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瓦匠也早習(xí)慣了大娘們打趣自己，如今他在村里待久了，又同鄰舍不少來往，一起做活兒的也都是本地人，竟也很能說幾句德源縣當(dāng)?shù)卦捔恕Ｋ€叫杏妮兒不要整天忙著家里做事，多出去同村里的小姑娘們一處耍子，結(jié)伴往城里去玩玩也好，杏妮兒的本地話比他的還地道。

    靈素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草來，揉出汁水，加上一點鹽巴，給杏妮兒敷在燙痕上，囑咐她這兩天別太使這胳膊，怕上頭的皮收攏來的時候，一掙蹦給掙裂了。那就更要吃苦頭了。

    杏妮兒都點頭記住了，靈素又另外拿了個罐子給她把剩下的藥汁子放里頭，叫她拿回去晚上自己記得擦。天熱了，這草藥也擱不住，明兒還來這里，她另外再給她弄。

    杏妮兒笑道：“嬸子，我沒什么事兒，從前比這厲害的還有呢?！?/br>
    說起來才曉得，她娘在她很小時候就去了，家里也沒什么人能倚靠，他爹不受祖父母待見，她也跟著受冷落。有一回自己倒水，力氣小，都給撒腳上了，也沒人管她。自己把腳伸進冷水罐子里涼著，姚瓦匠回來時候她都已經(jīng)哭啞了。就從那時候起，姚瓦匠鐵了心不在那地方待了，去拜別了教自己泥水技藝的叔公后，把自己能處置的東西一賣，就帶著杏妮兒跟著船沿河南下。

    斷斷續(xù)續(xù)三五年，總算在德源縣扎下根了。

    陶麗芬聽了這些事兒，一個勁兒摩挲杏妮兒，心疼得不成。

    靈素心里卻想著：“原來這爹娘不喜歡自家兒女的事情還挺多的啊。怎么這地方一說起來都是‘兒是娘的心頭rou’什么的。嗯，往后我得給湖兒同嶺兒好好說說這樣的事情……”你可說這些干嗎？再說你們家自己不就現(xiàn)成的活叔公祖父么！

    杏妮兒倒不覺著如何難過，還一個勁兒的說自己做魚干的事情。

    陶麗芬問姚瓦匠：“你如今還有空兒去逮魚？妮子做魚干的這些魚都打哪兒來的?！?/br>
    姚瓦匠道：“出船打魚的功夫是少了，不過偶爾有空還去一趟，別的地方也不去了，就去文山岙那里。那地方魚多，回回都不走空的。另外就是編的一些魚籠尋地方放了，晚上放下，早上收回來，多少都有些收成?！?/br>
    陶麗芬道：“往后魚多了就直接拿我們這里來好了，我照著集市上的價給你們算。”

    姚瓦匠忙道：“并不是為了可惜這些魚才叫妮子受累的，原是她自己急著要漲本事，央告了我好一陣子，才只好叫她試試?！?/br>
    陶麗芬忍不住又摸摸杏妮兒的頭頂，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自己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出來的，嫁人生子之后更吃苦了，如今見這小姑娘這般知事貼心，卻又這般吃苦受累的，這心里就百般的不忍。

    大娘問姚瓦匠：“你這往后什么打算？如今是真的瓦匠了！你會砌火炕，那會不會蓋房子？如今許多人家都蓋樓呢。這邊上三家里有兩家起了樓，這剩下的一家就不好過了。想要出風(fēng)曬太陽，就只好也跟著蓋樓。這是逼著人花錢使銀子呢！你要是能蓋房子，這又是一波買賣！”

    姚瓦匠笑笑道：“會倒是也會，不過這個會的人多了，要尋活計倒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其實如今這火炕砌的人家也少了許多，估摸著再做一陣子也沒了?！?/br>
    大娘樂道：“那可不是么！剛開春那會兒都還記著之前凍得慌呢，見你那里有這樣的好東西，自然都搶著往自家屋里搭。如今是越來越熱了，別說做活兒吃苦，就是想一想那個火炕的熱，心尖子上都要長痱子了！誰還要尋你們做這個活兒？！”

    另一個大娘道：“不過等秋里一過冬，沒準(zhǔn)又該想起你們來了！”

    幾個人聽了都樂，靈素覺著稀奇，這人想事兒還跟著季節(jié)走呢。非得等天冷了才想起要取暖的事兒來？倒是應(yīng)景，可是不趕趟了?。?/br>
    姚瓦匠笑笑道：“我正琢磨這陣子閑了就請人在邊上挖個魚塘，往后養(yǎng)魚用。”

