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已經(jīng)遲了,青雨劍借漫天狂風隱匿,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徐冉背后。 她只來得及微微側(cè)身,避開后心。 “錚——” 高速利劍的巨大沖力,一瞬間穿透肩胛骨,沒入青磚,將她釘在地上。 “??!” 劍上真元在血rou中爆炸,徐冉咬牙回頭。 這是她第一次離這把劍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那些精密無比的符文。 原上求步步走近,忽一招手,青雨劍飛出,帶起一蓬血花,雨霧般落了滿身。 他微微俯身,聲音很輕,惡意昭然:“你無法同時拿起雙刀,你根本贏不了我?!?/br> 喧囂震天,場外裁決開始倒數(shù)。但徐冉只聽見這一句話。 程千仞一劍砍在門上,試圖破開防護陣法,七八位督查隊員聯(lián)手壓下他。 “還等什么!救人?。∷獩]命了!” 誰也沒想到,決賽開始不久,便迎來這等慘烈場面??謶种拢瑳]有人為勝者歡呼。 原上求提著長劍向場邊走去,一路血跡蜿蜒,人群避之不及。好似地獄惡鬼。 為了將血水洗刷干凈,下午的比斗不得不推遲到第二天。 幾日過去,關(guān)于這一切的討論聲依然鋪天蓋地,卻很少有人再見過徐冉。 作者有話要說: 摘要出自張衡的《四愁詩》,原為‘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疱e刀是貨幣,文中指刀。我亂用的~ 第63章 他要是過的不好,我做鬼也不開心 “我早就想過會輸, 只是沒料到會輸這么快??梢娒\也是欺軟怕硬, 你越怕什么,它越送什么給你?!?/br> 這是徐冉康復(fù)后說的第一句話。 她的眉眼籠在冰冷月光下, 顯出淡淡倦意。 程千仞差點打翻酒碗, 再看顧二和林鹿, 也是一臉活見鬼的樣子。 以徐大的粗神經(jīng),居然總結(jié)起人生道理了。青雨劍給了她多大心理陰影。 深秋時節(jié), 寒意瑟縮, 南央城夜色依然浮華而溫暖。金光照耀下,樓閣重重, 車馬匆匆, 舞樂靡靡。 南淵四傻在程千仞家屋頂對月喝酒。 別人坐錦衾, 他們坐冷瓦,別人聽絲竹,他們聽秋蟲。 一窮二白不外如是。 一場比賽的輸贏、無孔不入的流言不算什么,他們都陷入過更糟糕百倍的絕境。 徐冉只是想說些話。 “我剛來青山院時, 心慌自卑, 又怕被人看不起, 第一天就跟對面班打了群架。我刀術(shù)課的先生說,‘月圓則缺,水滿則溢,凡事最怕圓滿,圓滿就是走到頭了。你事事都想求十全十美,要做第一不做第二, 這性子以后怕是要吃虧?!?/br> “后來他又說過幾次,我都不明白。我不服?!?/br> 朋友們就靜靜聽她說。 “金玉雙刀,排在‘神兵百鑒’第四十六位。隨家中先輩戰(zhàn)千軍萬馬,傳到我這兒,連個瘋子都打不贏。瘋子說的對,我不能同時拿起雙刀?!?/br> “烈陽刀本來傳男不傳女,可誰讓我家死的只剩我一個了呢?” 顧雪絳剛開始指導徐冉修行時,就對她的雙刀頗有微詞。 “男子武脈較寬闊,女子則更為柔韌,各有所長。如果練秋水劍之類的功法,你的武脈是優(yōu)點。但你練了天下至剛的刀法,這就成了先天缺陷?!?/br> 徐冉撓頭:“我知道啊?!?/br> 顧雪絳氣的直抽煙。 “你非要繼續(xù)練,也行。我給你指條明路。等你突破凝神境,真元數(shù)量足夠,將體內(nèi)真元一分為二,一道控制‘斬金’,一道控制‘斷玉’。方可左右開弓,揮灑自如?!?/br> “‘凝神’之前,你就老實用好一把刀,別想著同時拿兩把,武脈受不了。” 徐冉現(xiàn)在右臂纏繞繃帶,被林渡之囑咐一個月不能用刀。 比起受傷,沒能突破才是最壞的結(jié)果。 “我娘死之前對我說‘以后只剩你一個人了,要用功練刀,按時吃飯,拜師學藝,多交朋友。忘記這一切,替我們好好過完一輩子?!?/br> “不說翻案,不說誅殺jian臣佞黨,洗刷冤屈重振門楣。因為他們知道我做不到吧。我拿不起雙刀,什么也做不了……” 顧雪絳悶頭抽煙。林鹿小小聲說:“我覺得不是這樣?!?/br> 程千仞仰頭喝完一碗酒:“打住,這里就我養(yǎng)過孩子,我最有發(fā)言權(quán)。我在東川的時候,也給逐流說過,哪天我要出事了,你就跑,先活命最重要?!?/br> “誰規(guī)定背著血海深仇就得活的苦大仇深?人生好長,他要是過的不好,我做鬼也不開心的??!” 徐冉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放聲大哭。林鹿輕輕拍她后背。 程千仞又灌自己一碗:“大義、榮辱、仇恨,重要嗎?當然重要,多少人不惜為之一死。但在你爹娘心里,都抵不過對你的愛。他們活著的時候,想把最好的一切給你,他們死后,又怎么忍心讓你孤獨痛苦地活在世上?” “所以啊,用功練刀,按時吃飯,多交朋友,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一天做不到?jīng)]關(guān)系,十年,二十年,一輩子,總會有個結(jié)果?!?