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沈歌倒也不是完全不怕競爭對手,他將資料給吳予時之時特地請他師兄莫把這些資料漏出去。 吳予時已經考過一次進士,對這些事比沈歌還熟,自然不消他多說。 吳予時完全沒想到,他不過給師弟送了幾本自己寫的手記,師弟便投桃報李地給他送來一堆極難收集的資料,心中感慨不已,暗地里交代妻子,日后定要將沈歌當親弟弟對待。 這些都是后話,此刻還在為師弟憂慮,就怕他千里迢迢上京,最后白跑一趟。 沈歌收下小冊子,吃過午飯后,帶著師兄與嫂嫂給的回禮打道回府。 路上沈歌見著一間人聲鼎沸的樓宇,走在街道上還能感受到樓里熱鬧的氣氛,不由好奇地問小武與小文,“這是何處?感覺里頭好熱鬧?!?/br> “這便是茶樓了,里頭有說書先生說盡天下事,許多人茶余飯后都喜歡來這里聽一耳朵。您看,上面掛了個牌匾,那是先帝老爺來這茶樓聽書的時候賜下的?!?/br> 沈歌抬頭望去,發(fā)現還真是,上面那塊牌匾上寫著“天下第一茶樓”,字不怎么樣,但看著極霸氣,若不是貴人,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即使寫出了,茶樓也不會掛這樣一塊匾。 沈歌當場有了興趣,朝身后二人招呼道:“我們進去看看?!?/br> 沈歌這一看,沒想到居然還得到了荀飛光的消息。 第42章 小妹 沈歌這趟去茶樓, 說得到荀飛光的消息亦不妥當, 他得到的乃是荀飛光先前統帥西北軍作戰(zhàn)的消息。 這茶樓不愧是先帝賜了匾的“天下第一茶樓”, 什么話都敢說。沈歌進去的時候,說書先生正站在前頭, 說當年的北戰(zhàn)蠻夷。 “……話說當年,蠻夷的頭領正當壯年, 他在北邊憋久了,做夢都想來我們這膏腴之地。當年鎮(zhèn)守北邊的總統領還是姓邵的那一位, 北邊兵強馬壯盡是騎兵。憋屈呀!我們兩萬五大軍對上別人八千還被殺得節(jié)節(jié)敗退……” 小武聽著, 湊近沈歌,朝他擠眉弄眼道:“這說的就是我們老爺的事跡了?!?/br> 沈歌頓時來了興趣, 忙豎耳傾聽。 “……這天, 又有一座縣城陷落,邵將軍愁得頭發(fā)都白了, 在帳內左看右望, 所有將軍都偏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邵將軍心中大嘆:英雄垂暮, 可惜后繼無人?!?/br> “正在這時, 荀國公如同神兵降臨,一掀帳子,大步走來,朝里頭擲地有聲:他要帶兵拒敵!邵將軍喜出望外,當時便連說三個好,朝荀國公鞠躬到底, 他虎目含淚,道:賢弟,社稷安危便托付于你!望你將那單于力斬于馬下!” 高臺上的說書先生還在娓娓道來,沈歌連聽他說了兩次,確定他說的是“荀國公”無疑,不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朝旁邊的小武問道:“荀哥是國公?!” 小武比他還驚訝,眼睛瞪得溜圓,“您,您不知道?” 沈歌從小到大都在坤究縣長大,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他上哪知道去?! “哎!”小武一拍大腿,小聲朝沈歌道:“這事居然沒人跟您說過么?我們老爺就是當代荀國公??!他原先是安國公,在北邊大勝后,陛下將他的稱號改為鎮(zhèn)國公?!?/br> 沈歌只覺得心神受到沖擊,他家智勇無雙的荀哥,原來不是京都大官的偏房,他就是大官,還是本朝能遮半邊天的那種大官。 上面的說書先生絲毫不受底下氣氛的影響,“……話說荀國公是何等英雄人物,他說到做到,當晚就帶了五十心腹,在蠻夷的總帳內七進七出!最終帶走蠻夷單于的一顆大好頭顱!……” 茶樓里當下便有沒聽過這段的茶客激動之下質疑,“這如何當得真,荀國公便是再有能力,也不過rou體凡胎,怎么就在八千士卒當中七進七出,還手刃蠻王?這也太扯了罷?” 說書先生說熟了這段,什么質疑都聽過,這也不算什么。