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豆苗兒不好意思與他對視,默默望著他肩后紅木桌上的燭臺,燭火徐徐燃燒,偶爾隨窗戶罅隙吹來的風輕輕搖曳。 不知不覺,他的唇向她靠來,輕輕含住了她唇,輾轉(zhuǎn)廝磨,循循深入。 披風驀地墜落在地,滿室旖旎。 陸宴初箍緊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抱去床榻。 淺黃色紗幔被掀開,晃動寶藍色流蘇纏綿起伏。豆苗兒有些頭昏地躺在柔軟的棉被上,任他親吻與索取。 氣息越發(fā)紊亂,陸宴初理智如云霧般散去,他等這一刻好像太久了,以至于虔誠與沖動根本無法并存。 微顫的手扯開她染了溫度的衣襟,外面隱約傳來一聲軟糯的“娘”。 幻聽吧?或是錯覺? 陸宴初晃去嘈雜,胸膛貼在她心口,埋首吻她酡紅的臉頰。 小小的腳步漸近,一聲一聲,試探地喚著“娘”。 豆苗兒驀地睜開眼,眸中混沌散去,倏然變得清明,她不知打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把推開陸宴初,急道:“是福寶。” 陸宴初一愣,慌忙將她褪到腰間的衣裳扯上來穿好。 “小少爺,夫人就寢了,您明早再來好不好?”是來香在盡職盡責的哄勸。 陸宴初暗暗叫好,伸手將地上他的衣裳給迅速撿起來,豆苗兒則滿臉尷尬地用手梳理打結的長發(fā),順手給慌了手腳的陸宴初系腰帶。 “來香jiejie,你看見我爹進來了么?” “婢子一直在外間守著少爺呢,不知首輔大人有沒有過來。不過以往大人不是不留宿綠韶院嗎?” 小人兒老成地嘆氣,愁道:“哎,來香jiejie你不懂啊,今時不同往日,我爹他的心思變得比天上烏云都快呢!” 來香笑出聲來,兩人腳步越發(fā)靠近。 豆苗兒哭笑不得,手上酸軟沒勁兒,未能幫上陸宴初忙,而且他這衣裳實在是不方便穿戴了些。 眼見福寶要進來了,沒轍,他這般不雅,怎能讓福寶瞧見,學壞了可怎么辦? 豆苗兒一時著急,抱起棉被就往他身上裹。 于是,來香一手捧著燭臺,一手牽著福寶撥開紗簾看到的畫面就是—— 夫人坐在床畔,衣衫整潔,及腰發(fā)絲如瀑,溫婉而柔和,只是面頰紅潤了些。 而首輔大人裹著被褥,如個肥粽子,面色發(fā)黑。 哪怕隔著厚厚的被褥,也感受得到他周身低沉的氣息。來香暗道不好,恨不得頃刻雙目失明。她哪兒知道,首輔偏偏今兒就在呢! 用力掙開被來香牽著的手,福寶氣憤的定定望著爹娘,鼓起了嘴,他雙手叉腰,一副“果然被我抓到了”的神情。 來香尚在懊惱,福寶已經(jīng)沖去床畔,他骨碌碌爬到床上,霸占中間位置??匆谎鄣?,看一眼娘,昂起下巴扯裹在爹身上的被子,嘴上道:“福寶今晚要跟爹娘一起睡,來香jiejie你去安歇著吧,明早咱們再見!” 第58章 新年余溫漸漸褪去。 元宵節(jié)后,劉家班在京城巡演《月圓花好》,連續(xù)數(shù)次,場場爆滿。一時之間,首輔與德善書院女院長的故事廣為人知。 豆苗兒感到心虛,大門都不敢出。畢竟這出戲被劉家班改了又改,實際上她哪兒有那么好?刻幾個竹雕是力所能及的事,這銀錢掙得并不算太辛苦,她不值得被百姓們這般大肆贊美和敬佩。 但若要坐在首輔夫人這個位置,若要福寶以后都能堂堂正正地抬起頭來,她卻需要一個好的名聲。 