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時候我自覺也十分用功了，——功夫都花在讀書上，并不敢貪玩取樂，可是成績也只一般般罷了。這縣考的時候，若非面對成績實(shí)在好，估摸著也夠不上頭廩。說起來還是你的功勞呢。”

    靈素聽了心里不忍，倆人就細(xì)說起當(dāng)年來，許多事情靈素都不曾聽方伯豐說起過。這會兒聽來真是十分辛酸了。

    說了半日，方伯豐才醒過神來，笑道：“嗐！這人就是不能慣！我如今不是過得這樣好了？如今還比我從前不如的日子也有人在熬呢。結(jié)果一說起來就沒完了，鬧得我天生就該多舒坦才對得起老天似的，哪有這樣道理！”

    笑了一回，言歸正傳道：“我不是說怎么才能從里頭跳出來么，我就琢磨這個事兒。我自己是因?yàn)橛錾狭四惆。∫皇悄?，就算縣考能考上，第一不會是頭廩；第二那分到手的家業(yè)就能壓垮了我了，更不會有這院子，肯定就在狀元坊里住，憑著廩給過日子。沒了自家山地爛田那些事兒，沒個你在那里問東問西的，我在農(nóng)事上又如何能懂這許多？之后也未必就能走上農(nóng)務(wù)這條路，就算走這路，比旁人又有什么優(yōu)勢了，哪里就能當(dāng)這個司長……

    “可我想想，這天下又哪有再多一個你呢？那旁的人又怎么樣呢？我細(xì)細(xì)回想了一下當(dāng)日同我相仿的人，如今竟沒有一個走到與我齊平的，可見這怪圈有多難跳出來了！

    “我想可能是我知道的人少，不如往書上找找去。結(jié)果一看，叫我看出另一件事來了?！?/br>
    靈素忙問是什么，方伯豐便道：“我看啊，這世上，從古到今，這貧苦的人就沒有少過。且還有一個，越是貧苦的人就越是受累，饒是這般受累了，還是日子難過。竟是今古如一的！要說差，只差在這同樣是貧苦人，這日子的不同上。二三百年前，貧苦的人一年到頭大半靠野菜，余者時候也是糠和麩皮之類的多，還有入秋去山上撿橡子甜櫧的；如今的貧苦人家，或者一年只半年能吃上干飯，余者時候都得摻著水喝粥；再往前呢，五六百年前呢，貧苦的人或者都活不到太大的歲數(shù)……

    “這么一比，相當(dāng)于是國朝上下的日子都好過了，貧苦人的日子才會好過；同時，就算到了今時今日，或者往后哪怕更好了，也一樣會有貧苦人在。就像你說的那位胡嫂子家里，兩位老人家如今靠著醫(yī)藥能支撐著，可若是換了一二百年前，沒準(zhǔn)這樣的就算不治之癥了，熬不了這么些年頭。而如今像那位齊家老太爺，身子骨不好，活到了七十多歲上去了。他家里一直各處延請名醫(yī)，也只能到這樣。若是再過二三百年來看，或者這位齊家老太爺也是可憐得很了，沒準(zhǔn)他如今的病痛，在那時候只喝兩回藥就好了，那時候的貧苦人都不至于像他這樣受罪。

    “可見古往今來，便是某一時看著日子挺不錯的財主人家，到以后去看，也不算好日子。只是當(dāng)下確定的某一朝一代，哪怕都好，也不能都大家一樣好，總有比不上人家的。這比不上人家的這些人，便是這個時候的貧苦人了，旁人看他也覺著日子受罪。這大概是無論什么時候什么朝代都改不了的。”

    靈素聽了目瞪口呆，最后想了又想，把自己方才所悟的一說，道：“那就還是我說的了，只有叫一畝地能出更多的米糧，一樣的功夫能做出更多的東西來，貧苦人的日子才會好過?！?/br>
    方伯豐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同當(dāng)時的旁人比起來，他還是不如的，還是會有你說的那個‘心缺’在?！?/br>
    靈素皺眉了：“這、這能吃飽穿暖，有病了能看，應(yīng)該就可以了吧？還會覺著缺什么東西，心里靜不下來么？”

    方伯豐不答，靈素忽然想起當(dāng)日買鬢花和簪子的七娘來了?！?，完，恐怕真的還是會覺著有缺啊……

    先不管了，畢竟眼前這些人是吃不飽穿不暖的，自己看著于心不忍，就好好替他們謀劃謀劃，等到人都能吃飽穿暖了，若他們還要為自己手上的指環(huán)頭上的簪花心煩，那就叫他們煩去吧！她想通了這點(diǎn)，心里立時通泰了許多。

