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著黑白制服的夏目貴志整了整有些偏大的衣物，將袖子向上卷了一些，然后抬起頭來，將聲量提高了一些：“請問客人需要點餐嗎？”

    因為使他返老還童的日月食不見蹤跡的緣故，夏目貴志目前只能暫住于貓屋之中，還好小狐貍住的房間夠大，即使擺上兩副床褥也不見得擁擠。但在貓屋里總是受人照顧則讓他有些過意不去，便自告奮勇穿上小狐貍空余的制服迎接客人。

    “真是可愛的孩子?！彼{染惣右介站在花架旁，看著夏目貴志的眼睛，不急不緩地微動嘴唇，用溫和的嗓音說道，“當然啊，可以帶我去嗎？”

    剛剛還說店里的客人大多不具有靈力，這會兒卻來了個例外，從這孩子的身上能感受到顯而易見的強大靈力，是與日番谷冬獅郎類似的天才嗎？只可惜好像還沒到入學(xué)的年紀。若是轉(zhuǎn)換成假面的話，一定會強得驚人吧。

    這樣的念頭，在藍染惣右介的心中一閃而過。

    小孩子的話，會比較喜歡被重視的感覺，所以凝視著他的眼睛對話是最容易激起對方好感度的方式。藍染惣右介對此頗有心得，但這樣的做法在夏目貴志面前，卻莫名其妙地失效了。

    藍染惣右介像是剛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推了推眼鏡，剛剛他伸出的想撫摸這小男孩頭頂?shù)氖终?，在夏目貴志不著痕跡地躲開之后只能在半空中停頓一下，然后尷尬地收了回來。

    “啊，好的，請往這邊來?！?/br>
    夏目貴志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對這位客人始終未能放下防備之心，即使藍染惣右介臉上的表情謙遜且溫厚，但他總能感受到一點危險的信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樣的神情——

    那口口聲聲說要帶他去找爸爸mama，卻在街巷轉(zhuǎn)角露出猙獰面容想把他吃掉的妖怪，當時的表情與其神似。

    刻意，實在是太刻意了，就像是每個動作，每個細胞都在竭力訴說自己的溫柔與親近，為了獲取他的信任而不停努力似的。

    而像是店長與安倍晴明這樣真正溫柔的人卻不會這樣，如朝露，如椿花，即使無聲無息，不言不語，也能感受到他們心底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柔。

    要離這人遠一點才行……

    “坐在這里，可以嗎？”

    夏目貴志將他領(lǐng)到了貓屋里靠西南角的位置，這邊的桌子是雙人的小桌，不過一人坐也很適合。

    “嗯。”藍染惣右介點了點頭。

    “這是菜單?！毕哪抠F志將菜單放在了桌上，“請您看看吧?！?/br>
    “這是您的「百花杏仁豆腐」?！睆膹N房里走出來的小狐貍將一份點綴著百花繁色如春天般明媚的料理放在了滿頭銀發(fā)的青年面前。

    “啊，謝謝。”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再次翹掉了量子物理學(xué)教授一節(jié)大課的白蘭·杰索笑著拿起勺子，他前幾天晚上跟平行世界的自己溝通完之后，發(fā)現(xiàn)在他們的世界中并不存在這間餐廳，便又多來了幾次，準備一探這里的虛實。

    但是在這里呆了兩天之后，原本的打算似乎都被拋到九霄云外了，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想著店里的各種甜品，就比如說……眼前這份經(jīng)那位寵物店的d伯爵盛情推薦的百花杏仁豆腐。

    “嗯嗯嗯，好滑……好好吃……”

    綿軟滑嫩的杏仁豆腐，是與半熟芝士截然不同的口感，水果的甜蜜中略微帶酸的湯汁也很合他意，假如滿分是一百分的話，白蘭·杰索對于這份甜品已經(jīng)默默地打上了一百二十分。

    “那我點一份「鯽魚豆腐湯」吧。”

