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談話聲被打斷,豆苗兒詫異,這嗓音偏低,略顫,是個男人,但她不熟悉,聽著甚至陌生得很。 兩人對視一眼,陸宴初抬了抬下頷,示意她先去瞧瞧。 頷首,豆苗兒抬步,又驀地駐足,想起來地捋了捋亂糟糟的發(fā)絲,她面頰生燙,這一晚上外加早晨,在陸宴初面前,她臉只怕早都丟光了! 不敢再瞧他神情,豆苗兒提裙快步跑到院子,一抬頭,愣住。 “豆苗兒。”男子穿著一身簇新的赭石色長袍,頭發(fā)束得一絲不茍,手里拎著幾袋東西,站在柵欄外沖她笑得拘謹。 顯而易見,這身是刻意打扮過的,但他面色暗紅,實在不適合這樣的衣裳顏色。 “你是……” “我、我叫孫年安,是隔壁孫大娘的外侄?!笨目陌桶偷?,孫年安悄悄打量著院子里的女子,她身形苗條,不高不矮,肌膚像才剝了皮的雞蛋,面頰透著粉暈,如天上兩片紅霞飛落了下來。 村里村外,哪怕附近幾個鎮(zhèn)子,都找不到她這么好看的姑娘了。 孫年安從前不知打哪兒聽過一句話,叫美人在骨不在皮,初見到豆苗兒的那一瞬間,他腦海里就立即浮現出這句話。但豆苗兒無論是骨子里,還是外貌上,都令他同樣沉迷。 鼓起勇氣,孫年安快速道:“春杏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男嬰,只是其中一個孩子身子稍弱,春杏爹趕去隔壁鎮(zhèn)上請敖大夫,春杏娘還在照顧母子三人?!?/br> “雙胞胎?”豆苗兒喜出望外,又皺眉,“身子稍弱什么意思,打緊嗎?” “不打緊,應是不打緊,是大家都很緊張……”語氣低了些,孫年安埋著頭,手足無措。目光觸及手上拎著的東西,他眸中一亮,趕緊舉起來,“這、這是才出爐的喜餅,還有兩罐野生蜂蜜?!?/br> 柵欄門未開,孫年安想遞給她,又過不去,面色著急。 “我不能收,謝謝啊。” “這是春杏他們家的喜餅,才出爐,春杏娘讓我給你帶些過來,你一定要收下,不然、不然我怎么回去交差,我……” 豆苗兒余光往屋內掃去,想到陸宴初被堵在屋里,又窘迫又尷尬。 不愿與孫年安再耽誤時間,她拉開柵欄門:“好,喜餅我收著,春杏jiejie的大喜事,我自然要分享的?!?/br> “蜂、蜂蜜你也收著,這是我爹在山上收集處理了的,娘說,蜂蜜對身子好,你一定要收下?!?/br> 搖頭,豆苗兒如何都不肯收,這兩罐拿到鎮(zhèn)上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更何況上次孫大娘才與她提過孫年安的事兒,她本以為等孫大娘回來再說清楚來得及,不曾想他竟這么快找了過來。 兩人在門口你推我拒,孫年安急紅了臉,他猛地把蜂蜜擱在地上,羞赧地抬頭定定看著她,胸脯起伏,“豆苗兒,我喜歡你,我、我下次再來看你?!?/br> 說完,竟是頭也不回地轉身跑了。 等豆苗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人已拐彎,很快沒了蹤跡。 無語極了,豆苗兒只好愁眉不展地把東西收起來,等孫大娘回了,再把兩罐蜜退回去。 “陸家哥哥……”沒走幾步,豆苗兒面色通紅地望向站在門檻邊的陸宴初,糗得不知該說什么。 陸宴初沉默地掀眸,她頭垂得很低,貝齒輕咬下唇,含羞帶怯,像開得正好的一朵嬌花。 方才那郎生的傾訴衷腸,他藏在屋子里聽得一字不漏。不知為何,她這模樣有些讓他不愿多看,面無表情地挪開視線,陸宴初語氣極淡:“我走了?!?