    之后就一門心思往那叫地多產(chǎn)、叫一樣功夫多出東西的路子上奔去了。方伯豐見她一會兒一樣新糧作鬧出來，一會兒一樣不知道怎么弄出來的新稻種叫他試種，心里又好笑又感佩。不管怎么說，過日子的時候分一大塊心思出去想的都是旁人，這就極難得了。

    他卻不想想，若他是個先要把自己顧到個十足十的，想著隔壁都蓋樓了自己還沒有、同窗都進(jìn)京了自己還是個小吏，那看這樣心里光惦記著別人日子的媳婦，不氣死了才怪呢！

    所以苗十八當(dāng)日說這倆人是“兩好合一好”呢，就是這個道理了。

    不過當(dāng)日說兩好，那是還沒有算后來這倆。要細(xì)說起來，靈素那只算空想，這倆才是“實(shí)干”。不說旁的，只說如今的德源縣震驚南北的“德源絨”和正悄沒聲息在各處官田里生長著的配花稻種，論起來這倆可都是首功！

    知縣大人本來抱著個青灰就掙得盆滿缽滿了，自覺是“如有神助”。不曾想沒倆月，忽然商稅大增，一問起來，這德源縣居然新開了一個百十來人的織絨行。且織出來的絨力壓麗川、南華等地，外頭稱之為“德源絨”，價兒比之前笑傲絨料界的大絨還要貴上兩成。

    知縣大人看東西那都是扒了皮看底rou的，——這絨總是用一樣的絲織出來的吧，一匹德源絨還比大絨略輕一些，價格卻貴上兩成，這不是更能掙了？且這里能一開就百十來人，可見技藝已經(jīng)成熟。

    有來有往才是買賣，大人看看交上來的月稅，大筆一揮，叫刑獄司那里多派出一隊(duì)夜巡，每夜往城外幾處要緊地方巡查。除了那在建的官租坊，里頭就有這處織絨行。

    紹娘子聽聞了此事，直念神仙保佑。她這里料子越來越值錢，這堆放在里頭的東西也越來越叫她擔(dān)心。之前還同靈素商議要不要雇些人來看守?？捎峙氯f一出了內(nèi)賊，反壞了事。畢竟財帛動人心，看那幾處匠作行就知道了，都快被人收買遍了！幸好自己當(dāng)日從麗川學(xué)來的法子，幾樣最關(guān)鍵的部件她都沒在縣里請人做，盡量分散了，叫人沒法輕易拼湊出織機(jī)的組件來。

    這下有了官府夜間巡查，那就真是高枕無憂了。她這心里最大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大約是知縣所為太得人心了，沒過多久，這縣里又出了彩絨的織坊。這可不是姜秋萍那樣的西貝貨，卻是實(shí)打?qū)嵉牟式q，是兩個從錦繡閣出去的老師傅弄出來的，如今也正抓緊招人教徒弟蓋房加織機(jī)，眼見著也是要大干一場。

    知縣大人心里高興：“果然吧？哪兒都有聰明人。只要把外頭的情勢給他們顧好嘍，再叫他們看看別處的稀奇東西開開眼。都有懂行的，能有多難？！這不，琢磨琢磨就出來了！人家有的咱們也能做了，人家沒有的咱們也有，嘖嘖嘖，要說老爺我這運(yùn)道啊……一半靠天，一半還是靠自己，真是有才干，擋不??！”

    這正高興著呢，沒過兩天，坊業(yè)司和工建司兩邊一塊兒尋來了，道是又有人獻(xiàn)策一個稀奇的建材，卻是聞所未聞的東西?！娱L出來的板！又輕又結(jié)實(shí)還不怕火！都不知道怎么弄出來的。

    知縣大人一時都忘了自己身份，跟著就跑去瞧了。就見那邊一群人圍著不曉得什么東西，一會兒嘆一會兒贊的。邊上則站著一大兩小三個人，都是一臉淡然。

    跟在身邊的主管伸手一指：“大人，那就是獻(xiàn)策人。”

    知縣大人道：“是個婦人？”

    主管搖搖頭，偏一偏指頭道：“是那個小娃兒。”

    知縣大人：“……”

    第313章 你說我聽

    知縣大人心里越發(fā)好奇了，不過這時候倒回過神來了，總沒有一開始就知縣同人深談的道理，努努嘴，邊上的管事就打前頭走了，他跟在后面。

    走近了看到中間眾人圍著的那塊板子，灰白色大概有一寸半、兩寸不到厚，這會兒有兩個人把板子抬了起來，中間坐著個漢子。見那板子分毫不動，周圍都小聲議論起來，說了一陣子，又有倆人搬出兩條凳子，把那塊板子整個凌空架了起來。