    大娘們一聽都來勁了：“挖魚塘？那不是又得買地？嘖嘖嘖，真是趁錢了！”

    姚瓦匠笑道：“我們住的那地方本就是村沿上了，邊上的不是好地，就是不知道挖起來費不費勁。要是亂石灘子，作荒地買了價錢倒是不貴，稅也低，就是萬一底下全是大小石頭塊，這挖塘的人工可就沒底了。所以這事兒還在琢磨?！?/br>
    大娘們見他不是說笑，便道：“你還真想養(yǎng)魚啊！咱們這里倒是湘澤和大圩那邊不少養(yǎng)魚的，那也不是挖的塘，都是天生的水澤，一家圍一塊，就算歸各人的了。你這還得挖塘，又是一份錢，還不如自己到處捉捉算了。反正那文山岙就是你的了，這縣里是沒人敢去的?！?/br>
    姚瓦匠笑笑不說話，陶麗芬問道：“怎么想著要挖塘養(yǎng)魚了？”

    姚瓦匠才答道：“這回給人砌火炕掙了些銀錢，只是這差事也不是常年能有的，就琢磨著用這點錢做點什么事兒，最好能成個穩(wěn)當(dāng)?shù)馁I賣。我也沒別的本事了，就捉魚養(yǎng)魚這塊還懂點兒?，F(xiàn)在妮子弄出來這個魚干不錯，不過捉來的魚說不好，一回不定多大的，什么品種的，要一窯烘起來還挺費事。

    “有時候逮得多了，想要尋個地方養(yǎng)也不成，只弄幾個桶，大些的魚就放不下了。我想著要是有個魚塘，自己捉來的魚也能放里頭，弄些魚苗來養(yǎng)，一撥撥出魚大小也勻凈，多少心里也有個數(shù)，這要做魚干也是個長久買賣了。

    “你不是說找準(zhǔn)一樣事兒一直做下去就能成么？我如今也咂摸出點這個味道了?？h里人越來越多，往后這野河溝浦里頭的魚也沒那么容易捉了，還不如趁早自己養(yǎng)起來。到時候也該有些經(jīng)驗了，正好自己養(yǎng)魚賣?！?/br>
    陶麗芬聽了笑道：“這么聽來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倆大娘相視一笑道：“這名師出高徒，還是東家說的道理通透，姚瓦匠也有心，這才成呢！”

    姚瓦匠笑笑不說話，靈素卻拉著杏妮兒道：“我再教你一些旁的侍弄魚的法子，趁早離了這些火啊刀啊的，咱們說些簡單好做的來做?！?/br>
    杏妮兒笑了：“嬸子，要是都簡單好做的，人家一看就學(xué)了去了，就做不成長久買賣了！”

    靈素樂：“你一個小娃子，說什么長久買賣，你要這個長久買賣做什么！”

    杏妮兒眼睛亮亮地道：“能有個長久的營生做，就踏實安穩(wěn)了啊，就能跟尋常人那樣過安穩(wěn)的日子了！”

    陶麗芬聽了忍不住又去摩挲這娃兒，靈素心里也是一嘆，——這世上有多少人費心盡力地就是想要謀一個安穩(wěn)日子，卻都不容易得的呢！

    晚上回去說給方伯豐聽了，又道：“我在想，二牛這陣子大概也真挺掙錢的，杏妮兒爹爹也是這陣子到處給人搭火炕賺了一筆錢。這人得了錢之后怎么花用是不是也是個學(xué)問？我看麗芬說姚瓦匠的打算，就覺著挺在理的樣兒，說二牛那些事兒，就跟說笑話似的。不過這各人掙錢各人花，旁人也沒話好說就是了?！?/br>
    方伯豐靜靜想了一會兒，才道：“各人掙錢各人花，這話是不錯。只是這世上的事情，許多都是前后關(guān)聯(lián)著的。二牛若是知道掙的錢先別這么急著花銷了，留下來攢一攢，換個地方用去，往后的日子能變成另一個樣兒，或者他就不會這么給花掉了。可是這事兒他不知道，也沒人告訴他，他周圍的人也都是這么掙這么花的，且在這個圈子里頭沒準(zhǔn)還有自己的好壞攀比，那就更沒有底了。