輿論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陸宴初平步青云堪稱傳奇的經(jīng)歷重新被人津津樂道,就連陸文晟與德陽郡主這對夫婦也一直都在風口浪尖上。 這些日子,家門府邸前時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幾位經(jīng)常約見的夫人們不再給她送來請?zhí)玛柨ぶ鳉獾米涋I回娘家哭訴,奈何朝堂更替,名不經(jīng)傳的陸宴初成了香餑餑,娘家人一味勸她隱忍。德陽郡主氣不過,跺著腳折回府邸,又拉著兒子兒媳們埋怨叫屈。 一二十多年過去,陸文晟受夠了她驕縱脾氣,老夫老妻的,沒了情趣,加上他心里也有氣,她就想著自己的臉面,怎么不替他想想如今的處境? 半句寬慰的話都懶得說,陸文晟只管往書房里躲個清凈。倒是被她寵壞了的兩個小兒子很孝順,寸步不挪地聽她發(fā)泄,義憤填膺的幫腔跟著辱罵陸宴初母子。 與此同時,首輔府邸自佳節(jié)后,日日都很熱鬧,奴仆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陸宴初忙著給福寶篩選先生整辟小學堂,還忙著羅列宴請名單以及簡單整修府邸。 婚宴日子定在下月初三,算算,不過十日了。 嫁衣由京城素有聲望的錦衣閣攬下,鞭炮禮花宴席等等不需出門采辦,自有許多掌柜親自登門,價格都很實惠,管家李韜挑來挑去花了眼,簡直都不知挑哪家才好。 比起他們,豆苗兒突然之間成了最得閑的人。 府中慢慢地張燈結彩煥然一新,她望著那滿目喜慶的紅,終于生出些待嫁的羞澀來。 可到了晚上,她就又覺著這成親似乎更似兒戲。 陸宴初自那夜宿在綠韶院后,再沒出去過,加上福寶,三人每晚都睡在一張榻上,幸好床夠大。 不僅如此,陸宴初還將書院都挪了過來,并下令把翰承院整改成未來供孩子上課的小學堂。 爹小動作不斷,福寶看在眼里,警鈴大作。 憑什么爹進綠韶院,他卻要出去了?這形勢委實不妙。 他近來練字都有些心神不寧,爹是他的,娘是他的,可爹與娘為何非要攆走他?他不是他們的寶寶嗎? 忍不住去問娘,娘卻紅著臉支支吾吾,拿“男子漢”糊弄他。 福寶不滿意,只好氣鼓鼓地拿出氣勢去問爹。 晌午后,陸宴初正在書房謄寫喜帖。 提筆蘸墨,反反復復,絲毫不覺枯燥。 福寶貓在門口探了幾次腦袋,打發(fā)跟著他的黑妹先去試試口風。 黑妹“喵”了聲,不露怯,越門檻鉆書房,在書桌下陸宴初的腿邊蹭來蹭去,顯然諂媚這事兒尋常沒少干,很熟練。 早有所察覺的陸宴初搖頭好笑,伸手給它順了順毛,朝門外道:“福寶?” 扭捏一番,福寶小手負在身后,挺直脊背進來,字正腔圓問:“爹怎知是我?” “整個府邸,黑妹現(xiàn)在同你最親近,不是你是誰?對了,可不可以告訴爹,黑妹為什么那么喜歡你?” 繃緊的面色松弛,福寶輕而易舉被收買,跑過去“喵喵”喚出黑妹,蹲著為它順毛,不無得意道:“那是因為福寶每天都喂它小魚呀,貓貓愛吃魚,就喜歡福寶了?!?/br> 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陸宴初夸他:“我們福寶真聰明?!?/br> 面上謙虛,心中得意,福寶越發(fā)賣力為黑妹順毛。 “福寶,爹能不能與你商量件事?” “好……”腦袋沒完全點下去,福寶及時收聲,狐疑地仰頭,瞇著眼睛問,“什么事?” 陸宴初擱下筆,招他過來,連他與他懷里的黑妹一起抱在膝上,醞釀再三,他嘆長氣道:“福寶,爹其實一直沒好意思同你說,你知道別人家爹娘和孩子都怎么睡覺的嗎?” “怎么睡覺的?”全身僵硬,福寶陡然想起他來找爹的目的,不好,怎么反被爹搶了先? 輕拍他背脊,陸宴初一副“我委屈我可憐”的樣子:“像爹身邊所有的同僚,他們孩子甫一生下來就鮮少與娘睡在一起,再大些,更不會黏在娘親身邊撒嬌睡覺。” “為什么?”不高興地噘嘴,福寶離陸宴初懷抱遠些,似乎都想從他腿上滑下去了。 “因為娘要跟爹睡在一起??!” “那福寶呢?” “自己睡?!标懷绯踺p咳一聲,攫住他不高興的側臉,篤定道,“別人家都這樣,不信你去問,不過千萬別讓人知道你還跟爹娘睡在一起,他們會覺得很奇怪?!?/br> “有什么可奇怪的?”埋首摸著黑妹,福寶嘀咕著鼓嘴,語氣不悅,“我從小就跟娘睡?!?/br> “是啊,本來你的位置是爹的,爹讓了你五六年,如今你卻還霸占著不還給爹,你說爹是不是很委屈?” 福寶震驚,驀地抬眸定定盯著爹,他小嘴翕合,想辯駁,卻什么都憋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福寶抱著黑妹很是糾結。 他腦袋聰明,可被他爹陸宴初繞進去后,順著他思路想,確實發(fā)現(xiàn)爹很可憐的樣子。 尤其是在問過管家叔叔賬房先生護衛(wèi)哥哥等人之后,福寶接受了現(xiàn)實,原來別人的爹與娘是真的都要睡在一起的?。∧撬?/br> 他不是不愿一個人睡,只是不喜歡娘被搶走的滋味兒。 所以一旦這個被搶走的說法不成立,甚至他才是搶占的那一方,福寶就開始愧疚了。 他好對不起爹啊…… 怎么能搶了那么久他的位置還不還給他呢?爹對他那么那么好,他太不乖了。 摸摸黑妹毛茸茸腦袋,福寶暗自下定決心。 天沒黑,他就乖乖抱走自己的枕頭,回了他的小寢房。 豆苗兒措手不及,忙追過去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不開心,都沒有。 “晚上真不與爹娘睡了?” “嗯,福寶是男子漢,一個人睡?!?/br> 眸露詫異,豆苗兒百思不得其解,試探著旁敲側擊:“是不是你爹嚇唬你了?” “沒有??!”福寶歪了歪頭,迷惘道,“爹為什么要嚇唬福寶?” 訕笑一聲,豆苗兒擺擺手,她胡說八道罷了,就算陸宴初他連著幾晚……也不至于恐嚇親生兒子吧? 交待來香幫忙多多注意福寶夜里的情況,豆苗兒疑惑再看乖巧的福寶一眼,帶著濃厚的不解沿長廊回房。 簡簡單單沐完浴,濕發(fā)散在腰際,她坐在暖爐旁拿了竹片隨意刻著打發(fā)時間。 陸宴初今日有應酬,現(xiàn)下未歸。 她倒不是在等他…… 心略亂,豆苗兒放下竹片,還是懷疑陸宴初跟福寶說了些什么。 只是他究竟說了什么,才能讓孩子變得這般聽話? 瞥向窗外黯淡的天色,豆苗兒晾干長發(fā),上榻歇息。 時辰尚早,輾轉(zhuǎn)反側,無法入眠。 想福寶,想陸宴初,以及…… 蹙眉,豆苗兒翻身躺到里側,自她身份徹底揭曉,趙家連續(xù)數(shù)日都遣了人過來,皆被攔下,應是陸宴初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