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又一次來到了熟悉的青石鎮(zhèn),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與何逸清一道來的是沈氏,何父則留在家里照顧安哥兒。 沈氏這次跟來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女兒說她的藥方已經(jīng)有兩三年都沒換過了,她的病吃了藥也總不見好,應(yīng)該換個大夫重新診治一番。何父和沈氏經(jīng)過一番思量,覺得女兒說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何逸清還記得與李家小姐的約定,因此并未先去何掌柜那兒,而是找人打聽到了平良街李家的地址。 李家的大宅占地面積不小,青磚綠瓦,紅花白墻,遠遠看著十分氣派。 還沒走近,沈氏就先怵了三分,她咬了咬唇,猶疑道:“清姐兒,咱們真的要去?萬一那小姐只是跟你客氣客氣呢?可別白來了一趟?!?/br> 何逸清十分理解娘的窘迫與自卑,她前世也是這樣過來的,可以說是感同身受。貧苦人家出身,總覺得比富貴人家矮了一頭。但人總是要學會適應(yīng)的,以后她們跟這些富貴人家打交道的次數(shù)會越來越多,總不能一直龜縮著吧? 人總要自己先立起來,才能夠叫別人不小覷。 何逸清握了握沈氏的手,輕聲安慰道:“娘,沒事兒的,咱們就上門問一問,不成走就是了,人家總不能吃了咱們吧?” 何逸清一番插科打諢下來,叫沈氏心里的緊張削減了幾分,跟著女兒去叫門了。 “叩叩叩”,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些許,一個中年的門房探出了頭,他先上下打量了何逸清和沈氏一番,然后開口問道:“你們找誰?” 何逸清對他笑了笑,說道:“李小姐一個月前在香螺閣訂了衣裳,我們是專門給李小姐送衣裳來的,麻煩通稟一下?!?/br> 門房心里嘀咕,小姐的衣裳都有專門的成衣鋪子做,這香螺閣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但疑惑歸疑惑,看這兩人不像騙子,他還是盡職地說道:“我這就去,你們等著。” 李苑苑明兒要去參加做玉器生意的王家舉辦的賞花宴,主角自然是王家小姐,但聽說請了不少富家小姐和公子哥兒,說是賞花宴,其實也是變相的相親宴。 她今年虛歲十四了,娘已經(jīng)在幫她暗中相看人家了,這次是個好機會,李苑苑想著自己去瞧上一瞧,若是有看對眼兒的人,總比別人安排的好。 何逸清來得十分巧,李苑苑正挑選著前些日子成衣鋪子送來的幾套夏裝,不是太滿意,門房剛一說到香螺閣,李苑苑就立刻想到了前些日子那套令她出了不少風頭的衣裳。她的心中有些期待,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急切,“快請她們進來!” 一進李家,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銜,花團錦簇,山石點綴。整個李家分為三進,跟著仆人穿過了第一進和第二進,便來到了第三進后院女眷住的地方,李苑苑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了。 侍女小滿給兩人上了茶水,沈氏顯得有些局促,何逸清神色自若地接過抿了一口,便笑言:“李小姐,冒昧上門,實在是打擾了。” 李苑苑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反而頗有些好奇道:“你這次來可是有什么漂亮的新衣裳給我?” 何逸清點了點頭,和沈氏一起將十套衣裳一一展開供李苑苑挑選,“都在這兒了,小姐慢慢挑?!?/br> 李苑苑細細看去,又上手摸了摸,眼里不經(jīng)浮現(xiàn)出兩分驚艷之色。 她家富貴的晚,自認為沒見識過多少好東西,可她觀這些衣裳,竟覺得絲毫不比鎮(zhèn)上最有名的成衣鋪子“點翠齋”做的遜色。只是不知這姑娘是從何處得來的,從前竟一點名聲也不顯。 李苑苑左瞧瞧右看看,覺得件件都好,她挑了最件喜愛的,連試都不試,便讓小滿仔細收好,說是打算明兒赴宴時穿。 何逸清看著她的舉動,心里暗贊,臉上的笑意也真誠了三分。 李苑苑得了漂亮衣服,心里歡喜,讓人上了幾樣點心,笑問道:“說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何逸清,這是家母沈氏,若是李小姐不嫌棄,叫我阿清便可?!?/br> 李苑苑對這些規(guī)矩禮節(jié)什么的不甚在意,連伺候的仆人也是去年搬來東區(qū)后才有的,因此身上沒有多少富家小姐的驕矜。她對何逸清印象很好,便親切地說道:“叫什么小姐呀,阿清叫我苑苑便是了。來,吃些點心?!?/br> 何逸清點點頭,拈起點心先遞給娘一塊,再自己拿了一塊,“苑苑姐,那我就不客氣了?!?/br> 有戲!李苑苑眼睛一亮,又接著道:“阿清,我一直想問你,這衣裳這般漂亮,是你家自己做的還是……?”