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去，皓白的腕子上一截扎眼的紅。

    少年卻似乎渾不在意，又問了一遍：“你已經(jīng)……知道了嗎？”

    葉語抬眼，她的眼神平寂下來。

    “嗯。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已經(jīng)知道了。”

    這一次兩人中沉默下來的，變成了站在葉語身旁的少年。

    過了很久，他才帶著些掙扎情緒開口，聲音微?。骸啊夷茏龅絾?？”

    對方口中說的是什么事情，葉語心里比誰都清楚。

    ——

    六年之前，魔城宮破，昔日的魔帝魔后與玄翊那兩個尚未及膝高的幼弟，都是死在玄臏的手里。

    而除了親眼見骨rou至親慘遭屠戮，他更是曾見證過整個魔城內(nèi)擁護(hù)老魔帝的無數(shù)府邸被一夜血洗。隨后他自己修為被廢，斷了四肢真氣流通的經(jīng)脈，變?yōu)椴荒苄逕挼膹U物，成了玄臏挾而令天下的傀儡少魔帝。

    面前這個少年，假以時日或許會成為那個殺葉王府三千戶也渾不在意的、心狠手辣冷血冷情的魔帝玄翊，但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個才只有十五六歲、尚還未作出半點惡事的孩子而已。

    這樣一個背負(fù)著血海深仇的孩子問她，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復(fù)仇計劃他能做到嗎……

    葉語苦笑了下。

    如果沒有此時手機里那“主線劇情發(fā)生嚴(yán)重偏離”的警告和感嘆號，她大概能問心無愧地點下頭去。

    可現(xiàn)在……

    從葉語的沉默里理解出了什么，玄翊緊緊地咬住唇低下頭去。

    ——

    原來還是不能嗎？

    即便他苦心孤詣忍辱負(fù)重只為這一件事……卻原來還是做不到嗎？

    可他還茍活于世就是為了屠盡當(dāng)初仇敵，如果注定做不到的話……那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諸般的情緒在少年的眼底沉浮掙扎，就在他身周暴躁的氣息幾乎遏制不住的時候，頭頂突然落下一片溫?zé)帷?/br>
    玄翊身形一滯，而后怔忪地抬起眼。

    面前只比他高出半寸的女子正收回拍了拍他的手臂，那雙總也澄澈的桃花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里面藏著星星點點的笑色。

    “怎么說我也已經(jīng)把你撿回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金手指。——有我在，沒人能阻得了你?！?/br>
    葉語稍一停頓，語氣放得輕緩鄭重——

    “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拿到?！?/br>
    “……”

    在這樣安撫的語氣里，玄翊眼底近乎猙獰的情緒也慢慢平復(fù)下去。

    片刻之后，他側(cè)了下視線。

    “……什么都可以嗎？”

    葉語應(yīng)了一聲。

    “復(fù)仇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想得到的東西，我也會自己去拿?！?/br>
    “那你想要什么？”

    “……”玄翊抬眼看她，烏黑的眸子里光華微熠，“在我達(dá)到目的之前，一直陪在我身旁吧?！@就是我唯一想要的了。”

    對上那雙無比認(rèn)真的眼眸，葉語呆了一下。

    到此時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更重要的一件事——

    被她的出現(xiàn)和插入而影響的《夜非魔》主線劇情發(fā)生了嚴(yán)重偏移，而她所取代掉的角色……似乎是女主?。浚?/br>
    葉語：“……”

    帶著一點僥幸的心里，葉語試探地問面前的少年：

    “或許，你認(rèn)識一個叫云華的姑娘嗎？”

    “‘云華’？”

    玄翊的眼神茫然了下。

    然后他搖了搖頭：“不認(rèn)識?！?/br>
    不等葉語再說什么，玄翊不滿地皺起眉：“你不是說我想要的你都會幫我得到？我不需要別的，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就好了?！?/br>
    葉語：“…………”

    這新劇本的節(jié)奏，好像有哪里不對。

    第18章

    考慮到后有追兵，葉語和玄翊沒敢在原地多停留，便向著已經(jīng)相鄰不遠(yuǎn)的魔城趕去了。

    臨近魔城之前，玄翊拉著葉語在城外蔭蔽的地方停留，視線機銳地審視著魔城城門內(nèi)外穿行的人流。

    葉語見狀皺眉：“魔城內(nèi)城也埋伏了葉王府的人？”

