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景殊看出他的緊張,便說:“死時什么樣,鬼魂就是什么樣。鬼嘛,一般來說都好看不到哪里去。除非是壽終正寢的會詳和一些。” 見李明朗默然不語,景殊冷嘲道:“害怕?那你就去房間里等著,省得在這里礙事?!?/br> 李明朗忙說:“不,我要看看他。” 無論他變得多慘,他總還是要看一看他,親口問問他到底受了誰的害。 鏡子里反射出兩團橘色的燭光,也映出了三人略顯得模糊的身影,氣氛異常的詭異。 其實要招魂,最好的方法是在死者墓前招。但是現(xiàn)在連王川的尸體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也沒有墓可借了。 鏡子在民間的傳說里,有連通陰陽的作用。 也有說,鏡子白天能反射兇煞,在風水中有很大的講究。而公認的一點,是臥室里不宜放置鏡子,尤其是正對著床頭的鏡子,因為這時鏡子就像一塊“攝魂鏡”,容易讓人在睡夢中心魂不寧。陽氣弱一些的人,極容易出現(xiàn)鬼壓床。 無論是從哪方面來說,鏡子都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器具。像現(xiàn)在可以作為招魂器具來用。 程小花不是第一招魂,心里并沒有太多的起伏。 她默默地調(diào)集靈力,催住著冥音鈴發(fā)出“鈴鈴鈴”的脆響。與此同時,她抬眸凝向鏡中,低低地喊了起來:“王川、王川、王川……” 每喊一聲,李明朗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揪得更緊了,莫名地覺得四周的溫度驟然陰冷了許多。 當程小花喊“十八”聲時,李明朗看到鏡子里程小花的臉形慢慢地變得棱角分明,原本秀氣的彎眉變成了濃黑的龍眉,被燭光映的橘黃色的臉此時也成了青灰色,青灰色的皮膚上又有大半被鮮血覆蓋——赫然已經(jīng)成了王川的模樣! 鏡子里的王川模樣很凄慘,閉著眼睛,仿佛在沉睡中一般。 原本還平靜的李明朗在看到王川出現(xiàn)的這一刻,情緒開始有些失控,撲到鏡子前大喊:“川,王川!” 鏡中的鬼猛地掀開了眼簾,露出一抹兇光。不等李明朗反應(yīng)過來,鏡子里忽然伸出了只鬼爪,不由分說扣住了李明朗的脖子就要將他往鏡子里拖去。 第94章 鬼托夢(五) 程小花暗道一聲:不好!掌心急忙凝起一股靈力, “啪”的一下拍向鬼手。那鬼吃痛,齜牙咧嘴的嘶吼了一聲,松開了李明朗消失在鏡子里。 程小花氣惱地瞪了李明朗一眼:“沒事你亂喊什么?這下好了,把他驚到了, 再想招回來就不容易了!” 李明朗差點就要被掐死, 喘了幾口大氣后, 余悸未消,問道:“怎,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認識我了?” 程小花說:“王川不是好死的,甚至是死的很痛苦, 怨念過大,擠退了人性和理智, 已經(jīng)變成了惡鬼。本來我也是防著這個,所以剛才招它出來的時候,用靈力鎖住了它的意識。結(jié)果你上來那么一吼,把它給驚到了, 自然就發(fā)了狂唄?!?/br> 李明朗也沒料到事情變成這樣,又抱歉又有些著急:“對不起……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還能再把他招回來嗎?” 正在這時,忽聽隔壁傳來“?。 钡捏@呼聲。 景殊說:“不必招了,它根本就沒走遠。” 驚呼聲來自于一墻之隔的客房里,今晚這里入住的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男的是位白人,女的是位黑人。 這對男女,是剛剛才相識于酒吧的。燈紅酒綠的夜場里, 一杯酒,一個眼神,便是一場艷遇。 情到濃時自然而然的,少不得需要到開個房間,做一些成人運動。 當時,房間里的掛鐘正好顯示時間是夜晚12點整。 那位黑人小姐還調(diào)侃說,她聽一位中國的朋友說,男人在晚上12點不能zuoai。因為在中國的傳說里,12點陰氣最盛,而男人如果在這個時候zuoai的,陽氣會泄漏,容易招引邪魅。 白人男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用英文說:“中國人還說半夜不要隨便照鏡子。哦寶貝,我們就試試在鏡子前做,一定非常刺激!” 說著,就直接把黑人妞抱到了浴室里,他一邊照著鏡子欣賞著黑白兩具身體糾纏著、碰撞著的模樣,一邊發(fā)出歡愉的聲音:“哦,寶貝,快看看鏡子,都是你的sao樣!” 他說著讓她看,自己卻將臉埋在女人的柔軟的胸脯間。 黑人女人已經(jīng)是意亂情迷,朦朧中睜開眼睛,不經(jīng)意地朝鏡子瞥了一眼,剎那間,所有的情欲都消失無蹤。 鏡子里原本糾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身都是鮮血,面容猙獰的東西,正陰陰地對著他們笑。 “?。 迸讼乱庾R地尖叫了起來。 