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等等,先生。”她陡然出聲喚住了他。 “嗯?”游尚禮保持著拉門的姿勢,扭過頭來看這怪異的女孩。 “先生,我看你印堂發(fā)黑,恐怕會有血光之災。” 周善在縣城里已經有了小小的名氣,只要她在街上對著個路人說血光之災,必定會有路人跳出來對其危言聳聽并叫人家求她化解。 是以,看到游尚禮臉上那種“你怕不是個傻子吧”的表情時,周善莫名覺得有點懷念。 …… 居然是個江湖騙子。 游尚禮無奈地笑笑,他是個生意人,街上但凡見到個算命先生,總要拉著他嘀咕一句血光之災,但他還不是好好地活到現(xiàn)在,而且生意也越來越紅火。 游尚禮沒準備搭理她,繼續(xù)往前面走。 “先生,等我數(shù)完一……二……三,你再走好不好?” 簡直有毛??! 游尚禮原本放慢了腳步,結果就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話,他也不想再理這瘋女孩,無語繼續(xù)前行。 周善跟著他趁步踱到店門外,看著游尚禮遠去的方向,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 “嘩啦,當”,劇烈的聲音從風水街上傳來。 游尚禮手里的禮盒稀里嘩啦散了一地,他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眼前的土塊,額頭被濺起的花盆碎片割出血痕也沒反應過來。 他手足冰涼,剛剛……是怎么回事? 風水街上中間的通道還比較狹窄,僅供三四人同時通過。而游尚禮剛要過去的那一刻,樓上突然砸下一個花盆,把路上墊著的那塊木板都給砸穿了。 花盆離他的腦袋就只有一分米左右的距離,如果……如果他當時不放慢腳步,按他的腳程,現(xiàn)在應該正好在花盆底下了。 那被砸穿的可能就不是這塊木板,而是他的頭顱。 游尚禮咽了下口水,風水街上的店家也圍攏過來,見他只是被嚇到才放下心來。 有個店主抬頭罵了句,“王水霞,你們吵架就吵架,扔什么花盆,砸到人怎么辦?” 從五樓的窗口掏出一個亂七八糟的雞窩頭,那個叫王水霞的女的極為不耐煩,“砸死了正好,我去坐牢,省得在家里受氣?!?/br> 頂頭又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顯然是夫婦在打架。 見游尚禮沒事,那些店主抱怨幾句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 游尚禮還愣在那,后知后覺地捂上額頭那條細細的血線。 周善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嘆了口氣,“禍從口出,她很快就能如愿了?!?/br> 原本這里發(fā)生的場景應該是游尚禮血濺當場,而王水霞也真同她話里說的一模一樣,去坐了牢。 不過,運可改,命不能違,王水霞注定是坐牢命。 游尚禮的腳有點酸軟,“你是……風水師?” 周善淡定地點了點頭。 劫后余生的游尚禮也沒有找那家人理論的欲望,他游魂似地回了古董店。 羅軍也聽說了剛剛那事,給他續(xù)了杯茶水,游尚禮咕咚一下就喝完了。 他的臉逐漸恢復了血色,“小大師貴姓?” 小大師是什么稱呼?周善心里腹誹,“免貴姓周。” 羅軍幾年前就見識過一次周善的手段,現(xiàn)在忙不迭地推銷,“老游,我以前跟你說過一次的,羊大師不能解決的問題,被一小姑娘給解決了?!?/br> 游尚禮油然而生敬意,“是她?” 羅軍點頭,游尚禮有點責怪他,“怎么不早說?” 他剛剛還把人當成江湖騙子了。 羅軍忍不住想敲這位老友的腦袋,“這不是你急嗎?” 游尚禮嘀咕了句,“我也沒那么急。” 她 他忽而正色道:“大師是要買玉?” 周善也愣了下,“對對對,我正在結賬呢?!?/br> 她在書包兜里翻找那張銀行卡。 游尚禮阻止了她的動作,“不必,大師救我一命,這玉記在我賬上就行?!?/br> 羅軍臉黑了,“你又記賬?你都記了十幾萬的賬了!” ———— 司機把傅其琛送到了遲秋婷的公司,公司好像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事,遲秋婷正在召開緊急會議,也沒空搭理兒子。 傅其琛在她的辦公室里寫作業(yè),一直寫到晚上七點,肚子咕咕地叫才驚覺有點餓意。 他不喜歡勞煩遲秋婷的秘書,而且那秘書也不知道他的口味,是以傅其琛找出一百塊錢就準備下樓去吃點東西。 他按下電梯開門鍵,電梯正好停在十層,是以一下子就開了。 傅其琛進電梯的時候還在想他是去吃樓下那家粵菜還是湘菜? 傅其琛很放松,伸手先摁了一樓,然后才按了關門鍵。 電梯卻遲遲未動。 他胸口掛著的那枚木牌這些日子一直在發(fā)熱,此時此刻終于熱到燙人的地步,然后“咔擦”一聲。 這聲咔擦在狹小的電梯里回蕩著,極為清脆。 傅其琛后知后覺有些不妙,他摸了摸胸口。 碎了,那塊跟了他幾年的木牌,碎了。 傅其琛的臉還是鎮(zhèn)定的,他一點一點的,慢慢把頭偏過來—— 電梯的角落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對半人高的陶瓷美人瓶。 第31章 那是一對彩釉窄口荷花仕女瓶,底色瑩白自然, 水墨在上或濃或淡相得益彰。 