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蔣梧闕深知兩人的心思,把這事分寸拿捏的剛好。 不能坐下,蔣梧闕就站著,低頭彎腰將這封信寫完,隨后遞給十五,讓她快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于封老那里,她哪怕再不贊同蔣梧闕與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也只能配合著將戲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大概會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蔣梧闕在屋里除了站著就是趴著,覺得悶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爐站在廊下看雪。 天氣陰沉,鉛云密布,漫天雪花紛揚而至,越下越密。瞧今個這天色,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糧草之事解決,她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回去了。 封禹從圓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蔣梧闕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揚長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樣子。 蔣梧闕余光不經(jīng)意間掃見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這大雪天你怎么過來了?” 封禹有心想問她傷好了嗎,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說不出口了,這跟男女有別沒什么關系,跟蔣梧闕那張不知道會說出什么話的嘴有關系。 封禹抬手將頭上遮擋風雪的兜帽摘掉,看著她沒什么顏色的唇,說起別的事,“賈校尉的事母帥知道了,這種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br> 封老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賈校尉現(xiàn)在就是這粒沙子。 見封禹一身寒氣,蔣梧闕將掌中手爐遞給他,雙手攏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帶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剛來那日你還想著護她呢?!?/br>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開口,蔣梧闕怕是不會這么輕易的饒過賈校尉。 蔣梧闕遞手爐的動作太過于自然,以至于封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伸手接著了。 掌心里暖和的溫度,慢慢捂熱冰涼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責,低頭握緊掌中手爐,低聲道:“我并不知道她私下里是這般作為?!?/br> 蔣梧闕本意是逗他,誰知他竟真的愧疚起來,就笑著抬手曲起中指輕彈他額頭,“莫說你,連你娘都沒看出來。” 軍中女人多數(shù)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說話一般不過心,沒有惡意,封禹見慣了自然察覺不出賈校尉嘴碎有什么問題,只是覺得她說話不知道過腦子還管不住嘴。 蔣梧闕這個舉動有些親昵,封禹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異的感覺,陌生的很。 但看蔣梧闕神色自然,眼神坦蕩,封禹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移到蔣梧闕臉上,見她眼底有青色陰影,就沒話找話的問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嗎?” 蔣梧闕眼底劃過一抹狡黠,開口輕嘆一聲,側(cè)頭揚起下巴示意后面院子,“那里不知道誰種的滿園青竹,風從里面吹過,就有凄厲的聲音。平時還好,這兩日睡眠淺,風一吹就被驚醒了,總覺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為什么睡眠淺,還不是屁股疼的睡不著。 封禹聽了這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她,干巴巴的開口,“那讓人把竹子砍掉?” 蔣梧闕皺眉搖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砍掉豈不是浪費了?” 封禹心道那總不能讓人過來陪你睡吧? 他是這么想的,也就這么問了出來。 封禹就是那么隨口一說,蔣梧闕卻真當了真,竟半真半假的點頭。 封禹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把砸腳的石頭搬了起來。 瞥見蔣梧闕眼神猶豫閃爍的看著自己,封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出聲拒絕,“不行?!?/br> 他怎么說都是個男的。 蔣梧闕繃不住的笑了,聲音又低又輕,帶著點壞,笑的有些不懷好意,看了他一眼,語氣無奈,“封禹,你這是第二次對著我說不行了?!?/br> 你怎么能老對我說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證明給你看了。 蔣梧闕的話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識的皺眉瞪了她一眼,忍無可忍的開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總是對著臣說話輕浮?!?/br> 封禹板著那張臉,用最平靜無波的聲音說出這話,若不是中間停頓了一下,蔣梧闕幾乎都要以為他在邊疆過慣了看夠了女人,清心寡欲的準備隨時脫下戰(zhàn)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著少將軍清冷疏離架子的模樣,讓蔣梧闕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蔣梧闕換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兩次不行都是你說的,我只是點出事實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誰倒打一耙兩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她不僅嘴叼,還尖牙利齒。 