男人這時才從女人的身上抬起頭來,一轉(zhuǎn)臉正好就和鏡子里的那東西打了個面對面。 “上……上帝……”男人牙關(guān)直擅,他想逃,可是不知道是嚇到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兩條腿仿佛僵住了一般,根本就不聽使喚,于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鏡子里那個東西,將頭慢慢地從鏡中伸了出來,可怖而丑陋的臉朝他靠近。近得連鼻尖都抵在一起,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之氣,從鼻尖一直蔓延到全身。下一刻,他兩眼一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程小花和景殊他們趕到時,只看到黑人女人渾身光溜溜地昏倒在衛(wèi)生間。 景殊一見這模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臥槽,這外國妞也太開放了吧?!?/br> 程小花趕緊拿浴袍蓋住那女人身上,隨后瞪了景殊一眼:“非禮勿視,懂不懂!色狼!” 景殊嘟囔了一句:“本君要真是色狼,早就把你撲倒了?!?/br> 程小花沒空聽景殊說了什么,用力地掐了掐那女人的人中,把她掐醒,問:“那東西去哪了?” 對方聽不懂中文,倒是用英文外加手勢嘰里呱啦地描述了一通。 程小花的英文水平也就停留在高中水準,連聽帶看比劃的,大概弄明白,這房里本來還有個白人男人,現(xiàn)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再看屋里,房門緊閉,李明朗因為不像程小花他們會穿墻術(shù),還在門外敲著門想進來。 倒是床邊的窗子大開著,夜風呼呼地吹進來。 孫名揚今天一天都在各大免稅店里穿梭,等到晚上回來時,大包小包拎了十幾袋東西。雖然有些重,架不住心里樂呵啊。每件東西加一點價,這些東西擱一起,他老孫可能賺不少錢呢。早知道代購這么賺錢,當初為什么還會去工地搬磚呢? 剛走到旅館樓下,忽然感覺不對勁,下意識就往旁邊閃了一步,緊接著就見一個渾身不著寸縷的外國男人從天而降,摔在地上滾了一圈,那一身結(jié)實的肌rou落在地上,看著都疼。 孫名揚驚了一下,“伙計,貴國都流行不穿衣服嗎?” 那人不發(fā)一言,光著屁股搖搖晃晃就準備跑。因為孫名揚正好擋著路,他便不管不顧地直接推了孫名揚一把。 孫名揚沒防著這一下,頓時往后退了一步,又好巧不巧沒注意到身后有個香蕉皮,他一腳下去,摔了個四腳朝開。手上那十幾大袋的東西便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孫名揚正想開罵,就聽站在二樓窗口的程小花喊了起來:“別讓他跑了,他被王川上了身!” 孫名揚平常雖然有些不正經(jīng),但關(guān)鍵時刻也不含糊,掏出鎖魂鏈一拋一揮,便將那個男人絆了個大跟頭。偏偏他摔哪不好,正好就摔到孫名揚先前散落的一堆物品上,在“喀喀”聲中,也不知道還有幾個幸存物。 “啊啊?。∥业臇|西!”孫名揚睚眥欲裂,上去就是幾腳踹上,邊踹邊罵:“賠我東西,一萬一千五百美元!你賠我,你賠我!” 程小花已從窗口跳下,急忙拉住孫名揚:“他被鬼上身了,你踹他也沒用。萬一把人踹好個好歹,搞不好還要驚動警方?!?/br> 說話間,她已拍出一張定身符拍在男人的額頭,封住他身體內(nèi)的鬼魂。 也還好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旅館這個位置又有些偏,沒有什么行人看到。要不然,孫名揚肯定就要以斗毆的罪名被請到米國的警局喝咖啡了。 這個時候,景殊也已經(jīng)從樓上跳下來,手里還拿了套浴袍蓋在那個光溜溜的男人身上。且語氣酸溜地對程小花說:“非禮勿視?;ɑ?,除了我這外,不許看別的男人的身體!” 程小花剛才還真沒注意看,被景殊這么一提,也有些不好意思,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才沒看亂?!?/br> 景殊和孫名揚一起把那個白人抬到樓上的他們自己的房間,李明朗也跟著來了,看到對方這副模樣有些擔心:“王川沒事吧?這樣封住他,會不會傷到他?” 景殊沒好氣地說:“不封住他,讓他跑出去惹禍嗎?” 孫名揚正在為自己損失的一堆東西傷心不已,看到李明朗,忽然一躍而起,拽住他的領(lǐng)子叫了起來:“看到那些東西了沒?都是名牌的包包、化妝品、手飾,都是被王川給砸壞了。一萬多塊錢呢,你得賠!” 李明朗這會兒心思都在王川這事上,也顧不得許多,只應(yīng)付著說:“行行,我賠,我賠?!?/br> 轉(zhuǎn)而問程小花:“他真的是王川嗎?” 在他的記憶里,王川人來是那種溫和善良的人,連個雞都不敢殺??墒撬麆偛烹U些就要殺死自己。雖然知道他變成了鬼,可是變成了鬼也是王川的鬼魂啊,最不濟也應(yīng)該像夢里那樣才對。 程小花說:“是不是讓他自己告訴你?!?