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凱杰笑著隨口問：“你們當(dāng)律師的聽說都很忙，平時有什么娛樂活動？”

    柏冬青聳肩：“還真沒什么?！?/br>
    林凱杰看他一眼，笑道：“那行！以后出去玩兒叫上你，可別不賞臉??！”

    “怎么會？”

    林凱杰朗聲大笑：“話說你是怎么查到莫辛電話里的撥打記錄的？你又沒拿到她手機(jī)，營業(yè)廳查到的通話記錄必須是接通的?！?/br>
    柏冬青道：“做了這么多年律師，想查什么總會有辦法的。其實我也是快開庭才想起來查一下，沒想到會找到這么重要的證據(jù)?！?/br>
    林凱杰手指夾著煙，伸了伸腰，玩笑般道：“那豈不是在你們律師面前，誰都很難有秘密？”

    柏冬青輕描淡寫道：“那倒不是，律師也只是普通人?！?/br>
    林凱杰歪頭看著他，伸出手道：“我看你一點都不普通??！以后華天和林氏互惠互利的機(jī)會很多，咱們合作愉快！”

    柏冬青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這時，林凱杰的手機(jī)響起，他拿起來接聽，點點頭后掛斷，真起身道：“主辦方那邊找我拍照，我過去會兒?！?/br>
    柏冬青點頭：“你去吧，我把這根煙抽完?！?/br>
    林凱杰離開了，偌大的露臺，只剩下柏冬青一個人，他站起身靠在欄桿上，仲秋的夜風(fēng)，徐徐吹來，身后燈火通明的名利場，身前是nongnong的夜色，如同站在一條明暗之間的分界線。

    他默默吹了會兒風(fēng)，將手中剩下的小半截?zé)燁^摁滅，慢悠悠轉(zhuǎn)身。然后……驀地愣住。

    只見許煦不知道何時站在露臺入口處，逆著光的臉色，看起來冷得出奇。

    “你什么時候來的？”回過神的柏冬青將煙灰缸放回小幾上，隨口問。

    許煦面無表情道：“在你和林凱杰勾肩搭背的時候?！?/br>
    柏冬青眉頭輕蹙，走上前淡聲道：“華天和林氏最近有合作，和他談點事情?！?/br>
    在他靠近時，許煦下意識退后一步，昂頭看向他的臉：“談怎么交朋友么？”

    她的眼神冷的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柏冬青伸手去拉她，軟下聲音道：“我和他不是朋友…………”

    還沒說完，就被許煦打斷：“我知道，只是利益?！彼]了閉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最保持平靜，一字一句道，“冬青，你代理林凱杰的案子，連莫辛死前撥打出但是沒被接聽的電話記錄都能查出來，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林凱杰是什么人，做過什么事？如果只是工作需要，你和他接觸無可厚非。但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你竟然打算和這種人交朋友！你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柏冬青嗎？”

    柏冬青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許煦哂笑：“你當(dāng)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可是大律師??！”

    說完掙開他的手往外走，柏冬青上前去拉她，被她推開，道：“我現(xiàn)在不想看到你，你別跟上來?！?/br>
    柏冬青果然老實地站在原地沒再動彈，那個在別人看來總是從容的柏律師，面對生氣的女朋友，此刻也只能無措地眼睜睜看著她拂袖而去。

    露臺再次恢復(fù)寧靜，片刻之后，有腳步聲響起，柏冬青從失神中抬頭，卻見是西裝筆挺的程放，不緊不慢走了進(jìn)來。

    柏冬青臉色微變，開口的語氣卻很平常：“程檢，你這樣有意思嗎？”

    程放挑挑眉：“你不太明白你的話。”

