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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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素下得凡來,本是靠撿東西發(fā)的家,這回居然叫她一下子撿了這許多!真是大利江湖。加上她在這里很住了些時候,又不怕動了塵緣,對凡間日子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都十分有興趣,這銀錢的好處她可太知道了。因此這些尋常神仙眼里的廢物,在她這個不尋常的神仙眼里就是實打?qū)嵉慕疸y財寶??! 高興了,這下可真高興了。數(shù)錢摸元寶地玩了半天,又感慨上了,這尋常人幾輩子也掙不到的財貨歸了自己了,可尋常人一年半載就能懷上的娃,在自己這里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有戲呢。真是,到底哪個算容易哪個算難? 就說這個空間,最初時候……哎?好像哪里不對!這才忽然覺出這個空間的異樣來,——早先老是擋著她的那層波動不見了。忽然就想起昨日絡(luò)月華時候的異象來,自下而上……難道八月十五仲秋夜,既是新靈來投之日,也是此間靈物歸月之時? 如此說來,那之前的是——器靈?! 第153章 那是我娘 又說月上的新靈們。此界規(guī)矩、界中修煉有成可飛升入月的和在月華中養(yǎng)足靈性已可投胎為人的,都在八月十五這夜各赴各路。是以這日若有靈覺過人者,常能覺出月華中波動連連,即新靈來去的緣故。 那湖底空間所生之靈,說它是器靈倒不如說是陣靈。因他本不是那收破爛的空間所成,乃是整個湖中大陣所生。且它能聚能化靈還多虧了當年那位前輩留下的一團識念。若只單一個陣,還不知要幾萬年才能生出一個靈識呢。 等靈素得了那識念,它本欲借機與靈素連結(jié)上的,可哪知道這位神仙許是補天修地用了太多神識,居然連一團識念都無法立時煉化,卻叫自己沒了辦法。 幸好這神仙對那破爛倉庫有些興趣,真是東方不亮西方亮。只是這么一來,那倉庫就是自己暫時的存靈處了,外念難入。那位神仙似乎幾次想要從那破爛堆里拿什么東西,因自己緣故,都沒叫她拿成,說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畢竟自己能修煉如此迅速,可全靠了這位神仙啊。 等它入了月,經(jīng)過最初的暈眩,好容易清醒過來,就聽邊上等著入凡投胎的新靈們都在竊竊私語。 “哎,剛才那個想要引靈的,是神、神仙?” “神仙要引靈做什么?我們又不能抓了去做仙童,我們只能投胎做人呀?!?/br> “是不是同凡間那些求子的凡婦一樣,這神仙也是想要懷個娃?” 余者都哄笑起來:“你可真敢想啊,神仙還生娃呢,你怎么不說神仙還想轉(zhuǎn)世投胎,還想死一回呢?!?/br> 有人發(fā)現(xiàn)那個陣靈已經(jīng)醒了,便過來問它道:“你就是剛才搭著那神仙的月華之力上來的吧?你認識她?那你知不知道她要引靈干什么呢?” 另一個催它道:“快說快說,再沒多會兒,月亮就走偏了,咱們就算想要下去也不成了。” 那陣靈只顧自己閉目養(yǎng)神,并不搭理它們。 它才剛來,并不曉得這里的規(guī)矩,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這些新生靈們下凡投胎時,自己是能做那么一點主的。 看它們這意思,是想問清楚那小神仙是不是真的想要引靈入體生個娃,還是有旁的什么計較。若是被它們知道,那小神仙果然是這番打算,它們還不得爭先恐后地下去?!只它們?nèi)羧缃窬拖氯チ耍约河众s不上這回,人明年又不一定還想要娃了,那可如何是好? 它是借著靈素每夜引動月華,才能這么快就飛升入月,又怎么會不知道靈素的打算?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絕對不能說。 凡是入了月的這些,多半都是等著下凡投胎做人的。能夠轉(zhuǎn)身成人,自然是極大的機緣。