    “姚瓦匠年歲可比二牛大多了，不過倒也不是說年紀大的就一定多知道事兒。姚瓦匠是吃了許多苦頭過來的，又帶著個閨女。你不是說那小姑娘都一心盼著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么，加上你之前也見過他們從前住在棚戶林的時候是什么樣兒的日子。這人吃過苦了，吃夠了，再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之后能有丁點機緣，都好好把握住了，一點一滴把長久的日子往好上頭過。所以你看他現(xiàn)在掙錢的花法，都是為著往后的日子能更舒坦，能引來更大的利息的。

    “相比之下，二牛的花銷就同今后的日子干系不大了。哦，也說不準(zhǔn)，也許換身好看的衣裳，能給自己找個媳婦？那倒也說不太好……”

    靈素就想起齊翠兒當(dāng)日打錯了主意破口大罵的樣子，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若是姑娘就看上他那身衣裳，那衣裳換了又怎么辦？不是又得后悔？這個說不通。”

    方伯豐看她那樣兒，笑道：“我們說要多給世上添有用的東西、好用的法子，這就是盡力了?？墒沁@天還不救懶漢浪蕩子呢，你想那么多也沒用。路就在那里，他不走，你急也沒法子。人生下來，爹娘教養(yǎng)是一道，之后能遇上什么世道又是一道，可這些都在外頭，根子在自己。

    “要不怎么一樣世道相近家世出來的人，過個十年八年境遇就差出天地來了呢？更何況，就算有善人要做好事，想幫人，這善人也不過活一輩子，一天也不過十二個時辰，干什么不拿去幫那些能幫的、聽勸的，卻要一再浪費在這些連自己都不愿意替自己打算多想想的人身上呢？！”

    靈素道：“你說了，他們這樣的是不曉得錢還有別的什么花銷法兒，那要是上了學(xué)堂，知事明理了，是不是就好了？”

    方伯豐看她的樣子，到底還是直說了：“這讀過書的，乃至考上廩生，過了科考典試的，這一輩子就一定過得順當(dāng)了？世上還沒哪個法子能管所有的人啊。要是有這樣的法子，這世上也不是如今這樣兒了?！?/br>
    靈素剛要感慨做人真難，就聽邊上一個聲音道：“這做人的學(xué)問大了去了……”

    再看方才明明睡著的倆娃兒，這會兒拉著手，一個正給另一個語重心長地說這話，另一個則使勁點頭表示附和。

    靈素抿嘴不說話了，方伯豐卻倒抽一口涼氣，幸好方才只是坐而論道??！

    第321章 勞心財

    苗十八人回來了，還是忙得很，這日終于得空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湖兒的事情他都知道了，里頭還有靈素的胡鬧，不過他也沒覺著娃兒的能耐就非得白給才算合道理。只是擔(dān)心湖兒小小年紀就做成了許多事，難免又會聽到許多夸贊乃至奉承，怕他因此歪了性子，到時候長大了反倒不成了。

    他私底下同方伯豐和靈素說了這個擔(dān)心，方伯豐也正有此憂，如今農(nóng)務(wù)司那頭一說起湖兒來就都夸得跟神仙一樣了，只說是個神童云云。其實湖兒迷糊的時候也不少，他不過是比尋常孩子更愛琢磨事兒罷了。

    比方說這回這菌生板，實則是嶺兒弄出來的東西。不過嶺兒就是鬧著好玩兒的。落到他手里就不是了。他能想盡法子去測驗這個東西到底有什么特性，最后又發(fā)覺要用到實務(wù)中去尚有哪些不足，還能想法子給它改進。尋常娃兒再好玩的事情，也不過玩?zhèn)€一天半天的就丟開手了。他這個鉆勁兒確實挺個別?？赡阋f他真是神童，什么都懂，那就太過了。

    最后苗十八道：“咱們自己也得在意著點兒，當(dāng)著孩子的面，少夸他。旁人家要夸得太多了，回家了也得給他醒醒神，叫他曉得那些話不能都當(dāng)真的。”

    這回聚齊了吃飯時候，苗十八問起今日玩的什么學(xué)的什么可高興不高興的話。

    嶺兒就說了：“今天哥哥又被人說‘好膩害，好膩害’了。嗯……”