看起來很美, 卻讓人無端覺得有點詭異。 傅其琛敢保證, 他進來之前,是沒有這樣一對瓶子的。他下意識先摸向胸口,只摸到一塊懸掛在紅繩上晃蕩的小木塊才醒過神, 那牌子已經碎了。 周善制作這塊水滴木牌時并沒有想太多, 她一共在上面刻了九九八十一道法陣,一共能為傅其琛擋八十一劫。她不知道傅其琛居然因此誤打誤撞打通了陰陽眼,導致他在灰蒙蒙的陰界里如同行走的大號燈籠,非常惹眼。 是以,從他六歲生病那回開始,傅其琛就一直重復著見鬼、見鬼、見鬼的路,那八十一法陣早就不夠用了, 如今被煞氣侵蝕, 金絲楠木也經受不住, 碎裂開來。 傅其琛抿緊嘴唇,偏過頭去, 竭力叫自己不去注意那對瓶子,他回過神來, 先是劇烈地砰砰砰拍著電梯門, 激烈的碰撞聲在這狹小的電梯空間里回蕩, 除了那聲音, 就只有傅其琛微微的喘息聲, 等拍門聲平息下來,電梯里就安靜得近乎能夠聽到他砰砰的心跳聲。 他懊惱地踹了一腳門,然后拼命按住電梯里的求救鈴,按了半天也不見聲音,大約不是個擺設就是個壞掉的,只得放棄。 就在此時,傅其琛眼角的余光卻發(fā)現(xiàn),那對美人瓶不知何時,似乎悄悄地往他這個方向挪動了少許。 他起初看到這對瓶子時,它們還安靜地待在電梯角落,現(xiàn)在卻離原本那處角落有了大約一分米的距離。 傅其琛的脖頸處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他閉上眼睛,嘴唇不住嗡動,心里也不斷地告誡自己,“假的,都是假的,眼見不一定為實,這一切都是迷障?!?/br> 但是今天這話說起來,卻沒有往常那般堅定,原因大概是因為胸前碎裂的木牌。 傅其琛摘下碎木,握在手心里,念叨了幾句,這才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睫。 那對美人瓶依然安靜地立在那里,已經從角落里到了電梯的中間。 美人瓶上的仕女簪花帶笑,彩衣飄飄,神態(tài)怡然自得仿佛在仙境之中,只是這種仙,在如今的電梯空間里,便只剩下了假。 傅其琛往后退了一步,褲兜撞到板壁時,硬邦邦的。 他順手往兜里一摸,掏出手機,找到遲秋婷的號碼按下?lián)芴栨I。 屏幕一閃一閃的,跳躍著“您的號碼不在服務區(qū)內,暫時無法撥打電話”。 傅其琛放在耳邊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嘶”,電梯內的燈在此時也跟著一閃一閃,最后啪地一聲,滅了。 電梯內瞬間就黑暗下來,只剩下傅其琛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微弱的光,濃重的黑暗將他整個人包圍其中。 那對隱沒在黑暗中的美人瓶陡然如同涂了熒光劑一樣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瓶身仕女的嘴唇似乎又往上彎了些許,笑意更深。 瓶身上泛起了青幽的光,仕女原先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范因為這種青綠的光變得極度陰森。 傅其琛睜大眼睛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等美人瓶近在咫尺的時候,他卻陡然感覺右手掌心里微微地泛出點點熱意。 周善用手指在他手心里畫下的“卍”字,逐漸蜿蜒蔓生出一道金光,將整個字聯(lián)通。 然后,那個金光閃閃的“卍”字驀然金光大放,灼熱璀璨得如同一個金燦燦的小太陽,將電梯內部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那種灼然熱意,似乎能把一個人烤化。 傅其琛被這光刺得一下子就瞇上了眼睛,耳邊似乎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但是很快又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钡匾宦?,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一樓,傅其琛這才再度睜眼。 沒有美人瓶,電梯也沒有壞,頂上的燈好好地發(fā)揮著作用。是夢,都是夢。 真的是夢嗎? 傅其琛后知后覺意識到手心有些刺痛,他茫然地低下頭,發(fā)現(xiàn)右手里握著的碎木渣把他的軟rou刺破,殷出了點點血跡,恰好在掌心里蜿蜒流動,勾兌出一個“卍”字。 他抬頭看了眼大廳里的電子鐘,八點整。而他進電梯的時候,時間依稀是七點二十。 傅其琛不自在地捻了捻手心,把這事拋諸腦后,去隔壁餐廳吃飯去了。 他在樓下食不知味,遲秋婷找兒子都快找瘋了。 她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qū),請稍后再撥”的提示音,遲秋婷心里快要冒火,又急又氣。她那個秘書在母獅子暴走的前一刻弱弱地說了句,“要不我們調一下監(jiān)控看看?” 遲秋婷眼睛亮了亮,立刻走到監(jiān)控室里,公司走廊大廳電梯都有監(jiān)控。她很快就看到傅其琛在七點多鐘時從她的辦公室里出來,貼心地關上門,然后站在那等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