/br> “別,不是,等等……”一連改了幾番說辭,他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豆苗兒追上去,“陸家哥哥,這喜餅,你帶幾個回去,就當……” “不必。”斜了眼她手里的東西,陸宴初蹙眉,眸色不耐,他沉著臉推開柵欄,疾步離去…… 第12章 雙手捧著喜餅慢悠悠地啃,豆苗兒莫名其妙,陸宴初的心思簡直比天氣都難以捉摸,瞧他走時冷漠無情的樣子!她是招他還是惹他了? 煩悶地將剩下的餅用油紙包好,豆苗兒擦擦嘴,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檻處。 劉二虎那事兒…… 大成叔她不能再指望,大爺爺孫大娘有可能今晚依舊不著家。托腮,豆苗兒嘆了聲氣,怎么辦?哪怕她真要往上頭報官,眼下也需要個可以商量對策的人。 夕陽西下,暮靄沉沉。 一天又過去了。 豆苗兒沒啥食欲,把油紙打開,喜餅配杯涼白開,晚飯就這么打發(fā)了。 趁天沒大黑,她收拾收拾,把窗門全都關得嚴嚴實實,并用椅子桌子在背后堵住,不留一絲縫隙,讓黑妹都沒法偷溜出去。 足足檢查了三遍,豆苗兒稍微安了心。 洗浴后,她早早躺到床榻,把大黃黑妹都喚進內屋與她作伴。 沒了陸宴初守在堂屋,她胸膛里的一顆心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地懸著,特別不踏實。 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宿,終于輕淺地睡去。 迷迷蒙蒙中,耳畔有熱氣一縷一縷拂過來,豆苗兒雙腿緊繃,倏地睜開了眼。 扭頭一瞧,豆苗兒嫌棄地把大黃搭在床頭的毛爪丟開,唔,始作俑者原來是它!大黃! “怎么了?” 兩只前爪又搭上床榻,昏暗中,大黃扭頭直直望向窗外。 豆苗兒跟著它視線看去,緊張得很,她生怕劉二虎賊心不死,但大黃身體放松,毫無警戒防備的舉動。重新躺下,豆苗兒蓋上薄被,才閉上眼,大黃居然直接用它爪子踩她臉了。 真是無法無天,趕明兒是不是要上房揭瓦? 睡意散了大半,豆苗兒氣鼓鼓坐起來,她瞅著蹲坐在地的大黃,起身悄悄將窗開了一條縫隙。此時黑白開始交替了,淺淺的白光融入黑幕里。 她左看右看,一抹可疑的影子都沒有。瞪大黃一眼,豆苗兒輕輕走到堂屋,把所有視角的窗戶都打開一點罅隙,外面就是沒有人啊! “唔嗚……”喉嚨里發(fā)出細碎的嗓音,大黃焦慮地在她腿邊繞來繞去。 豆苗兒怕它要蹲坑,只好把椅子挪開,開門讓它出去。 出于對昨夜的忌憚,她動作極輕。 大黃甩著尾巴立即蹦出屋,豆苗兒倚在門側,等它方便。 可它哪兒都不去,偏偏蹲在籬笆柵欄門下一動不動,似在等她。 豆苗兒瞪圓了眼睛,與它僵持半晌,她大步流星走去,正要埋怨,忽覺不對勁。 柵欄門不高,及腰,豆苗兒余光不經意略過,竟發(fā)現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縮在她家門口。面色嚴肅,豆苗兒心驚rou跳,她逡巡一周,在地上拾了根結實的木棍。心想,萬一是劉二虎打擊報復暗中使手段,她也好有個應對。 開門,躡手躡腳走出去。 豆苗兒不眨眼地盯著那團被深灰色毛毯全面覆蓋的東西,是死的還是活的?什么玩意兒? 攥緊木棍,她忐忑地咽了咽口水,用木棍一端挑起毛毯,猛地掀開。 下意識往后退避,嚇得大黃也跟著她連忙躲開。然而那團東西一點聲息都沒有,仍舊縮在那兒原封不動。 豆苗兒抽了抽嘴角,一人一狗對視,眸中都透著鄙視的意味。 