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裴夙低聲道:“怎么了?” 葉謹白搖頭,只是想起了被五三和黃岡支配的高中時期而已。 送鬼魂入輪回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首先,要完成鬼魂心中的遺愿,然后就要看做法人的實力了,在南橫這種地方,引渡會更困難。 “她還有個遺愿我不能幫她完成,你看看能不能幫幫忙,實在不行就算了?!狈接X無精打采道,顯然是沒什么信心。 葉謹白疑惑,方覺在鬼市也算是呼風喚雨的人物,連他都無法完成的遺愿,到底會有多難? 盡力而為吧,葉謹白心想。 “打擾了。”葉謹白站在女高中生面前。 女高中生放下筆,“你好,你也是方覺請來的大師嗎?” 方覺尷尬地咳嗽了幾聲。 看來方覺為了讓這個姑娘往生已經花了不少力氣,但這個姑娘居然還是滯留在南橫,可見她的遺愿并不容易完成。 “你還有什么為完成的心愿嗎?”葉謹白問。 女高中生羞澀道:“真的可以說嗎?” 葉謹白欣然道:“當然?!?/br> 女高中生迅速翻開一本黃岡密卷,指著上面一道函數(shù)題,道:“我把所有卷子上的全部題目都做出來了,只有這一道,怎么都解不出來,你能幫幫我嗎?” 葉謹白:“……” 突然沉默。 第48章 葉哥,我是鏡十啊 葉謹白一個文科生, 面對這道函數(shù)題,沉默了——他的數(shù)學一向很一般。 原來是學神, 失敬了。 裴夙道:“給我吧?!?/br> 小姑娘立刻把卷子遞給裴夙, 裴夙拿起筆,看了會兒花十分鐘解出了這道題目,他彎腰給這個姑娘講題。 葉謹白聽了一耳朵, 就默默和方覺站在一起了。 方覺從念書開始就是個學渣,陸渝不同,成績一向不錯,他看見葉謹白站在他身邊忍不住嘲笑:“怎么,陸少爺, 你也聽不懂?” 葉謹白平靜道:“你不是也聽不懂?!?/br> 方覺噎住了,悻悻轉頭。 裴夙花半個小時講完了這道題目, 那姑娘看他的目光已經閃著光了。 她把卷子抱在懷里, 鄭重向裴夙鞠了一躬,“您講的比我老師還要好,謝謝,這道題困擾我很久了?!?/br> 方覺悻悻道:“她這道題做了快半年了?!?/br> 葉謹白上前, “已經懂了嗎?” 姑娘感激地點頭,“心愿就這個, 我會了, 等我下地府就把這道題目講給我男朋友聽,下輩子我們一起考清大。” 方覺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心道幸好他只是有點那個心思, 真是同情那個等在地府的男朋友,做鬼都逃不過學業(yè)。 她收拾了書包,把所有的卷子都裝起來,心滿意足地向方覺鞠躬,“謝謝你這半年來的照顧,如果沒有你,我可能被他們賣到那種地方了,謝謝?!?/br> 方覺別扭道:“小事,你快走吧?!?/br> 葉謹白等她懷念地看了周圍一圈后,與裴夙對視一眼,開始做法。 他靈力純正,并不需要借助外力。一層層浩蕩的靈力包裹著少女的靈魂,她的表情越來越放松,耳邊是溫柔的聲音,如置身溫熱的泉水中,過往的一切悲歡離合似乎都遠去了。 明亮的白光過后,她往生去了。 葉謹白指尖一劃,剩下的靈力將整個屋子里的晦澀之氣一并除去,分毫不浪費,但看他對靈力的使用,很有裴夙的風格——一分一毫都不浪費,但也絕不吝嗇。 大妖們對靈力的使用最起碼也要做到恰到好處。 因為是在鬼市,所以葉謹白耗費了不少靈力,好在他現(xiàn)在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剛剛住進斜陽街,什么都不懂的青年了。 裴夙手把手地教授,很多東西似乎只是隨口一提,但也足夠詳細,等葉謹白偶然碰見這個問題時,才恍然發(fā)現(xiàn)先生居然說過。 裴夙之于他,亦師亦友。只不過這個友,是男朋友。 葉謹白耳畔微紅,輕咳了聲停止自己的胡思亂想,裴夙笑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想什么呢,嗯?” 葉謹白不躲不避,正迎上他的目光,道:“自然是在想先生?!?/br> 裴夙勾了他的衣角,低聲道:“我想的卻是你這身衣裳……真好看?!弊詈笕齻€字是氣音,沒入葉謹白耳邊時,呼吸還撩撥了他的碎發(fā)。 葉謹白頓時想起這個人在陸府做了什么,一時啞然無言。 方覺見不得他們膩歪,敲了敲桌子。等葉謹白將注意力分給他,才道:“我?guī)闳ヒ妭€人,就算是剩下的那一半謝禮了?!?/br> 葉謹白道:“你不想轉世?” 方覺背對著他們,沉默許久,道:“我不愿?!?/br> 不止是方覺,鬼市中的大多數(shù)幽魂都不愿意往生,因為放不下過往,沒能從生前的一切走出。還眷戀著前一世,雖然早已物是人非,卻徘徊此地不愿離去。 鬼市開始下雨了,滴滴答答的小雨淋濕了路徑。方覺領路,裴夙撐了傘,與葉謹白一起跟在他后面。 方覺在一處小院子前停下,道:“你們進去吧,人就在里面,問完之后,是殺是放都隨你?!?/br> 院子很小,身著長衫的男子呆坐在臺階上,看著面前這方永遠不變的天空,表情呆滯。 