只是這人間的日子也不一定好過呀。 四季炎寒,一不小心就得挨餓受凍不說,最怕碰上自己做啥啥不成,完了還覺得孩子非得做啥啥都成才行的爹娘。它們都是新生靈,沒帶多少因緣,對這世上的東西更沒有什么宿慧可循。而且這靈能只管順因緣塑身為人到底無用。這因緣最初論起來就是爹娘。那些從他們那里又繼承不來、平常也見不到學(xué)不著的東西,哪那么簡單說會就會了呀!可若要學(xué)不會,說不定還得挨打挨罵挨罰,這日子得多苦?且說不定一苦就是幾十年。 因此這下凡最要緊是什么?最要緊就是投胎的時候找一對好爹娘。那凡人再好能好到哪里去,這位可是神仙?。∠路餐短プ鋈?,能給自己找個神仙做娘親,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是以這樣的機會怎么可能讓給別人?因此不管那些新生靈們怎么問,它只三緘其口半句不說。 眼看著時間將近,這些新生們一時也等不下去了,只好隨著各自的因緣選了一個所在,匆匆下凡投胎。 余下還有幾個要等下回投胎的,還不死心,還抓著這個陣靈想要問神仙引靈的事情,它只是不答。 過了一會兒,邊上有一個小小的新靈過來搭話道:“你也是這回剛上來的嗎?我是從群仙嶺的大山里剛來的……”這陣靈見好容易來了一個不問小神仙事情的新靈了,又算是鄰居,才開口說起話來。 靈素分毫不知天上的事情,很是消沉了幾日。最后想想,這才第二年,再說了,照著自己絡(luò)月華的法子,只看神識的增長,便知道此修煉方法并無錯處??墒菫槭裁匆粊硇蚂`呢?恐怕其中還有別的說道。只是腦中的前輩識念不能完全解開,已經(jīng)解化的部分對引靈懷身之事也只略有提及。想要知道究竟,只怕還要往別的地方尋去。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群仙嶺里頭。如今她已經(jīng)知道,至少那些設(shè)了陣法、有神識刻陣的地方,從前必定有前輩暫居或停留過的。只要把這樣的地方找出來,一一細查了,說不定就能有所獲。 雖然也不敢保證一定如何,可是如今這事情在靈素看來,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了。要不然還能怎么樣呢?那頭的事情只能從那頭找轍,若只在凡人堆里打轉(zhuǎn),說死也找不出解決方法的。 打定主意,便不再猶豫。所幸她現(xiàn)在神識大大提升了,要在山間湖上來去已如等閑。散出神識去尋找神時刻陣雖稍微困難費神一些,也不是不成。她心里默默算了,預(yù)備花一年功夫把那群仙嶺里里外外都細細梳理一遍,就不信找不出丁點有用的東西來。 至于為什么就死盯著群仙嶺了,她也有她的道理,頭一個,她從凡門下來,就落在了德源縣。第二,她從凡門下來之后腦子里自帶的幾種凡間言語,都是群仙嶺附近州縣的,并沒有更遠地方的話了。再一個,聽七娘買賣房屋時候的思量,可見在其他州縣并沒有那么多遇仙湖這般的情形。而在德源縣,光至如今,她便知道有遇仙湖和平湖崖上的天池兩處。這么一算,與其滿世界漫無目的地尋去,還不如先進這群仙嶺里頭好好找一找更易有所得。 如今她的田地雖更多了,可神識見漲,做事反而更快了。因此凡多出來的功夫,她就往群仙嶺里頭去,跟梳子似的把地方一寸寸過過去,誓要找出個引靈生娃的線索來不可。卻是有些入了執(zhí)了。 好在山上的東西實在太多,各樣野果野物不說,光層出不窮的飛禽走獸就叫她大開眼界了。靈素到底是靈素,她這rou身的根子就長在嘴上,見了這許多東西,不免又要往衣食住行上琢磨。如此在里頭散了了月余,中秋夜引靈失敗的那點郁結(jié)也漸漸散了,執(zhí)念也見輕。 因她漫山遍野找神識刻陣,回回都把自己的神識提到極限,因此這段日子下來,神識又略有寸進。這時候那識念又多解開了些,她才知道這引新靈居然也有個“緣分”在。只是這緣分就更縹緲了,那新靈又不知是從哪里生出的,或者把這世上的千年靈芝萬年參都先挖來吃了?這就算結(jié)緣,也瞧著不像什么善緣啊。 就在她到處撒歡的時候,德源縣也出了一件大事。只是尋常百姓對這樣事兒多半只看個熱鬧。 知縣大人任滿要調(diào)去北邊地方任父母官了,這里又要另外來一個大人。