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機(jī)會已經(jīng)給岳華了,全看她自己如何把握。 岳華要演繹的是剛成為故宮工作者的苗慈,第一次跟著前輩近距離觀看她所守護(hù)著的國寶時的場景。 可能歲數(shù)比蕭悅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將苗慈演繹得天真可愛,她努力睜圓著漂亮的眼睛,不斷贊嘆那些金銀首飾的巧奪天工,并且幻想著自己戴上這些首飾會有多美麗。她說她一定會守護(hù)好這么漂亮的東西,一定會讓這些美麗的藝術(shù)品被更多的人看到。 所有演員面試的劇情都是沒有劇本的。他們只有一個寥寥幾句話的情景描述,所有臺詞和場景,都要自己思考,然后演繹。岳華也不例外。 其實岳華這段演繹不算太差,一個因為熱愛美麗的事物,而投身文博這項偉大的事業(yè)的小姑娘,為了護(hù)衛(wèi)著這份美麗,走遍了大半個中國。這個故事還是挺能打動人的。 其余劇組成員,包括匡太清在內(nèi),都覺得這小姑娘的演技還是可以磨礪,戲份可以不用減太多。 只蕭悅和單祈眉頭緊鎖。 樂正元聽蕭悅“洗腦”了太多次,知道蕭悅想什么。 只是他也認(rèn)為,對于普通民眾而言,演繹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差不多了。 “那個……我冒昧問一下?!笔拹偼蝗婚_口道。 眾人將視線集中道蕭悅身上,岳華立刻挺直腰板,顯得有些緊張。 “你是岳飛后人對吧?”蕭悅問道。 岳華立刻把點頭如搗蒜:“是的?!?/br> 蕭悅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表現(xiàn)得友好一些:“小……小jiejie看起來不喜歡舞槍弄棒,更偏好首飾華服之類漂亮的東西對吧?” 或許是這聲不倫不類的“小jiejie”取悅了岳華,讓岳華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些。她道:“岳飛的后人不一定必須喜歡舞槍弄棒吧?我就是喜歡漂亮的東西。” 蕭悅道:“如果面前有一套價值一千萬的明清宮廷后妃首飾要送給你,你肯定很喜歡吧?” 岳華不明所以道:“當(dāng)然?!?/br> 蕭悅道:“那若有同等價值,銹跡斑斑,上面刻著岳家槍的南宋制式武器長槍在你面前,你選哪個?” 岳華毫不猶豫道:“那當(dāng)然是岳家槍!” 說完之后,她突然皺起眉頭。 蕭悅又道:“同等價值的物品,你為什么不選擇你更喜歡的漂亮首飾呢?” 岳華眉頭緊鎖,沒有立刻回答。 蕭悅見所有人都在看他,有點羞赧的用手指惱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道:“國外是沒有文物這個概念的。他們的概念中,文物只是屬于藝術(shù)品。所以文物販賣什么,都是正常。他們欣賞華國……華夏的文物,也只因為華夏的文物美?!?/br> “可華盟不一樣。文物的主要價值,就在于那個‘文’。金銀首飾背后是我們祖先的巧奪天工;書畫作品背后是我們祖先的文采風(fēng)流;就像是岳家槍之類的古代兵器背后是我們祖先浴血奮戰(zhàn),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的豪情。我們?nèi)A盟人最大的信仰不是宗教,而是祖先。這些代表著祖先思想的文物們,就是我們寄托信仰的道具?!?/br> “在近古時期,華盟還是不太強(qiáng)盛的華國的時候,外國就用故意哄抬拍賣流失文物價格的方式戳我們心口。星際大遷徙,他們又襲擊我們裝載文物的零號運輸艦?!?/br> “他們都很明白華國人在乎自己的根,明白華國人的信仰是什么,明白那一刀扎在哪里,讓華夏民族痛得最深。” “不然,他們吃飽了撐著,花大代價去炸一船藝術(shù)品?藝術(shù)品沒了,頂多讓人遺憾一陣子,讓欣賞這藝術(shù)品的人提起來的時候嘆一口氣。