    上頭坐著的漢子也不動彈，由著人家抬他上去。那倆出力的就笑罵：“好沉屁/股！”

    等板子放穩(wěn)了，他還招呼那倆：“你們也上來，別怕，就這么點(diǎn)兒高，裂了也摔不著人。”

    那倆嘻嘻笑著還沒來得及答話，邊上那娃兒不樂意了，“摔不著你們，牢著吶！”

    另一個娃兒也道：“比這兩倍長、一半寬的架起來，上頭跑六頭野豬都沒事。兩大四小，六頭?！?/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剛好上去了五個漢子，同方才就坐上頭的那個一起，整好六個人。最后上來的那個就道：“呔！小孩子賺我們便宜！”

    另一個在那里踮著腳用力上下起悠，見沒什么動靜，又坐下來摸摸那板子道：“這可真是太神了！好東西，好東西。要那這玩意兒做樓板，起個樓不是三兩天就搞定了？真是好東西……”

    坊業(yè)司的站不住了，湊過去對那倆娃兒道：“小兄弟，這東西是怎么做出來的？你這個法子極好，恐怕能評個頭等功勞，那可是一百兩的賞銀呢！”

    他故意先不跟邊上的大人說話，就想孩子嘴里容易套詞。卻是想歪了，這家里想要套話，絕對是打大人那頭挖來得容易呀！

    就見那小姑娘嘻嘻笑道：“這么好的劃子，怎么能告訴你？你還問呢！”

    這位主管呵呵樂了，正想抬頭跟邊上大人說話，就聽那小男孩道：“我們不是獻(xiàn)策的，我們是來同你們商量買賣的?！?/br>
    幾個大人都愣了愣，連跟倆娃兒站在一塊兒的那位婦人都睜大了眼睛。

    主管笑了：“哦？那你倒是說說看，是個什么買賣，如何做法？”

    小男孩兒道：“我們教你們怎么做這個，地方、材料、人手都?xì)w你們安排，賺的銀錢五五開。”

    主管大樂：“你這娃兒，好大口氣！我還頭一回見這么跟衙門談買賣的呢，還五五開，虧你想得出來?！?/br>
    小男孩兒道：“為什么不能想？青灰的買賣不就是這么做的么？他們那個是只要一個配方就成了，我們這個用的是活物，材料你們準(zhǔn)備好了，這另外一樣?xùn)|西得我們現(xiàn)配的，脫不得身，自然同他們那個還不大一樣?！?/br>
    主管還想說話，小男孩兒卻皺了皺眉道：“大叔，這事兒您恐怕也做不了主吧……”言下之意是你這瞎叨叨起什么哄啊……

    坊業(yè)司的主管倒抽一口涼氣，心說你這娃兒是瞧不起我呀！你……

    工建的主管在那兒對那塊板子一通摸掐敲聞的，滿面喜色地過來，坊業(yè)司的這位正要說話，叫他給截了話頭：“嘿，小孩兒，你們家大人呢？這東西好，這主意我們收了，叫你們家大人來說話?！?/br>
    他們家大人這會兒正不曉得怎么著好呢，——這倆昨兒叫她幫忙從山上搬了這么個東西下來，說今天要來衙門里獻(xiàn)策，她不過是個打下手的，她知道個什么??！

    再者他們家素來是隨著娃兒們鬧，要不然也不會聽小孩兒指揮，這當(dāng)大人的就在山上又是盤炕又是起窯的了。

    且這陣子家里閑時也老說起兩個大人剛“悟”出來的人世道理，總說這能叫人過得更容易更舒心的點(diǎn)子才是最要緊的云云。倆娃兒想必也是聽了那些話，才使勁想些能有益世人的主意，只是……只是方才那話聽起來怎么又不太對似的……

    小孩兒聽了工建主管的話，搖搖頭道：“我們家大人說了，這是我們弄出來的東西，叫我們自己拿主意。”

    他們家大人被架在那里了，見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只好憨笑兩聲道：“就……就看他們自己吧……”

    邊上的人都笑出來，有幾個連連搖頭：“不像話，這是縱上天了！”

    知縣大人把坊業(yè)司的叫了去了，一會兒坊業(yè)司的那位主管和百雜行的主官、還有兩位幕僚一塊兒走過來道：“那就請里面細(xì)談吧?！边€真把倆孩子請進(jìn)去了，當(dāng)然那個沒什么用場的大人也跟著去了。

