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你身子好些了嗎？”蘇月兒進(jìn)來，擔(dān)心地看著薛錦棠，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似的。

    薛錦棠想了想，笑著說：“你別擔(dān)心，我沒有生病。生病是對外人說的，我這幾天有別的事情，所以沒來上課。你千萬別告訴別人，要是徐先生知道了，她肯定要罵我了?！?/br>
    蘇月兒皺了眉頭：“你膽子也太大了，這才剛剛?cè)雽W(xué)你就這樣逃課，徐先生罵你是輕的，要是勸你退學(xué)那就糟糕了。這件事情，你沒告訴別人吧？”

    “沒有，這么大的事，我不敢說出去，只有杏枝、杜表姐還有她身邊的丫鬟知道，然后就是你?！毖﹀\棠說：“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br>
    “我肯定不會說出去，杜小姐也是嘴嚴(yán)的，就是不知道她身邊的丫鬟怎么樣。你再叮囑她幾句，真被人知道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放心吧?！毖﹀\棠說：“我省得的?！?/br>
    當(dāng)天晚上，有幾個女學(xué)生去找徐櫻告狀，進(jìn)門就說薛錦棠裝病逃課。還把杜令寧告了一狀，說她身為課首，幫著薛錦棠欺瞞先生，她不配做課首。

    徐櫻沉了臉：“你們是說我選的課首不好，要聽你們話重新選課首？到底誰才是先生？”

    女學(xué)生們面面相覷，有個膽子大的上前說：“當(dāng)然您是先生，我們不是質(zhì)疑先生，只是發(fā)現(xiàn)了問題就來稟報先生，該如何處理，自然是由先生定奪的?！?/br>
    “你們發(fā)現(xiàn)了事情就該去找課首，讓課首來跟我說?！毙鞕训溃骸把﹀\棠請病假的事情是我同意的。她的確不是生病，她是在忙圣慈皇后廟的事情，她畫的彩畫圖很得杜大人喜歡，杜大人讓她來畫主殿的彩畫。你們有告狀的功夫，怎么不好好學(xué)畫畫呢?！?/br>
    徐櫻放了話，讓她們不許走漏風(fēng)聲，誰說出去就開除誰。女學(xué)生們個個蔫吧了，對薛錦棠只有羨慕嫉妒的份，想套近乎又礙于徐先生的話不敢來。

    十天時間轉(zhuǎn)眼就到了，這一天剛好女學(xué)放假，學(xué)生們回家，兩天之后再回校上學(xué)。

    薛錦棠清早拿了圖紙上山去見趙見深，路上涼爽，她走得很快，不一會就到了。

    趙見深把圖稿從頭到尾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這一次他很好說話，一張也沒讓薛錦棠改。

    薛錦棠松了口氣，就要下山。趙見深也要下山，兩人一起出了門。

    杏枝竟然在門口等著，薛錦棠讓她在女學(xué)里等著，見她也上了山，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三小姐沒等咱們，她坐了馬車先走了?！?/br>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薛錦棠說：“不要緊，我們租一輛車子就是。”

    趙見深聽得真真切切，他說：“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跟你說?！?/br>
    兩人沿著山間小路走，不知名的小花芬芳搖曳，山林間鳥語陣陣，環(huán)境清幽。杏枝與范全遠(yuǎn)遠(yuǎn)落在后面，這一男一女郎才女貌，看著十分登對。兩人在山間漫步，竟有幾分游山玩水的感覺。

    趙見深提議：“我們走那條路吧。路上很熱鬧，估計你還沒來過?！?/br>
    薛錦棠兩次上山，走的都是女學(xué)那邊的路，聽說還有另外一條路，也有些意動：“但憑殿下做主?！?/br>
    山路兩邊有人擺攤售賣小食、算卦抽簽，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捧了木箱子過來，笑吟吟道：“公子，你家娘子甚美，給她買支釵吧?！?/br>
    ☆、49.挑明

    婆子滿臉堆笑, 兩只眼睛骨碌碌亂轉(zhuǎn), 有著小本生意人的精明。

    薛錦棠客氣地拒絕：“我們不是夫妻，不需要買簪子……”

    婆子抿嘴笑，打斷了薛錦棠的話：“現(xiàn)在不是，很快就是了。小娘子不用羞臊, 男歡女愛，天經(jīng)地義。要不是未婚夫妻，你們倆人又怎么會單獨(dú)出來？婆子我不說閱人無數(shù)，見識的人也不少了, 你與這位公子年歲相當(dāng)，容貌匹配, 是天作之合?！?/br>
    她越說越不像話，薛錦棠不喜歡聽，想走，她又抱著箱子攔著，一副不買簪子就不讓走的架勢。