絕不會讓沒有任何藝術(shù)修養(yǎng)的人,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就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你可以想象著你的前輩們帶你看的是岳家槍,是《鳳墅帖》中的岳飛三札,是岳飛之子岳珂親制精忠報國銅爵,是岳飛的《滿江紅》真跡,再演一次剛才的情景劇,好嗎?” 第26章 其實以蕭悅現(xiàn)在身份, 讓演員重新演一次的話, 不該他說出口。他也沒資格說這話。 就算他有意見, 也該和導(dǎo)演商量之后,由宮導(dǎo)演來說。 但奇怪的是,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居然沒有一個提出異議的。 他們都好似被蕭悅的話蠱惑了一樣,完全沒記起來這件事。 特別是岳華。 岳華好似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精神狀況。她神情有些恍惚,直接走到會場中央, 開始了再一次表演。 這次表演, 她并沒有說之前的臺詞。她只是用一種驚嘆的、自豪的的目光看著桌子。她伸出手, 好似想要觸碰, 但又很快縮了回來, 仿佛被訓(xùn)斥,又仿佛是自己不敢觸碰。 她在往前走,腳步很輕。不只是腳步,她的呼吸都很輕, 好似一不小心呼吸太大,都會驚擾什么似的。她的臉憋得通紅,才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氣。 岳華眼睛眨也不眨,半晌,眼睛支撐不住,泛起了霧氣, 她才眨了下眼睛。 這時候的她, 終于找回了聲音。她用十分輕, 輕不可聞,但吐詞十分清楚的聲音道:“這……就是我要守護(hù)的文物嗎?” 短短一句話,仿佛帶著無比的自豪,卻又透露著一份不自信。 自豪是對于這份工作的自豪,不自信是對于自己從事這份工作的不自信。 我真的能守護(hù)好這些國寶嗎?這些讓人在它們面前發(fā)出一丁點聲音,都仿佛跟褻瀆似的國寶? 蕭悅噼里啪啦鼓起了掌。他的掌聲把岳華從那種離奇的狀態(tài)中拉了回來,也將現(xiàn)場的人從奇怪的心境中拉了出來。 “好!”宮桑率先跟著蕭悅鼓起了掌,“非常棒!” “很不錯?!眴纹眈娉值狞c頭贊許。 匡太清則皺起眉頭,手指快速敲擊桌面,好似在思考什么。 其他人也多是贊揚,只樂正元松了一口氣。 剛才系統(tǒng)在刷屏報警,說蕭悅覺醒了貓妖的精神天賦。不過系統(tǒng)給蕭悅精神天賦評級為低到無法評級的最低。 系統(tǒng):普通人通過學(xué)習(xí)也可以達(dá)到調(diào)動別人情緒的那種程度,連催眠都算不上。 樂正元:…… 系統(tǒng)對蕭悅覺醒的天賦到底有多鄙視? 系統(tǒng)如果有自我意識有自我感情的話肯定都呵呵噠了。這天賦,估計還比不過傳銷喊口號管用呢。能不鄙視嗎?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天賦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至少引導(dǎo)面前小姑娘入戲了。如果自家蠢貓去當(dāng)個演員的話,說不定是老天賞飯吃。 只是樂正元一想到每天除了學(xué)習(xí)碼字吃飯搗亂之外,就一副睡不醒模樣的蠢貓。唉,讓一只大懶貓去做演戲這種高強(qiáng)度的工作,他家貓估計得撓死他。 樂正元將這不靠譜的想法拋之腦后。 “我、我……”岳華也終于從玄妙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她愣愣的看著為她演技叫好的眾人,突然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現(xiàn)場氣氛立刻變得很尷尬。 好吧,你自出道之后就被人噴演技,這次居然被人夸獎,我知道你很激動。但是哭成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小姑娘內(nèi)心還是太脆弱了點。 立刻有工作人員入場將岳華扶起來:“你沒事吧?” 岳華抽抽搭搭道:“我、我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到,杭、杭州岳廟也在零號運輸機(jī)里……也不見了……我、我就難受得喘不過氣。” 