這交接的時候多半在秋收后,因這邊交接完了,那頭新任上還得交接一回呢,這都得趕在年前做完才成的,是以這回秋稅也催得急,方伯豐等一行廩生索性那一個月都沒開官學(xué)課,全都扎在各司衙里頭了。 知縣大人走的時候,鼓起了勇氣走的水路,從遇仙湖出去上的運河,一路風(fēng)平浪靜。據(jù)說出了遇仙湖大人還朝著湖拜了幾拜,這話就不知道真假了。 新上任的這位大人則正好相反,從前那些大人們接了印之后頭一件事多半是去遇仙湖看看,哪怕不開官祭,自己帶了仆從私祭一下也是敬神之意。這位倒好,只管縣里各處大鋪子大商家走去,全不提半句遇仙湖的事情。有衙門里的老人想趁機賣好,提上兩句,反叫他“怪力亂神”地訓(xùn)斥了一通。這下更沒有人敢說了。 轉(zhuǎn)眼冬至,遇仙湖畔大辦遇仙會,這本是俗例。不過借了個仙的名頭,實在行的還都是救濟貧苦的善事??墒碌脚R頭,這位大人發(fā)話要改規(guī)矩了。這年的遇仙會就讓在百雜行的大院里辦,說省得人冒寒奔波。 衙門里管的那一塊自然只得從命,先幾天就在金寶街銀錠橋的布告欄里貼了布告大肆宣傳此事,只是到了正日子,來衙門里的真沒幾個。百姓們還是先都往遇仙湖邊上去了。 這遇仙湖邊上的人家,也照著從前一般開棚子一邊上魚rou飯菜,另一邊發(fā)御寒的棉服厚衣裳。百姓們也照舊在湖邊該吃吃該喝喝,該領(lǐng)東西的領(lǐng)東西。誰也沒有把衙門的打算放在心上。 新上任的官老爺一看這陣勢就不高興了,——這是什么意思?本官說的話不算話了?! 立時下令,先派了人去遇仙會現(xiàn)場通知各家布施的,叫他們趕緊收拾東西到縣里來,說是地方都已經(jīng)給他們留好了。只是沒人理他這茬兒。一看不成,又說要對那些在湖邊擺食攤掙錢捐資的攤販們征收特稅,照樣沒人理他。 這位大人在旁的地方也做了幾任知縣了,沒見過這樣不服管的百姓,在后衙里大發(fā)雷霆:“這是誰給他們的膽子?誰?!”是神仙?這話卻沒人能答他了。 又說靈素因見這一陣子方伯豐事務(wù)繁雜,連著白天黑夜地干活,實在累得很了。便趕緊調(diào)湯弄水地給他進補,又不時用神識探他身上的那些光團光流,時時記憶,又把他吃用了某些東西后會發(fā)生的改變都記在了心里。慢慢的居然對著人身康健的事情有些感覺起來,雖一時半會兒還沒那么清楚,只大概的路數(shù)卻有了。 她不敢在方伯豐身上試,便先在自己身上試驗。她發(fā)現(xiàn)那些光團分出粗細不同的光流流轉(zhuǎn)全身,每一流又同臟腑相關(guān),若哪一處不成了,那一路的光流便會又異狀。她知道自己是死不了,可方伯豐卻是個凡人,若是能叫他身子康健些,不是天大的好事?便越發(fā)在這個上頭用起心來。 這一用心,自然更覺出神識的要緊來了,便連修煉神識也更加用心起來,夜夜借著月華修煉不輟。 這日她又絡(luò)月苦修,已經(jīng)關(guān)了通靈道的月谷中,一個小新靈在那里不時往下張望,邊上一個更小的問它:“你在看那個會引月華的人嗎?你認識她?她是誰?” 那小新靈點點頭,篤定道:“那是我娘?!?/br> 第154章 前程要緊 好容易過了冬至總算萬事得定,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來得及燒,全縣百姓都忙著要過年了。 方伯豐也總算從司衙的事務(wù)中解脫出來,開始埋頭做起自己的事情來。因為來年就可以參考典試了,若是這回不參加,就還得再等上兩年。他本就比同界的年紀略長,且自覺學(xué)得還算有些底子了,便打算下場一試。只是這里頭牽扯一件事情,就是廩給。 按著規(guī)矩,生員可以在官學(xué)里待過兩屆考期,若過了第二次考期,不管考沒考過,都沒有廩給一說了。若是在那之前,第一回 就去參考了的,考過了的自然另有出路,沒考過的也沒有廩給可領(lǐng)了。官學(xué)里還照樣能去,只是吃喝都得自己管,要再考就得再隔兩年。因此若非十足把握或另有因由的,多半都是等第二回考期再考。方伯豐也因這一點上有些猶豫。 同靈素商議了,靈素卻道:“若是為了銀錢的事,你倒不用多慮。旁的我也不懂,你只自己決定就好?!彼先思覄倓傆猛薅怀?,卻白落了一個湖底空間,這金銀銅鐵的事兒哪里還放在眼里?