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子。”蠻子應(yīng)聲往外走。

    沈鴻發(fā)眼見著蠻子離開, 面色發(fā)沉。

    整個坤究縣都知曉當(dāng)今皇上給沈狀元與荀國公賜了婚, 誰也沒敢站出來說一句這不妥當(dāng)，沈鴻發(fā)也不敢。

    他當(dāng)初連婆娘反對將沈歌接回家養(yǎng)都抗不過去, 更別說反抗當(dāng)今圣上的旨意。事實上, 除家人外，還沒有人知曉他對侄兒這樁婚事不滿。

    沈歌自然知道他大伯的心思, 他大伯傳統(tǒng)貫了, 接受不了這事也正常。沈歌心中雖無奈，但無法說服他，只能等時光慢慢過去，讓他大伯習(xí)慣這件事。

    對于鄉(xiāng)下人來說，一個狀元已是天大的官，許多人面對沈歌時態(tài)度異常緊張。好在沈歌是正經(jīng)的沈家村人, 同一個祖宗的種，村人緊張歸緊張，見到他還不至于誠惶誠恐。

    荀飛光則不然，他乃位高權(quán)重的國公，即使大部分人都不知國公究竟是個什么官，他們?nèi)圆桓医咏黠w光。

    兩人即將成婚，無論荀飛光什么身份，他都將是沈家村的一份子，故沈歌堅持請他過來。

    荀飛光沒耽擱，很快就下山來。

    在二爺?shù)葞孜焕先说霓o讓下，荀飛光坐了主位，沈歌則坐在他旁邊。

    荀飛光話極少，并不發(fā)表意見，只是靜靜地聽著，態(tài)度倒很嚴(yán)肅。

    沈家村人跟他吃了半餐飯，初步確定他的性格，不由放松了些。

    沈歌他們的婚期為六月十六，恰巧還有半個月，沈歌這頭無甚好收拾的，荀飛光有荀管事一群人在準(zhǔn)備，也無什么親力親為的地方。

    沈家村祠堂這事暫時告一段落，沈歌便抽時間提著禮物，帶著荀飛光去縣城拜訪吳夫子。

    胡青言到沈家村后一直住在沈歌家，荀飛光請他到荀家莊住他也未去。住在沈歌母親在時建造的房子里，他看著沈歌家那相比起京都住宅乃至先前的胡家來說，顯得極為簡陋的房子，心中傷感。

    沈歌不好多勸，只能給他一些時間。

    這日沈歌與荀飛光要去拜訪吳夫子，胡青言也說要去。

    沈歌答應(yīng)，“舅舅，您與我去吳夫子家之后可要幫我多說些好話啊。”

    “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

    沈歌考上狀元后還是第一回去拜訪吳夫子，這次去的主要目的又是向這位亦師亦父的老人傳達婚訊，故禮備得極厚，林林總總放了大半馬車。

    沈歌先前托蕭思遠(yuǎn)與吳秋幫他說情，吳時予先一步回來探親時他又托吳師兄與他妻子幫忙說情，沈歌倒不怎么擔(dān)心吳夫子不接受他這樁婚事，就是怕他有氣發(fā)不出來，會被氣到。

    沈歌敲門，來開門的是冉素萱。

    吳時予考上進士有探親假，他們這個小家與爹娘聚少離多，現(xiàn)下考上了進士，他想多陪陪他爹娘，故回來后一直住在家里，哪兒也沒去。

    “阿弟！”冉素萱看到沈歌之后眼中帶著驚喜，她忙招呼，“阿弟快進來坐，這兩位大人也是?！?/br>
    吳予時聽到動靜從廳里跑出來看，忙朝荀飛光與胡青言行禮，“兩位大人安好，阿弟你們快進來?！?/br>
    吳予時回京城后再次經(jīng)歷考核，然后方能被授予官職，他現(xiàn)如今還不算正式的官員，見到荀飛光與胡青言不知道怎么稱呼，只得胡亂叫一通。

    吳師娘就在廚房內(nèi)收拾，一行人的響動傳到她耳中，她擦擦手忙出來看，“歌兒，你回來啦？”

    沈歌過去輕輕抱了一下比他矮不少的師娘，含笑道：“是，我回來了?！?/br>
    “哎，快進屋坐?！?/br>
    沈歌這般親昵，吳師娘受用中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帶著一抹薄紅，她轉(zhuǎn)過頭來招呼荀飛光與胡青言。