    晚上方伯豐回來，靈素正要把白天的事情告訴他，方伯豐擺擺手道：“不用說了，我在衙門里都聽了一下午這事兒了。也不曉得里頭誰認(rèn)出你來了，這下可好，工建同坊業(yè)司那邊好些個人跑我那里去看稀奇，還叫我請客，說這下咱們家要賺大錢了；又給我學(xué)湖兒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鬧得我們司的人也跟著起哄。唉，這下晌就沒能干什么活兒，太鬧騰了……”

    靈素皺眉道：“沒想到事兒給鬧成這樣了。他們倆說要獻(xiàn)策去，我想上回咱們弄的那個養(yǎng)土的法子里頭也有他們的功勞，就依著他們了。哪想到他們打的這樣的主意?！?/br>
    方伯豐搖頭，又問：“他們自己談下來的？”

    靈素點(diǎn)點(diǎn)頭：“我一句話也插不上……”

    方伯豐一時也不曉得說什么好，才五六歲的孩子，怎么會這么……這么鬼精鬼精的？要說娘胎里帶來的，也沒有帶這樣能耐的吧？要說是爹娘教的，就自家兩個，哪里教得出這樣的心思做法來？或者是現(xiàn)在世道不一樣了，如今的娃兒們都是這樣式的？……

    想不明白，只好先放到一邊，先問起那個菌子做的板來。自打娶了這媳婦，一年四季鮮菌子干菌子的倒真不少吃，可這菌子怎么又能做板了呢？這倆娃兒又是怎么弄出這東西來的？

    問了靈素，才知道也是他們山上的東西。之前為了養(yǎng)土，靈素漫山遍野用飯啊糠啊麩皮的去騙“小工”。有的有用，有的沒用。這個會做板子的菌就是嶺兒不曉得從什么地方弄回來的。

    這東西往木渣碎葉上一灑，就會沿著那些碎屑生出無數(shù)的細(xì)絲來，最后連裹在里頭的碎屑們也都變成灰白一塊了，跟那些細(xì)絲分不出彼此來。拿到太陽下一曬，就成了這灰白整塊的板子了。

    嶺兒說了，要造房子砍木頭，樹都太可憐了。這東西不是很好么，反正做完板子，它們也已經(jīng)死了，這板子相當(dāng)于白留下來給人用的，比砍樹用木頭好。

    湖兒見了這東西，就拉著嶺兒細(xì)商議起來。起初弄出來的都不太平整，有高有低的，顏色也不勻凈，后來就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了。倆人又求著靈素把這板子做了無數(shù)的用場，——放在捉野豬的雙聯(lián)陷阱上，切塊粘成盒子當(dāng)炭盆使，用石頭壓著泡在水里，整個放進(jìn)烤窯里頭燒……

    最后湖兒說這東西拿來造房子最好。又輕又防水防火還牢靠，它自己就是菌子生出來的，潮氣重也不會發(fā)霉，還特別能隔音隔熱，拿來做墻做屋頂都成。靈素聽著覺得很有道理，就帶著他們兩個去獻(xiàn)策了。哪知道獻(xiàn)策獻(xiàn)成了產(chǎn)業(yè)，這個她就全不接頭了，沒人同她商議過這事兒！

    方伯豐聽了直撓頭，心里有些內(nèi)疚，想是自己一心都撲在了公務(wù)上，少有時候陪著他們不說，連他們?nèi)粘Ｔ谧鍪裁炊紱]什么精神細(xì)細(xì)過問。靈素本就性子憨，哪里能料得到這倆小東西的心思。且從前兩人都忙的時候，娃兒們不是跟著沈娘子就是在三鳳樓，耳聞目睹都是些買賣營生的事情，自然就有樣學(xué)樣了。可惜魯夫子也不曉得什么時候能回來，這倆還是趕緊正經(jīng)進(jìn)學(xué)去的好。

    晚上吃飯時候，一家人閑話，方伯豐特意說起這事兒來。

    先大大贊揚(yáng)了一通倆人這個主意，說衙門里許多叔叔伯伯們下晌都跑去自己那里夸他們了，說他們機(jī)靈能耐等話。

    嶺兒聽了嘻嘻笑，湖兒面上卻不為所動。

    說完了這些，方伯豐才不經(jīng)意似的問道：“只是怎么又想起做買賣來了？你們還小，家里也并不缺過日子的銀錢，如今你們的第一要務(wù)是好生讀書學(xué)本事，這些掙錢的事情有爹娘在你，并不用你們管的?！?/br>
    嶺兒眨眨眼睛：“本來就是我們的劃子，大人的劃子要分錢，為什么小孩的就不用了？”

