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個人影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霍星辰身后不遠(yuǎn)處的冰面上，直在厚重的冰面上砸出了一個坑，四周有著龜裂痕跡。

    霍星辰認(rèn)出了那個人，一縱蹦得七八尺高，然后飛奔了過去，把人從冰坑里拖了出來。

    韓啟凌。

    這狗比又沒死。

    而且還回來了。

    所以，剛才那是他的第二次死亡？夢境還要繼續(xù)？

    霍星辰不知道他和海巫的交換內(nèi)容具體是怎樣的，但是他想到了當(dāng)年韓啟凌在這個世界轉(zhuǎn)移了惡靈附體后，卻是在接下來的好幾場關(guān)卡中都是一進(jìn)入關(guān)卡便獨自離開。

    他當(dāng)時離開……就是回這個關(guān)卡來了？

    就在這時，地上的人動了。他以一種僵硬無比的姿勢緩緩站起，半佝著腰，頭和雙手都往下垂，看上去陰森森的。

    霍星辰心比天大，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那人手臂：“活的死的？”隔著衣物，觸感僵硬，渾身縈繞著冰綃一樣濕冷的氣息。

    嗯，是被惡靈附體的狀態(tài)沒錯了。

    他彎腰去看，見韓啟凌臉色慘白沒有表情，眼眶青黑，眸子里毫無神采一片渾濁。

    難道是還沒緩過來？

    霍星辰皺起了眉。

    那他不斷復(fù)活的原因是什么？第一次死亡可以勉強(qiáng)說是有重生類道具卡，但這一次被海巫殺死，總不會還有一張重生卡吧？

    正在霍星辰思考時，韓啟凌終于能緩緩直立起身來了，但他的眼神依然那樣渾濁，簡直是一股泥石流，讓人看著就生厭。

    下一刻，他的口中發(fā)出了尖銳又可怕的叫聲，像鬼怪的嚎叫一樣，讓霍星辰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有什么東西破裂了，聲音小小的，清脆利落，帶著一絲絲危險。

    霍星辰臉色一變，一跺腳，整個人飛了起來。就在他飛起來的下一刻，綿延千里的厚重冰層就爆裂開來！沖天的冰屑和冰塊像是要把整片極北之地掀翻一樣，令整片海域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波動，霎時間驚濤駭浪怒而掀起，恍如世界末日來臨。

    我尼瑪！

    霍星辰一面在鋪天蓋地的冰塊與海水中躲閃，一面時刻緊盯著韓啟凌，不一會兒……冰塊和風(fēng)雪就遮擋住了韓啟凌的身影。

    尖嘯聲早已停止，霍星辰生怕弄丟了韓啟凌的蹤跡，剛剛要上前，就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

    他低頭一看，只見浮冰的裂縫中爬出一個個灰白人影，柔軟像某種水生生物的軀體蠕動著爬上了浮冰，向著天上同一個方向不斷朝拜著。

    霍星辰抬頭望去，失神了一個瞬間，險些被一塊巨大冰塊砸個正著。

    只見滿天冰雪簌簌而下，幾乎遮掩了一切的視線。

    然而在簌簌冰雪之后，有什么龐然大物。

    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大的是人的胸……

    并不！比天空更大的是一顆大水球！

    那熟悉的琉璃藍(lán)和深不可測的氣息，讓霍星辰瞬間判斷這是海巫！

    霍星辰：……老韓當(dāng)年死得值了……不然這一個海巫砸下來，我大星組一秒就涼了！

    韓啟凌站在一塊小小的浮冰上，閉緊了眼，雙手向著遮天蔽日的海巫張開懷抱，口中發(fā)出霍星辰聽不懂的吟唱，周圍那些惡靈仆人隨著吟唱聲的韻律，一起一伏，不斷朝拜。

    但霍星辰卻發(fā)現(xiàn)，它們的身軀都顫抖著，像是在害怕什么。

    韓啟凌漂浮了起來，背朝大海，朝著那顆占據(jù)了全部天空的巨大水球飄去，而水球也以不慢的速度向著海平面的方向壓下來?；粜浅侥樕珓∽儯活^朝著海水扎進(jìn)去，并不斷往深處游去。