    荀飛光給她行了半禮，喊一聲，“師娘。”

    吳師娘有些手足無措，忙應(yīng)下。

    沈歌扶著她的肩，“師娘，這個是我舅舅?！?/br>
    胡青言站出來，“沈歌這些年有勞您照顧?！?/br>
    “應(yīng)當(dāng)?shù)膽?yīng)當(dāng)?shù)?，不必客氣。”吳師娘到底是小縣城的女娘，她熱情地招呼過后，有些局促地朝屋里喊：“老頭子，你徒弟來了。還不出來作甚，躲屋里孵蛋吶？”

    沈歌忍不住笑，招呼荀飛光將禮物提進來，“外頭還有一些，師兄跟我去拿吧?！?/br>
    “你這孩子，怎么還是這么客氣？”

    吳師娘見他們大籃小籃地往屋里提東西，禁不住親熱地埋怨一聲。

    沈歌知她為自己著想，忙攬著她往屋里推，不叫她推拒，“當(dāng)?shù)茏拥某鱿⒘速I禮物孝敬夫子師娘乃天經(jīng)地義，師娘你們可不能不收?！?/br>
    吳師娘被他逗得開顏，“是出息了，我們歌兒已經(jīng)考上了狀元?！?/br>
    荀飛光與吳時予將馬車?yán)锏亩Y提進來，吳夫子在廳里待了好半天，聽他們在屋子里說話愣是不進去，忍不住哼一聲，走出來沒好氣地看沈歌與荀飛光一樣，“在外頭磨磨蹭蹭的作甚？”

    沈歌摸摸鼻子，拉著荀飛光與胡青言進去。

    走到吳夫子跟前，沈歌率先介紹他舅舅，“夫子，我這次上京不僅考到了功名，還見著了我舅舅，這是我舅舅胡青言?！?/br>
    吳夫子對胡青言印象不錯，他與胡青言互相見禮。

    胡青言道：“我這舅舅當(dāng)?shù)貌环Q職，這些年多虧有您教導(dǎo)。”

    吳夫子也客氣，“都是他自己爭氣，我也沒教什么?！?/br>
    話題打開后，氣氛熱絡(luò)許多。

    吳師娘與冉素萱在廚房里忙活，出嫁的吳秋也被叫了回來，后頭跟著她夫君蕭思遠(yuǎn)，反正兩家住得近，走動起來極方便。

    大伙熱熱鬧鬧地聊著天，麥兒與柳兒兩個小家伙分別倚在吳時予和沈歌懷里，邊吃零嘴邊聽大人們說話。

    喝過一輪茶，沈歌道：“夫子，我與荀飛光六月十六成婚，到時您和師娘可得來給我們撐場?！?/br>
    吳夫子鼻子出氣，“先前也不說一聲，就這么通知你夫子就完了？”

    “哪里？”沈歌殷勤地給他篩茶，笑道：“我過來就是想請您同意?！?/br>
    “我若不同意，你該如何？”

    “那我就來這里求到您同意為止?！鄙蚋钃u頭，一本正經(jīng)道：“不過這不可能，您這么通情達理的人，哪能不同意？”

    “合著我若不同意，就不通情達理是罷？”

    吳夫子說歸說，喝口茶，卻無真為難他的打算。圣旨都下了，他一糟老頭子不同意也無甚用。

    胡青言給吳夫子篩茶，嘆口氣道：“我先前聽到這消息時，心中也不好受，不瞞您說，我當(dāng)時差點連睡都睡不著，您跟著受累。若我小妹與妹夫還在世，得過來敬茶感激您?，F(xiàn)在他們不在，我這當(dāng)哥的代勞，您莫嫌棄?！?/br>
    吳夫子面色緩和許多，他也想到他那早逝的好友。

    荀飛光給在場幾位長輩保證，“您二位放心，我與歌兒兩情相悅，今生必不負(fù)他。”