她掃了眼何逸清的神色,見沒有不悅,頓了頓又道:“當然了,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說了?!?/br> 何逸清與沈氏對視一眼,立刻笑言:“沒什么不方便的,這衣裳是我娘自己做的,沒想到討了苑苑姐的喜歡?!?/br> “真的?!伯母可真厲害!” 沈氏有些心虛,但面上卻一直保持著微笑,顯得胸有成竹,“李小姐過獎了。” 李苑苑心里一定,果然,她所料不錯!既然這樣,她便開門見山了,“阿清,實不相瞞,苑苑姐有事兒請你幫忙?!?/br> 何逸清心思一轉(zhuǎn),心里隱約猜到了七八分,臉上卻表現(xiàn)得十分疑惑,“苑苑姐說笑了,不知是何事?” 李苑苑輕輕一嘆,“是這樣的,與我家定了契約的成衣鋪子這幾次送來的衣裳我都不是很滿意,要知道衣服可是一個人的門面,因為這個,我連出門都少了??墒敲麣飧蟮某梢落佔佑挚床簧衔依罴?,不知阿清可愿意幫jiejie解決這個難題?我也不要多,每季三件不重樣的成衣就夠了?!?/br> 坐在一旁的沈氏聞言,心里有些激動,飛快地算起賬來,一季三件,一年就是十二件,若是做好了,一年可有近七八十兩銀子的入賬。不得了,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多銀子呢! 何逸清卻別有一番考慮,十二件?她可沒聽說過哪家富家小姐一年只做十二件衣裳的,看來李苑苑還留了一手,對她們不是很放心啊! 何逸清瞇著眼睛笑了,沒關(guān)系,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她已經(jīng)半只腳踏入了這群富家小姐的圈子,再加把勁兒,爭取把這些富家小姐全部拿下! 何逸清看著李苑苑淺笑道:“苑苑姐都這樣說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苑苑付了這次衣裳的銀子和下季衣裳的定金,一共三十兩銀子,又包了好幾樣點心給何逸清帶著,還把她們母女二人送到了門口。 臨走前,何逸清又道:“苑苑姐若是有什么事兒,便托人傳個信兒到嶺溪縣何家村何成富家,也好叫我知道?!?/br> 李苑苑點點頭,“知道了,我已經(jīng)囑咐了門房,下次不會攔你,你有空就來玩啊!” 第29章 日后規(guī)劃 香螺閣,眼下店里沒有什么人,何掌柜倚在柜臺上,百無聊賴地打著扇子,輕嘆一口氣,顯得心事重重的。 “掌柜的,您這是怎么了?”,一旁的小伙計十分不解,掌柜的這樣都好些天了,天天往這兒一倚,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沒什么?!焙握乒駭n了攏頭發(fā),懶懶地說道。 說是這樣說,她心里卻頗不是滋味。一個月前來了一對父女,賣給了她幾件樣式新穎的衣裳,她買下來后,讓店里的裁縫仿著做了不少套。還別說,賣得可真不錯,她狠狠地賺了一筆,新開張的香螺閣也迅速憑借這打出了一些名氣,甚至還壓下了不少老牌的成衣鋪子。 可惜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只是一時的風光,若是不趁勢推出新花樣,很快就會被薄情的客人們拋之腦后。她鋪子里請的幾個裁縫倒是嘗試過設(shè)計新衣裳,效果算是差強人意,可比起前一陣子的勢頭,那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此時此刻,她無比盼望著那對父女再次上門,給她帶來些眼前一亮的東西。 人們常說心有所想,事有所成。何掌柜正盼著,何逸清就帶著沈氏進門了。 “何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了!”何掌柜熱情地迎了上去,頓了頓又道:“不知這位是?” 何逸清看著何掌柜頗有些急切地動作,勾唇笑了笑,介紹道:“何掌柜,這是我娘沈氏,前些日子賣給你的衣裳也是我娘做出來的?!?/br> “真是……”何掌柜看向沈氏,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三分驚訝,七分驚嘆,夸贊道:“沈大姐可真厲害!不知在哪兒高就,可瞧得上我這小鋪子?我這小鋪子里還缺個裁縫,做了衣服咱們可以分成?。 ?/br> 何掌柜太殷勤了,沈氏有些招架不住,忙不迭地打斷她,“何掌柜還是先瞧瞧我們這次帶來的衣服吧!” “哎!瞧我,太高興了,竟然忘了這茬!”何掌柜接過何逸清手里的大包袱,迫不及待地打開,果然分外滿意。 何掌柜有意交好,因此并未在價錢上與何逸清多做糾纏,便以五兩銀子一套的價格買下,皆大歡喜。 期間,面對何掌柜的連番邀請,沈氏不為所動,只說自己不愿意受拘束等等。但將自家地址的給了何掌柜,何掌柜心知過猶不及,便作罷了。 懷揣著沉甸甸地七十五兩銀子,兩人進了一家名叫“藥生堂”的藥鋪,據(jù)說里面的坐診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口碑極好,是何掌柜的推薦的。 里面一老大夫先是詢問了沈氏的情況,再給她診了脈,看了舌苔、瞳色,便老神在在地說了一堆,無非是些神疲乏力,邪傷氣陰,氣虛體弱之類的話。說罷,也不在乎兩人聽不聽得懂,拿起筆便刷刷幾下寫好了藥方,看起來極其熟練,顯然這種病癥是遇到的多了。 