他態(tài)度溫和地說道:“兄臺恐怕不是京都人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您若是京都人士,便該聽過,當年荀國公下場一試,那屆的文武狀元名頭盡被荀國公一人摘了去,這等英才,又豈是我等凡人能揣度的?” 眾人聽了激動,不讓旁人打岔,連連追問說書先生,“后來如何?” “后來眾位便知曉,荀國公在北邊盤亙六年,直把所有蠻夷都打壓至服氣為止,至今北邊蠻夷還一聽到荀國公的名字便不免色變?!?/br> 又有人不服氣,“這么說來,北邊全靠荀國公鎮(zhèn)著?那現今如何?我前些日子還聽說北邊城池有失?!?/br> 往事拿出來說一說無妨,當下之事若敢妄議,恐怕捕快便要上門拿人。 這等話說書先生不敢接,他狀似沒聽到,又繪聲繪色地給茶樓眾人講起另外一段故事。 沈歌還沉浸在他荀哥居然是國公的震撼之中,一時回不過神來。 誰能想到,坤究縣沈家村這等小得不能再小的普通地方,居然會有鎮(zhèn)國公這么一尊大神在。 大神還毫無架子,親切得令人懷疑人生。 小武與小文亦沒想到,沈公子在荀府住了這么久,居然連荀府主人的身份都不知曉,也不知是這位沈公子心大,還是當差的大伙兒都太過謹慎。 現如今消息從他們這漏出去,也不知打不打緊,他們回去要不要受罰。 三人神情恍惚,都有些心不在焉,沈歌帶著小武小文出茶樓時,一個不慎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極大力,沈歌站的地方又正是臺階邊緣,這一撞之下,沈歌竟然跌到了臺階下。 小武眼疾手快,伸手拉住沈歌的衣角,饒是如此,沈歌也只是緩了一緩墜勢,仍重重摔了下去。 好在臺階不高,也就半米多模樣,沈歌跌下去摔傷腿,但沒把腿摔斷。 雙方的侍從一下就急了,那人忙跳下來拉沈歌,“這位公子,無礙罷?” 小文小武與對方的侍從一起圍上來,仿佛只要沈歌喊一聲疼,他們立刻就能抬著沈歌去找大夫。 沈歌這次能摔倒有一半要歸于他一直在走神,沒怎么站穩(wěn),故而被人輕輕一帶,就摔到臺階下去了,說起來,也不怎么怪得人。 沈歌有些茫然地站起來拍拍膝蓋,走上幾步,他膝蓋疼歸疼,但還能走,于是道:“無礙?!?/br> 旁邊走過的人也熱心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建議,“若是疼,還是去醫(yī)館瞧一下,這么高的地方,不小心摔到骨裂亦是有的?!?/br> 也有人道:“早就跟掌柜的說不要弄那么高的高臺,這不,摔著人了?” 茶樓地勢高,外面有一條走廊,只有走廊中間有臺階可以上去,其余地方都離街道有半米高,若是一個不慎,在走廊處踩空,便可能摔下來。 沈歌這次運氣還好,雖然高臺下面是青石板的街道,人摔下來摔得極疼,但好在沒磕到青石板上,要不然非磕個頭破血流不可。 掌柜的聽到動靜也忙出來,鞠躬道歉:“這位公子,可有摔傷,小的現在便陪您去醫(yī)館悄悄?” 沈歌擺擺手,“不必,我無礙,掌柜的將臺階延長一些,上面的臺子上裝個欄桿,莫讓下一個人摔倒就成?!?/br> “小老二明日就找人裝欄桿去?!辈铇钦乒褚娚蚋铔]有追究的意思,心下一松,忙是使了個眼色。 伙計進去拿了一罐上好的茶葉和幾包茶點出來,掌柜滿臉堆笑地給沈歌賠罪,“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公子您收下壓壓驚?!?/br> 沈歌原本不想收,茶樓掌柜執(zhí)意要給,沈歌只好讓小武收下。 那個撞到他的人這時也回過神來,拱手道:“今日真是對不住,我喚胡青言,不知小兄弟怎么稱呼?” 那人身量頗高,身材頎長,面目軍糧,雙目清澈,看著不像壞人,沈歌便回了一禮,“我喚沈歌,歌聲的歌。” “沈弟?!焙嘌栽俪笆郑澳惝斦鏌o礙?我們現下去醫(yī)館也不費什么事?!?/br> 沈歌搖頭,拒絕道:“我真無礙,回去擦擦藥酒便行,胡兄不必放在心上?!?