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了吳王道：“你是做叔父的，阿深都有了，你也該起頭做個表率才是。”

    吳王那個惱啊，那個恨啊，心里別提多慪了。他哪里還有好詩，但是皇帝吩咐了，百官看著呢，他要是說沒有，豈不是丟人？

    吳王只能絞盡腦汁，磕磕絆絆做了一首，雖然文采一般，但好歹糊弄過去了。

    百官很給面子，也夸了一番。皇帝只是“嗯”了一聲，嘴上沒評價，心里失望那是一定的了。

    眼看著夜宴就要結(jié)束，突然有個小宮女把湯灑在薛錦棠身上了。小宮女立刻要跪下去請罪：“郡主恕罪?！?/br>
    薛錦棠扶住了她：“不要聲張，若是讓別人注意到了，就不好了?！?/br>
    宮廷夜宴，被潑了一身湯，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一般女眷都不想讓人知道，薛錦棠自然也不例外。

    小宮女滿臉愧疚：“郡主，奴婢帶您去換條裙子吧?！?/br>
    “也好?！毖﹀\棠悄悄退席，跟著小宮女出去了。

    不一會，紀瑯身上也被人潑了湯水，也被一名宮女領著出去了。

    蕭淑妃看到了這邊的動靜，端起一杯甜酒，慢慢喝了。

    不一會，有個嬤嬤過來低聲道：“事情辦妥了，兩人進了同一個房間，里面燃了香，只要一刻鐘之后去抓人就行了?！?/br>
    “好，我知道了。”蕭淑妃道：“驚叫的宮女也安排好了，等會圣駕到了，要大聲叫?！?/br>
    此刻夜宴結(jié)束，皇帝要跟眾人一起去沿湖賞月，月上水中兩團圓，是宮中一大名景。而薛錦棠換衣服的地方，是皇帝去賞月的必經(jīng)之路。

    蕭淑妃心里想著薛錦棠在劫難逃，加上夜宴散場，眾人退席稍稍有些混亂，就沒有注意到汝寧公主不見了。她更沒注意到，剛才有人給汝寧公主塞了一張紙條，讓汝寧公主狂喜，抬頭向凈一法師求證。

    凈一法師隔著人，沖汝寧公主點了點頭，然后現(xiàn)行離開了。汝寧公主趕緊跟上，借著月色見前面一個沒有頭發(fā)、身披袈裟的人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偏殿，汝寧公主毫不猶豫也進去了。

    ☆、92.落敗

    房間里熄了燈, 漆黑一片, 依稀可見朦朧的人影。

    紀瑯給薛錦棠塞了一個藥丸, 聲音低不可聞：“你快把解藥吃了吧。我給你倒點水。”

    薛錦棠聲音同樣很低：“我吃過解藥了?！?/br>
    紀瑯怔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幸好屋中漆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就好?！奔o瑯聲音輕輕的, 一副輕松的樣子：“把解藥給我吧, 我剛才在手里攥了半天，估計都化了。”你拿著，會弄臟你的手啊。

    “不用，等會我出去丟掉?！?/br>
    “還是給我吧?！奔o瑯謹慎道：“這是宮里, 我們再小心也不為過?！?/br>
    薛錦棠想想也對, 就把藥丸重新交給紀瑯, 紀瑯掏出帕子包了, 放在胸前。

    室內(nèi)陷入死寂, 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與對方的呼吸。

    紀瑯的一雙手攥緊了松開, 松開了又攥緊，他數(shù)次調(diào)整語氣, 最終用微微帶了關(guān)心又不失禮貌的語氣問她：“你還好吧？”

    “嗯。”薛錦棠點了點頭：“一切都很好?！?/br>
    紀瑯按住隱隱泛疼的胸口, 不讓自己真實的情緒泄露, 輕笑道：“那就好?！?/br>
    薛錦棠頓了頓：“你呢？”

    這一聲“你呢”不過兩個字，卻差點讓紀瑯崩潰。她到底還是不恨他了, 愿意關(guān)心他了。像個老朋友一樣, 他也心滿意足了。

    “我當然一切都好, 吃的好，睡的好，就是想起你的時候，會愧疚?！奔o瑯已經(jīng)習慣揚起嘴角，用最溫暖、最溫柔的聲音跟她說話了，哪怕她此刻看不見，他也還是帶著淺淺的笑：“今天我?guī)土四氵@一回，咱們是不是扯平了？你以后不會再怪我了吧？”