    不知是因為白蘭·杰索帶來的靈感，還是菜單上“春日精選”這幾個字吸引了藍染惣右介的注意，他最終點了這樣的料理。

    “要米飯嗎？”

    “要的。”

    “好的，請稍等一會兒?！?/br>
    待夏目貴志抱著那本菜單往柜臺邊走去后，藍染惣右介偏著頭，向剛剛一直看著這邊的白蘭·杰索問道：“請問有什么事嗎？”

    “沒……沒有！”白蘭·杰索慌慌張張地將目光收了回去，繼續(xù)埋頭吃著他的杏仁豆腐。

    “嗯？”藍染惣右介的鏡片上映出銀發(fā)青年的虛像，見對方不再看向自己之后，他便繼續(xù)研究著桌上擺著的佐料罐來打發(fā)時間。

    “這……果然是那個人吧。”白蘭·杰索假裝用餐，心中的思緒卻不住翻滾著。

    在他所游歷的平行空間中，也曾有做過死神的經(jīng)歷，白取圭悟，他依稀記得是這樣的名字。他在護庭十三隊中擔(dān)任著九番隊隊長的職位，并跟隨著旁邊的這個男人，也就是藍染惣右介背叛了瀞靈廷，前往了虛圈。

    “崩玉……”

    白蘭·杰索在所剩不多的記憶中回想著，平行世界的自己假裝追隨藍染惣右介，實際上卻是為了利用他手中的那顆崩玉達到統(tǒng)治世界的目的。當決戰(zhàn)的最終時刻來臨之際，一直以來對他不太信任的藍染惣右介還沒來得及使用那顆轉(zhuǎn)換成完全體的崩玉，就被過河拆橋的白取圭悟偷襲奪走。

    不過號稱能突破力量界限的崩玉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樣強力，身上鑲嵌了崩玉的白取圭悟還沒得瑟多久，就被一個橘色頭發(fā)的少年拿著一把漆黑的名叫斬月的斬魄刀一刀捅了個對穿，然后封印起來移交給了中央四十六室，投入了尸魂界的第八層監(jiān)獄，跟藍染惣右介成為了同病相憐的獄友。那橘色頭發(fā)的少年叫什么來著？沢田綱吉還是黑崎一護？被擊敗的次數(shù)太多，他都有些記不清了，總之是功虧一簣。

    “真是可憐啊。”失敗失敗失敗失敗，白蘭·杰索哀嘆著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經(jīng)歷，明明覺醒了如此強力的能力，為什么就總是失敗呢？

    不過平行世界里，有一位白蘭·杰索在知道了死神世界的經(jīng)歷之后，還幫那位白取圭悟偷偷越了獄傳送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并為其取名作「ghost」作為自己的終極兵器在暗中隱藏著，據(jù)說是打算利用他與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領(lǐng)決一死戰(zhàn)……

    至于結(jié)果如何，白蘭·杰索還沒來得及問，不過看那邊久久不曾傳來的消息來說，估計結(jié)果不算太好，怕不是又被死氣之炎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我還是老老實實念書吧?！?/br>
    白蘭·杰索在心中默默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們點了根蠟，就他所處的空間來看，這多界重合的平行世界，一旦他有了征服世界的念頭，怕不是轉(zhuǎn)眼間就被超能力甩到了天上，然后被一拳轟到月球上爬都爬不起來啊……

    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碗里的百花杏仁豆腐，白蘭·杰索擦了擦嘴向門外走去，準備去圖書館里查查資料，然后應(yīng)付應(yīng)付量子力學(xué)那位老教授下節(jié)課的提問。

    而征服世界這種事情……想想就已經(jīng)夠了，就讓它隨風(fēng)而去吧。

    “這是您的鯽魚豆腐湯。”小狐貍將藍染惣右介所點的料理端了上來，輕輕擺在他的面前，“請慢用?！?/br>
    “謝謝?！彼{染惣右介一如往常般口吻淡然地說道，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名列白蘭·杰索的哀悼名單之中。

    假如鯽魚與豆腐之間會發(fā)生些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那么流傳下來被無數(shù)廚師以手中的廚具久久歌頌的，一定就是這份鯽魚豆腐湯了。