    柏冬青道：“你做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你自己很清楚?！?/br>
    程放走上前，背靠著欄桿，面對著他，輕笑著道：“我只是希望小煦看清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柏冬青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你不過是想讓她覺得我是你以為的那種人罷了?！彼D了片刻，又才繼續(xù)，“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沒有我，她就能回到你身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別這么天真了好么？不過是校園里一段少不更事的戀情而已，不說許煦早就不當(dāng)作一回事，就是你自己可能也分不清，到底是對她念念不忘，還是懷念那段你人生中最春風(fēng)得意的時光？別把自己塑造得多癡情，惦記別人的女人這種行為真的挺惡心的?！?/br>
    程放神色一僵，片刻之后，才皮笑rou不笑開口：“我以前還奇怪你這種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人，怎么這么短時間內(nèi)做上華天合伙人的！看來真的是我低估了你，原來你嘴巴一點都不笨，刻薄起人來，真是讓人心服口服?！闭f著，頓了下，又道，“你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記是什么滋味了吧？這還只是惦記一下呢，你不如再試想一下許煦被人搶走是什么感覺？這樣你就能體會到我當(dāng)時的痛苦了?！?/br>
    他說這句話說，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然而柏冬青卻神色如常，依舊不緊不慢道：“我必須提醒你一句，當(dāng)初你和許煦是正式分了手的，就算我和她在一起，也沒有什么不對，她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應(yīng)該被你強(qiáng)行捆綁在一起。我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是因為自己的怯弱，將這件事隱瞞了你幾年。若是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堂堂正正和你說清楚，而不會讓自己愛的人誤解和委屈。你也不要總標(biāo)榜你那可笑而幼稚的愛情，真正喜歡一個人絕對不是你現(xiàn)在這種表現(xiàn)?！?/br>
    活了將近三十年，程放也算是經(jīng)過了大起大落，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種喜形于色的大男孩，但此刻卻僅僅是因為他這番云淡風(fēng)輕卻暗含譏誚的話，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上前一步，伸手揪住柏冬青的衣襟，冷笑道：“柏大律師，許煦見過你這副樣子嗎？沒見過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會讓他看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柏冬青將他的手撥開：“我對打嘴仗沒興趣，所以對你明顯帶著私心的偏見，懶得去多做解釋，我是什么樣的人我自己清楚，許煦也會很清楚。”他輕飄飄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要離開，走到露臺入口時，又回頭，冷聲一字一句道，“我再提醒你一句，許煦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在一起超過三年，不是你試圖緊緊抓著不放的那點校園戀愛所能相比的。我們會結(jié)婚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對我來說，她比一切都重要。所以別再妄想著奪人所愛，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你的工作性質(zhì)什么樣的自己清楚，隨便一點小錯誤，就足以讓人做文章，要是你還想做個好檢察官，就不要把私人情緒帶進(jìn)工作里，不然別怪我不客氣?！?/br>
    說完這番話，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在露臺的程放，看著他消失在夜燈下的背影，只覺得心中一片寒涼。

    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柏冬青嗎？還是那個從不拒絕人，也從不和人爭辯，人群中總是最沉默話少的那個柏冬青嗎？

    他忽然想到許煦，整個人更加遍體生寒，他怎么能讓她和這種可怕的男人在一起！

    柏冬青開車匆匆回到家，許煦卻并沒有在，他走進(jìn)臥室掃了眼，應(yīng)該是回來過，平時掛在柜子旁邊那個大背包已經(jīng)不在了。打開衣櫥的門，里面少了好幾件日常裝。

    他蹙了蹙眉，拿出手機(jī)撥了她的號碼。那邊倒是很快接起，不等他問，已經(jīng)先回答：“我在我爸給我買的公寓這邊，你不用擔(dān)心，我就是想一個人清靜清靜?！?/br>
    柏冬青沉默了片刻：“我和林凱杰不會成為朋友。”

    許煦道：“但是我一想到你和那種人勾肩搭背的情形就覺得不舒服?！彼D了下，道：“冬青，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保爾柯察金還是于連？”

    柏冬青幽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我誰都不是，我就是你認(rèn)識的柏冬青，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你現(xiàn)在忽然開始質(zhì)疑我，我……有點難過?！?/br>
    電話那頭的許煦，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溫和嗓音，心里微微一緊，良久之后，還是硬著心腸賭氣般道：“反正我現(xiàn)在想一個人清靜清靜，想到你跟林凱杰那種人渣沆瀣一氣我就來氣。”她頓了下，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跟你說，莫偉說她meimei自殺，是因為被林凱杰欺負(fù)過，你要真跟這種人走近，我饒不了你！”