    “不怪了?！毖﹀\棠道：“今天的事情謝謝你?！?/br>
    紀瑯揉了揉眼角，道：“走吧?！?/br>
    雖然不舍得，但是能有今天，能親耳聽到她說不怪他，他沒什么遺憾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泄露情緒，就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月光照進來，滿室的清輝。

    紀瑯先跳到窗外，然后伸手來接她：“把手給我。”

    “不必了，紀公子?！敝心昴凶尤逖诺穆曇繇懫穑度镜搅思o瑯面前：“我來扶郡主吧?！?/br>
    紀瑯退了一步，把位子讓給范全，笑了笑。他能把范全撥過來照顧她，必然是愛重她的，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薛錦棠對紀瑯道：“走吧?！?/br>
    “你先走，我一會就到。”紀瑯抬頭看月，明月皎潔圓滿，就像那一年在西湖，他們泛舟湖上，對風吟詩，對月相和，人月兩圓。

    ……

    薛錦棠由范全帶著，快步繞過花園，看見前面烏鴉鴉一群人，她立刻提步追上去，跟著隊伍尾部的人慢悠悠走著，邊走邊等待好戲上場。

    趙見深走在隊伍前頭，攙扶著皇帝，祖孫二人身后墜著蕭淑妃、吳王等人，再后頭是百官與女眷。

    趙見深在外人面前冷漠少語，在皇帝面前卻言語活潑，不時逗得皇帝哈哈大笑，其間吳王、蕭淑妃也有插嘴的時候，卻總是爭不過趙見深。

    百官看了，暗暗掂量。圣心到底是偏向燕王世子多一些的，可燕王世子是皇孫，我朝沒有越過皇子直接封皇孫的先例啊。

    蕭淑妃臉上笑容沒斷過，可心里卻視趙見深為眼中釘、rou中刺，不過她并不生氣，看著趙見深妙語連珠、笑聲不斷，她也跟著笑。

    因為趙見深現(xiàn)在笑的多么高興，等會就會有多丟人！

    既然他想出風頭，就讓他出個夠好了。過會薛錦棠與紀瑯捉jian在床，看他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眾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離蕭淑妃安排的那個地方越來越近。

    就在此時，突然從旁邊的偏殿里沖出來一個小宮女，她橫沖直撞、驚慌失措，險些驚了圣駕。

    “什么人這么沒規(guī)矩！”趙見深當然呵斥道：“圣駕在此，還不速速退下?！?/br>
    “是?！毙m女趕緊跪在宮道邊，瑟瑟發(fā)抖。

    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宮女，事情揭過去就算了，不料蕭淑妃卻道：“你是哪個宮的，不在自己宮里待著，亂跑什么？你這樣鬼鬼祟祟，神色倉皇，分明是做了不軌的事被人撞破了，說，你跑什么？”

    “罷了?！被实鄣溃骸敖探o底下的人處置吧，我們繼續(xù)賞月，不必因為一個小宮女壞了興致?！被实坌那楹茫艘哺裢鈱捄托?。

    蕭淑妃卻道：“皇后娘娘病重之后，六宮事務皆由臣妾打理，臣妾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夠，辜負了皇上與皇后的信賴。出了這樣的事，臣妾心里擔心，皇上您就讓臣妾審問一二吧，反正也耽誤不了太久?！?/br>
    皇帝扶著趙見深的手說：“淑妃，你啊，就是太謹慎了?！?/br>
    “皇祖父，既然淑妃娘娘開口了，那咱們就依了淑妃娘娘吧。”趙見深道：“皇后不在，淑妃娘娘就是命婦的表率、天下女子的楷模。我們且看看娘娘是如何審問小宮女的，也讓命婦與公主郡主小姐們都學一學咱們皇家妃子的風采?！?/br>
    皇帝笑了：“也好，言傳身教本該一體，今天就讓淑妃教一教大家，朕也看看淑妃是如何主持中饋的?！?/br>
    蕭淑妃心中暢快，想著等會要給趙見深重重一擊。

    百官尚沒覺得什么，那些宗婦已經(jīng)察覺到了，這種陷害人的伎倆，她們在內(nèi)宅不少見，只是今天卻換到了宮里。

    就是不知蕭淑妃是想陷害誰？

    各家夫人立刻看自己帶進宮的女眷，確認人在自己身邊才松了一口氣，等著看好戲。

    蕭淑妃呵斥：“你這般驚慌失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還不快從實招來！”

