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怪沈臨邑么? 可陸宴初他為何…… 豆苗兒整個人有些站不住的頭暈,將顫抖的手藏于長袖內(nèi),再無任何言語,她僵硬麻木地轉(zhuǎn)身回馬車。 “我很抱歉。”沈臨邑目送她遠去,卻不知她是否能聽見。 幾片略泛黃的樹葉被風吹落在腳畔,沈臨邑望向空巷,馬車已載著母子走遠,他搖頭苦笑,利落地折身踏入府邸。 其實,曾經(jīng)是有兩分心思的,不知為何,在揚州看著她歲月靜好的過著小日子,總覺向往,許是他這種人見慣了刀刃鮮血,才格外憧憬瓜田李下的普通生活。 不過,多明顯,從始至終,她仍都記掛著福寶他爹,那個叫陸宴初的男人! 回程馬車里,福寶一直躺在她腿上酣睡,豆苗兒指腹輕輕摩挲他小臉,腦中凌亂。 圣旨難抗,不管陸宴初樂意與否,只要圣上堅持,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她該怎么辦? 要離開府邸嗎? 福寶怎么辦? 納塔公主會為難小孩子嗎? 陸宴初忙于公務,不能時時刻刻守著福寶,可她若留在府邸,又算什么身份? 不管是什么身份,她大概都不想要。 一時間,所有擔憂都困頓在她腦中,擰成一股解不開的線團。 一路忐忑迷茫,未時末,馬車停在府邸大門前。 還沒下車,就聽到爭執(zhí)的嗓音,吵醒了睡得正酣的福寶。 “娘,怎么了?”揉著惺忪眼睛,福寶迷迷瞪瞪問。 豆苗兒蹙眉掀開幕簾,便見府邸門前,一華服女子趾高氣昂地要進府,護衛(wèi)不讓。 華服女子身后跟著兩位侍女,皆高鼻梁深邃眼窩,思及慕春先前說番邦那位公主著實霸道,但凡圣上有意賜婚給她的男子,她都會直接找上門打探情況。 那現(xiàn)在這位,無疑就是性情直接的番邦納塔公主? 豆苗兒一顆心揪著,不愿撞上納塔公主,她垂眸抱著福寶下車,打算從側(cè)門進府。 孰知沒走幾步,就被發(fā)覺。 “站住,說你呢,站住……”有些生澀的女音頓時大聲傳來。 豆苗兒把福寶交給陶平,讓他先將孩子帶進去,害怕納塔公主將怒火轉(zhuǎn)移到他們身上。 朝擔憂不想走的福寶笑了笑,示意沒事,豆苗兒折身望向朝她快速走來的納塔公主。 任憑她打量,豆苗兒不動聲色。 “小妾?”納塔公主不悅地扯唇,手臂環(huán)胸,極其不耐,“我不管你們這里是什么規(guī)矩,圣上既然把要我指給陸首輔,你就必須離開這里!”又諷刺嘀咕道,“一個個把他說得那么好,結(jié)果男人不都一個德行?” 豆苗兒不作聲,看她說得差不多了,就往正門走去。 “喂,我說的你都聽見了沒?” “聽見了?!倍姑鐑菏半A而上,望了眼身后瞪大眼珠的納塔公主,提裙踏入府邸門檻。 “站住,我話還沒說完,你竟敢放肆?”這下是真被氣到了,納塔公主怒道,“你張狂什么?不過是個妾罷了!以后還不是任我拿捏?” 或許是被她說中,豆苗兒心一陣刺痛,她知道,只要她想留在這里,可能妾這個身份早晚都是她的歸宿。 沒有納塔公主,也會有下一個納塔公主…… 她不氣納塔公主,她只是感到無力。因為她根本就不可能明媒正娶地嫁給陸宴初,不管他意愿如何,這都不是六年前了,他貴為首輔,怎么會不受世俗眼光挾制? 不敢問,對他而言,妻與妾有什么區(qū)別。 壓下眸中酸澀,豆苗兒靜靜望著納塔公主,她嗓音并不算大,卻口齒清晰:“我不想站住,你想繼續(xù)和我說話,就進來說!” 語罷,匆匆入了府邸。 “你……”被氣得險些說不出話,納塔公主大失顏面,急著上前,卻被護衛(wèi)伸手攔住。 “你們算什么東西,竟敢攔我?都滾開,不怕掉腦袋嗎?圣上……” 外面吵吵鬧鬧,豆苗兒疾行一段,身子虛軟無力地靠在西角墻面。 她再清楚不過,方才那番挑釁的話,只是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尊嚴罷了。 