這么說吧,這會兒在她看來,凡是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 方伯豐雖不知道自家媳婦的真實身家,只看這日常過日子,沒事就聽她抱怨又被大師兄還是掌柜的設(shè)計了,又害她賺多少銀錢了等話,可見這銀錢大概真是不缺的。再想自己,如今背著個廩生身份,在司衙里做活兒都是白干。若是真的一回沒考過,領(lǐng)不了廩給了,再要去幫手,那就得付工食銀子了。便是輪不上縣衙里的活計,只在外頭隨便尋個什么記賬做文書的差事,也不至于不能糊口。畢竟這一個縣里的廩生能考上科考典試的總歸是少數(shù),余者還不都是這么過日子的。 這么想明白了,便打定了來年參考的主意。 又說這新來的縣太爺,也很是看重官學(xué)里的學(xué)子。上任以來,遇仙湖一回沒去,倒是官學(xué)里連著去了兩回,還特地問了眾人的志向,把那些立志要考科考的另外留下來暢談了半日。對方伯豐這樣走典試路子的也好生勸勉了幾句。鼓勵眾人讀書考試,又說了許多自己和同年們的趣事,尤其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有幾個朝中新貴便是一路科考飛黃騰達的,聽得一眾生員都熱血沸騰起來。 方伯豐雖略聽著了幾句,倒不曾多想。畢竟科考不是他的路子,他如今是立了心要走農(nóng)務(wù)這條路的。一者因為給靈素念書實在讀了太多這上頭的東西,結(jié)了緣了。再者也是因為一直在農(nóng)務(wù)司幫忙,又一直很得老司長看重,對他在這上頭指點甚多,同旁的業(yè)務(wù)相比,這塊他有優(yōu)勢。最要緊是他這兩年在司衙里呆著,也見識了許多官場事務(wù),其中許多勾心斗角難言好壞是非之事,實非他所擅長,亦非他喜好。可總不能白讀了這幾年書,倒是農(nóng)務(wù)一道上,種什么糧結(jié)什么籽,可因人情搖擺的余地不多,又能做點實事又省心,是他能做又愿意做的。 他定了心,便認真準備起來。這典試之后,及格者又要按著自己所選的方向和欲考的州縣,遞交一篇學(xué)文。他既選的農(nóng)務(wù),又想在康寧府內(nèi)的州縣中任職,剛好這兩年做了許多耐寒糧作的觀察和記錄,索性就以這個為題好好準備起來。 那學(xué)里眾人被新知縣大人幾回講話鼓動得群情激動,許多本來打算考典試的都打算轉(zhuǎn)科考了,打算考科考的更是四處尋起先生和大書院來,只怕落后于人。如方伯豐這樣的倒是少數(shù)。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也沒什么人會來找他。只有祁驍遠同季明言來看了他幾回,不過說兩句各自在做的事情,也沒有旁的可多說的。 這國朝的規(guī)矩,科考和典試都是三年一考的,且都在同年考試。是以沒有說若是科考沒考好就去試試考典試,或者反之的。只要一回沒考上,等下回都得再隔兩年了。遲遇安之前猶豫就是猶豫這個,他怕自己考科考沒什么希望,因為他之前并不曾拜過什么老師。可若是叫他考典試,他那成績又覺著不甘心。且這倆考試又不是岔開的,跟押寶一樣,凡押錯了就是蹉跎兩年多光陰,輸不起啊。 過年的時候方伯豐同靈素去夫子家拜年,夫子聽說方伯豐決定來年下場一試,且還是堅定地要走典試之路,倒也支持。他道:“這為官是容易積德的,護一方清明那積的功德何止千萬?可也更容易造孽,尋常沒個人理會時就算心性有限也成不了大害,若是一旦權(quán)力在手,這心性上的壞處就都顯出來了。多少人,因做了官,下輩子只怕連投胎做人的資格都沒了,你說這事兒厲不厲害?” 看看方伯豐,又笑道:“你這娃兒從那時候起就說要考典試,考了縣里第二名還是這個心,在司衙里幫了兩年忙,當是瞧過許多當官的威風(fēng)了,居然沒有想著要去考科考當大官青云直上,反更往地里頭去了。不錯不錯,老話說‘一張床上出不來兩樣人’,你們還真是兩公婆,就都跟山啊地啊打交道去吧。這農(nóng)務(wù)是國本,能叫老百姓有飯吃,更是大功德,你好好做去,我這做先生的當以為榮?!?/br> 方伯豐聽了這話很有幾分動容。畢竟夫子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官位越高官聲越顯才越能顯出先生的高明來。