    問是什么事兒，卻是一個認字的什么東西，湖兒本來就認得的多，自然比許多孩子都厲害。嶺兒這么說著，面上也很不以為然，她如今也認得的不少了。湖兒更是一臉的淡然。

    方伯豐便道：“湖兒確實學(xué)了不少東西，又想出許多點子來，大人們自然會夸幾句，只是自己卻不可驕傲。畢竟學(xué)會的東西都是從前的自己學(xué)的，今天如何，明天又如何？對不對，人都在長大的，咱們今天會的東西，明兒人家也能學(xué)會，若是自滿驕矜了，可就把往后的自己給耽誤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湖兒道：“對，一不小心就叫別人超過去了，所以得更加奮發(fā)才成。七姨姨說過，讀書的人說什么‘學(xué)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實則世上的事情，那件不是如此？我后來聽了爹爹同娘說的話，才明白這個道理了。不是說你也在走就成了，你也在走，旁人也在走，人家走得比你快，就算你再走，比起來你也是倒退的。所以這就叫做‘不進則退’！非得你超過所有人才成呢！”

    方伯豐聽了這話拿眼睛看自家老丈人，那意思是說，——這好像也不太對吧？咱們也不是想教成這樣兒吧？

    老丈人吸吸鼻子不說話了。為什么？因為老丈人之前在京城廚界橫行江湖時候，心里就是這么想的！——老子天下第一，誰也別想跟老子爭！

    雖說上了年紀之后，經(jīng)歷的多了，看那時候的心思都要發(fā)笑慚愧，可年輕的時候就得有點沖勁才好嘛！老丈人不覺著這個有什么太不對的。反正存了這個心，驕傲是難了，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那就成了，算是達成最初的目標(biāo)了。

    方伯豐又怕嶺兒覺著哥哥厲害，自己不成，又回頭對閨女道：“咱們嶺兒也有許多本領(lǐng)，只是人家不知道罷了。”

    嶺兒點點頭道：“細呀，哥哥說他來就成了，我還是同發(fā)發(fā)草草打交道的好?！?/br>
    方伯豐一看，得，這個也很不用自己勸。

    最后聽湖兒嘟囔了一句：“他們都是逗我們玩兒呢，以為我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隨便做點什么都夸我們。今天有個小哥哥自己吃完了飯，都叫大娘們夸了好一通。我才不當(dāng)真呢！”

    嶺兒附和：“細呀細呀，娘什么都會啊，我們還有好多要學(xué)的呢?！?/br>
    嗬，敢情根兒在這兒吶！

    靈素仰起臉來，看看自家倆娃兒，想想自己會的東西好像確實不少，皺著的眉頭一展開，笑著沖自家?guī)煾更c了幾下頭。

    鬧得苗十八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唉，這人的命可真是沒法兒說，自家這憨徒弟，嫁了個好相公不說，還養(yǎng)了兩個人精似的娃子。往后也不消自己太cao心了。正好如今外頭事兒多，自己也未必能照料得周全。家里能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那就最好不過了。

    方伯豐又問起燕先生和魯夫子來，苗十八道：“燕先生這幾日就回來了，夫子同夫人還得等一陣子。京城里的事情有些雜，他們又家大業(yè)大的。當(dāng)日一拋走了，留了許多線頭，都得慢慢摘。這人情啊，世上最難就這個東西了！”

    第二天靈素就應(yīng)了她師父這句話了。

    因她如今平常不怎么忘米市街去了，胡嫂子想找她，之前靈素給她留了地腳了，她便抽空尋了來。

    幸好這日靈素難得就在家里料理跟前那片小菜地，聽有人喊門趕緊答應(yīng)著，迎了進來坐下說話。

    胡嫂子看了兩眼靈素家的院子，不無羨慕地道：“這能種兩壟菜可真是便當(dāng)極了?！庇挚锤舯诖藜移鸬男牵倏纯挫`素家瓦房挨著草頂竹屋的樣子，抿了抿嘴臉上有些遲疑。

    靈素給端了茶上來，又細問起來，先說了一回如今的買賣，又說接下來要哪些米糧，各要多少等話。

    說完了靈素拍拍胡嫂子笑道：“怎么樣？那時候還這個擔(dān)心那個擔(dān)心的，我說沒事兒吧？這不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做下來了么！這買賣你都照應(yīng)慣的，有什么難處！”

    胡嫂子也笑了，又道：“說出來不怕您笑話。這剛開始十幾天，我晚上都睡不著覺！略瞇一會兒，心里就咯噔一下想到哪件事兒上了，立時嗑沖都跑沒了！還有兩回，明明關(guān)門回家了，想來想去又想不起來到底鋪子門鎖沒鎖。愣又轉(zhuǎn)回去看去！唉！我閨女都說我魔障了，從前不也是這么看店的？也沒見怎么樣，這一說自己頂下鋪子，就吃不下睡不著的，心里老發(fā)焦！”