    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被海巫的實體碰觸到！否則就要永遠(yuǎn)留在夢境里了！

    然而海巫并未一直下落。

    在它離海面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它與韓啟凌相遇了。韓啟凌就像一條駛?cè)敫蹫车男〈?，毫無阻攔地進(jìn)入了水球中。

    霍星辰從水中竄出個頭來，就見海巫龐大的軀體似乎開始旋轉(zhuǎn)，一邊旋轉(zhuǎn)一邊縮小，同時那些顫抖著的惡靈仆人也站起了身來，朝著海巫飛了過去，飛蛾撲火般扎進(jìn)了海巫身體中。

    很快，海巫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下來，最終在一陣灼眼的亮光之后消失在原地，只余一道人影直直墜下。

    霍星辰環(huán)顧一圈，然后沖上去接住了他。

    入手像是接住了一個裝滿水的氣球。

    霍星辰抱著人落到一塊大一些的浮冰上，然而還沒來得及把人放下，就聽見“啪”一聲，氣球炸了。

    霍星辰當(dāng)時差點就瘋了?？粗鴳阎械哪腥嘶癁橐粸┧冷罏r瀝落到海里，抓也抓不到。

    他消失了，然而夢境還在繼續(xù)。

    又是一次光影變遷，輪回交替，霍星辰看著這片冰洋又迎來了一批探險隊，又一次全軍覆沒，近百名船員被做成了惡靈仆人，然后……

    砰——！

    神智不清的韓啟凌又一次被扔了下來，砸崩了一座冰山。

    霍星辰：……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隨著韓啟凌回到這個世界的次數(shù)越多，與海巫、惡靈仆人進(jìn)行的某種儀式次數(shù)越多，他眼中的神智越來越清醒，目光越來越明亮。

    直到第十二次之后，他在儀式結(jié)束后已經(jīng)能落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了。

    他仿佛知道身邊有人在注視著他，問了一句：“你為什么還在？”

    霍星辰緩緩現(xiàn)身，韓啟凌一怔：“還真在??？”顯然，他也不清楚霍星辰在不在，只是先詐一波。

    霍星辰卻沒精神和他說笑了，低沉著語氣：“你們在做什么？”

    韓啟凌目光閃了閃，說：“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之前我問的問題?！?/br>
    之前他問的問題？

    霍星辰呆了一下，之前他問他什么問題了？

    哦！好像是第一次進(jìn)行那種儀式之前，他問了一句：“你參加過我的葬禮嗎？”

    “沒有啊。”霍星辰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

    韓啟凌的臉色卻在他話音落下時柔和了八百度。他似乎從這個回答中確認(rèn)了什么東西，點了點頭，微笑：“挺好的。”

    霍星辰著急：“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你們到底在做些什么？你為什么每次都要進(jìn)入那個球？這種情況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噓……”韓啟凌搖搖食指，“別急，還有一次，到那時候你就知道了。”他眼底的笑意詭秘而自信，那種自信是在獲得霍星辰的回答之前所沒有的，瘋狂又耀眼——那是韓軍師每一次玩命之前的眼神。

    他看著霍星辰，笑容迷人又危險：“下一次，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出聲，千萬不要被發(fā)現(xiàn)。不論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要出來?！?/br>
    霍星辰：“什么意思？”

    但是沒等來回答，那個男人又一次化為流水，嘩嘩嘩——

    ==

    第十三次儀式進(jìn)行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為可怕，海上的風(fēng)暴整整持續(xù)了兩年，霍星辰從一開始的竭力閃避，到后面干脆隨波逐流，逐漸鍛煉了一身能夠在浪尖上睡大覺的功力。

    等到兩年后，冰洋逐漸風(fēng)平浪靜了，霍星辰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個男人站在海平面上。

    他一動不動，卻有若大海深沉。

    他面露喜色，然后就要跑上前去。冷不防突然想起韓啟凌之前警告他不要出聲的事情來，才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那個背影，讓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仿佛那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背影，而是其他什么更危險、更巨大的東西。

    一個聲音忽然傳來：“莫伊拉——”

