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程千仞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做。 沒有人教過他。 劇烈運動使他耳膜鼓震,太陽xue突突直跳。喝過一聲,好像天地間所有聲音都靜下去。 沒有風聲蹄聲,沒有鼓聲,沒有歡呼。 只剩他一個,憑本能縱馬揮杖,十分痛快! 鐘天瑾出手刁鉆,杖頭專攻對手虎口、指節(jié),一般人吃痛后拿杖不穩(wěn),不愿再正面與他相爭。 程千仞右手避過,左手反手一抓,緊握他球杖,鐘天瑾奮力爭奪,球杖卻紋絲不動,不禁怒火中燒。 兩人角力時,顧雪絳運球遭阻攔,正要揮杖,程千仞又是一聲斷喝,白馬不曾揚蹄,但白玉玦戰(zhàn)馬已生驚懼之心,蹄下稍滯。 便在此刻,程千仞看了顧雪絳一眼。 飯桌上一個眼神,彼此就知道菜里缺鹽還是少醋。 顧雪絳沒有多說,韁繩一轉,策馬而去。 白馬狂奔,風回電激,蹄聲如雷,一道煙塵長龍隨之升騰,頃刻間逼近北門。 北瀾兩人見顧雪絳沖門,心下更急,鐘天瑾拼出十二分氣力,不料程千仞忽然松手。余力反沖,他連人帶杖一齊向后倒去,程千仞橫杖回身一掃,再次攔下白玉玦。 場下隊員目瞪口呆。 搶攻以一敵二,回援運球沖門,還有這種打法? 風聲呼嘯,顧雪絳聽見胯下馬匹急促喘息。 人與馬俱已到達極限。但他仍覺不夠快。 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快些。 決定勝負的時刻即將到來,四面看臺嘩啦啦站起一大片人海,屏息凝視。 張詡在北門外五丈策馬游走,神情凝重。他蓄力已久,準備一場纏斗。 誰知顧雪絳藝高人膽大,還有六丈之遠,便揮桿擊球! 萬里碧空下,一道弧線一閃即逝,如流星墜落天際! 眾人視線隨它飄忽,仿佛穿云破風,又好似只在一瞬。 它砸入球門,濺起一簇煙塵! “南淵得籌——” “啊!——” “南淵得籌!南淵得籌!” 自寂靜中爆發(fā)出的歡呼,匯成一片奔騰海洋。 這場馬球從清晨打到中午,酣暢淋漓,許多人失去理智,聲嘶力竭地呼喊。 州府官差扔下盾牌,與南央百姓抱在一起。 督查隊忘了維持秩序,揮舞長戟,高呼“南淵南淵!” 比賽結束后的場地,屬于勝利者,裁決牽走夜降馬,南淵諸騎入場,策馬巡游。 南淵大旗隨奔馬飄揚。 眾人卻已找不到程千仞與顧雪絳身影。 后來,徐冉轉述:“幸好你倆先走了。聽說大家聚在一起扔隊員,有幾個扔上去沒接住,掉下來摔斷腿,被抬進醫(yī)館,還傻呵呵的笑……唉,別是把腦子摔傻了?!?/br> 這時顧雪絳半躺在診室床上,聞言笑了笑: “我原本也想縱馬巡場,跑到林鹿那里,就俯身拉他上馬,一定特別帥!” 林渡之把碗一摔:“你本事大,拿命不當命,你自己吃!” “哎呀哎呀好疼,你不喂我我連手指都抬不動??旆鑫移饋怼!?/br> 徐冉:“你抽煙點火的時候,抬的是別人的手?你這兩天太過分了啊,就是欺負鹿老實。” 程千仞靠在顧二平時癱坐的搖椅上,遙望窗外秋林金黃的落葉,聽他們吵鬧。 他起碼能坐著,而不是像顧雪絳一樣躺著。 那天比賽剛結束,顧雪絳松下一口氣,傷痛爆發(fā),程千仞同樣脫力,幾近暈厥。 徐冉及時叫來擔架將兩人抬走,林渡之以醫(yī)師身份啟用醫(yī)館藥柜,與徐冉相熟的女醫(yī)師都來幫忙。 程千仞多處外傷,與鐘天瑾奪杖時左手掌心被杖尖鐵皮割裂,血水狂流,后來北瀾兩人為了突圍,更是下了死手。必須及時清洗傷口,止血包扎。 顧雪絳更麻煩,尋常醫(yī)師看不懂,大家聽林鹿指揮,抓藥的、熬藥的、施針的,有序配合。林渡之探脈,為他拔除金針,輸送真元。眾人協(xié)力奮戰(zhàn)十余個時辰,顧雪絳脈象才穩(wěn)定下來。 期間幾次兇險,徐冉險些掉眼淚,林渡之出奇地沉著冷靜,一天一夜一步未離。 顧雪絳清醒后,林渡之一句話都不跟他說。 許多南淵學生想來探病程千仞和顧雪絳,尤其是隊員們,都被林渡之一張冷臉嚇跑了。 感嘆“南山榜首果然性情冷漠,厭憎言談啊?!?/br> 兩天后,程千仞重新恢復練劍,顧雪絳才能下床扶墻走路,復賽通知已經到了。 