/br> 胡青言道:“我住在三里巷內,沈弟有什么事可盡管來找我?!?/br> 沈歌點頭表示知曉,而后轉身便想回去,不想剛邁出腳步,就被胡青言叫住。 “我與沈弟有緣,不如去隔壁酒樓喝一杯?” 沈歌眼眸中帶著詫異,“胡兄,我這腿上剛剛傷著,不便喝酒?!?/br> 胡青言望著面前青年妍麗的面容,越看越眼熟,仿佛故人的模樣就隱于他這面容之后。 沈歌察覺到胡青言的目光有些奇怪,不欲糾纏,轉身便想離去。小武忙過來攙扶沈歌,小文提著籃子與茶樓掌柜給的禮物,跟在后頭。 胡青言快步追上去,幾步攔在沈歌前頭,喉頭動了動,道:“沈弟,能冒昧問一聲,令母姓什么么?” 沈歌這下更覺得莫名其妙,哪有一個正常人在街上攔著別人,追問人母親姓氏的道理? “胡兄這話小弟不明白,萍水相逢,哪有問這個的?” 胡青言望著沈歌微蹙的眉頭,故人的面容簡直要呼之欲出,若這張面容更柔和一些…… 小文與小武攔在沈歌前頭,以看登徒子的目光看胡青言。 胡青言目光艱澀,他呼出一大口白氣,道:“我有一小妹,離家已近二十年。沈弟的面貌長得極像我小妹,不知令母……” 沈歌心頭一動,臉上表情卻沒什么變化,他道:“天下之大,遇上面貌相似的人也尋常,胡兄這番憑面貌尋找令妹的法子恐怕并不靠譜罷?” 胡青言還想說什么,沈歌無意與他多說,當下拱拱手,打斷他,“小弟還有事,先行告辭?!?/br> 胡青言想著亦覺得今日有些荒唐,他其實已多年不曾憶起小妹,今日這青年的面相與小妹太過像,一下便勾動他的心弦。 沈歌回到荀府之時發(fā)現不僅荀澄在,還有幾個貴婦打扮的女子也在。 為首的那名女子一見到沈歌,便反客為主地笑道:“早聽說國公有位小友要住過來,沒想到這位小友面貌這般鮮妍。” 沈歌見她言笑晏晏,親熱得詭異,不禁毛骨悚然,第一反應便是:我艸,該不會荀哥已婚配,現在他夫人尋了過來罷? 好在女子的第二句話為沈歌解了惑,她道:“我是國公的二嬸,做長輩的,對小輩不免關心一些,故來看看,希望沒有打攪到你才好?!?/br> 這女子態(tài)度極熱情親切,沈歌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反應過來忙笑道:“在下沈歌,多謝嬸嬸關心?!?/br> 女子上下打量沈歌幾眼,笑:“好一個濁世佳公子,不知沈公子可有婚配?” 沈歌怕她出什么幺蛾子,答道:“晚輩雖未婚配,不過心有所屬?!?/br> 女子遺憾,“我還想著若是沈公子尚未婚配,我娘家有幾個侄女正好與你年紀相當,若是沈公子有心,應當也是一樁好姻緣?!?/br> 沈歌什么都不好說,只能笑笑。 女子又道:“你雖還年輕,可要抓緊,成家立業(yè),當先成家后立業(yè),生幾個大胖小子,膝下也不空虛?!?/br> 沈歌簡直莫名其妙,面前的女子自稱是他荀哥的二嬸,不過年輕靚麗得過分,說起這話來,有種不相稱的滑稽感。 荀澄在一旁笑道:“二太太,您再不回去,恐怕老太太要找您。” 荀澄看似建議,語氣卻極強勢。 女子咯咯笑幾聲,“瞧你急的,難道我還能吃了沈公子不成?我不過就是聽說國公有故友在,過來瞧一瞧,盡盡地主之誼罷了?!?/br> 沈歌還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人,她那咯咯嬌笑硬生生把沈歌的雞皮疙瘩全笑起來了。 女子說完也不多留,直接帶著幾個青春靚麗的女子轉身就走,上了門外停著的一輛豪華馬車。 沈歌問荀澄:“這位太太是?” “就是老爺的二嬸子,日后沈公子便知曉?!?/br> 荀澄無意多說,沈歌也不好問這位二嬸與他荀哥的關系。 荀澄極忙,過來這邊看過之后又回去了。 沈歌帶著滿頭霧水,不過一想到這位二嬸就不禁打個激靈,于是忙把她拋在腦后。 沈歌剛在師兄那里拿到幾本手記,不敢浪費時間,接下來一段日子便閉關認真看起書來。 沈歌這一溫書便溫到了年二十五,這天沈歌又在書房作文章,小武來報,說家里來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