可是,尊嚴能保多久? 怔怔望向天空,冬日的太陽斜斜西落,已經(jīng)快被幾團云給遮住。 第52章 陸宴初得了消息趕回府邸時,未得逞的納塔公主已氣急敗壞離去。 走前放狠話,要將此事稟明圣上,讓今兒個刁難她的人都為之付出代價。 天色已暗,府邸檐下幾盞燈籠幽幽散發(fā)出橘光,陸宴初摁了摁眉心,倒不至于把一個番邦公主的威脅放在眼底,他是在…… 李韜面有難色,忙上前稟明:“首輔,趙夫人在納塔公主走后要出府,大家不敢拼命攔著,她也不準護衛(wèi)隨行,陶平暗地里悄悄跟了上去,但應該沒能瞞住趙夫人。” “福寶呢?”陸宴初一震,厲目盯著他,面容凜冽。 “趙夫人將小少爺哄睡著了才出府?!?/br> 鐵青的臉烏云密布,陸宴初一動不動站著,周身散發(fā)出懾人寒意。 眾人埋首,屏氣凝神,不敢觸上他燃起兩簇火焰的眼眸。 “將馬牽過來?!彼ひ舨缓唤z感情,隱隱令人覺得不安。 小護衛(wèi)稱“是”,利索地去馬廄牽馬。 陶平沿路留有暗號,沒費太大功夫,陸宴初帶著一波護衛(wèi)找到距府邸三條街外的銅鑼巷附近。 翻身下馬,陸宴初徒步走入深巷。 陶平有所察覺地現(xiàn)身,為他指路。 跟著陶平走至一間二進宅院大門前,陸宴初仰頭打量一番,面無表情地撩袍踏入大門半敞的院子。 內(nèi)里燈火通徹明亮。 豆苗兒在主人帶領下仔細看完宅子內(nèi)外部,這兒距首輔府邸不遠,位置便利,周遭也算清凈。情況緊急,沒有太多時間由著她慢慢去找去看,宅院干凈安全,過得去就成。 簽字畫押,付了銀兩,豆苗兒成功買下這座院子。 原房主是位經(jīng)商的中年男子,他為人十分和氣有禮,加上豆苗兒付錢付的爽快,他便熱情的給她介紹鄰居街訪以及附近的環(huán)境地勢。 兩人從廳房步出,豆苗兒手里拿著大串鑰匙,送原房主離開。 “夫人,以后要有什么問題盡管來找我,我住得不遠,就在……” 豆苗兒耐心聽著,緩慢打量周遭的目光戛然一滯。 院子里的幾棵樹都掉光了葉子,光禿禿,黑夜下像無數(shù)猙獰可怖的爪牙。而橘光照不到的樹下角落,一抹狹長的身影筆直定在那兒,冷月孤影,陰氣森森。 原房主隨她視線掃去,冷不丁嚇一大跳。話語戛然頓住,他拍了拍胸脯,看向身旁趙夫人,距她神情推測,兩位是相識的人。 不愿聽到不該聽的,他笑著拱手告辭,匆匆走出宅院。 冬日的夜晚清寂,沒了說話聲,顯得極其靜謐。 豆苗兒攥緊手里大把鑰匙,等了等,他既不說話,她便轉(zhuǎn)身進內(nèi),將一間間打開的屋子關(guān)上鎖住。 宅院久不住人,難免落了一身灰,豆苗兒關(guān)好最后一間內(nèi)室,整理著袖擺轉(zhuǎn)身,一時不察,險些撞上一堵人墻。 退后兩小步,她徐徐掀起眼皮,望向他沉郁的眸。 “之前與你提過?!倍姑鐑菏懿涣诉@股冗長的沉默,主動開口,“宅子我買了,你白日不在府上時,我就將福寶接過來?!?/br> 陸宴初定定攫住她翕動的紅唇,嘴角驀地勾起淺淺的嘲諷的弧度:“你之前是提過,可我好像并沒答應?!钡兔紡乃种袏Z過那一大串鑰匙,陸宴初重重拋到桌面,毫不避諱地對上她似已慍怒的雙眼,輕飄飄道:“這就生氣了?” “陸宴初,你別欺人太甚。”欲從他身旁離開,卻被擋了回去,豆苗兒踉蹌著站穩(wěn),冷冷瞪著他,“福寶也是我孩子,我已經(jīng)做了很大讓步,你既然沒有辦法日日夜夜都看顧他,為什么不能在自顧不暇的時候把他交給我?我是他娘,比任何人都疼愛他關(guān)心他,把他交給我,你不放心嗎?” “當然不放心。”陸宴初沉聲嗤道,“你變得這么快,行動力這么強,誰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帶著福寶逃出京城?” “我不會?!