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李鐵強睜大了眼睛,扭頭看向客棧的方向,蒙在獅頭峰的陰影中,什么都看不見。 …… 秦深不知道自己談好的師傅有可能變卦,他正打電話給爸爸。 “爸,那個師傅已經(jīng)來了,他能夠看見客棧,不過我覺得他的伙計不行?!?/br> “那他什么反應(yīng),愿意接活嗎?”那頭,爸爸問著。 秦深估計,“應(yīng)該會吧,與客棧有緣的人一般都錯不了?!?/br> “嗯,那就好,要是這個不行再找人,要還是不行,那就自己動手好了,我做木匠的,不信泥瓦匠能夠有多難?!?/br> 秦深失笑,爸爸這是和鎮(zhèn)子上那個不愿意接活的泥瓦匠扛上了。電話里,他聽到mama在旁邊說,“你和大兒說一聲,這個禮拜天要去小妹家?!?/br> 爸爸應(yīng)了,跟秦深說,“你小姑兒子結(jié)婚,請我們了,你帶著丟丟一起去。” “啊,小姑哪里來的兒子?。俊?/br> “你小姑再婚了,她新老公的兒子結(jié)婚,請我們一起去,給她撐撐場面?!?/br> “這樣啊,知道了。在哪里啊?” “寶塔鎮(zhèn),就是有寶塔寺的那個?!?/br> “……”不得不感嘆,一切都是緣分啊。 感嘆著緣妙不可言的秦深拿了一塊rou脯正要往嘴巴里送,看到仇寶成從廚房里面走出來,手里面也拿著一碟的rou脯,他看到秦深說:“剛才拿錯了,你要甜口的,我拿了辣的。噥,這碟才是甜口的,你拿著?!?/br> 秦深愣愣地從仇寶成手里面把rou脯拿了過來,和裝在藤編籃子并排放著,他從籃子里拿了一條送入口中,rou脯烤得緊實,帶著煙熏后的焦香,味道是微辣的,辣得舌尖微微的麻。 再看籃子,幾乎沒有動過。 他扶著吧臺轉(zhuǎn)身走了幾步,腦袋里一片混亂。 從洗手間出來的章俟海發(fā)現(xiàn)秦深眼睛發(fā)直,身子僵硬,趕忙走了過去,“秦深你怎么了?” 秦深“咔咔咔”地轉(zhuǎn)動腦袋,看著章俟海,“你的病情加重了?!?/br>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章俟海的視線在吧臺上掃了一眼,一盤一籃的rou脯堆疊整齊,散發(fā)著誘人的色澤,他故作輕松地說:“比以前稍微重了點兒,還在可控范圍?!?/br> “什么程度?什么味道都嘗不出來?”秦深的視線在rou脯上飛快地瞭了一下,“我拿錯了,把辣的拿給你了,你吃了一口說,甜?!?/br> 章俟??嘈?,沒有什么隱瞞的必要了,“味道很重的可以。” “多久了?” “蠻長時間了。” 秦深用力地抹了一把臉,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以什么立場和男人說話,但是他想說,“除了味覺退化之外還有什么,別騙我?!?/br> 章俟海繞過吧臺走了進去,走到秦深面前,“牙齒松動了,才三十六歲,卻已經(jīng)提前體會到垂暮老者的感覺。每天都在掉頭發(fā),每天醒來都要把枕頭收拾干凈。但我還能看得見,還聽得到,生命的美好我還能夠感受到,挺好的,真的?!?/br> 秦深看著男人,他的性向他的經(jīng)歷讓他一直壓抑著情感,除了青春懵懂期對著cao場上揮汗如雨的大男孩們流過口水,其它時候他從未對誰動過心,直到見到章俟海。 那是他到湖悅酒店后的第一單工作,開船到湖心雅居,在經(jīng)理和助理leo的帶領(lǐng)下進了別墅,書房的大門在眼前打開,干凈透亮的落地窗外是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的玉蘭花樹,落地窗內(nèi)是俊朗不凡、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臉上的笑容清淺,雙眼平靜無波。 秦深頭一次知道,面如冠玉、芝蘭玉樹并不是書里面夸張的描寫手法。 后來的多次相處,男人并不是第一次見面那樣清冷淡漠,他很溫和,博聞強識,跟他聊天很輕松、很舒服。秦深期盼著和他見面、和他聊天,擔心他的病情、關(guān)注他的心情,要說離開酒店最舍不得的是什么,是即將轉(zhuǎn)正的高工資,也是湖心雅居的章先生。 秦深垂著頭,男人近在咫尺,又像是遠在天邊,他迷茫在自己的心動和不安中,手指動彈了兩下,好似有什么不抓緊的話,就即將從指尖徹底溜走。 他不知道這份心動是真的動了感情,還是“知好色,則慕少艾”那般被顏吸引。 