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秦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像是看著形形色色的鬼,又像是眼神空茫的想著別的事情。須臾,秦深嘆息一聲,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逃不了的。 “如果黃泉路能夠在現(xiàn)有的基礎上拓寬,更加堅固,惠及到的不僅僅是鬼界的千千萬萬?!苯迖拦笆肿饕镜降?,“黃泉路徹底坍塌,將會引起三界動蕩。尊上,屬下沒有辦法了,這才出此下策將您帶來,希望尊上看到現(xiàn)狀,能夠體恤眾生。尊上,回來吧?!?/br> 秦深:“……” 喃喃地說:“你這是要想富、先修路?” 姜修嚴抬頭看秦深,認真嚴肅,一看就不是個擅長開玩笑的人。 “我活躍一下氣氛,呵呵,不好笑嗎?”在姜修嚴的注視下,秦深臉上的笑容尷尬地收了起來,“好、好吧,不好笑,黃泉路會得到修復的,你放心。我去三生石那邊看看。你這回帶我過來,僅僅是讓我看三生石、看看黃泉路的現(xiàn)狀?不做其它?” 比如給他灌藥水,恢復前世的記憶;比如設個法陣,絞碎屬于秦深的一切,喚醒至高神天帝…… 秦深腦補了一路,想了很多悲慘的下場,自己嚇自己嚇得個半死。但姜修嚴什么都沒有做,他竟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期待落空的感覺。 秦深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總覺得過度腦補是病,得改改。 “尊上,修嚴不會也沒有辦法強迫你回來?!?/br> “哦。”秦深拍拍胸口,還以為要對他做什么呢。毅然地轉身,面朝著三生石,“我去看看。” “尊上,請?!苯迖劳碎_了一步。 秦深深吸了一口氣,三生石上會有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嗎? 三生石立在黃泉路的路口約十米的地方,走幾步路便到。秦深撥開了纏繞在三生石上的藤蔓,用手擦著覆蓋在其上的青苔,才擦去一角便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石頭上不斷地刷新著。 急切地想要知道有沒有自己的名字,秦深更加賣力地擦著青苔,兩只手沾滿了臟污也無所謂。 三生石像一塊液晶顯示屏,有一套自己的程序,正在不斷地刷新著成對出現(xiàn)的名字,不知道當初是誰設計了它,兩個名字之間纏繞著紅線,紅線在最中間繞出一個美麗飽滿的愛心,透著nongnong的幸福。 無論是充滿愛的婚姻,還是終成怨偶,在最開始的相遇時,總有幸福的一刻。 “怎么才能夠看到我的?”秦深的視線在石頭上上上下下地尋找。 金褐色的石面上盛滿了文字,芝麻粒大的字像是翻泡泡一樣浮現(xiàn)到最上面會變成了胡豆大小,短暫地呈現(xiàn)后瞬間地隱去,刷新的速度太快了,rou眼根本無法捕捉。 秦深捉急,扭頭要問問姜修嚴怎么cao作三生石的時候,三生石有了變化,遍布在上面的名字紛紛往旁邊讓開,正中間出現(xiàn)了一個缺口,像是專門等待著什么的出現(xiàn)。不需要等待多長時間,因為有兩個名字慢慢從缺口中出現(xiàn),由小變大、由遠及近…… “秦深,章俟海?!鼻厣钜蛔忠活D地念著,內心充盈了喜悅,有他們的名字,多好??!“喂,姜修嚴你來,過來看,三生石上有我和老章的名字,我們是命定的緣分?!?/br> 有著名字多好的事兒啊,證明這一世不是強求的,對不對? 秦深這么想著,扭頭去找冥帝姜修嚴,急需要得到他人的認同。 但是,本來站在他身后的姜修嚴不見了。 人呢? 秦深站起來罵了一聲,“不會是把我困在這兒吧?這倒是,是什么也沒有做,但是把我留在這邊比什么刑罰都要來的有效。姜修嚴!”秦深提高了嗓門,“三生石我看過了,你倒是出來帶我回家啊,我答應孩子們今天接他們回家的?!?/br> 沒有人回答他,黃泉路出口只有出現(xiàn)了又離開的鬼魂,沒有人理他。