    “……”玄翊又觀察了片刻，轉(zhuǎn)回眸，“我不確定，不過看起來有三個雛體境的修者，十分可疑?！?/br>
    “哪三個？”葉語問。

    玄翊當(dāng)即一拂手，三道有形的氣流指向那三人的方向。

    他的修為遠(yuǎn)高于那三人，此時自然也不用擔(dān)心會被察覺。

    葉語看清了那三人動向之后，睞著眼眸笑了笑：

    “雛體境修者可不是什么大白菜。這青天白日無風(fēng)無云的，他們沒什么緣故跑到魔城內(nèi)城門口扎根，肯定是沖著什么人來的。”

    想到這兒，葉語看向玄翊，“魔城或者魔宮內(nèi)最近有什么大事發(fā)——……”

    葉語聲音戛然一停，繼而神色古怪，“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

    玄翊被葉語的話說得一愣，原本情緒暗浮的眼眸也當(dāng)即恢復(fù)了清明。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習(xí)慣了……”

    葉語：“……”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那段時間隨身帶著五百兩時，總會看見小家伙趴在茶樓木桌上瞧著自己發(fā)呆。但這如炬的目光之后是藏著一個人還是一只狗的靈魂，那差別可真是海了去了。

    難道是最近行事過于溫柔，導(dǎo)致有點母性光環(huán)加身了？

    葉語陷入深刻的反思當(dāng)中。

    而在她出神的間隙里，身旁的玄翊已經(jīng)按捺下波動的情緒。他從自己右手的芥子戒里取出了幾件東西，在身旁的空地上一一陳列擺開。

    等葉語思緒回籠看到這些物件，不由地一愣，“這是什么？”

    玄翊沒抬頭，看著那些東西的神情認(rèn)真而嚴(yán)謹(jǐn)。

    “……你五官太出挑，不能就這樣回到魔城里面?！?/br>
    聽見這話，葉語實打?qū)嵉劂读艘幌隆?/br>
    她側(cè)過眸去瞥向玄翊。見少年仍是神情認(rèn)真地擺弄這那些物件，沒有絲毫對之前所說的話有什么額外反應(yīng)的模樣，她不由失笑。

    ……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么真誠不做作、一副“本該如此”的姿態(tài)來夸獎自己的長相。

    而葉語思索間，玄翊顯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東西，此時轉(zhuǎn)回身看向葉語。

    “你不要動，我來給你做一些簡單處理就好?！?/br>
    葉語瞥了一眼他手里器物，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未來造型師呢？”

    跟葉語相處了一個多月，玄翊早就習(xí)慣這個女人口中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匯，此時也不見怪。

    他伸手用指尖抵著葉語下頜，將她的面部角度做了微調(diào)。

    葉語卻被少年那冰涼的指尖撥得一怔。

    等再回神，她垂了眼，面無表情地在心底進(jìn)行自我告誡——

    做人可以沒有下限，但不能沒有底線……面前這小家伙才十五六呢，你可不能輕易為美色所惑…………

    這樣自我催眠般地反復(fù)重復(fù)了幾遍之后，葉語就聽見面前少年開了口。

    “好了?，F(xiàn)在沒人能認(rèn)得出你了?！?/br>
    葉語抬眼瞧他。

    玄翊大概是以為她不相信，拿著自己手里的瓷器小圓罐解釋道：“這些東西是我用高等靈物調(diào)配的，即便是混沌境的修者，也沒辦法看穿你的真實面容?！?/br>
    “哦，”葉語垂著眼沒精打采地，“持妝力怎么樣？防水不？悶痘嗎？好不好卸？”

    玄翊懵了一下。

    “……什么？”

    葉語看著他，嘆了口氣?！澳憧?，我們果然很難交流。把兩個很難交流的人硬捆到一起是會出問題的?！?/br>
    玄翊眼神一閃，不為所動，“你可以解釋給我聽?！?/br>
    “解釋不清?！?/br>
    盡管看得出葉語是不肯配合，玄翊也不見惱色。

    他思索了須臾，“如果你說的‘持妝力’是指維持妝容的能力的話，只要我不出手，這個妝不會自然脫離?！?/br>
    葉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從葉語的眼神里確認(rèn)自己猜測無誤，玄翊忍不住翹起唇角。

    “防水……這個妝容連混沌境的修者都看不穿，怎么可能輕易被水化解，當(dāng)然，如果是哪種千年萬年的水類靈物，我就不敢確保了?！?/br>
    “你說的第三個我確實不知道什么意思，而‘好不好卸’應(yīng)該就是說卸掉這些妝容吧？我?guī)湍闾幚?，很快就會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