/br> 說著,她把李明朗拽到跟前,“他現(xiàn)在雖然已泯了人性,但對你應(yīng)該還存著些感情,不然當初也不會給托夢。你就站在他旁邊喊他,試著看看能不能喚回他的人性?!?/br> 人的感情是極為復(fù)雜的,其中最為濃烈的親情、愛情,都能對一個人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而王川變成惡鬼的時間不算太久,前段時間甚至還能給李明朗托夢,足以說明他對李明朗還存有很深厚的感情。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泯了人性,可感情或還存于魂魄深處。 當然了,這種概率并不大,具體還是要看雙方的感情羈絆有多深。如果李明朗也無法喚回其人性,那就只能直接拘去冥界,待其怨念消散再自行投胎,只不過消散的過程會很痛苦。 面前這個穿著浴袍,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和記憶里的王川完全不是一種類型??墒沁@個身體里卻藏著王川的魂魄。于是李明朗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李明朗幫他正了正浴袍的領(lǐng)口,略微嘶啞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哽咽:“王川,我是明朗。我來帶你回家了,你醒一醒,看一看我?!?/br> 王川雖然身體和魂魄都被定身符封住,動彈不得。雙眼也卻被戾氣占據(jù),微微有些腥紅色。嘴巴倒是還能動,沖著李明朗發(fā)出了一聲吼叫。 第95章 鬼托夢(六) 大約是離得近了, 嗅到了活人的氣息,激起了惡鬼吸食人氣的本能來。他下意識地就想撲過來,可是身體被定住,非但動不得, 卻還因為掙扎, 引出額上符箓的力量反射回來, 靈魂似被拷打一般,痛得他慘呼連連。 若不是這間房被景殊施了結(jié)界,完全隔絕了聲音,肯定要引起不小的麻煩。 李明朗看他這般痛苦, 心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程小姐,能不能給他揭了這個符?我看他很痛苦?!?/br> 程小花說:“他不反抗就不會痛苦了?!?/br> 然而, 失了理智的鬼魂又哪里能明白這些。越是掙扎越痛苦,越痛苦又愈要掙扎。一直把自己弄得眼睛血紅腫脹,臉上充血依然不肯罷休。 李明朗勸了幾句,見毫無用處, 便說:“這樣也不成呀。他根本聽不進話,照這樣下去,怕是要傷到這具身體了?!?/br> 程小花也怕那個外國人身體受不住這么大的刺激,想了想說:“看來他的人性是喚不回來了,只能送到冥界, 由冥界的同事去處理了。” 說著便準備強行驅(qū)趕出王川的鬼魂,程小花現(xiàn)在的靈力已今非昔比了。這樣的事對于她來說是小菜一碟。連景殊都完全可以放心地坐在一邊玩游戲,根本不多插手。 李明朗攔住程小花, 祈求道:“再讓我試試吧,否則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誰害的?!?/br> 最為重要的是,他實在不忍心看至愛的人這樣渾渾噩噩地被送去陰間。誰知道到了那里,他這樣的惡鬼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 李明朗摸出了手機,翻出了過往他們在一起時拍的視頻。 視頻里出現(xiàn)的是一個年輕帥氣的少年,背景有些昏暗,像是坐在人行道上。不時地有車燈一晃而過,映得少年的臉也是忽明忽暗。 少年的手上正捧著一盒泡面,看到鏡頭對向自己還有些靦腆地側(cè)了側(cè)頭,說:“別拍了,都落魄成這樣了拍下來,也不嫌丟人!” 接著李明朗的面容出現(xiàn)在畫面里,他的手搭在王川的肩上,笑嘻嘻地說:“有什么可丟人的?現(xiàn)在你覺得是落魄,可是等以后我們都賺錢發(fā)達了,再回頭看今天,那就是寶貴的人生經(jīng)歷!” 過往的那些視頻,李明朗雖然一直留著,可他輕易不敢去翻看,怕觸景傷情。 王川還在咆哮著,可是咆哮的聲音明顯有些降低了。 “王川,那個時候我們倆一起打暑期工,好不容易賺到的錢,最后卻被人打劫全劫走了。當時我倆兜里就只剩10塊錢,窮得只能一人一盒泡面坐路邊吃。你還記得嗎?” 李明朗的語氣很溫柔,就像當初兩人熱戀時一樣。可是王川回饋給他的依然只有一聲嘶吼。 李明朗含著淚笑了笑,“就算你不記得了也沒事,我慢慢說給你聽?!?/br> 視頻播完后,他又翻出了一組照片,以幻燈片的形式不停的輪播。 “這幾張背影的照片都是你偷拍我的。那個時候,我倆都剛剛大一。你先暗戀的我,可是你是那么的靦腆,不管是教室還是宿舍,每次見面你都低下頭不敢看我??傻任乙晦D(zhuǎn)身,你就悄悄地偷拍我。所以那半年里,你手機里全是我的背影照片。明明是你先喜歡上我的,最后卻非要等我先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