    柏冬青有些哭笑不得，默了片刻，語氣認(rèn)真道：“如果莫偉手上沒有證據(jù)，再找你的話，你讓他不要四處亂說，尤其是不要在網(wǎng)上瞎寫，一個誹謗罪就能讓他蹲監(jiān)獄。要是林凱杰真做過這些傷天害理的事，遲早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br>
    “遲早有一天？”許煦明顯不以為然道，“是靠老天爺開天眼么？這種事情受害者已經(jīng)死亡，要找到證據(jù)有多難，你比我清楚多了?！?/br>
    柏冬青道：“只要發(fā)生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彼α诵Γ俺谭挪皇谴蚨ㄖ饕庖獛湍獋ッ?？希望他能找出點什么吧！”

    許煦被他這無所謂的語氣弄得惱火，沒好氣地掛了電話，重重躺倒在床上。

    這么多年，兩個人好像從來沒吵過架，以至于雖然看到他和林凱杰在露臺吞云吐霧心口直窩火，可是真要對他發(fā)脾氣順勢作一波，讓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yán)重性，卻忽然發(fā)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么作！

    她記得自己少時也是個有些驕縱的女孩，怎么跟柏冬青在一起這么多年，連女人該有的脾氣都不知是什么樣子了，大概是他對自己真的無可挑剔吧！

    她其實都能想象得出，如果她跟他無理取鬧胡亂發(fā)脾氣，他必然都是順著自己，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大半夜讓他出去跑圈都不會拒絕。所以之前回家后本來是打算好好醞釀一番，等他回來大吵一架，可是想到自己大概也只是拳拳打在棉花上，最后還覺得是自己欺負(fù)老實人，干脆跑出來透口氣。

    這套公寓之前沒用上，現(xiàn)在倒也算派上了用場。房子是酒店式公寓，不僅精裝修，平時還有人打掃維護(hù)，雖然還沒住過，但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鋪上床單就可以直接睡了。

    口碑頗佳的品牌床墊軟硬適中，太空枕頭柔軟舒服，都是適合睡眠的利器。然而睡眠質(zhì)量向來不錯的許煦卻怎么都睡不著。

    腦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現(xiàn)晚上柏冬青和林凱杰在一起的模樣。她可以接受他在工作中的冷靜理智，甚至不近人情，卻無法忍受在工作之后，還與林凱杰有著那樣的人私交。

    這幾月下來，她從程放那里拿到的資料，無不顯示林凱杰不僅僅只是一個惡劣的紈绔富家子那么簡單，那根本就是一個實打?qū)嵉膼喝?，有些很多行為已?jīng)涉及犯罪，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或者依靠金錢與被害人和解，所以一直逍遙法外為所欲為。再想到莫偉莫辛兄妹的遭遇，她就愈發(fā)不能忍受柏冬青和林凱杰走近。

    她明白人一旦走上社會，很多事身不由己，但也總該還保留一點自己的底線。何況在她看來，柏冬青的底線遠(yuǎn)遠(yuǎn)比她還要高。

    她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想兩個人勾肩搭背吞云吐霧的情形，她就覺得特別難受，好像本來屬于她的完美珍寶被破壞了。

    他是真的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變了？還說是為了律所的利益不得不虛與委蛇？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他拉回來。

    睡得太晚的結(jié)果就是早上起來遲了。單位還沒正式搬到這邊，她要上班得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就算不用打卡，也不好遲到太久，難不保有什么臨時分派下來的緊急工作。

    許煦匆忙下樓，也來不及吃早餐，跑到路邊正要攔車，一輛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車子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下來，柏冬青笑著探過頭：“上來吧！”

    許煦微微一愣，板著臉上了車。

    柏冬青啟動車子，將一個袋子遞給她：“還沒吃早餐吧！”