    魚鱗被清洗得干干凈凈，兩面煎得金黃的鯽魚，新鮮得就像是清晨掛在柳樹葉尖上的露珠，即使此刻安眠于乳白的湯水中，也仿佛能看出它生前的活蹦亂跳。而潔白瑩潤的豆腐則是幸平純精挑細選過的，既不會因為太嫩而一戳就破，也不會老到無法入味。除此之外，湯里便只有隨著砂鍋湯汁guntang冒泡一同浮動的幾縷蔥絲與沉在底部的姜片，而不見番茄之類用來調(diào)味的蔬果。

    簡單到一眼即明，但并不會使人覺得乏味，反而因那裊裊的魚湯香氣生出幾分期待來。

    “呼……先等一等吧?！?/br>
    藍染惣右介凝視著眼前的鯽魚豆腐湯，卻并沒有急著動起餐具，而是耐心地等待著。當然，他并不是等這份料理晾涼，而是在等待著別的東西，這是他點這道料理一直以來的習(xí)慣。

    耐心，這是他最為不缺的品質(zhì)，他既然能為了補全崩玉而苦心籌劃上百年，就不會因一份料理而亂了手腳。

    原本煮沸的湯汁像是玩鬧了一整天的孩子，因疲倦而逐漸安歇下來，這時藍染惣右介靜靜注視著那口黑色的砂鍋，常年遭火灼的它顏色比起最初加深了幾分，卻更具歷史的滄桑感，而在魚湯的表面，一層淺淺的湯皮正在緩緩生結(jié)著。

    “終于好了?！?/br>
    待那層湯皮漸漸變厚，由與湯汁類同的乳白至金黃之后，藍染惣右介才拿起竹筷與湯匙，徐徐靠近湯面，在感受著蒸騰水汽溫度的同時，用筷子輕輕刮動四周的湯皮，再放入左手的湯匙里。

    經(jīng)鯽魚煮散在魚湯里的油脂與蛋白質(zhì)所凝成的湯皮，正是只有耐心才能品味到的美食，藍染惣右介感受著嘴里那如絲帛般爽滑的口感，那誘人的香美滋味正在味蕾上怒放著。

    “嗯……味道不錯?！?/br>
    要將下一張湯皮如法炮制，那可又得再等上好一會兒了，藍染惣右介卻有些按捺不住，他用湯匙舀上一口湯，緩緩吹了兩口氣，待溫度下去一點才含入口中細細品著。凝聚著精華的湯皮固然美味，但這份魚湯也不相伯仲，乳白色的湯汁濃郁鮮香，不帶半點魚腥味，一口下去，溫?zé)岬貪补嘀行└珊缘男撵`。

    “清理得很干凈啊?！?/br>
    鯽魚本就是腥味很重的魚類，要做出他面前這碗鯽魚湯這樣的口感，不僅內(nèi)臟要清理干凈，恐怕連魚肚上的黑膜都要刮得一絲不剩，而姜片與蔥絲則祛除了淡淡的土腥味?？此坪喓唵螁蔚囊环萘侠?，竟然如此用心，藍染惣右介卻不由得有些好奇做出這份料理的廚師會是什么樣的人。

    “嗯，好好享受一下吧?！?/br>
    在喝了幾口魚湯之后，藍染惣右介的表情放松下來，決定好好品嘗一番這道料理。

    鯽魚豆腐湯，品味的重點并非在鯽魚身上，而是在魚湯里早已浸潤許久的豆腐里面。

    不論是中華料理，還是日本料理，豆腐永遠是繞不過的一環(huán)。搭葷配素，油炸燒烤，不論與怎樣的食材做著配合，都不會喧賓奪主，也能保留自己的本味。

    酸甜苦辣，亦無不可，鮮美清爽，珠聯(lián)璧合，所謂的豆腐，貫徹著自己作為「白」之一味的究極藝術(shù)，集萬千美味于一身，樸素，淺白卻又那么系人心神，具備著令人難以忘懷的吸引力。

