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自己實習(xí)的路上有她。

    沈驚蟄在脫防護(hù)服的時候，看到一臉受益匪淺表情的小丁特別熱情的忙前忙后，嘴角微微有了點笑意。

    他和江立差不多大，但是看起來卻比江立單純透明很多。

    她有些想他了，想那個小老頭一樣苦大仇深，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上身卻無怨無悔的小男人了。

    第39章

    無名女尸的公眾關(guān)注度并沒有國民歌手高, 賓館警戒線外的媒體最遠(yuǎn)也就是從市里來的, 清一色的社會線記者。都很守規(guī)矩，現(xiàn)場有序而安靜, 老嚴(yán)已經(jīng)事先接受過一輪官方訪問，等工作人員用擔(dān)架抬著密封在尸袋里的尸體出來的時候，記者們各個角度拍了幾張照，剩下的就是靜等警方公布兇案內(nèi)容了。

    “要不要找你家那位開個后門要點消息？”攝像師老袁用手肘碰碰江立, 下巴指了指沈驚蟄上警車的方向。

    這新聞不出意外肯定是今天縣里的頭條，他們作為縣電視臺并沒有拿到什么獨家, 給的都是清一色的官方新聞稿。

    “她沒有后門?！苯⑿π? 徑直走向仍然坐在門口揪頭發(fā)發(fā)呆的賓館老板, “我們自己找新聞點吧?！?/br>
    這種案子，他們要拍的法醫(yī)紀(jì)錄片都無法跟拍。

    作為三石先生, 他可以拿到案件進(jìn)展, 但是作為記者江立，他需要用記者的方法。

    沒有結(jié)案不能詳細(xì)報道的謀殺案其實有一份官方新聞稿就夠了, x縣民風(fēng)不算彪悍, 兇殺案出現(xiàn)的幾率很小, 這個新聞后續(xù)的追蹤還有周邊人的影響反而更值得深挖。

    尤其是這位頻遭變故的賓館老板, 此刻看到記者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傾訴對象, 拽著他們從賓館風(fēng)水開始一路哭訴到了他以后的營生。

    見這位年輕的記者居然饒有興趣的跟著他一起坐在地上，他哭訴的就更加起勁了, 發(fā)泄完自己有多倒霉之后, 他也有了點八卦的心思。

    “公安現(xiàn)場封鎖的快, 我其實沒看到尸體，聽說是個女的？”本來被采訪的人現(xiàn)在突然開始采訪記者。

    江立笑了笑，回答的很隨意：“是的吧，晚上應(yīng)該會有詳細(xì)的新聞?！?/br>
    “我會被叫過去錄筆錄的吧?！崩习逵珠_始擔(dān)心，“上次那個明星的事情，我就被叫進(jìn)去問了半天?！?/br>
    “那是協(xié)助調(diào)查，應(yīng)該的?！苯⒁恢笔呛煤孟壬臉幼?。

    “我跟你說?！崩习逅坪醣唤⒄\懇又友好的樣子打動，話匣子開了就收不住，“如果是個女的，我懷疑是那一片的。”

    他指的是縣里出了名的洗頭房，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今天抓進(jìn)去的那個頭發(fā)奇奇怪怪的男人，很愛去那種地方。”老板擠眉弄眼，啐了一口痰，“人五人六的，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今天叫了人么？”江立也跟著他壓低了嗓子，一起八卦的樣子。

    他身邊拿著攝像機的老袁和那個年輕的助理，被他看了一眼之后，都走到一邊抽煙的抽煙，玩手機的玩手機。

    很放松很隨意的聊天氣氛。

    “他一直是一個人進(jìn)的房間?！崩习逭f到這里再次壓低了本來就已經(jīng)很輕的嗓子，“不過，自從他來了之后，我這里半夜過來住的人就多了?！?/br>
    “都是女的，那穿著一看就不像是正經(jīng)人，而且都喜歡住在他隔壁房間，第二天他走了那些女的也會跟著走?！崩习逭ＵＱ?，又眨眨眼，他覺得自己說得很高深，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十分菜鳥的記者能不能聽懂其中的內(nèi)涵。