    薛錦棠扯下荷包，準(zhǔn)備掏錢買支簪。買了就走，省得聽她胡言亂語。

    “就這支吧?！壁w見深隨手拿了一支芙蓉簪：“后面會有人給你錢的?！逼抛舆@才讓開, 笑嘻嘻說了一大堆諸如白頭偕老舉案齊眉早生貴子這類的話。

    走了十幾步遠(yuǎn)，薛錦棠才低聲抱歉道：“鄉(xiāng)人粗鄙, 擾了殿下清凈?！?/br>
    趙見深笑了笑：“無妨, 她也是為了生存?！?/br>
    兩人繼續(xù)朝前走, 這一路上, 遇到的成雙成對的青年男女可真不少。太.祖皇帝與圣慈皇后伉儷情深, 從鄉(xiāng)野農(nóng)夫到君臨天下，太.祖身邊只有圣慈一位妻子，真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佳話。成親前要先來祭拜圣慈皇后，也是大齊的習(xí)俗了。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女子嬌艷無比，男子器宇軒昂，收到了不少或羨慕或嫉妒的眼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薛錦棠覺得這條路格外的漫長，比之前上山那條路要長多了。

    等到了山腳下，薛錦棠已經(jīng)滿頭大汗、兩腳酸軟了。趙見深見她香汗淋漓，就要到山腳下涼茶鋪?zhàn)有_。

    涼茶鋪?zhàn)永飻[了三張八仙大桌子，每張桌子配四個大長凳子。賣涼茶的老倆口白發(fā)蒼蒼、身材佝僂，衣衫很舊卻漿洗的發(fā)白。

    老翁精神矍鑠招呼兩人坐下，老嫗笑容滿面端了兩碗茶來。

    老翁呵呵笑：“后生，你好不解風(fēng)情。既然跟小娘子出來，為何不坐到小娘子身邊？”

    趙見深身份尊貴，兩人進(jìn)來是趙見深先坐，薛錦棠坐在他旁邊下手的長凳子上。

    “老丈，您老人家誤會了，我與這位公子并非您說的那種關(guān)系?！?/br>
    “既然不是，為什么穿了同樣顏色的衣裳？”老翁笑瞇瞇的看了老嫗一眼：“當(dāng)年你老阿婆心里頭有我又不敢說，就穿了跟我同色的衣裳來跟我拜圣慈娘娘，我當(dāng)時還不明白哩。就跟這位后生一樣呆呆愣愣的，還是有人跟我講了我才知道。”

    薛錦棠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兩人今天都穿了雪青色的衣裳，趙見深的顏色略深些，她身上的顏色略淺一些，咋一看上去，好像是約好的一般。

    趙見深盯著她看了一會，眼中意味莫名。

    薛錦棠的臉皮一下子就guntang，她低聲道：“殿下，這是巧合。”

    “嗯?！壁w見深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

    薛錦棠見他沒有懷疑，也沒有生氣，知道他是相信了，松了一口氣，端了茶喝了一口。

    “后生，你下山的時候遇到買釵的王婆子了吧。當(dāng)年你老阿婆就是串通了王婆子故意讓我買釵給她，不買不讓走?！?/br>
    薛錦棠嘴里含著一口茶水，吐也不是，吞了也不是。她費(fèi)了好大的勁，將茶水咽了：“老丈，我們真的不是?！?/br>
    老翁用那種“是不是我心里清楚”的語氣說：“小娘子不必害臊，這位后生心里也是有你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買了王婆子釵了。你看他一直拿手里，是想給你戴，沒有機(jī)會呢。”

    “后生，你既然買了釵，還不趕緊給小娘子戴上。”

    趙見深就捏了釵，扶了薛錦棠的發(fā)髻，給她戴上了。

    “我們走吧。”

    薛錦棠實(shí)在不想待了。

    趙見深先上馬車，杏枝就拉了薛錦棠的袖子，低聲問她：“小姐，賣釵的王婆子、賣涼茶的老翁，都不是你安排的吧？”

    “你胡說什么！”薛錦棠一向好脾氣，也被她弄生氣了：“我豈是那種人！”

    她從杏枝手里把袖子奪回來，怒氣騰騰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一個逼著人買釵，一個逼著人給她戴，兩人話里話外明示暗示的……

    她現(xiàn)在說不是自己安排的，趙見深會相信嗎？

    信不信隨他，她要是不解釋一番，實(shí)在是難受。

    薛錦棠上了馬車，張嘴要解釋，趙見深道：“陳廣志跟薛家有親嗎？”

    他冷眉冷眼的，語氣凝重還帶了幾分審問。

    薛錦棠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陳廣志就是新任的北平知府，陳牡丹的爹。因為他語氣冷峻，薛錦棠覺得可能沒什么好事。