倒是有一只地獄三頭犬其中一個頭對著他吐舌頭“哈哈”,像是要和自己親近親近。 秦深看它嘴巴里的利齒,從口角不斷滴落的粘稠涎水,親近什么的就算了吧。 茫然地看著出口,看著漫天漫夜的綠色彼岸花,他現(xiàn)在怎么辦啊? ………… …… 秦深盯著三生石練眼功的時候,站在他身后的姜修嚴聽到急急趕過來的屬下匯報,“帝君,有人硬闖黃泉路,引起了大sao亂,屬下們實在是擋不住?!?/br> 姜修嚴臉色驟變,變得相當難看,黃泉路本來就脆弱,任何微小的沖突都會引起大面積的塌方。大面積的塌方不是冥界眾多官吏可以修復的,哪怕用血rou之軀祭煉,不過是做些徒勞的掙扎。 唯有…… 姜修嚴看向秦深的背影,幽幽地嘆息,“是我cao之過急了,黃泉路塌方,我要負全部責任。一旦那時,我會用畢身修為修補它,支撐到尊上回來的那一天?!?/br> “帝君萬萬不可,您可是冥界的定海神針,千萬不能出事?!睂傧卤皩傧碌炔贿^是螻蟻,微不足道,要血祭也應該是我們來?!?/br> “走吧,阻止他?!苯迖酪呀洿蚨ㄖ饕?,不會再和屬下爭辯什么。 姜修嚴轉身走進了黃泉路,闖進來的那人可不好對付。 因為那人是章俟海,九重天上第一神將。 當冥帝帶著秦深進入黃泉路時,章俟海匆忙回到客棧找到了擱置了很久的驚鴻劍,利劍出鞘,發(fā)出清脆的嗡鳴,如同龍吟清越之聲。 章俟海沉聲說:“別裝睡,醒來!” 驚鴻別別扭扭地現(xiàn)身,“將軍?!?/br> 驚鴻護送章瑞澤去了妖界,又陪著郭躍穿越虛度原回到了客棧,這一來一回得到許多感觸,未到客棧便陷入了沉睡,閉關開始修煉。后來就一直沒有醒來,其實他并沒有一直沉睡,只是不敢出來,因為他竟然對著至高神冷嘲熱諷、挑三揀四,想想一開始自己這張賤嘴說的話,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回爐重造了。 閉關一次,讓他找回了自己的腦子、找到了自己的心,一雙白目委屈的看向將軍,吞吞吐吐地說:“將軍,我嘴賤,千萬不要把我扔爐子里面去,我怕。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不,再也沒有以后了?!?/br> “廢話少說!”章俟海握緊了劍鞘,干脆利落地說:“帶我去黃泉路?!?/br> 驚鴻瑟縮,“那是冥帝的地界,我、我才不要去。”他以前嘴賤說了冥帝幾句,然后被打了…… 章俟海平靜的可怕,他掃了驚鴻一眼,驚鴻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懼慫了,“好的將軍,我們這就出發(fā)。只是那個啥,沒有眼睛,我看不見,找不到路?!彼难劬褪潜悔さ勰羌一锿诔鰜淼?,提到與幽冥鬼界的一切,他就覺得眼睛疼。 章俟海咬破了手指,彈出兩滴血珠,血珠在半空中找準了方向,飛進了驚鴻的眼睛里,他眨眨眼,一對泛著血色的瞳仁點在了白目中。 畫龍點睛,也就是如此了。 驚鴻按捺不住喜悅,他現(xiàn)在看世界有了色彩,變得清晰,而不是高度近視一樣啥也看不清楚。 “將軍,我的好將軍,驚鴻感謝你,如同以前一樣,我們又可以并肩作戰(zhàn),”驚鴻興奮地在客廳團團轉,轉了一會兒感覺不對,頂著將軍如有實質的目光,驚鴻硬著頭皮說:“將軍,我們出發(fā)吧?!?/br> 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驚鴻這才松了一口氣。 真是得意忘形了。 有器靈在,哪怕本身沒有任何修為,依然可以御劍飛行。章俟海腳踩飛劍,風吹亂了他的頭發(fā),卻始終沒有影響他的表情。深邃如湖的眼眸里平靜到無物,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沒有秦深,他看什么東西都是死的。 驚鴻劍是個忍不住就想叨叨的性格,他跟在章俟海的身邊日子久著呢,跟著上天、跟著跳下墮仙臺,面對章俟海的冷臉,他的神經就比較粗?!皩④娔慊謴陀洃浝玻磕窃凼裁磿r候上天,不知道紫微宮里怎么樣了呢,那些個小仙子小仙娥最會偷懶了,主人不在家,肯定不好好干活,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喂我的明明。