    江立和老板對視了一分鐘，才跟著很內(nèi)涵的笑了，只是眼底閃過了一些看不清楚的情緒。

    “也可能只是您最近生意好?！苯⑻统隽藷?，整包遞給老板。

    老板有了談興，又被他一直捧著，看他手里的硬中華還是剛拆開沒多久的，心里就更舒服了。

    “就這個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生意啊?！崩习逄托奶头蔚拈_始說心里話，“平時也就是幾個固定的單位固定的房間，剩下的就指望個婚慶什么的，要有生人過來，我這邊是最了解的?！?/br>
    “抓進(jìn)去那個……”老板努努嘴，“早就有公安盯著了，一直住在他對面的房間里，三班倒的換。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料。”

    “而且前幾天還來了幾個跟他差不多的人?！崩习妩c煙的時候又想起了新話題，“不過沒住咱們這里，住的隔壁招待所，聽那里的老板娘說，也是烏七八糟的天天叫女人進(jìn)去?！?/br>
    “不過也巧了，聽說那群人昨天晚上就退房了，你說會不會和這事有關(guān)系？”老板開始開腦洞，開了一半又想到了自己，“算了，都跟咱們這些老百姓沒關(guān)系，我還是愁愁鬧出這種事后面這生意怎么做吧?！?/br>
    江立低頭搗鼓了一下手機，調(diào)出一些新聞給老板：“這都是幾家發(fā)生過連環(huán)命案的旅館后續(xù)的發(fā)展報告，您可以看看?！?/br>
    趁著老板看新聞的空檔，他又站起身去看賓館的建筑格局。

    “看出來了？”老板看江立的眼光一直在窗戶下面的窗臺上，笑得心照不宣，“很容易爬，因為這個設(shè)計，我家生意好了兩成以上?！?/br>
    江立也跟著笑，不著痕跡的轉(zhuǎn)了個身，等攝像頭都拍好了，才坐回原地繼續(xù)侃大山。

    ***

    尸檢報告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凌晨，聽報告的還是那群人，趙博超審訊了六個小時，老嚴(yán)帶著幾個年輕的刑警在周圍找線索至今未回，老局長和老姚關(guān)在局長辦公室里和b市還有a市的領(lǐng)導(dǎo)電話會議了很久，沈驚蟄他們出實驗室的時候，被通知會議要往后挪半個小時。

    “我去睡會?！敝馗忻暗泥u婷直接就陣亡了。

    “我去買早飯。”小丁打著哈欠揉著脖子。

    沈驚蟄拿著手機跟他們揮揮手，坐沒坐相的賴在辦公椅上。

    凌晨四點半。

    手指毫不猶豫的劃到了江立的電話號碼上，直接撥了過去。

    只響了兩聲就接起來了，沈驚蟄嘴角微微揚起一點。

    “弄好了？”江立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更低沉一些，沒有沙啞，也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嗯。”沈驚蟄輕輕的應(yīng)了，把纏得很緊的發(fā)髻弄松，頭皮突然放松的感覺讓她下意識的嘆了口氣。

    “給你送早飯？”江立聽她嘆氣的聲音后笑了，沈驚蟄瞇眼，心里癢癢的。

    “小丁去買了?！鄙蝮@蟄停了下補充，“太早了，不用過來?！?/br>
    “好，那我晚上下班后過來一趟。”江立沒堅持，他那邊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后天什么時候走？”沈驚蟄趴在桌上又有些想抽煙的沖動，悉悉索索的開始拆口香糖。

    “一早?！苯⒛沁吋垙埛瓌拥穆曇敉Ａ讼聛?，“這次不會去太久?！?/br>
    “我趕不回來送你了?！鄙蝮@蟄把口香糖放到嘴里，濃烈的薄荷味道讓她清醒了一點，因為太累麻木了的情緒也跟著有蘇醒的跡象，“你自己小心?！?/br>
    殺人案，加班是肯定的，涉案人還同這次的走私案有關(guān)，可以想見，她這段時間的都要在局里過了。