    說完了又看看靈素：“東家，我可不是說從前不上心的意思啊……我是說……”

    靈素呵呵樂起來，拍拍她的胳膊道：“我知道！上回衙門在金寶錢莊里頭坐賬桌的大爺還說呢，平日里衙門的銀錢，幾百兩在手里進出也不覺著如何；自己得了十兩銀子，覺著放哪兒都覺著不安生。這明明是一樣的錢，怎么又不一樣了呢？都是一個道理吧？”

    胡嫂子噗嗤笑出來：“還真是！要沒經(jīng)過這一遭，還真不知道您從前受的心累呢！這做買賣可真不容易啊?！?/br>
    靈素心說這份情我領(lǐng)著有點兒不踏實啊。她就沒因這些東西累過心！

    坐了一陣子，又說了些閑話，胡嫂子就告辭去了。只是靈素總覺著她還有話沒說似的，可又曉得她的性子，只怕問起來她也未必肯說的。

    這日經(jīng)過米市街，就索性轉(zhuǎn)過去瞧瞧。正好幾個娃兒也在，福兒見了靈素很高興，直接喚靈素“嬸子”。胡嫂子還斥她沒規(guī)矩，讓她喊“東家”。

    靈素笑道：“如今這買賣都是你的，我算什么東家，叫嬸子才合適呢。”說著話又從提籃里摸出幾包糕餅來，遞給邊上倆娃兒道：“喏，我剛做得的，拿來給你們嘗嘗。還怕你們不在呢！之前你娘說你們倆出去跑公差去了?！?/br>
    那倆如今同靈素也熟悉了，恭敬謝了才接過去，大的那個道：“正要去呢，方才回來喝水的，今天跑了好幾趟了！”

    靈素伸手摸摸倆人的小腦瓜，笑道：“真是辛苦了！天兒越來越熱的，千萬往樹蔭下走，別叫大太陽直曬。真熱起來，大人還能給曬暈了呢！”

    倆人跟著點頭，又嘻嘻笑。

    胡嫂子只管在那里讓靈素，一會兒叫她坐下，一會兒又讓福兒燒水，都叫靈素給攔下了。靈素也不問她，反拉了福兒到身邊問道：“你娘最近有什么為難事沒有？前兒她尋我說米糧的事情去，我看她忍著話沒說呢。我曉得她那里準(zhǔn)定問不出來的，還是問我們小福兒合適?！?/br>
    胡嫂子聽了這話面上一窘，有心要攔著自家閨女，可東家都看出來了，且當(dāng)著人面這么做也不合適。只好給福兒使眼色。

    福兒看看自家娘親，笑著對靈素道：“我們家里住著擠，又熱，鋪子里上頭兩間房還空著呢，我們就問娘能不能搬這里來住。娘說到時候問問您的意思看，不過她回來我們問起了，她又罵我們……嘿嘿嘿，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這事兒呢！”

    胡嫂子已經(jīng)一臉羞窘了，還有些怒意，靈素就奇怪道：“這怎么話說的？！我這屋子不是都租給你們了么，那自然你們想干嘛就干嘛了啊。哪怕你們這會兒說不想做這個營生了，只要照付租錢，我才不管你們拿去干嘛呢！”

    又轉(zhuǎn)臉說胡嫂子，“這又干嘛還要來問我？敢是胡嫂子真糊涂了……”這話聽得三個娃都噗嗤一聲笑出來。

    胡嫂子急著道：“唉，這哪兒能吶，這是東家的房子不是？東家自家都還沒住上樓呢，我們怎么好先搬到樓里住的，不成話，不成話！”

    靈素實在不曉得怎么勸她了，因她都不能理解這胡嫂子的道理都是打哪兒來的。

    想了又想，只好道：“先前你尋我去的是我們在縣城里的屋子，我們在自家山上還有處大房子呢，都是石頭的，比這里不曉得要大多少。你哪兒用忌諱這個??！”

    胡嫂子聽了想起來靈素從前是說過自家還有處山地的，便笑起來道：“您還同我說起過的，我給鬧忘了！”

    靈素便跟著道：“這里高燥一點，若是真有個風(fēng)濕什么的，住這里來合適。這屋子都是一總兒跟你算的租錢，你算算一間屋子十天半月該多少的？你要讓它空著，就是白往水里頭扔錢吶！一個青錢，一個青錢地，每日介往水里頭扔！”

    胡嫂子聽了嘴巴一抿，大概是想到那樣兒了，手指頭都快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