    荀飛光這等身份之人，在這鐵口銅牙說下這些話，自然不能同市井之人一般說過就忘，吳夫子與胡青言信他。

    吳夫子心中對這事還是有些疙瘩，不過經(jīng)過女婿兒子幾輪勸解，已經(jīng)接受事實。

    沈歌與吳夫子說好，到時請夫子與師娘到沈家村幫忙籌辦婚禮。

    吳夫子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吳夫子同意后，沈歌這頭算是再無阻礙。至于荀飛光，荀家現(xiàn)如今由他當(dāng)家做主，老太太早已被他擋回去，一切他說了算。

    大紅的綢子一車一車運到沈家村，成婚的各類喜器也一一送到。

    這日，荀管事來報，說是百里宜已到。

    荀飛光讓人進來。

    沈歌一瞧，卻是一名白皙的俊朗男子，他進來時帶著微笑，極具親和力，令人一望之下便心生親近。

    “老爺，夫人?！?/br>
    “叫二老爺?！避黠w光糾正他。

    沈歌雖名義上作為男妻與他成親，但兩人都是男子，權(quán)宜之下外人叫一叫夫人便作罷，荀飛光心中并不樂意人將沈歌放到他附庸之位。

    百里宜從善如流地改口，“老爺，二老爺?！?/br>
    “從關(guān)外趕來，一路辛苦。”

    “不辛苦。今年自年后到本月，半年時間，商隊有二十萬兩純利，有錢掙，不辛苦。”百里宜一笑，“賬本我已讓人給您送過去了?！?/br>
    百里宜的愛好便是掙錢，有銀錢掙他從不覺得辛苦。

    荀飛光點頭，問：“縣城那些動靜可是你弄出來的？”

    坤究縣短短五日內(nèi)一連開了五家客棧，每一家都是盡善盡美的新客棧，與坤究縣本地的小破客棧形成非常明顯的對比，荀飛光一看便知是百里宜的手筆。

    百里宜點頭，“這都是新租下來的客棧，其中四間到時會用來做其他，二老爺?shù)娘椢锏暌部稍谶@開一家?！?/br>
    沈歌有些好奇，“坤究縣就這么大，開那么多客棧能掙錢么？”

    百里宜微笑，“能的，過幾日二老爺您便知曉了?！?/br>
    第63章 銀樓

    百里宜的推算并沒有錯, 接下來十日, 坤究縣內(nèi)人來人往, 忽然涌進一大批非富即貴的人。

    這批人對坤究縣本地的小破客棧無半分興趣，哪怕百里宜開的新客棧價格乃這些客棧的十倍有余, 絕大多數(shù)來客也寧愿選擇新客棧，直到新客棧實在住不下, 這些人方不得不選其余客棧。

    舍得出大價錢的來客只要一住進來便知道他們的選擇有多明智，干凈的被褥, 美觀的設(shè)置以及機靈的小二們那口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都讓來客倍覺物超所值。

    無論如何, 住在這些新客棧里起碼沒有跳蚤爬上身的風(fēng)險。

    來客的滿意意味著銀錢嘩嘩不斷涌來。

    沈歌看著新客棧的賬冊，短短幾日, 對百里宜的經(jīng)商才能徹底心服口服。許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銀錢, 百里宜區(qū)區(qū)幾日便能賺得盆滿缽滿，實在令人敬佩。

    韶信暗地里表示, “沈歌兒你可別看他這斯文模樣, 實際上這廝白面皮底下滿腹黑水，一不小心可就容易著道。”

    韶信與百里宜有些不大對付, 沈歌發(fā)現(xiàn)后對兩人之間的相互評價通常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向來不大當(dāng)回事。

    聽聞韶信的吐槽，沈歌唯有笑笑，不過他確實相信百里宜不如他表面這般熱情純善，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為這等大商人。

    沈歌晚間時與荀飛光說這事，荀飛光不在意，“他二人自小一起長大, 一直這般說話，你聽聽就過?！?/br>
    “啊，他們兩人年紀(jì)差不多么？看起來百里宜比韶大哥年輕不少。”

    “百里宜占個面皮白的便宜，兩人同年。”

    沈歌當(dāng)真未看出來，心頭不由有些驚訝。

    荀飛光順勢與他說手下的一些事情，包括韶信麾下的清凌衛(wèi)，百里宜組建的商隊，荀九負(fù)責(zé)的情報等。

    “我給你一枚印鑒，日后你直接調(diào)動他們便是?！?/br>
    沈歌推拒，“算了罷，我什么都不知，有你在給我印鑒做甚？我不懂這些還容易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