第50章 你們開心就好 秋日正午, 徐冉提著食盒進診室, 順路帶回復賽通知。 “樓下有客人,找顧二的!” 程千仞正在收拾桌子, 招呼大家吃飯, 推窗一望, 只見兩位高髻長裙的女官,立在醫(yī)館門前。身后是六七名護衛(wèi)。來往學生紛紛停下腳步, 好奇地打量, 也聚在醫(yī)館外不肯走了。 馬球比賽前溫樂公主曾說,得籌最多者, 將贈一件寶物。 顧雪絳皺了皺眉, 穿上外袍, 整理衣冠:“我去去就回?!?/br> 林渡之:“需要我陪你嗎?” 顧二揉了一把他:“沒事?!?/br> 三人趴在窗邊看著,兩位女官態(tài)度很是親切,顧二行揖禮時側身避開,一左一右扶起他。不知說些什么, 周圍人露出羨慕神色。 不多時, 人回來了, 徐冉抄刀猛拍:“這會兒腿腳利索了?繼續(xù)裝啊!” 顧雪絳立刻往林渡之身后躲:“先吃飯,先吃飯好不好!” 顧二最近過的神仙日子,飯有人送,碗也不用洗。 每天在林渡之攙扶下復健,做點抬胳膊伸腿的小動作。程千仞和徐冉擔心他仇家來找麻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診室。 三人背地里商量等他身體好了, 約個良辰吉日揍他一頓。 可他偏是不好。 吃飽喝足,南淵四傻湊在一起研究復賽規(guī)則,閑聊扯淡。 顧二:“其實我以為我們早就錯過復賽了?!?/br> 徐冉:“一場馬球打完,南北兩院各有損傷,參賽者聯(lián)名請愿。學生都堵在執(zhí)事堂門口,時間不得不推后?!?/br> 程千仞笑:“今年居然鬧成這樣,算不算開先河?” 顧雪絳:“我主課修習‘博物志’,聽先生講過一段院史……十六年前,劍閣出事,學院里師兄師姐們大受打擊,無心復賽。還有人申請退學,說修行何用,不如回家種地養(yǎng)豬?!?/br> 那時年輕一輩的修行者,確是以劍閣雙璧為榜樣。有的羨慕寧復還灑脫不羈,有的敬佩宋覺非高潔正直,事情一出,紛紛表示理想破滅。 “南北兩院沒辦法,合力召開論法會,口號是‘幫助青年修士樹立正確修行觀’。講些開宗立派,庇護一方的圣人啊,抵御魔族,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啊。勉強把氣氛調動起來,復賽才開始?!?/br> 徐冉聽得大笑:“哈哈哈哈哈幸好我晚生十六年,我家祖田都被抄沒了,怎么回去養(yǎng)豬?!?/br> 程千仞:……好粗的神經。 終于討論到重點。 徐冉:“武試不抽簽?大混戰(zhàn)?兩院留下四十人進入決賽?” 林渡之:“文試‘仙魔牌’為何物?需要說話嗎?” 四臉懵逼。 顧二:“看來今年確實……開先河了?!?/br> 程千仞沉默片刻:“七天后復賽開始,到時再看你身體恢復狀況,我們隊做好棄權退賽準備?!?/br> 錢可以再想辦法掙,命只有一條。 顧雪絳略一思索:“退賽也行,明日公主贈寶,大抵是些珠玉奇珍。我們黑市轉手賣掉,加上程三的積蓄,買個宅子綽綽有余?!?/br> 徐冉猛地拍手:“好辦法!她就是把露臺上的靈犀花賞你一盆,也夠我們吃三年??!” 程千仞蹙眉:“轉賣皇家之物,可會惹上麻煩?” 顧二:“做的周密點,沒事?!?/br> 新賽規(guī)在學院掀起一場風暴,到處都能聽見熱烈討論。 因為時間推遲,所以用混戰(zhàn)速戰(zhàn)速決?還是為了使比賽更精彩,更具觀賞性? 今年南淵客人多,是某位大人物的意志,還是副院長心血來潮? 盤口怎么開?賭注怎么下? 一場馬球令全院戰(zhàn)意燃燒,焦灼地期待著不同以往的復賽。 更期待馬場上力挽狂瀾、創(chuàng)造奇跡的兩人,會有怎樣表現(xiàn)。 被寄托厚望的程千仞和顧雪絳,正忙著琢磨倒賣寶物的門路。 自己賣不安全,總得找個掮客吧? *** 顧二已經行動自如,為了不挨打,主動提出晚上請朋友們吃飯。 程千仞表示不去明鏡閣,飛鳳樓也不去,要去個絕對不會遇見他‘故人’‘仇家’‘舊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