為了搶明明這只三頭犬,我眼睛都被冥帝那變態(tài)老兒挖掉了。這要是被養(yǎng)死,那我就太虧了?!?/br> 驚鴻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他就沒有指望章俟海能夠回答自己,因為習慣了啦,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自己唱獨角戲。 萬萬沒有想到,驚鴻得到了回應,他聽到自己的主人說:“我沒有恢復全部的記憶,但我知道自己就是天地間第一個魔,我是那只被至高神天帝養(yǎng)在身邊的戾獸?!?/br> 不斷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的記憶片段,讓他斷定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僅僅是跟隨在王爺身邊的將軍,更是戾獸海,是紫微宮中的神將。不需要什么認同感,他就認準一點,秦深。秦深就是他的方向,無論自己是誰,是人也好、是野獸也罷,無所謂的,只要待在秦深身邊就好。 這一世,是天帝可憐自己,施舍的。 難道,一世百年的時間也不給自己嗎? “啊,沒有全部想起來啊,那肯定忘記了咱紫微宮門口的那棵大玉蘭樹,它陪著你一起上天的。天帝在上面掛了一口鐘,你討厭看書,不好好學習,天帝就敲鐘喊你回來,不回來,鐘聲就一直響。”驚鴻悄悄地嘀咕,“好吵的?!?/br> 提高了聲音繼續(xù)巴拉巴拉,“還有啊,不知道什么時候掛鐘的那根樹枝上結了好大一朵花,胖胖乎乎的,花開花落好幾回,它就是沒有凋零,反而越長越胖,吸收日月光華的時候特別帶勁,在晚上看就像是個小光團頂在枝椏上?!?/br> “不過好可惜,枝頭的那朵花,還有那口警醒鐘都被你一道劍氣毀掉了?!?/br> 閃回的記憶片段沒有這么詳細,章俟海認真聽著,并沒有讓驚鴻自說自話,他問:“為什么,我為什么要毀掉它們?” 驚鴻說:“因為天帝萬年一次的劫難來臨,一有不慎,就有可能天人五衰,重歸天地。你想跟著一起歷劫,但是神人是不可能輕易下凡的,除非去應劫。你是魔,根本就沒有劫難一說,無法跟著進入輪回。你就想讓天帝帶你,天帝不肯,因為強行進入輪回對魂魄的傷害很大,你有可能在轉世的過程中,魂力不濟,徹底湮滅。” 驚鴻偷偷打量著章俟海,趁著將軍還沒有恢復神力,他現(xiàn)在提出一些要求,不過分哈,“將軍啊,以后咱脾氣好點兒可以嗎!你看哈,因為天帝不答應,你就揮出劍氣,陪了你上萬年的警醒鐘成了廢鐘,快要修煉出靈識的玉蘭花直接就報銷了,多不好呀。還比如我,你不高興了就把我回爐,很疼的。” 章俟海沒有回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驚鴻老氣橫秋地嘆息,“唉,咱喜歡天帝就不能憋在心里面不說,你要是早點兒說出來,說不定就不用受輪回之苦了?!?/br> 驚鴻跟著章俟海受雷擊之苦墮入人間,看著他的主人經歷過蓬門蓽戶、衣衫襤褸,進入過吳謝豪族、華服加身,當過教書匠身邊的小書童、成為過貴公子的庶出兄弟,最后一世成了王爺身邊的將軍,浴血戰(zhàn)場、所向披靡,為了要守護的人肝腦涂地。歷經五世,無不是保護和追隨。 天帝的萬年劫難要歷經五次輪回,對應窮、達、悲、喜、怒,五次之后回歸正位。驚鴻親眼看著自己的主人默默守護、苦苦追隨,為歷劫中的天帝擋住所有困苦傷痛,自己卻滿身的傷痕。 天帝的心好狠哪,要不是他的主人站在忘川河邊以消耗魂力的方式哀求著,根本就沒有這一世。 驚鴻僵住,他腦子銹逗了,才會對著秦老板也就是天帝轉世嘴賤說那么多不應該說的話,他好想死一死。 以上對話不過發(fā)生在幾息之間,他們很快就到了黃泉路口,干翻了路口的守衛(wèi),章俟海闖了進去,途中遇到多重阻擾,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心,縱使以血rou之軀闖幽冥鬼蜮,身上變得傷痕累累,他不會后悔。 驚鴻劍出,龍吟陣陣,有凝聚起來的風組成長龍在狹窄的黃泉路內橫沖直撞,那些個無力躲藏的鬼魂被他形成的風裹挾得東倒西歪,驚鴻雖然乖戾,但有分寸,沒有傷及無辜者的性命。 