一個(gè)小時(shí)過去……

    霍星辰扭頭看向蘭斯洛，“你知道，以前有個(gè)叫做姜太公的人……”

    蘭斯洛靜靜聽他把話說完，靜謐的眸子清澈如湖水，問：“換我來嗎？”

    結(jié)果蘭斯洛的魚鉤剛甩了下去，就見魚漂一沉，霍星辰和韓啟凌同時(shí)激動(dòng)：“快提竿！”蘭斯洛連忙提竿，只是用力過猛，就見一條魚被提著破水而出，高高飛上了天，緊接著又重重撞回水面，立馬翻起了白肚皮。

    等收了竿把魚拉上來，霍星辰沉默了。只見那鉤子不偏不倚，正是掛上了魚鰭，這才被掛了上來。

    盡管如此，也總比釣不上魚的兩個(gè)人好。

    韓啟凌笑里藏刀：“你知道嗎，在我們國家，釣魚講究個(gè)空竿，你把魚釣上來了就是要害它，是很殘忍的。你看這里這么多人釣魚，但是大家都不把魚釣上來，只有你，”他目光在那尾鯽魚身上輕輕一瞥，意猶未盡，“呵呵……”

    蘭斯洛被他一頓說，微微張開了口，無辜的眼神輕慌，望向霍星辰，“我不知道……這，”他看著韓啟凌的眼神還有一絲懷疑，“真的是這樣嗎？”

    霍星辰守了一個(gè)小時(shí)都沒見到個(gè)魚影子，面對(duì)剛下鉤就“掛”上一尾魚的蘭斯洛，心里的感受倒是和韓啟凌相差不遠(yuǎn)，滿是挫敗和氣惱。

    于是昧著良心，冷著臉道：“是的，你怎么可以把魚釣起來？”

    “那、那我這就把它放回去?！闭f著，蘭斯洛撿起那條難得肥美的鯽魚，就要往湖里扔。

    “等等！”“喂！”

    蘭斯洛動(dòng)作頓住，抬起疑惑的眼神望向阻止他的兩人。

    卻見那兩人一個(gè)清咳一聲不說話，另一個(gè)依舊笑里藏刀：“既然都釣上來了，那就不要矯情了?！?/br>
    蘭斯洛若有所思地看看兩人，“哦……所以是你們想吃魚，又嫉妒我能釣上魚來?！?/br>
    霍星辰搶過魚提著就走。

    韓啟凌皮笑rou不笑：“你好聰明哦！”然后冷笑一聲，緊跟而去。

    就剩蘭斯洛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旁邊一位老伯笑盈盈收了竿，提著小魚簍起身伸了個(gè)懶腰，安慰道：“小伙子第一次釣魚?。繘]事兒！這種事常見呢！來釣魚嘛，不跟親友比一比誰釣起來的多，那還叫啥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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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天黑得早，回來已經(jīng)是月上柳梢了?；粜浅教嶂~推開家門，就聽得淅淅瀝瀝的水聲，定睛一看，正是自家jiejie拿著破瓢澆花水。

    但不知怎么，她卻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站在院心抬著水瓢，清水從縫隙中漏下來，打濕了褲腳和鞋子，她卻恍然不覺。

    霍星辰手一抖，啪一下扔了鯽魚就沖上前搶過破瓢往旁邊一丟，雙手扶住了霍星云，神情緊張，“姐？”

    卻聽霍星云口中喃喃說著：“還是他……還是他？”

    “姐！”霍星辰搖了搖她。

    “比吵我！”霍星云一手?jǐn)r開他，猶自陷入在自己的思考中。

    “姐……”霍委屈輕輕喊了一聲，“我釣了魚回來給你做魚湯呢……”他十分自覺地把蘭斯洛的功勞扣到了自己頭上。

    霍星云一指廚房，然后神情恍惚地走開了。

    韓啟凌在門口看著霍星辰一臉想要得到關(guān)注的表情，內(nèi)心悶笑了一會(huì)兒，然后上前拉著霍星辰往廚房走去。

    韓啟凌熟練地殺魚破魚，又去外面墻角摘了點(diǎn)薄荷，打算就像霍星辰說的，做個(gè)魚湯。全程需要霍星辰幫忙的就是切一下姜蒜。然而當(dāng)他看到那堆被切成了末狀的姜蒜之后，忍不住嘴角抽搐：“你跟這姜蒜什么仇什么怨？”

    霍星辰搗亂似的抓了一把切得粉碎的姜，扔進(jìn)韓啟凌熱好了油的鍋里，“天氣又冷，jiejie這樣，會(huì)生?。　彼笾频哪抗馔蝽n啟凌，“你去勸勸她，先把衣服換了嘛！”

    韓啟凌目光涼涼地一掃鍋里，“小犢子給我搗亂，還想我?guī)兔?？?/br>
    “求你?！被粜浅侥局樋催^來，語氣和眼神都一點(diǎn)不像求人的態(tài)度。

    “打電話給姐夫呀~”韓啟凌說?！敖唤o姐夫來呀~”

    “……不知道電話。”

    韓啟凌笑了：“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們姐弟倆到底在搞什么鬼吧？”

    雙眸相對(duì)，一個(gè)平靜的表象之下鋒芒小露等著答案，一個(gè)眼神閃閃躲躲不知如何坦誠。

    良久，霍星辰把魚扔進(jìn)了鍋里，韓啟凌順勢(shì)開始煎魚。

    霍星辰問：“你還是韓啟凌嗎？”