但有一點他明白,要是放走了,這輩子就再也沒有了。 他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想做便敢做。 于是秦深抓住了男人的手,抬頭看著他。 章俟海笑了,抬起胳臂抱住了秦深,大手按在秦深的后腦上,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頸窩,“傻孩子,我活不長了,不要讓自己做后悔的事情?!?/br> “我不后悔。”秦深的聲音悶悶的。 “可我后悔啊?!闭沦购D樕系男σ庠絹碓綕?,“我害怕自己走的不安心,在世間留著牽掛?!迸挛易吆竽銜?,會難過,會掉淚,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忘了我。 “所以,不說好嗎?!?/br> 不說好嗎,不說好嗎…… 秦深站在三途河邊,望著幽幽的湖水,頭一次聽到了彼岸花細碎的“歌聲”。原來它們會唱歌,絲狀的花瓣在風中唱出來的歌叫做離別、叫做思念。 “秦老板看什么呢,可不要一個不注意掉到河里面去了,老牛我一身銅皮鐵骨也不敢保證能夠把你救上來,就算是救上來了,也不敢保證是囫圇個兒的?!?/br> “牛哥,你不是太上老君那兒工作嘛,你們那邊有什么藥吃了就不老不死的,像是《西游記》里面寫的那樣,吃一顆丹藥就多活五百年。” 牛大“哈哈”大笑,“哈哈,那些書都是人編的,你信那么多干啥。每個人的命數(shù)都在生死簿上寫著,命數(shù)會變,但大體還按著那條線在走。什么時候生、什么時候死,就按著這條線,然后人就在這條線上添上自己的活法,等死了進入輪回,生生世世就這么一代一代的過去?!?/br> 第23章 爺爺,爺爺…… “孩兒們, 爺爺來啦?!?/br> 人未來,聲已至, 秦深望過去, 有個二十幾許的年輕人往客棧這邊疾步走來, 十幾米的距離眨眼便到。年輕人書生摸樣,長相清秀稚嫩, 身上青色的書生袍沾滿了泥沙草屑,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根草莖隨意束著, 上面綴著成串的紅色珠子,在皎潔清冷的月光之下,似有光芒陣陣浮動。 青年臉色白里透紅,身上散發(fā)著微微的苦香, 湊近了聞一下, 頓覺身子骨輕松了許多,通體舒泰。 蹲在花叢邊當望爺石的人參寶寶們見到青年,歡快激動地甩動起了胖胖的小胳膊小腿, 團團將青年圍住,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爺爺,爺爺?!?/br> “爺爺, 你終于來啦,我們等好著急?!?/br> “爺爺, 爺爺,為什么長得不一樣啦,高高噠?!?/br> 青年把人參寶寶們都安撫住后走到秦深面前, 娃娃臉上是久別重逢的滿足笑容,“老板你好,多謝這段時間照顧我的這些孩兒們?!?/br> “我就是給他們提供住的地方和一日三餐,他們能夠照顧自己,就是非常想想你?!鼻厣羁刹桓揖庸?,沒有做的就不會攬到自己身上。 申寶合愛憐地摸摸寶寶們頭上的小揪揪,“客棧在我進入妖界之后不久就關(guān)了,我在妖界打拼的時候一直焦慮著怎么才能夠?qū)殞殏兘舆^來。秦老板,多虧了你了,你能夠重新把客棧開起來,幫了我們很多忙?!?/br> “也多虧了大家照顧我生意?!鼻厣罘浅O矚g萌萌噠的人參寶寶們,他們和丟丟玩的也很好,就順勢關(guān)心了一下申寶合在妖界的情況,不知道以后寶寶們的生活環(huán)境怎么樣。 妖精有妖精的規(guī)矩,像是人參精,他們的血脈傳承中就有指引,教導他們怎么修煉、怎么化形、怎么躲避敵人天災(zāi)、怎么在修行有成之后進入妖界尋求更高的造化。 人參的經(jīng)歷其實挺慘,因為其功效,還沒有吸收夠天地日月精華就有可能被采參人挖走,等開了靈智、有了修為、變成仙草之后又有修真者覬覦他們的rou身,下場不是烘干切片泡水喝就是煉制成丹藥還被修真者嫌棄年份不夠…… 他們的血脈傳承就是一部苦逼隱藏逃跑的血淚史。 申寶合他這一窩人參長在人跡罕至的高山雪原,他為參又比較低調(diào)、善于隱藏,化形修煉有成之后就按照血脈指引來到望鄉(xiāng)客棧去了妖精界。 妖界也不是太平地兒,弱rou強食、強者為尊到哪里都是一樣,但給妖、精的修煉提供了更多的資源,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還能夠開一片自己的領(lǐng)域。 