    是韓啟凌的聲音。

    卻不是韓啟凌的語調(diào)。

    那腔調(diào)十分怪異，像滑稽電影里拿著擴(kuò)音器的小丑，空靈又詭異，一聲聲喊著：“莫伊拉——莫伊拉！”

    “莫伊拉！”人影回過頭來，盯向了霍星辰身處的方向。

    霍星辰一驚，那是韓啟凌的面容，卻是和那些人影如出一轍的空洞表情，還有海巫那樣琉璃藍(lán)的眸子?！澳阍谀抢飭?？”隨即雙腳在海面滾起浪花，朝著這邊飛速而來！

    霍星辰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心中怒罵韓啟凌這是被什么東西侵占了身體，一邊給自己套了一個浮空卡，悄然無息地脫離了水面，連一絲多余波紋都沒有生出。

    那不知名的東西幾乎和霍星辰擦肩而過，激起了霍星辰一頭冷汗。

    他從未想到，輪回世界里竟然還存在這樣可怕的東西。

    可這東西偏偏又在韓啟凌體內(nèi)！

    霍星辰一咬牙，再次小心萬分地跟了上去，聽著那東西不斷喊著他在這個夢境里的名字、四處搜尋。

    最后那東西終于停了下來，歪著頭，表情天真：“咦？真的不在了嗎？可是他的記憶里不是說之前都在的嗎？”

    “這可怎么辦？海巫大人也想要莫伊拉做朋友！人類都應(yīng)該要有一個朋友的！”他的表情越天真，霍星辰越是覺得他越可怕。

    “你做我朋友？”他忽然低下了頭，看著清透的水面，如鏡的水面倒映出他此刻的樣子——一個人類。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咯咯咯地笑了，“可是你不就是我嗎？我怎么可以和我自己做朋友？”

    “那你告訴我，我要上哪里找朋友去哇？”他好像在和誰對話。

    “別人有莫伊拉那樣可愛嗎？有莫伊拉那樣乖巧嗎？有莫伊拉那樣一心一意嗎？”

    “我是沒有見過莫伊拉，可是莫伊拉肯定是這樣子的！”他有些生氣，“海巫大人的朋友一定是那個樣子！”

    霍星辰看了看那一臉智障表情的韓啟凌，恍然：哦，這是海巫，那坨藍(lán)藍(lán)的水球??！

    跟他對話的人好像說了什么惹怒他的話，海巫的眼睛全部變成了深藍(lán)色，表情扭曲，“你胡說！我現(xiàn)在就是人類！海巫大人已經(jīng)成為人類了！”隨著他的發(fā)怒，他的身后出現(xiàn)了具象化的海上風(fēng)暴，看得霍星辰一愣：這一幕具象化的風(fēng)暴，似曾相識。

    可不是似曾相識么？你韓生氣的時候身后都是一片驚濤駭浪的。

    他漸漸睜大了眼，心中浮上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

    大概心有靈犀就是這么用的。在他做下了猜測的時候，海巫突然暴走了，不可抑制的力量朝著四面八方涌開，海巫的尖叫聲響徹了整片冰洋。

    又是持續(xù)了快兩年穿透耳膜連道具卡都無法隔離的尖叫，小霍隊長一臉麻木地看著那個人影終于精疲力竭，一頭栽進(jìn)了冰冷的海里。

    有那么一刻，飽受尖叫虐待的霍星辰真的在想：淹死這墳蛋好了！

    然而韓啟凌自己很快蘇醒，并爬上了浮冰，疲憊地攤開了四肢躺在浮冰上，大口喘氣。

    像是早已猜到了霍星辰仍在附近，他也不多廢話，直接坦白：“那玩意兒無法化形，卻想成為人類?！彼Z氣帶笑，還帶著嘲弄：“它一早就想鉆進(jìn)人類的皮囊里，可惜它的能量太龐大了，沒遇上能夠支撐它鉆進(jìn)去又不破損的皮囊?！?/br>
    “我也是，還不夠?！?/br>
    “所以它要讓我先成為它那些惡靈仆人的一員，然后吃掉其他所有惡靈，增強(qiáng)能量的強(qiáng)度，結(jié)果吃完一波之后，它發(fā)現(xiàn)我還是不夠支撐它鉆進(jìn)來。”

    韓啟凌呵呵笑了起來，沒再說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