    許煦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吃過了?！?/br>
    柏冬青輕笑：“看你臉色就知道沒吃，先吃吧！吃飽了再跟我生氣?！?/br>
    許煦也不想跟自己過不去，打開袋子，里面是自己愛吃的雞蓉粥和蛋餅，她面無表情地開吃。

    柏冬青邊開車邊斜眼瞅她，然后忽然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許煦沒好氣道。

    柏冬青牽起唇角：“我昨晚差點沒睡著，還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br>
    許煦乜來了他一眼，眼睛下方還真有一圈黑色，她冷哼道：“我是真的在生氣?！?/br>
    柏冬青點頭：“我明白，你擔(dān)心我變成于連。”

    許煦稍稍正色：“我不指望也不希望你一直像上學(xué)時那樣柔軟善良，男人努力上進(jìn)是好事，身在職場身不由己我也明白，但我絕對不允許追名逐利拋棄原本的做人原則。”

    她說得義正嚴(yán)辭，幾乎有點像說教一般，柏冬青笑著點頭。

    四十多分鐘的車程，許煦吃完早餐，車轱轆一般給柏冬青上了一路教育課。柏冬青倒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順從，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一直到許煦下車，他才忽然叫住她，趴在窗邊昂頭看著她，問：“如果我真的誤入歧途歧途迷失墮落了，你會怎么辦？”

    許煦毫不猶豫地回道：“當(dāng)然是把你拽回來?！?/br>
    柏冬青眉梢眼角蕩開淺淺的笑容：“所以并不會放棄我對嗎？”

    許煦道：“如果你真變壞，那也是在我手里變壞的，我得負(fù)責(zé)把你掰正。”

    放棄嗎？好像從來都沒想過，就算他真的令自己失望了，失望過后，也得認(rèn)命地把他拉回來啊！

    愛一個人大概還是會沒有原則吧！

    她朝他瞪了一眼，轉(zhuǎn)身要去上班，但走了幾步又想起什么似得，回頭道：“當(dāng)然，如果你要真跟林凱杰那種混蛋走近，學(xué)他玩女人什么的話，你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

    這大概就是她對他唯一的底線了！

    第62章

    柏冬青默默看著她的背影走進(jìn)大樓，嘴角不由自主彎起。

    昨天他的心情其實也有些不好, 不僅僅因為遇到程放, 也是因為她對自己的不信任?？伤裁靼讓⑿谋刃牡牡览? 莫辛的案子, 她是真的投入了情感，所以對林凱杰的厭惡從來都不加掩飾, 看到自己和林凱杰私下走得近, 必然會接受不了。

    但盡管這樣, 她對自己生氣的程度也只是這樣。哪怕假設(shè)自己真的誤入歧途，她也并沒有要放棄自己的打算。這個答案，讓昨晚的失落, 一掃而空，甚至還有些竊喜，那種甚至想要去耀武揚威的竊喜, 去告訴程放, 即使自己真的是他以為的那種人，許煦也仍舊會對他不離不棄。

    不過他很快打消了這種幼稚的念頭, 畢竟他并不是程放所以為的那種人。

    大千世界誘惑那么多, 他當(dāng)然不是什么圣人, 也會有迷惘有疑惑, 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但是只想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一個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在身旁, 陪伴著自己，期待著自己，他就很堅定腳下的路，絕不允許自己誤入歧途。

    傍晚，許煦從辦公大樓出來，果然又見到了那輛黑色的車。她和同事道別，走過去，拉開車門上車。

    柏冬青看了他一眼：“想吃什么？”

    許煦故意板著臉道：“什么都不想吃，回北區(qū)公寓，我還在生氣?！?/br>
    柏冬青點頭，啟動車子，笑道：“要不要我寫檢查？還是保證書？”

    許煦道：“你別想糊弄過去，這件事在我看來非常嚴(yán)重?！?/br>
    柏冬青笑：“明白，你是怕我誤入歧途，我向你保證一定跟林凱杰保持距離。”

    許煦哼了一聲：“最好是你說的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