是個人么? 試探地小步小步靠近,豆苗兒戛然僵住。 他大半張臉埋在毛毯里,只露出一點下頷角,似是冷,長長的身子縮成一團,盡管捂得嚴實,但她能識得出這是誰!陸宴初這是在干什么? 怔怔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喉嚨口好像被堵住,豆苗兒一眨眼,好像有水珠打在了睡衣裙擺。昨夜因落了水,她便把腕上木念珠褪了下來,一直沒再戴上,也就不知他守在了這兒…… 抹了抹眼角,豆苗兒丟開棍子,蹲下去拽他袖角,嗓音略?。骸瓣懷绯?,你起來,天涼,你睡在這兒會生病的?!?/br> 晃了數下,他含糊不清應聲,睜眼看她一記,又將頭重新埋入毛毯里,任她怎么呼喚再不搭理。 蹙眉,豆苗兒掌心覆上他額頭,guntang。 糟糕,發(fā)熱了!這人怎么完全不會照顧自己呢?豆苗兒心底有氣,又著急,紅著眼眶把人攙起來,她咬著牙死撐著,兩人蹣跚搖晃,足足出了一身的汗,豆苗兒終于把他人安全扶上了床。 點上油燈,豆苗兒腳步匆促,打涼水給他冷敷,生火找治傷寒的干藥草給他煎藥。 天漸漸亮了,豆苗兒端著煮得粘稠的小米粥進去,藥也已經熬好,先放著等涼。 取走他額上的濕毛巾,豆苗兒試探溫度,倒是沒開始那般熱了! “陸宴初,陸宴初……”她坐在床邊,輕喚數聲后,他迷迷蒙蒙地掀起了眼皮。 “有沒有感覺好點?”豆苗兒粲然一笑,連忙找枕頭給他點后背,攙他坐起來。 被動地被她折騰,陸宴初打量著陌生的環(huán)境,思緒逐漸回籠,他咳嗽兩聲,臊出了一身紅。昨日上午他一言不發(fā)地離開,傍晚終是放心不下她,幾番躊躇,等天色灰暗,便抱著床毛毯疾步趕了過來。 沒想讓她知道這種事情,他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罷了,孰知—— 陸宴初視線窘迫地略過女兒家琳瑯滿目的梳妝臺,縱然此時他生了病,反應遲鈍,也知這是她閨房。 掀開被褥,陸宴初慢半拍地動作著,想走。 豆苗兒緊皺眉頭,將他按了下去,右手托著一碗粥,遞給他:“喝粥?!?/br> 不搭理她,陸宴初沉默地試圖再次掀被起身,卻……又被她輕而易舉地按倒下去。 “汪汪……”大黃蹲在角落望著他們,突然興起地叫喚兩聲。 陸宴初氣得嗆著了,總覺得連她的狗都在嘲笑欺負他。 “他吃完了就伺候你們吃。”豆苗兒朝它們投去一瞥,淡淡道。 像是聽懂了,大黃黑妹瞬間活躍起來,“喵喵汪汪”的練嗓兒! 被三雙眼睛瞅著,陸宴初撫了撫胸口,平息憤怒,識趣地把粥接過來,一勺連著一勺,喝了干凈。 眸中隱隱露出笑意,豆苗兒把晾涼的藥湯端過來,她左手藏在背后,用右手遞給他。 湯藥黑乎乎的,陸宴初一口氣灌下去。 滿腔苦澀,他忍著沒皺眉,卻苦到了心尖。 “吃糖?!?/br> 伴著清甜的笑語,一股溫熱觸在他唇瓣,陸宴初下意識張了張嘴,一塊圓糖從她左手指尖落到了他口齒之中。 “甜嗎?” 陸宴初望著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頷首:“甜?!?/br> “蜂蜜糖球,當然甜了。”豆苗兒歪著腦袋,笑靨如花。 驀地一僵,陸宴初低眉,他想把糖吐掉,卻不知吐到哪兒去。 “找什么?” 陸宴初沉著臉:“這糖……”嘴里含著東西,說話都不方便,陸宴初不悅,他顧自別扭了半晌,見她轉身要走,也管不著旁的了,氣道,“這是昨日那人送來的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