如自己這般,就算考上了,一路順遂,也頂多去哪個縣衙的農(nóng)務(wù)司里做個管事。以魯夫子的身份,居然說出當以為榮的話,也實在叫人感佩。 那邊夫子夫人也問靈素:“伯豐就打算考典試,那個出來可當不了大官,你樂意?” 靈素不解:“相公當不當大官,同我也沒什么干系啊,我只管種地種菜,還有養(yǎng)雞養(yǎng)豬什么的?!?/br> 夫子夫人掩著嘴樂道:“你這說得明白?!毕胂胍@丫頭說清楚夫榮妻貴的話大概得費挺大勁,還是算了。 靈素又道:“再說這個大官不是得有大能耐才成么?相公若是有那個能耐,那自然就會做到那一步的,若是沒有,又盼著做那個干啥!這可不好,又累了自己又耽誤旁人,就叫能做的人去做,就最好了?!?/br> 夫子夫人想了想點點頭道:“你這話倒極有理的?!敝皇浅H丝词虑椋f的都是人往高處走,要緊在高處,誰管什么能耐不能耐的事兒呢?有幾個人眼睛看著那高處,想的是如何磨練自己的能耐等到能匹配那位置的一天?多半都是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先占到地方再說。可這道理夫人可沒想說給靈素聽。 轉(zhuǎn)過年去開了春,就到了考試的日子了。這科考和典試都在府城里舉行的,州縣里的考生都提前幾天趕考。靈素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務(wù),去樓里同師父師兄打了招呼,又去行里請了假,就跟著方伯豐去康寧府了。 一路上都是坐船過去的,出了德源縣上了運河,靈素這神識就沒閑過。如今她的神識足可隨船撿物了,——雖說她如今是不缺什么東西了,可這些財貨沉在水里不也是白瞎么,還不如撿上來叫它們重回“活路”呢。就算不自己花用,等到冬至節(jié)遇仙會的時候換了衣裳吃食救濟貧苦也好啊。 就這么著借著陪相公趕考的機會,咱們的小神仙把這段運河河底的東西是好好摸了一遍。一邊撿一邊還感慨當年在埠頭鎮(zhèn)下水撿東西時是何等的艱難,那時候要有如今這能耐,這財只怕還要發(fā)大一點。不過這路橫財不管怎么發(fā)都有個限度,——得有人掉才輪得上撿! 府城里的東西比德源縣可又貴了一大截,摳門的神仙一邊打聽價錢一邊跟自己一路上河底摸的東西做比,還好還好,總算還抵得過。 兩人找了一處離考場不遠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這上房一天就是一百文的花費,也不知道是不是尋常也這么貴,還是趁著考試這兩天撈一票的意思。靈素用河底剛摸來的碎銀子付了幾天的房錢,就拉著方伯豐上去了。方伯豐都奇怪,自家娘子哪里尋出來那么黑黢黢的銀角子。 典試考兩天,科考考三天。方伯豐兩天四場考完,自覺還可以,兩人又逛了一天府城,大街小巷吃了幾頓,才心滿意足地回到縣里。 過了月余,典試成績出來了,方伯豐不負眾望,名列前茅。靈素高興地做了一桌子整席面,同方伯豐兩個對酌慶祝。轉(zhuǎn)天方伯豐就往縣里打聽這回典考康寧府各州縣的缺位情形。知道這回德源縣就有兩個位置出缺,要從這回典試及格的人里頭擇優(yōu)錄取,心里十分高興。當場領(lǐng)了典考意向表填了,除了前頭填了德源縣之外,又在后頭調(diào)劑的地方寫了個“從”字。這是說萬一德源縣的位子輪不上,愿意接受安排,往康寧府內(nèi)其他州縣里任職去的意思。隔日又把自己前陣子費了老大功夫準備的耐寒糧作的學(xué)文附了上去。 之后便在家等著通知典考面試了。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科考的成績已經(jīng)下來了,同他一起考典試的人也有陸續(xù)接到各州縣衙門面試通知的,獨他那里沒什么消息。正焦急時候,老司長來家里尋他了。 方伯豐將老司長迎進了門,老司長面有郁色道:“你那篇糧作的學(xué)文,同科考里頭一人的文論十分相像,府衙里有學(xué)差疑心你是抄人家的,給點了一個存疑。過些日子只怕學(xué)差下巡的時候會叫你當面問話,你現(xiàn)在要好好做些準備。” 