倍姑鐑毫⒓醇拥拇舐曬g斥。 兩人針鋒相對,陸宴初望向窗外,面上毫無波動,可掩在袖下緊捏成拳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偽裝。 管家李韜說她出府的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她連福寶都不要了,以為她就此決絕遠去…… “你就不問問我?”陸宴初疲憊地摁住昏痛的太陽xue,自嘲道,“每次都這樣,你能不能試著給我多一點點信任?一出事你想的就是躲或者逃?你一輩子都要這樣是不是?”嗓音愈發(fā)不可抑制,逐漸憤怒。 “陸宴初,我站在這里算是躲嗎?”豆苗兒努力隱忍,鬧到現(xiàn)在這步,既然已經(jīng)撕破了臉皮,似乎也無需再忌憚,她仰頭望著他,語帶諷刺,“你自己不是那么天真的人,為什么總想讓我天真?我拿什么與圣旨與番邦公主抗衡?我改變不了什么,我改變自己也要受你討伐?” 目目對視,火花迸濺。 陸宴初氣急反笑:“終歸到底,是你不肯相信我?!?/br> “那你信任過我么?”僵持片刻,豆苗兒背過身,盯著木門上的菱紋,幾顆眼淚不經(jīng)意地沿著她臉頰迅速墜落,“你想將納塔公主推給沈?qū)④娛钦娴奶固故幨帲€是出于小人之心?我跟你解釋過我和他的關(guān)系,你大概沒有信。后來你將我拘在府邸又是出于什么心思?大概還是不信我。現(xiàn)在氣勢洶洶追過來質(zhì)問我種種,你捫心自問,你信我?” “你做出的事情讓我怎么信你?” “那你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難道會讓我信任你?”豆苗兒扯唇將他的話反推過去。 陸宴初一怔,眸中惘然,他介意沈臨邑,自然是因為在意她,這很難理解?他將她拘在府邸,當然是怕她離開他身邊,更何況也沒真正限制她自由。 一條條,都成了她控訴他的罪狀…… 看來她對他不滿許久,卻一直忍著,不肯給他個痛快。 兩人情緒都過于激動,平復片刻,各自思忖片刻,豆苗兒閉了閉眼,啞聲道:“我已經(jīng)不知道我們這樣糾纏不清有什么意義,既然沒有意義,不如……” 心中一陣鈍痛,陸宴初猜出她要說什么,來不及思考,他搶言道:“我沒有辦法滿足你要求,福寶整天進出首輔府邸成何體統(tǒng)?” “那你想怎么辦?”豆苗兒眼眶泛紅,絕望地轉(zhuǎn)身盯著他,無法接受的哽咽不止,“你想、想讓我離開福寶?” “趙寄書,我接下來說的每個字你都好好聽著。”不忍看她這幅神情,陸宴初突然感到一陣無力,甚至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產(chǎn)生質(zhì)疑,好像沒有他,他們母子也過得很好,他想給他們一個家,可時間的隔閡如此顯著。她感受不到他的心意,他也覺得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糾纏真的還有意義嗎?既然淪落到這步,倒不如孤注一擲,她心里要真一點都沒有他,他何必強人所難?就與六年前一般,將所有的選擇權(quán)利都交到她手里。 盡量讓聲音不帶顫抖,陸宴初道:“元宵節(jié)前,我給你機會,你可以帶福寶走,我絕不攔你,從此山高水遠,也許永不相見,福寶跟著你,你好好照顧他?!鳖D了頓,繼續(xù),“到元宵節(jié)那天,你不走,以后就再也沒有走的機會,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能留在府邸相夫教子一輩子!” “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