封禹說不過蔣梧闕,抿著唇抬手將身后的兜帽戴上,轉(zhuǎn)身就走。 說不過他躲得過。 蔣梧闕也不攔著,笑著招呼十五,“給少將軍拿把傘,雪下的有些大了?!?/br> 十五忙應了一聲,拿傘追上去。 蔣梧闕心情大好的看著滿院紛紛揚揚的雪花,聳肩將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她的手爐又被封禹帶走了。 十五回來后,蔣梧闕問她,“你覺得殿下我為人輕浮嗎?” 聽她冷不丁說這話,十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的重復道:“輕浮?” 自家殿下從來看男子沒回頭瞧過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讓十一覺得府里存的錢怕是沒機會花出去了。 蔣梧闕幽幽嘆息,頭歪著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語氣中滿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剛才說我輕浮?!乙粵]摸他小手,二沒親他臉蛋,他怎么能說我輕浮呢?” “……”這下十五就不敢說什么了,眼神飄忽的看了眼蔣梧闕,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還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將軍的小手后,迅速躲開他揮過來的拳頭。 封禹都快走到將軍府了,才意識到左手手心里握著東西,低頭一看是蔣梧闕的手爐。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猶豫掙扎,最后在腳步踏進府中門檻之前,妥協(xié)般的換了個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將,家里也不是缺錢的人家。她在邊疆也買了處小宅子,留著平時休戰(zhàn)時回來住,雖說比不上將軍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門人看見封禹過來,直接請了進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么都沒想到封禹會頂著風雪來她府里,一時間心雀躍的幾乎要跳出來,連平日里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還立馬張羅著讓下人送熱茶過來。 秦楚這宅子都買了快兩年了,封禹來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一般都是讓下人來傳話。 “少將軍?”秦楚見封禹站在門口沒有坐下來的意思,雀躍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靜,胸中有股說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覺得這話不太好開口,就道:“就兩句話的事,不要這么麻煩了。” 秦楚陪他站著,“少將軍盡管說,只要是你吩咐的事,秦楚自然照辦。” 秦楚在軍中是封帥的副將,品級不比封禹低,聽她這么說封禹倒是搖頭,“叫我封禹就好?!?/br> 他倆之間并不存在誰能命令誰吩咐誰的上下峰關系,大家都是平品級。 秦楚顯然是誤會了封禹話里的意思,平直的嘴角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往上揚,低聲應了句,“好?!?/br> 封禹抿唇,看著手里的傘,盡量用辦公事的語氣說出蔣梧闕的事,“她挨了打睡眠淺,半夜聽見風吹竹林的聲音害怕,想找個人陪她……” 秦楚聽到這里,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屋外呼嘯的冷風吹散一般,蕩然無存,尤其是封禹接著說道:“我就想,你要是沒事,不如去陪她睡兩天?” 秦楚臉上幾乎結(jié)了層冰霜,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濁氣,真想問他怎么就這種陪睡的事想起她來了? 封禹瞧見秦楚臉色不太好看,猶豫著就替蔣梧闕說了兩句好話,“雖說她事多,但她這次挨打是因為邊疆糧草的事。” 封禹見秦楚不像會答應的模樣,緊了緊握著手爐的手指,說道:“你要是不同意,那我——” 那我就再問問別人愿不愿意。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楚聲音冷硬的截斷,“我去?!?/br> 她要是不去,封禹就得去,那豈不是隨了蔣梧闕的意?都是女人,秦楚自然知道蔣梧闕滿腦子想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秦楚:(冷漠臉)呵,滿腦子想的都是什么東西 蔣梧闕:_(:3ゝ∠)_(扭頭,滿臉無辜)封禹,她罵你是東西 秦楚:(╯‵□′)╯︵┴─┴ 封禹:…… 第13章 封禹多大了 秦楚實在是想不出來蔣梧闕一個皇女是怎么厚著臉皮說出自己被風聲嚇的半夜睡不著這種話的。 更想不到她能讓封禹為她放下架子使出美人計! 在秦楚眼里,封禹只要為蔣梧闕開口,那就是美人計,讓她無法招架。 封禹走后沒多久,秦楚就心不平氣不順的來到蔣梧闕的宅子。 猛然瞧見她過來,蔣梧闕也是一愣,“秦副將怎么來了?” 秦楚冷不丁的對她笑,平日里不茍言笑的人一旦笑起來,竟有些滲人的意味,“臣來陪您睡覺。少將軍說您晚上害怕,臣特意過來?!?/br> “……” 封禹剛回去,前腳進了家門,后腳就被封老叫到書房。 “母親?!狈庥碚覀€椅子坐下,“您找我有事?” 封老正在寫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眉心皺出一道深溝,看見封禹過來也沒抬頭,直到寫完才深深的嘆息一聲。 封老將折子裝在信封里,用蠟密封好地遞給等在門外的送信騎兵,言簡意賅的說道:“去吧。” 等書房里只剩下母子兩人,封老才坐回書案后的椅子上,問封禹,“今天你不在府里習武,可是又去了八殿下那兒?” 封禹沒有隱瞞的嗯了一聲。 封老眉頭皺著,格外的不贊同,“我不該干涉你的私事,可有一點你必須得知道,封家世代武將,不能學文臣那般跟皇女走的太近?!?/br> “如今朝中爭斗早已開始,蔣梧闕表面上看似無心于那個至高之位,可她是君后所出的嫡女,東宮本該是她的。如果她不去奪那個至高位子,等太女登基后她定然沒有退路,太女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不會容忍蔣梧闕做一個藩王?!?/br> “封禹,不管蔣梧闕最后結(jié)局如何,你倆不宜接觸過深。若她日后能坐上那個位子,你們就是君臣,若她坐不上,那她的結(jié)局也就和你無關,和我們封家無關?!?/br> 封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母親的書房里走出來的,等他回神時已經(jīng)是在院子里站了好一會兒,身上落滿了一層的雪。 冷,說不出是凍的,還是因為母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