工作人員頓時愣住了。 岳華一邊用手背擦眼淚,一邊道歉:“對、對不起,我去平復(fù)一下情緒?!?/br> “去吧去吧?!睂m桑忙道,“別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真的會過去嗎? 單祈神色黯然。 “先休息一下,再進(jìn)行下一個吧。”宮桑嘆口氣。他心情突然也不好受了。 還是稍稍緩一緩,再面試下一個吧。 “抱歉,宮導(dǎo)。”匡太清突然開口道,“我對角色有了新的理解,我可以先告辭,回去理一理嗎?” “新的理解?”宮桑驚訝,難道是剛才看著小姑娘的表演……不,不對,應(yīng)該是聽到酒鬼貓那席話,得到了什么靈感? 宮桑知道演員的靈感和所有的藝術(shù)家一樣,都是稍縱即逝。他立刻同意,讓匡太清先行離開。 宮桑感嘆:“這次電視劇,可能會有比預(yù)想中更好的效果?!?/br> 單祈指著蕭悅道:“你讓蕭小友也給你當(dāng)顧問,培訓(xùn)一下那幫演員,說不定效果更好?!?/br> 蕭悅指著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使勁搖頭:“不不不,我做不來的?!?/br> 宮桑笑道:“剛才不就做得很好?說不定你適合當(dāng)導(dǎo)演呢。” 蕭悅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只是有感而發(fā),真做不來?!?/br> 他帶著求救的眼神看向樂正元。 樂正元干咳一聲:“我們繼續(xù)面試吧。他還小,身體也不好,以后的事,等身體好了再說吧?!?/br> 宮桑見樂正元護(hù)得緊,就沒有繼續(xù)說了。 不過他還是思考著,讓酒鬼貓給演員們上上課。 連岳華這種業(yè)內(nèi)公認(rèn)沒有演技的花瓶,都能聽了蕭悅一席話后深受感觸然后入戲,其他演員或許也有這種可能性吧? …… …… 岳華一路哭著跑進(jìn)廁所,匆匆用涼水洗了下臉后,不顧臉上妝還花著,就給自己爸爸打了個電話。 岳震正休假在家,手機(jī)鈴音開著。他一看是女兒打的電話,立刻接通道:“喂,小華啊……哎哎哎?你怎么哭了?你不是在面試角色嗎?難不成被導(dǎo)演訓(xùn)了?” 岳華吸吸鼻子,道:“沒,導(dǎo)演夸我演得好?!?/br> 岳震立刻驚訝了:“什么?夸你?” 他往窗外看了下。天還亮著啊?女兒這是被刺激狠了說胡話嗎? 岳華道:“是、是說我演得好,他們還鼓掌了。酒鬼貓……就是那本書的原著作者給了我第二次機(jī)會,還給我講了該怎么演……他,嗚嗚,他跟我說,文物不是藝術(shù)品……” 岳華將蕭悅對她說的話簡單復(fù)述了一遍后,又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爸爸,我心里好難受……一想到丟掉的文物里有岳王廟……我就……我眼淚就止不住……” 岳震嘆了口氣。 岳家人自詡為岳飛后裔,代代都是聽著岳飛的故事長大。正如蕭悅所說,岳飛就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信心的根源。 岳家人幾乎代代有人從軍,立志保家衛(wèi)國,和他們“精忠報國”的信仰是息息相關(guān)的。 就是志向在其他方面的岳家人,心里對岳飛的憧憬也絕不會少。 杭州岳王廟是岳飛的墓葬之地,也是岳家人心中的朝圣之地。這丟了,跟把祖先的牌位丟了似的,能不難受嗎? “會找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痹勒鹬坏眠@樣寬慰岳華,也是這樣寬慰自己,“文物有靈……文物有靈……它們一定會指引我們,它們……它們也一定盼著回家?!?/br> “嗯?!痹廊A捂著嘴,小聲抽泣。 岳震又安慰了岳華幾句后,掛斷了電話。他坐在書桌旁半晌,突然站起來,手撫著墻上裝裱的《滿江紅》字幅,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漸漸收緊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