    “瞧你這話問的?！表n啟凌將手指尖的油擦在了霍星辰鼻尖，動(dòng)作親昵，“我怎么就不是韓啟凌了？”

    霍星辰撒了些鹽進(jìn)去，暖黃的燈光下，白鹽在空中一掠而過，恰似紛紛擾擾的人間，“你如果不是韓啟凌，會(huì)是誰？”

    韓啟凌聽他問得認(rèn)真，忍不住啼笑皆非，“我在你身邊這么多年了，你覺得我還是能是誰？”

    霍星辰擰緊了裝鹽的瓶蓋，回過頭來看著他：“我不知道?！?/br>
    “不知道你還問？”韓啟凌明顯沒放在心上，不緊不慢將魚煎到兩面稍黃。“我不早教過你的么？心里沒有答案的時(shí)候，就不要急著把問題全都問出去。得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一問套一問，最后才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只是，少年的下一句話讓他全身一震。

    霍星辰說：“可是，我喜歡你?！?/br>
    他動(dòng)作頓住了，深不可測(cè)的眼神停頓在鍋里冒著泡泡的油上。

    霍星辰面色平靜淡然，“我早就喜歡你了，你也早就喜歡我，我以為這是我們心有靈犀的事情。”

    “我能理解和尊重你凡事步步為營，凡事只信一半，但我不會(huì)像你一樣?！?/br>
    “我喜歡你，更愿意向你坦誠，向自己坦誠?！?/br>
    “我懷疑你不是韓啟凌?！?/br>
    “我jiejie算到了你死于二十歲，可是你現(xiàn)在還活蹦亂跳的。”

    “如果你真的是死于二十歲的那個(gè)韓啟凌，那么經(jīng)歷了死而復(fù)生的你，現(xiàn)在的卦象就應(yīng)該是個(gè)活人?！?/br>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不是韓啟凌。”

    韓啟凌一臉牙疼的表情，將白水倒進(jìn)了鍋里，蔥姜灑下，“所以，我要怎么證明我是韓啟凌？身份證？戶口本？讓我爹媽來替我證明？滴血認(rèn)親？”

    “可你又不是?！?/br>
    韓啟凌深深吸了一口氣，蓋上了鍋蓋，一臉無奈地轉(zhuǎn)過身來，“要不怎么說你智商不夠呢……別反駁，你就是智商不夠！”

    面對(duì)戀人懷疑自己的身份，韓軍師難得地苦惱了起來?！澳愕囊馑际牵隳昧宋业陌俗秩ソo你jiejie算，算出來是死卦，但是我還活著，所以我不是那個(gè)生辰八字的主人，不是韓啟凌，對(duì)吧？”

    霍星辰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

    韓啟凌呵呵笑笑，溫柔地罵了一句：“所以，我最討厭你們?cè)谖颐媲八Ｐ÷斆髁耍看握驹谀銈兠媲?，我都有一種智商上的優(yōu)越感?！?/br>
    霍星辰祭出了格魯吉彎刀。

    “你有沒有好好想想，我的復(fù)活象征著什么？”韓啟凌看著自己的傻戀人，眼神悲憫，“我復(fù)活那天，即是我新生的一天。你要算，也是拿著我復(fù)活那天的日期去算才對(duì)吧！嗯？霍小朋友？霍聰明？”

    “所以，我為什么會(huì)有你這樣傻了吧唧的男朋友？”韓啟凌無比苦惱，揉揉額心甩甩頭，“算了……互補(bǔ)！”

    說完，他恨鐵不成鋼似的朝霍星辰搖了搖頭嘆了嘆氣，轉(zhuǎn)身繼續(xù)煮魚湯了。

    至于霍星辰……

    早他媽懵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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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弄好了魚湯，端著碗勺朝前廳走去，就見霍星云已經(jīng)坐在前廳的茶桌前了。

    瞧那兩眼恍惚，哦，她只是換了個(gè)地方思考。

    被韓啟凌數(shù)落了一通智商問題，霍星辰此刻看見霍星云就跟找著自家媽一樣，委委屈屈地就上去搖了搖霍星云的手，“姐……”

    “‘還是他’……還是他……嗯？小辰？”她總算看了霍星辰一眼，然后看見韓啟凌也在旁邊，突然想起自己弟弟此刻應(yīng)該最關(guān)心的問題，連忙解釋：“啊，你男朋友還是你男朋友，沒換人！也沒被人換！……還是他……”急匆匆解釋完，她又一頭扎進(jìn)了自己的沉思中。

    心心念念“反正還有一個(gè)人跟我一樣犯傻”的霍星辰：……

    霍星云自己想事情，蘭斯洛又不知跑哪兒去了，于是那鍋魚湯最終進(jìn)了霍星辰一個(gè)人的肚子，韓啟凌逼他吃完的理由也簡(jiǎn)單：吃魚的寶寶最聰明?；粜浅揭?yàn)樵俅握`解了他，心里愧疚得慌，只得含淚喝完整鍋魚湯，然后乖乖起身去洗碗。

    他走了，前廳就只剩下了韓啟凌和霍星云。

    霍星云仍舊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韓啟凌喊了她幾聲才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他察覺到，霍星云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到連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詞來形容。

    但那眼神又分明是沒有惡意的。

    他問：“‘還是他’？你是在說我嗎？”

    霍星云沒回答，只一個(gè)勁兒盯著他瞧。

    她想不通童先生最后那句“還是他”。

    什么叫“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