方伯豐聽了這話直皺眉,老司長道:“我自然知道你這都是捱苦捱出來的真功夫,若有人盜用了你的東西,大約只能做到面上相像,走科考的,最多再加些天下政策的空話。你只要往實里做,必能自證清白,倒也不用怕的。”又道,“學(xué)差來的想必極快,肯定會先到存疑的州縣,大約也就這兩三天了,你定要好生準備,要緊要緊?!庇侄诹藥拙浔阆热チ?。 靈素在后堂都聽見了,出來便道:“應(yīng)該是那個季師兄吧?只他回回問你都是問的那些事情,好像很有興趣似的,自己又不去山上看。” 方伯豐苦笑道:“也不好瞎猜。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等見過學(xué)差大人,是非自明?!?/br> 靈素點點頭:“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br> 第155章 攜妻帶子 方伯豐接下來幾日便專心準備學(xué)差對答的事情。他細想了,老司長的話沒錯,他是真正做這個事情的,落到紙面上的只是后頭多少本記錄中提煉出來的幾段而已。那學(xué)文里的推論和建議,不過浮冰一角,底下的文書記錄才是根基。且他這學(xué)文里還留了兩處扣,倒不是故弄玄虛,實在是如今只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這如何解決還不曾驗證過,是以不敢多言。 如今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少不得要從根上追起好好準備一番了。 果然沒過三日,方伯豐就收到了縣衙的通知,讓他下晌去官學(xué)里應(yīng)對學(xué)差問答。 這學(xué)差是康寧府的,在幾級官學(xué)里都待過,生平最厭抄襲剽竊之事。是以但凡這樣的事情叫他抓住馬腳,就沒有不追究到底的。這回方伯豐的學(xué)文挺取巧,又有實事為底,寫的又恰是如今官府朝廷暗暗力推的大事。一來能選這樣題目的人,不是有高人提點就是見識過人善查細微風(fēng)聲的;二來這最難在實事,且又是農(nóng)務(wù)上的,就算給你半年時光好好做文章也沒用,那東西得跟著天時走,怎么也得二三年的功夫才說得上話。 這兩相一合,這位是二三年前就得著風(fēng)聲選了這個題目做足了功夫,結(jié)果卻是走典試要做司衙小吏的?太也可疑。反是那位拿這個題目考了科考,作為文論遞上去謀聲名的更像真的。再一看方伯豐典試的成績還挺好,心里又有些可惜他了,——明明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偏偏要走這種取巧的路子! 結(jié)果叫來一見,卻發(fā)現(xiàn)同自己早先所想的全然相反了。 他問起方伯豐學(xué)文中的細處,方伯豐心里裝著更多的數(shù)據(jù)和記錄,一一說來,哪里像作假之人?索性棄了文書,直問起他為何選了這個題目來做。方伯豐俱都照實說了,原是自己作為廩生在農(nóng)務(wù)司幫忙,自家又恰好分了一處沒出息的山地,兩相一合,對農(nóng)務(wù)這塊下的心思就多了。之后則是衙門慣例,那些苦活累活多半叫這些新人來做,只不過他這里特殊,——旁處多半新人間也多相互推諉之事,或者敷衍了事,因為司衙里本就沒有能苛責他們的立場,多半也都糊弄過去了;到了他這里,勤勤懇懇做了這幾年的記錄,到了上花秋收等要緊時候還真都去守山看田,又有秋季走深山訪村的活計在手,兩相比較,可比光盯著一塊官田產(chǎn)量的做法扎實多了。 是以他不是目的打頭,為了往后能寫個什么文論一鳴驚人博得上官青眼才下的功夫,原是逆來順受做足了功夫又要考典試才趁便做的文章。 學(xué)差前后都問盡了,十分感慨,特地下了堂來叫方伯豐到一旁另外坐了說話。方伯豐亦不卑不亢對答從容。最后學(xué)差大人道:“我聽你方才所言,還有許多細事未曾寫上來。既然是定了心要走農(nóng)務(wù)一路,不如再費幾日時光擴充了再寫一篇。我給你留一個令牌,寫完后你去官驛憑令牌發(fā)于我,咱們再做計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