    方伯豐一愣，笑道：“爹不是這個意思，爹是怕你們這么小就想太多這樣的事情，耽誤了正經(jīng)事?！?/br>
    嶺兒道：“這就是正經(jīng)事呀，對吧？哥?！闭f著話還看她哥哥。

    湖兒咽了嘴里的飯，抬起頭來慢慢道：“爹不是跟娘說了么，這人生世道，雖則是一代比一代好的，只是不管哪一代，總是都有受窮的和不受窮的人。那些受窮的人，一天要為自己的三餐一宿發(fā)愁，連帶著做別的事情都不得專心，害得自己日子越來越難過。想要得人相助，都不一定有那樣的機(jī)緣。或者忽然有了機(jī)緣，因?yàn)榇饲靶乃颊J(rèn)知上根本沒什么積累，貿(mào)貿(mào)然得了一大筆銀錢也未必能把這銀錢花到最要緊最得當(dāng)?shù)牡胤剑f不定三五年之后又變回從前的樣子了……”

    方伯豐看看靈素，倆人對視一眼，都是一個意思：“他這都是什么時候記住的話??！”

    湖兒接著道：“既然如此，咱們先得保證自己別成了窮苦人家，而且還得盡量讓自己多些余錢，這樣不用為日常生活cao心了，才能有精神好好學(xué)習(xí)，琢磨事兒，想得比旁人深比旁人遠(yuǎn)，就能一直往前趕，不會掉下來變成貧苦人了……”

    方伯豐無言以對。他同靈素兩個人確實(shí)說了不少這些上頭的話，不過他們兩個說這些，歸根到底都是為了如何能叫已經(jīng)是貧苦人家的人過的舒服些。哪想到這倆娃兒在邊上聽著，卻琢磨到別的路上去了呢。

    他心里一直對錢財有種敬而遠(yuǎn)之的意思，因?yàn)樗@一輩子實(shí)在是被錢財害慘了，也見了太多因?yàn)殄X財做出來的下作事，打心里他就覺著錢不是個好東西，這人生一輩子，自然更不能以“賺錢，有錢”為目標(biāo)了。

    便對湖兒道：“咱們琢磨這些事情，——多產(chǎn)稻米，多做出東西來少費(fèi)勁，都是為了能幫人，可不是為了自己啊。”

    湖兒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先得保證自己不貧苦才成，自己若貧苦了，整天擔(dān)心沒飯吃，哪里還有精神去琢磨那些事情。先得自己好了，才能說幫別人的話?！?/br>
    方伯豐愣了會兒，見湖兒看著他，只好道：“這話……倒也沒錯……”

    第314章 后生可畏

    吃完了晚飯，方伯豐今日倒沒帶什么活兒回來，正翻看從前的縣志，湖兒過來了。

    卻是想求方伯豐替他寫張東西，好告訴衙門的人，這做菌生板要預(yù)備什么材料，要選在什么地方，平常又該當(dāng)心哪些細(xì)節(jié)。他道：“方才那幾位伯伯只問了我們一個大概的，我想若是事先能知曉得清楚些，他們尋地方、做準(zhǔn)備的時候就能省許多功夫，速度也能加快些?！?/br>
    方伯豐看看自家一臉沉靜的兒子，先忍著不去想自己這么大的時候正干嘛呢，打開抽屜問道：“要寫多少的？用大張的紙好，還是簿子好？”

    湖兒挺高興蹭過來在他爹邊上的骨牌凳上坐了，想了想道：“用簿子吧，這樣往后有什么不合適的還能增改。”

    方伯豐點(diǎn)點(diǎn)頭，就從里頭抽出一個綿紙面的簿子來。這些簿子也都是他們家自己做的，買來的紙，自家做的封皮，用線縫的。

    一邊磨墨，一邊又問湖兒：“怎么說有了這東西，他們預(yù)備起來還能快些？這不是你們之后要做板子的時候采用的么，如今不過是選地方招人罷了?！?/br>
    湖兒道：“若是他們先曉得種這種板子得用什么材料，多大地方合適，選地方的時候就更容易了。若是都不曉得要做什么，或者能選的太多的時候，就快不了。知道往后要怎么用的，符合要求的地方就少了，就好選了，自然就快了。”

    方伯豐點(diǎn)點(diǎn)頭：“你還真是能琢磨事兒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