申寶合自己先去,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在妖界邊城靠近虛度原的地方搶了一塊地,有了自己的地方就能夠接小孫孫們過來啦。 “邊城的城主是千年桃樹成的精,對我們這些精怪也照顧頗多。我的地方不是很大,但適合人參生長。老板不瞞你說,人間界的環(huán)境一年比一年糟糕,靈脈被掘、寶地被毀,我聽了最近進入妖界的同伴說,現(xiàn)在還出現(xiàn)了啥驢友,什么深山老林都敢去,說是野外探險?!鼻嗄昀蠚鈾M秋地嘆了一聲,“真是不給我們妖精活路了?!?/br> 秦深沉默,身為人類的一員他對環(huán)境的變化深有感觸,生態(tài)環(huán)境被破壞、霧霾日益嚴重、水土流失等等,長此以往,人類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了。 “會好的,其實人類自己也意識到了環(huán)境的重要性,提了很多有效可行的措施?!?/br> “嗯,吃到苦頭了就知道要珍惜了?!鼻嗄瓴辉诖硕嘧黾m結(jié),他提出:“虛度原不好過,我來這一趟也是小心躲藏,廢了很多功夫的,功力消耗比較大,想在客棧住上兩天恢復(fù)恢復(fù)?!?/br> “當然可以,和寶寶們住一起嗎?換個套房吧?!?/br> “行行,麻煩老板了?!?/br> “不麻煩不麻煩,隨我到前面做個登記吧?!?/br> 登記做好,輪到付款的時候申寶合拿了個樣式古怪的板子出來,據(jù)說是他們那邊自己研發(fā)出來的手機,他的錢不多,買的型號有些老舊,不是最新款全面屏的。 秦深,“……”大家都很與時俱進啊。 申寶合用來支付房費的是妖界幣,兌換比例目前是四比一,套房兩天支付華夏幣四千,妖界幣一千元。 秦深看著自己賬戶里目前還沒有兌換的天界幣和妖界幣,感慨好在沒有客人支付他冥幣的…… 領(lǐng)著申寶合往“上去”樓梯的路上走,秦深看到章俟海站在三樓的回廊上,他移開了視線,抿著唇來到了客棧的“上一層”。領(lǐng)客人入住房間的事兒應(yīng)該是交給王樂彬和二娘、三娘的,但他有事情想問申寶合。 “那個,有個事兒想問問你?!?/br> “老板請說?!?/br> “剛才客棧三樓的那個人見到了嗎?” 申寶合點頭,“站在三樓一直看著你的那個,我看到了?!?/br> “……”不用看的這么清楚?!澳銈冄缬惺裁崔k法治好他嗎?” 申寶合搖頭,“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陽壽將近,給他吃龍肝鳳髓、仙丹靈藥也沒有用,時間一到他還是要進入輪回?!?/br> “真的沒有辦法嗎?”秦深的一顆心慢慢落進了谷底,痛苦的皺眉,難道真的只能夠親眼見著章俟海一點一點死掉嗎? “人類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輪回的事兒應(yīng)該要問幽冥鬼界的官員們,他們說不定有辦法?!鄙陮毢弦苫蟮貑?,“那個人對老板你很重要嗎?” “嗯?!鼻厣钣浵铝耍爸x謝?!?/br> 等以后有機會,說不定就有來自于幽冥鬼界的官員來住客棧呢。 下次渡船來了,他也可以打聽打聽。 憑什么章俟海說不行就不行。 偏不! 他的感情是別人可以左右控制的嗎。 秦深斗志昂揚了起來,好不容易相中一個,他想談戀愛。 還有…… 那誰誰誰,其實對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吧。 ………… 人參寶寶們等來了爺爺,牛大也把三百畝的地開墾出來了,種上了百畝的水田麥地、百畝的油菜甜菜、百畝的五谷雜糧等等。交匯處的氣候和人間的不一樣,這兒只有兩個季節(jié),漫長的春暖花開和短暫的隆冬大雪,土地肥沃的虛度原可以輪耕,成熟一茬收一茬、收一茬之后種一茬,只要秦深有這個精力和人手。 送走了壯勞力牛大,秦深望著大片只是嫩苗的土地欲哭無淚,以后熟了他怎么收啊。 “老板,我自薦?!迸4箅x開,得到自由的黃三尾卻沒有走,他想留在客棧工作?!澳?,這三百畝地要有人伺候,我在鄉(xiāng)下也是種慣地的,是個熟手。而且我還能夠收拾一塊地方出來養(yǎng)些雞鴨,每天下的雞蛋足夠客棧一日三餐的消耗,雞鴨長成了也可以吃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