他的主人章俟海手持利劍與鬼差纏斗,哪怕這一輩子從未修習過劍術,但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肢體記憶讓他知道如何去應對。從一開始的僵硬到后來的靈活自如,他轉變的很快,不沒用到三個回合。 不愧是紫微宮中天帝愛重的神將,不愧是九重天上第一的武人,沒有恢復法力,僅靠著驚鴻劍本身散發(fā)的威力和自己的劍術,就將迎上來的鬼差一一干倒。 直到,冥帝的到來。 驚鴻見到姜修嚴就眼睛疼,動作都不夠流暢的,咬牙切齒地說:“冥帝老兒咱比劃比劃啊,我要贏過你,挖掉你的眼睛……吱……” 姜修嚴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抓住了風龍的犄角,手臂輕甩,風龍被輕而易舉地甩了出去,還未撞到黃泉路的墻壁就化成縷縷清風消散于無。 驚鴻色厲內荏地大吼:“趁我還未恢復實力就欺負我,有違冥帝身份。哼哼,我心胸寬廣不和你計較,等著,等我主人回到九重天上,我恢復了實力,咱們再戰(zhàn),到時候打得你滿地找牙?!?/br>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驚鴻沒有縮在本體里,就更像一回事兒了。 章俟海沉默,他在想是不是應該徹底融了驚鴻劍,換個器靈算了。當然,這個想法只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不過占據他萬分之一的思緒。章俟??粗鴱暮诎抵凶叱鰜淼男碛?,下意識地就不喜歡這個人。 冥帝不茍言笑但雙眸中蓄滿了怒火,“神將到黃泉路來練身手,還顧及著沒有傷人性命,修嚴在此表示感謝?!?/br> 驚鴻怒刷存在感,“不用謝?!?/br> “閉嘴!” “閉嘴。” 冥帝姜修嚴和章俟海幾乎同時說道。 驚鴻哭暈在劍里,他不是主人最喜歡的小劍劍了。 姜修嚴看向章俟海身后互相攙扶著才能夠勉強站起來的下屬,和堆疊在一塊兒無法移動的鬼魂,受到了刺激,鬼魂大哭大叫著,通道內充塞著鬼哭狼嚎,猶如亂葬崗、野墳場,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根本就安撫不了眾鬼的情緒。 頭疼,姜修嚴知道章俟海硬闖黃泉路之后,第一百零一次的頭疼。 滿身是傷,但面不改色的章俟海問:“他呢?” 姜修嚴說:“在三生石旁邊?!?/br> “冥帝不顧他人的意愿就擅自綁架、限制他人的自由,這是一界帝王應該做的嗎?”章俟海握緊了驚鴻劍,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周身有黑色的火焰翻騰,屬于他的戾氣之前考慮到黃泉路脆弱的結構根本沒有放出來,現(xiàn)在面對直接當事人,他沒有了任何顧忌。 現(xiàn)在戾氣被章俟海束縛著沒有肆意地在黃泉路內亂躥,一旦章俟海釋放了心底里的魔鬼,讓戾氣肆意妄為,那黃泉路就徹底完了。 姜修嚴失去了一貫的鎮(zhèn)定自若,厲聲說道:“你想成為三界的罪人嗎?” 聚戾氣而生的戾獸,本就是被三界驅逐的魔物,哪怕什么都沒有做,就因為出身受到世人的唾罵。如果沒有天帝的出現(xiàn),幼年的戾獸就會死在天之涯海之角的分崩離析中。沒有了最愛的人,那成為三界的罪人又如何! 姜修嚴暗罵了一聲瘋子,“我什么都沒有做,就是帶著尊上看看黃泉路的現(xiàn)狀,看看出口的三生石。”姜修嚴審時度勢,開始服軟,“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他。他自己不愿意醒來,誰也無法強迫,我不可能做什么事情的?!?/br> 章俟海聞言,漆黑如墨的雙眼漸漸恢復了清明。 三生石那兒,秦深無聊地用手指描摹著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平平無奇的名字刻在了三生石之上后,怎么就變得這么可愛,怎么也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