何逸清不會醫(yī)術(shù),藥方也看得一知半解的,但她帶了沈氏原先的藥方出來,拿出來兩相對比,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 這兩份藥方的君藥都是黃芪,余下的臣佐使類輔藥略有差別,但總體看起來差別不大,何逸清皺了皺眉,輕嘆一口氣,換湯不換藥罷了,白來一趟。 坐診的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略有些得意,心里暗道:真是深藏功與名?。倓偰且粚δ概雌饋聿幌窀辉H思?,應(yīng)該用不起貴的藥材,老夫便做主把一味主藥人參換成了便宜的黃芪,效果上是差了些,但價錢上可是便宜了十倍不止??! 這老大夫自以為做了件好事,卻偏偏弄巧成拙。若是讓何逸清知曉了,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何家,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撫摸著裝銀子的錢匣子,原先那空空的匣子此時卻是沉甸甸的,裝滿了一串串銅板、碎銀子、五兩的銀錠,用錢來填滿盒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成就感。 一家人剛剛清算了錢匣子里的銀子,除去一些本金,剩下的足足有七十兩,何父和沈氏都十分激動,七十兩??!他們倆活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么錢呢!放在以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家人高興之余,關(guān)于這錢的用途卻有了分歧。 何父主張買地,雖然習了不少字,但他還未徹底扭轉(zhuǎn)骨子里農(nóng)戶的思想。農(nóng)戶什么最重要?當然是地??!這七十兩銀子可以買五畝良田呢!就算自己種不完,也可以租出去??! 沈氏卻主張把自家房子推倒重蓋,她說的也有道理,何家的房子確實不大,除去一個廚房,一個雜物間,一個正廳,只有一大一小兩間屋子,何逸清占了一間小的,安哥兒至今還跟著爹娘睡呢!他現(xiàn)在還小沒關(guān)系,可是大了呢?睡哪兒? 再者,這房子是泥瓦房,冬天陰冷,夏天悶熱,若是下了雨,更是潮濕,沈氏心里一直想擁有一座青磚大瓦房,多氣派??! 安哥兒人小,卻也鬧著要買糖買糕買玩具,對于他這點小要求,何父和沈氏認為不是事兒,很干脆的同意了,然后接著爭論到底是蓋房子還是買地。 何逸清一直含笑坐在旁邊,一語不發(fā)。沈氏爭論之余看著女兒這三個月忙的有些削瘦的臉蛋,心里忍不住的更疼惜她了,想到要不是女兒得了天大的機緣,自己一家現(xiàn)在恐怕還在日日面黃肌瘦的吃糠咽菜。 想到此,她便道:“清姐兒,你一貫有主意,不如說說?娘聽你的!” 何父聞言,也說道:“你娘說的有道理,清姐兒,你說說吧!” 何父這話換來沈氏一個白眼,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剛剛怎么不聽她的?還爭論得眼紅脖子粗! 何逸清正了正神色,說道:“女兒覺得爹娘說得都有道理,但爹娘可有想過幾個問題?”何父和沈氏都把耳朵給提了起來。 “第一,無論是買田和蓋房子都不是小事,到時候村里人問咱們這錢哪兒來的,咱們怎么說?據(jù)實已告還是繼續(xù)編排借口?” “第二,咱家上次賣絹花就招了不少人紅眼,劉大姐更是上門討要。這次的生意比賣絹花更令人眼紅,若再有人上門,娘你打算怎么辦?” 一針見血。 何父和沈氏聞言,都收斂了笑意,想起應(yīng)對的辦法來。 沈氏緩緩說道:“那......這錢咱們就存著,不動它?” 何父又問,“清姐兒,你就說怎么辦吧!爹娘聽你的!” 何逸清卻不答,而是反問道:“爹,你覺得縣里的人家一年收入多少?” 何父想了想道:“人家能住縣里,就算再差,一年二十兩銀子也是有的!” “鎮(zhèn)里的人家呢?” “住西區(qū)的人家三四十兩吧,東區(qū)爹就猜不到了。” “郡里的人家呢?” “只會更多!” “咱家照這個勢頭下去一年的收入呢?” 何父不禁沉思,三個月,七十兩,一年,二百八十兩?!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何逸清又問:“安哥兒以后讀書嗎?去哪兒讀?” “爹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娘呢?” 看著何父和沈氏都因為自己的一番提問陷入了沉思,何逸清便停下了,過猶不及。 她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的很清楚了,但這個家,還是要爹娘做主,她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到爹娘身上。 無論是買田,還是蓋房子,亦或是聽她的人往高處走,只要爹娘高興便好了。 第30章 劉氏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