    本來以為還能膩歪兩天，結(jié)果現(xiàn)在連送都送不成了。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安安靜靜的凌晨，聽著電話那端江立的呼吸聲，她覺得有些委屈。

    “馬蘭頭都沒吃?！毙男哪钅畹?，她其實有好幾年沒吃過了，自己弄太麻煩，x縣外面的餐館對這種時令的野菜做的也不多。

    “我包好了放冰箱了?！苯⑿Γ直ＷC了一次，“我這次會很早回來?！?/br>
    “……”沈驚蟄無意識的掰著桌子上有點斑駁的油漆，低著頭沒吭聲。

    “怎么了？”江立聲音更輕更低了。

    他心軟成一團，沈驚蟄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這樣過，欲言又止，委委屈屈的。

    撒嬌一樣。

    雖然她抱怨的的只是馬蘭頭。

    “我給你送早飯吧，我煮了粥?！苯⒄酒鹕恚驗樯蝮@蟄難得的撒嬌，他現(xiàn)在整個人有些亢奮，聲線揚了起來，早就沒有了一開始的低沉。

    “還炒了一點馬蘭頭?！彼a充。

    沈驚蟄終于笑了，哧得一聲，她的頭發(fā)濃密的披在肩上，因為卷成了發(fā)髻，松開后卷的更加厲害。

    她揉揉鼻頭，點點頭：“我只有半小時休息時間?！?/br>
    “我過來很快?！苯⒈ＷC，可能因為動作太快太急，她在電話里聽到他撞到桌角的呼痛聲。

    “你慢點?！鄙蝮@蟄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都帶著笑，聲音是自己都沒料到的柔軟。

    凌晨，真的是人心最脆弱的時候。

    她解剖完那局無名的尸體，年輕的女人，私處有被施暴的痕跡，身上十幾處刀傷。

    沒有致命傷，她就只是失血過多而死。

    死前受盡折磨，死后衣不蔽體。

    江立的電話里，一個字都沒提到案子，哪怕作為三石先生，他其實需要了解案子的進(jìn)展。

    他們閑話家常，甚至沒有甜言蜜語。

    可就是，讓她全身上下每個細(xì)胞都軟了下去。

    她裹著自己那件巨大無比的黑色羽絨服，像個傻子一樣在公安局大門口來來回回的跑著取暖。

    一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跑過來，在她一米遠(yuǎn)的地方站定。

    她笑，長發(fā)飛揚。

    然后在他張開雙臂的時候，一頭栽進(jìn)他的懷里。

    “不冷么？”江立摸摸她的臉。三月底的西北，凌晨的天氣仍然寒冷入骨。

    “冷。”沈驚蟄仰面，笑瞇瞇的。

    她很累，眼底還有青色陰影，可是笑得露出了她兩顆略尖的小虎牙，表情燦爛的宛如少女。

    “……非得要在我快走的時候使勁勾引我?！苯獾奖撬幔瑩踔T衛(wèi)大爺嘿嘿嘿的視線惡狠狠的咬了下沈驚蟄挺翹的鼻尖。

    “餓！”決定撒嬌到底的沈驚蟄甚至還原地跺了跺腳。

    “……你夠了?！苯⒈慌妹婕t耳赤手足無措。

    “反正他們都不在?！睕]臉沒皮的沈驚蟄拽著江立的手往墻角跑，跑到后站定，鼻尖上的雀斑在這種時候很調(diào)皮的皺了皺，“這里沒監(jiān)控。”

    “……”江立不聲不響，耳根通紅。

    “親下？”沈驚蟄摟過他的脖子。

    兩唇交纏在一起的時候，她還聽到江立很不甘心的咕噥。

    她讓她的小男人等太久了，其實，她哪里還能再放棄一次。

    年少無知的時候不覺得三人的感情有多珍貴，她這八年來已經(jīng)惆悵過無數(shù)回。

    她終于幸運了一次，他找到了她，也讓她找到了那片驚飛后美到窒息的螢火蟲。

    第40章

    凌晨五點多鐘, 老嚴(yán)帶著幾個年輕刑警夾帶著清晨的露水和寒意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回局里，看到江立拍拍他的肩膀, 說了一句：“你也留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