葉謹白見到對方的剎那,腦子里那段破碎的記憶就陡然拼接起來。 “居然是你。”他臉色不好。 陸瀝,陸家庶子。陸渝是陸家正兒八經的嫡子,但并不是陸父唯一的兒子,他上面還有一個庶出的哥哥,但陸瀝因為通敵,被陸家除名了。 長衫男子——陸瀝僵硬地轉過臉,在看清葉謹白的臉的時候,連滾帶爬縮到了柱子后,嘴里嘟噥道:“不可能,你不可能出來的,我看錯了,假的都是假的!” 葉謹白上前,軍靴磕在青石臺階上,堅硬的敲擊聲讓陸瀝全身一抖,努力將自己蜷成一團躲在柱子后。 “你別過來!我說了!我只是把你的生辰八字給了那個老東西而已!我怎么知道他敢拘你的魂魄!放過我吧求求你了……”陸瀝說著已經是痛哭流涕。 陸家時代鉆研術法,陸渝本身就是出色的修士,然而陸家家風甚嚴,自來看不上歪門邪道,對地界里放肆的邪魔歪道向來是不留情的,被不少歪路子的妖魔鬼怪恨入骨髓。 而陸瀝竟然將生辰八字這樣重要的東西泄露給外人,陸渝生前對方沒法子,陸渝一身死,便立刻用生辰八字拘了他的魂魄狠狠折磨。 不僅如此,他的魂魄上還印上了詛咒,好在阮之清將其強行破去了。 “你把生辰八字給誰了?” 葉謹白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靜。 察覺到他語氣平靜,并沒有暴怒的意思,陸瀝小心翼翼抬起頭,“給了秦煥安。” 居然真的是他。 秦煥安,陸父的結拜兄弟,誰想最后狠狠捅了陸家一刀,上一世陸渝的死可能都和秦煥安有關,而陸渝死后,陸家很快就敗落了。 上一世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上演一遍,葉謹白垂著頭,一時不能從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里脫離,直到裴夙輕輕抱住他。 葉謹白仰起臉,眼眶有些酸澀。 “先生,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把自己的恩仇凌駕于家國之上?”葉謹白這樣問。 裴夙低頭親吻他的眉心,與他耳鬢廝磨。葉謹白其實不需要他回答,這個答案謹白心中清楚,葉謹白不是年幼無知的孩子,從來不以為這世上都是好人。他只是回想起那個歲月里不死在沙場,而死在自己人陰謀中的人,心緒起伏罷了。 這世上多的是人自私,多的是人偉大。葉謹白一直都知道,只是每每想起來那些慘死的英雄,到底意難平。 不曾親眼見過那個時代的人,永遠不能理解戰(zhàn)爭的殘酷。 “我還知道秦煥安在哪里躲著,我告訴你,你放了我好不好?求你放了我!”陸瀝上前扯著葉謹白的褲腳,苦苦哀求。 裴夙對這個親手將陸渝生辰八字送給別人的陸瀝自然沒有好感,見他居然敢上前觸碰葉謹白,拂袖將他震到一邊去。 葉謹白道:“你說?!?/br> 陸瀝道:“你會放了我嗎?” 葉謹白道:“放心,我會送你去地府的?!敝劣谌チ四抢镏?,閻王爺翻開你的生前,一筆一筆和你算賬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陸瀝狂喜,“我說,他就在鬼市里,在西市賣新鮮的人血湯。” 裴夙笑了笑,牽起葉謹白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謹白先出去吧,等我料理了他,再一起去西市?!?/br> 葉謹白知道他不愿意讓自己見那些手段,于是笑笑,臨關門前道:“先生,別讓我食言。” 他既然答應了讓他去地府,就一定會讓他去。 裴夙道:“自然?!?/br> 裴夙沒有讓他等太久,不過十分鐘就擦著手從院子中出來了。 “我們去西市吧?!迸豳頎科鹑~謹白的手。 時間還早,西市主要賣些食物,攤子都沒有架起來,葉謹白打聽了哪里有賣人血湯的,紅綃閣倚門賣笑的姑娘用帕子捂著嘴,吃吃笑道:“賣人血湯的我不知道,賣皮rou的我卻知道,兩位哥哥進來坐坐?” 葉謹白看著對方濃妝艷抹的臉,后退一步搖了搖頭。 那女子噗嗤就笑了:“我這里的姑娘跟我可不一樣,各個都年輕貌美,保管哥哥們滿意!”說著上前要拉葉謹白進去。 裴夙攔下她,鳳眼中眸光微動,“你家里的姑娘,怕是不及我愛人一分顏色。” 那女子很是吃驚 葉謹白實在受不了,撂下裴夙徑自打聽去了。 裴夙又是一笑:“再說他要惱我了。” 說罷避開女子的雙臂,尋葉謹白去了。 西市極熱鬧,葉謹白不過先走了一步,現(xiàn)在竟已然看不見了,好在鐘靈之印還能感覺到,裴夙隱約瞧見葉謹白就在前面,并不著急。 前面忽然發(fā)出哄然叫好聲,擁擠的街道中間硬是分開一條寬闊的同行道。只瞧見一身材高挑的女子,著一襲飄逸白衣,神色驚慌地從另一頭跑過來,一眼見到愣住的葉謹白,仿佛看見了救星,二話不說就往他懷里撲! 葉謹白不留神被他撲了個滿懷,那姑娘縮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喊道:“哥哥,救我!” 聲音嬌軟甜美,身子柔若無骨。 葉謹白全身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