    豆腐的平淡，并非是單獨存在的，就像山水畫里的留白，若是無這一方空白，草木不得呼吸，山水不可延伸，而多這一寸白，明明畫面上少了許多，但意境卻愈發(fā)廣闊，上至云端，下至滄海，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一切都升華至了更高的境界。

    在藍染惣右介手中的湯匙上輕托的一小塊豆腐，潔白而柔軟，升起繚繞煙霧，令他不由得想起了詩句里描繪的暖玉生煙。而在嘴里稍稍一觸，幾乎不需要牙齒用力，只需要輕輕一抿，柔嫩細滑的豆腐便演繹出無限的詩情畫意。惱人的豆腥味，粗糙的豆渣粒，在這份豆腐里根本不可能尋覓得到，從寶藏般豐盈的豆腐里溢出的，是微微清甜的豆香與醇厚綿長的魚湯。

    即使一口咽了下去，齒間仍留戀著那淡淡的香氣，就像是背靠著云朵漂浮在一望無際的碧空之上，藍染惣右介眼前浮現(xiàn)的，正是這樣的場景。

    “真是難得?！?/br>
    一直以來都緊繃著神經(jīng)，無時無刻不想著偽裝的藍染惣右介，終于在這份鯽魚豆腐湯面前，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滿意笑容。

    “客人，盛惠是……六百五十日元?！闭驹诠衽_的夏目貴志低頭報著價格。

    “嗯，好的?！?/br>
    付清賬單之后，藍染惣右介并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而是去往了別處。

    “老板，麻煩給我來兩尾鯽魚，一塊豆腐?！?/br>
    “喲！藍染隊長！行行行，您看看這么大的豆腐行嗎？”菜市場的大叔殷勤地說著。

    “再小一點吧?！倍垢嗟脑?，可就很難煮進味了，藍染惣右介這樣想著，繼續(xù)說道，“對了，再來點蔥?！?/br>
    “行！這蔥您就隨便挑點吧，算我送的！”

    “謝謝老板啊?！彼{染惣右介微笑著挑了幾根顏色蔥綠的，“這些就足夠了?！?/br>
    “歡迎下次再來??！”

    藍染惣右介的廚藝曾經(jīng)過一番認真磨煉，畢竟在家中做飯招待客人，也算是營造自己人設(shè)的一種，被貓屋的料理挑起這心思來之后，他就在家里購置食材，又燉了一鍋鯽魚豆腐湯。

    但是……

    “呸……”藍染惣右介皺著眉頭，只抿了一口，就將碗放下了，“真難喝?！?/br>
    雖說尚能入口，然而一旦回想起那份鯽魚豆腐湯，這判若云泥的差別，讓他連一口都喝不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過程沒什么差錯的?！?/br>
    藍染惣右介坐在原處靜靜思索著，良久，他才想得透徹了一點。

    “是心境吧?！?/br>
    做其他菜還好，燉湯的話，他并不曾擁有如貓屋的店長那樣懷揣著讓旁人細細品味的心情去靜心做一份料理的心境，所以，這份湯無論如何都差了火候。

    “還是倒掉吧。”

    下次還想喝的話，再去那家店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deadline的我真是厲害呢~

    第171章 menu.171 龍尾rou

    「指紋識別中——」

    「面部掃描中——」

    「視網(wǎng)膜掃描中——」

    在閃爍的紅光漸歇之后, 黑發(fā)少女將右手慢慢收回, 而面前厚重的金屬門自動向左右兩側(cè)分開，同時無機質(zhì)的機械女聲在她的耳畔邊響起。

    「身份確認：迦勒底初級研究員——千戶, 允許通過?！?/br>
    由于迦勒底作為人理續(xù)存保障機構(gòu)的機密性與重要性, 在所長的強烈要求下，并沒有采用通常的刷卡模式, 而是使用了更加繁復(fù)、但安全度也大大提升的身份識別系統(tǒng), 以確保萬無一失。

    “嗯？人都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