    “薛家跟陳家沒有親戚?！毖﹀\棠斟酌著說：“陳知府身邊的姚師爺是薛錦瑩的舅舅?！?/br>
    趙見深笑了笑：“陳知府要倒霉了。今科院試他倒賣考題，院試張榜之日，就是陳知府成為階下囚之時?！?/br>
    薛錦棠想起前任知府喬裝打扮出現(xiàn)在潭拓寺的事，知道這涉及到政治斗爭，不是她能過問的。

    “多謝殿下告知?！?/br>
    既然陳知府要倒了，薛錦瑩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馬車停了在貧民區(qū)一家善堂門口，薛錦棠下了馬車，挺詫異的?；勖鲙熜肿叩臅r候，跟她說過，讓她有空就多照拂這家善堂，她每隔半個月就會來一次，月例銀子基本都拿來給善堂買糧食了。這事她從沒跟別人說過。

    “慧明和尚臨走之前拜托我照看這善堂?！彼粗﹀\棠說：“還有你?！?/br>
    他眼眸深深定在她臉上，薛錦棠覺得不適，清了清喉嚨：“謝謝殿下?！?/br>
    趙見深笑了，這笑容很暖，帶了幾分意味莫名。

    薛錦棠陡然想起今天下山遇到的事情，剛想解釋，趙見深招招手，從范全那里接過一沓銀票給她，說：“你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薛錦棠只得恭恭敬敬目送他離開。心里想著這個誤會怕是很難澄清了，趙見深估計真以為她覬覦他。

    薛錦棠嘆了一口氣，跟杏枝一起把銀票兌成碎銀子，派給善堂里的人。

    回到薛家，先去拜見薛老太太，薛老太太眉開眼笑，拉著她的手說：“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杏枝這丫頭有大喜了?！?/br>
    薛錦棠不動聲色：“不知道祖母說的是什么喜事？”

    薛錦瑩語笑嫣然：“丫鬟能有什么喜事，自然是終身大事?！?/br>
    薛錦棠也笑：“祖母要給杏枝說親嗎？”杏枝對她忠心耿耿，早就對她吐露過心聲，她要給別人做平頭娘子，絕不做妾。

    “是姚太太看上了杏枝，指明要讓杏枝去給姚師爺做二房。不是做通房丫鬟，只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二房太太?！?/br>
    薛老太太道：“上次供藥，姚師爺出了很大的力，我們一直沒有謝人家，沒想到姚太太竟然看上了杏枝。還說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花轎抬過門，絕不委屈了她。你祖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她喟然道：“杏枝受的委屈我都記著，一直想著給她說一門好親事。這回好了，解決我一樁心事，杏枝也算是苦盡甘來了?！?/br>
    薛錦瑩嘻嘻笑：“四meimei，杏枝跟了姚師爺，生下的孩子就是正經(jīng)人家的少爺，實(shí)在是好得很。你可千萬別舍不得?！?/br>
    這個杏枝懂藥，又有拳腳功夫，好幾次都壞了她的事，是她的心腹大患。收拾不了薛錦棠，那就除了杏枝這個眼中釘，rou中刺。

    “只要杏枝同意，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毖﹀\棠對薛老太太說：“那就把婚期定在八月底吧，還有不到兩個月，我把手上的事情忙一忙，也好讓杏枝準(zhǔn)備嫁妝?！?/br>
    院試張榜在八月二十，拖過八月二十，姚師爺就自身難保了。

    出了門，薛錦瑩追上來，得意道：“祖父已經(jīng)把杏枝的賣身契送到姚家去了。莫說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就是兩年，也是枉然，薛錦棠，你好好給杏枝準(zhǔn)備嫁妝吧。”

    薛錦棠瞥了她一眼，心里想著姚師爺?shù)目可蕉家沽?，可笑她還不知道呢。

    回了房，薛錦棠安慰杏枝：“放心吧，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br>
    兩天后薛錦棠回了學(xué)校，徐櫻跟其他畫工把次殿的彩圖底稿畫好了，她拿了底稿上山上圣慈皇后廟，趙見深不在。宋大人跟她說：“殿下說讓薛小姐去燕王府見他?！?/br>
    這一次她坐的是宋大人安排的馬車，這一來一回的，她到燕王府已經(jīng)是傍晚了。

    趙見深先陪著她吃了晚飯，然后兩人再移步到書房說話。薛錦棠先說了杏枝的事情：“……不知道到時候方不方便把杏枝的賣身契拿回來？”

    “可以。我拿到后派人送給你?！?/br>
    這種事情對于趙見深，不過是舉手之勞。

    “多謝殿下?！彼⑽⑶妨饲飞碜?，燈光照在臉上搖曳，她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子般的陰影，巴掌大的小臉愈發(fā)小了，粉嘟嘟的紅唇、小巧白皙的耳垂也越發(fā)的顯眼。

    書房里燈火通明，趙見深神情愜意，他接了底稿放到一邊：“這些你都看過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燈火的原因，趙見深的眼神格外的亮，格外的專注，薛錦棠覺得有人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