    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都在這里了，小宮女哪見過這種陣仗啊，她下癱了，整個人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只瑟瑟發(fā)抖指著她跑出來的宮殿方向：“那屋里藏了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

    王大德立刻一招手，緊聲道：“護駕！”

    又道：“萬歲，今夜為了賞月，宮里大半燈火都熄了，不排除混入了刺客?！?/br>
    十年前宮里也混入一批刺客，要不是燕王世子趙見深替皇帝擋了一刀，說不定皇帝就殯天了呢。

    皇帝也不敢掉以輕心，想起十年前遇刺的遭遇，怒上心頭：“讓羽林衛(wèi)、錦衣衛(wèi)的人把偏殿圍住，刀斧手、弓箭手準備，聽朕指揮?！?/br>
    “萬歲豈能涉險?！蓖醮蟮氯缗R大敵：“不如您與諸位大人在此等候，老奴……”

    “不必了！”皇帝把手一揮，中氣十足：“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這后宮也是朕的后宮，不過是幾個宵小鼠輩而已。朕要他們插翅難飛?！?/br>
    蕭淑妃呼吸促了一下，又很快恢復平靜。

    燕王世子趙見深看中的人、皇上親封的宜興郡主、臨海大長公主的座上賓，在宮中私通，而且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薛錦棠這次是在劫難逃了，趙見深也將因此事丟了顏面，實在是一舉數(shù)得。

    偏殿里燃著淡淡的香，汝寧公主與她的“明王叔”忘我擁吻癡纏。

    畢竟渴慕了他十幾年，今朝得手，她早已失了理智。

    宮殿內(nèi)的男女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包圍，外面燈火通明，箭羽正對著宮殿，皇帝站在弓箭手身后，一聲令下：“撞門。”

    木質(zhì)的殿門被撞開，不著.寸縷的男女糾纏著，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有人驚叫又突然止住，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倒抽氣的聲音，皇帝還未說什么，蕭淑妃已經(jīng)厲聲呵斥：“還不快去把這yin.亂宮廷的男女捉過來?！?/br>
    不等蕭淑妃身邊的嬤嬤跑過去，王大德手底下的幾個太監(jiān)已經(jīng)過去把人抓住，拖了過來。

    他們只拖了那個男人過來，眾人一看，竟然是個光頭。

    蕭淑妃覺得不對勁，心里涌出一個猜測卻不敢相信。

    皇帝冷厲質(zhì)問：“為何不將那賤人拖過來？”

    那幾個太監(jiān)“噗通”一聲跪下，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皇帝立刻意識到，里頭那個女人極有可能是宮妃?；实鄄淮笈?，趙見深高聲道：“既然不是刺客，我們且回去吧，這里就讓淑妃娘娘處置好了?；首娓福蹅兝^續(xù)賞月，莫讓這小事壞了興致。”

    皇帝就著這個臺階下來，正想走，那光頭的男人砰砰砰磕頭：“是汝寧公主逼迫小人的，小人不是自愿的……”

    汝寧公主！

    里頭那個女人竟然是汝寧公主！

    百官與內(nèi)外命婦震驚，卻又紛紛噤聲，不敢說話，只是心里活動十分精彩。

    汝寧公主不是養(yǎng)在蕭淑妃名下、與她情同親生母女的嗎？蕭淑妃這是唱的哪一出戲?。侩y道是被人調(diào)包了？

    蕭淑妃身子晃了晃，差點要暈過去。

    皇帝對著那光頭的心口就是一腳，燈光照著他鐵青的臉，他的語氣毫不留情：“讓宗人府處置?！?/br>
    宮里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種事了，上次發(fā)生這種事還是幾十年前，皇帝的母妃與太監(jiān)對食私通，讓他與顏面盡失，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知道這事的人不是垂垂老矣，不能上朝了，就是被皇帝打發(fā)的遠遠外放了。至于那些知情的宮人，早被皇帝殺了。

    可這事卻像一顆刺一直扎在皇帝心頭，今天汝寧公主又刺了他一下，而且讓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如何能忍？

    蕭淑妃臉色慘白，兩眼一翻，這回是真暈了。

    ……

    熱熱鬧鬧的宮中夜宴草草收場，趙見深送了皇帝回寢宮，交代王大德照顧好皇帝，他就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