/br> 徐冉慢慢哭完,哽咽問道:“真的嗎?” 程千仞:“騙你干嘛?” 程家雞湯,包治百病。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她抹干眼淚,氣勢一振:“你沒下注押我贏吧?” 程千仞:“沒有沒有。錢在,宅子也在。” 千金散盡還復(fù)來嘛。 徐冉被林渡之送回家,他周身氣息平和,可使人心意安寧。 程千仞確定他們走遠,問顧雪絳:“從前我殺人殺魔殺水鬼,都是為了活命。他與徐冉無冤無仇,何必下死手?”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邏輯與道理,去理解一個瘋子?!?/br> 程千仞想了想,好吧,穿越之前的法治社會,精神病殺人還不犯法呢。 這個世界里,有人辛苦地活著,有人想瘋就瘋。 顧雪絳打量他:“你想做什么?不要沖動?!笔赖雷兞耍尤惠喌剿麆癯倘齽e沖動。 “她自己輸?shù)囊约黑A回來,我不喜歡誰代表我,也不會去代表誰?!背糖ж鹫酒鹕恚骸拔抑皇鞘軌蛄恕!?/br> 徐冉的傷,顧雪絳收到的鴻門宴請柬,走在路上圍觀眾人的各色目光。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煩悶,像胸口燒起一把火,不斷消耗著賴以呼吸的空氣。 程千仞恍然發(fā)覺,原來從莫名其妙變成修行者的那晚,送走逐流的那天,這把火就燒了起來。 厭倦窮途末路搏生機的東境,到南央為了過安樂日子,他開始習慣被人安排,被所謂的命運安排。 但現(xiàn)在他不愿意習慣了。 “我要看看這欺軟怕硬的東西,能拿我怎么樣?!?/br> 顧雪絳只見他立在冰雪似的月光下,風滿袖袍,竟顯得高華而冷漠。 *** 決賽已經(jīng)開始半月,文試武試交替進行,每天都有新消息傳出。 場外觀戰(zhàn)的武修們分析參賽者打法,為勝者歡呼,也從敗者身上汲取教訓。他們有些是今年入學的新生,沒有報名資格,有的初賽或復(fù)賽敗北,計劃明年再戰(zhàn)。一場大規(guī)模比賽的意義,就在于臺上臺下,所有年輕人都在飛速成長。 州府、軍部、宗門、世家的大人物們冷靜地評估參賽者戰(zhàn)力、未來潛力。南央城民眾則喜歡討論五光十色的法器,張口便說的天花亂墜,好像親眼見過。 文試還需看運氣。除了對手,抽到的題目是否擅長,揣摩出題者心意是否準確,都成了決勝關(guān)鍵。 “若擴建安國大運河,你認為支流應(yīng)向西,還是向東開鑿?” “我朝是否應(yīng)繼續(xù)擴大疆域,發(fā)起第二次東征?” 胡先生出題一向大膽,辯難題目范圍百無禁忌,畢竟在南央城的地界上,誰也不能讓他閉嘴。 顧雪絳往返于演武場與賭場間,以他的眼力和經(jīng)驗,還真壓中幾個賠率極高的冷門,以小搏大,贏回一百余兩。 平時以掙錢為樂的程千仞卻沒有動作,只是沉默地練劍、修行。 林渡之最怕的‘辯難’還是來了。地點在勤學殿,南北兩院各出五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打分數(shù),由先生選派二百余位優(yōu)秀學子殿中觀賽。 殿上設(shè)有擴音陣法,能將說話聲清晰地傳出去,響徹整個勤學殿廣場,接受眾人監(jiān)督。 當朝辯難之道,起于北,盛于南,學者們探討宇宙、時事、人生、道學、佛學等等,胡副院長年輕時乃此道高手。 每個人辯難風格不同,有人擅長剝絲抽繭講條理,有人擅長煽動聽眾情緒。 顧雪絳的風格是如今主流——禮數(shù)周全,氣勢逼人,口吐華章妙語如蓮,眼角眉梢卻透著輕蔑。 有時場內(nèi)沒說完,場外兩派群情激奮,先罵起來。 書生罵人,罵不出什么花樣,翻來覆去無非幾句‘忘八端’。若有青山院武修來攪渾水,喊一嗓子‘汝母婢也’,兩邊就像受了莫大侮辱,漲紅臉皮要動手。 勤學殿外的督查隊員,比演武場邊的壓力更大。他們往往還沒聽懂個殿內(nèi)講什么,廣場眾人突然就炸鍋了。 這一日原下索與邱北對陣,殿外黑壓壓站滿學生,大多剛看完上午的武試,沒吃飯便跑來占位置。 原下索以棋成名,贏過不止一位大人物,而邱北是年輕一輩最出色的鑄造師。除此之外,傳言他們二人學識淵博,上知天文下曉地理。 北瀾最負盛名的兩位才子巔峰對決,南淵人等這場熱鬧很久了。 “我們來見證歷史,少吃一頓飯算什么?!比藗?nèi)缡钦f道。 一個時辰之后,人群散去一半。 可能心里還罵了歷史。 邱北講話,字正腔圓,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說,聽得春波臺最有耐性的老先生都坐立難安。 除了說話,他還要喝茶、吃糕點,心態(tài)特別穩(wěn)。 趁他飲茶的間隙,裁決忍不住問道:“你的陳述結(jié)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