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騙子

    到了第二天，施家已經(jīng)備好馬車，讓馬夫送兩位少爺去族里的私塾。

    席昕原本想跟著其他小廝一起，坐后面的馬車，但是還沒等他過去，施宸已經(jīng)不容拒絕地牽著他上了準(zhǔn)備好的那輛馬車。

    柳若菡背著許多東西，都是施霖的奶娘讓他帶上的，說到時(shí)候大少爺會用得上，柳若菡看著滿滿的一大摞物品，只覺得欲哭無淚，心想這族里的私塾什么沒有呀，還會缺這一點(diǎn)東西嗎？

    他在旁邊糾結(jié)自己該去哪輛馬車的時(shí)候，施宸已經(jīng)牽著席昕回車上去了，柳若菡見狀，不由得感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真好，不過是一天的工夫，就相處得如此融洽。

    再想想自己與大公子，如今這位少爺還依舊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還說二公子是府里的混世魔王呢，想了想施霖剛剛的神色，柳若菡委屈地撇了撇嘴，決定自己還是識相些，跑去后邊跟其余小廝擠在一處吧。

    席昕剛剛進(jìn)去，便發(fā)現(xiàn)馬車?yán)镞叢恢婪帕耸裁雌渌麞|西，一掀開簾布，一股涼涼的氣息就迎面而來。

    見他舒適地瞇起眼睛，感受著涼風(fēng)的襲來，施宸心里微笑，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便牽著他進(jìn)了里邊。

    車內(nèi)還放了一個(gè)小桌子，上面擺滿了糕點(diǎn)。

    席昕看了一眼，便乖乖地坐在角落一旁，安靜地等待著目的地的到來。

    見他只是歪在最角落，一點(diǎn)也沒有靠過來的意思，施宸看了他一眼，故意伸手去拿上邊的糕點(diǎn)，打算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誰知席昕卻仿佛有些走神，完全沒有留意到旁邊的一舉一動，靜靜地不知道在思索著些什么。

    施宸心中無奈，卻又拿他沒辦法，只得清咳了一聲，道了句：“族里的子弟均是由府里請來的先生啟蒙，等到真正能讀書認(rèn)字、基本上可以識別大部分書籍上的字眼時(shí)，再統(tǒng)一送去族里的私塾學(xué)習(xí)。”

    果然，聽到這些話，席昕眼瞼動了動，頭不自覺地偏了過來，目光專注地盯著施宸看，想是十分期待他接下來的話。

    施宸的曾祖父因立下顯赫的功勛，而被先帝封為溫國公，祖父繼承爵位，被封為榮建伯，到了他祖父那一代，施家已經(jīng)分了家業(yè)，各自分家去了。隨后榮建伯去世，施家嫡長子繼承先父爵位，被封為靖恪侯，而長子便是施宸與施霖的父親。施宸的兩位伯父，也在榮建伯去世前夕，遵守遺囑分府出去。

    大老爺與二老爺?shù)母∨c他們家相隔得很近，從后堂繞出去，過了一條巷道，便能看見兩位老爺?shù)母?，大老爺立下軍功，被封為一等將軍，常在塞北，很少回來，將軍夫人因?yàn)樯碜庸侨酰苌俟苁?，于是家中事?wù)均交由長媳處理，而二老爺則是一個(gè)不折不扣的文人，因得陛下賞識，點(diǎn)為探花，后在京城翰林院做事，長子與次子也帶在身邊教養(yǎng)，夫人與兒媳則是留在家中處理府上事務(wù)，并帶著嫡孫。

    至于他們的孫子，則與施霖施宸同齡。

    聽到這里，席昕覺得有些不對勁。

    為何施宸伯父的孩子，竟比施宸他們還要大上許多，幾乎與他們的父親——靖恪侯同齡。

    他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聽到席昕的問題，施宸笑意微滯，淡淡地說了句：“因?yàn)槎徊概c我父親并非同母所出。祖母嫁給祖父多年，只得了父親這么一個(gè)孩子?！?/br>
    祖父身邊的兩位姨娘都是良家子，看似本分，心計(jì)卻不少。

    她們生下的幾位女兒，均嫁給了高官，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只怕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當(dāng)初，父親沒有被順利生下來，只怕施家的爵位，早就落在了兩位伯父手上。施宸冷笑。

    “那你其他幾位祖父的孩子呢？”席昕又問。

    施宸笑了笑，輕柔地點(diǎn)了下席昕的額頭，“你以后就知道了?！?/br>
    作為少爺?shù)臅?，他所需要了解的事情?shí)在是太多了，張爺爺先前的時(shí)候也曾與他講過一些施家的事情，以免他不清楚狀況，反倒給別人有了可趁之機(jī)。

    但是，都不如施宸今天說的具體。

    席昕慢慢消化著今天聽到的信息，同時(shí)呢喃著記下來，就差沒有用筆寫了。

    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施宸將一塊糕點(diǎn)塞到他嘴里，笑著問道：“好吃嗎？”

    席昕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綠豆糕，松軟的口感隨即而來，他的嘴巴被塞得滿滿的，臉頰也鼓了起來。

    席昕細(xì)嚼慢咽，終于將東西咽了下去。

    他拍了拍胸口，緩了口氣，不滿地瞪了施宸一眼，眼神卻軟綿綿的，毫無震懾力。

    施宸給他倒了一杯水，席昕接過去喝了一口，想著想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滿臉通紅地站了起來，擺了擺手，道：“不對不對，不能這樣的。”

    施宸明知故問，“不能哪樣？”

    他眼中滿是笑意，哪還有面對著下人們的那副冷冰冰的面孔。

    “我是書童！”席昕理直氣壯地說道。

    施宸點(diǎn)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好學(xué)地又問了句：“還有呢？”

    看他那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樱裤读讼?，總覺得有哪里不對，隨后立即反應(yīng)過來，道：“張爺爺說，要恪守本分，要聽少爺?shù)脑?。?/br>
    想到今天早上席昕面對張管事時(shí)的乖巧模樣，還聽話地任由管家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他在自己面前都沒有這么乖呢！施宸心中郁悶，嘟囔了一句：“他算哪門子的爺爺。”

    “你說什么？”席昕沒有聽清。

    “沒有?！笔╁坊剡^神來，問，“張管事讓你聽話？”

    席昕覺得面前似乎有個(gè)坑在等著自己跳下去，下意識搖了搖頭。

    施宸輕笑念了句：“小騙子，不誠實(shí)?！?/br>
    聽到他說自己不誠實(shí)，席昕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連忙反駁：“哪有！”

    他氣鼓鼓地瞪著施宸。

    軟糯糯的眼神望過來，施宸愣了愣，隨后笑著揉了揉席昕的頭……

    ——沒揉著，少年躲開了。

    施宸沒占著便宜，眼神中露出一抹遺憾，但想起剛才的話題，覺得不能就這么輕易地略過去。

    席昕看著懵懂，實(shí)則聰明得很，剛剛還試圖渾水摸魚，將話題帶過去。

    “你是我的書童，對不對？”施宸換了個(gè)方式，問道。

    席昕認(rèn)真思考了這個(gè)問題，隨后嚴(yán)肅點(diǎn)頭。

    “張管事讓你聽話，沒說錯(cuò)吧？”施宸又問。

    席昕直覺敏銳，謹(jǐn)慎地看了施宸一眼，像只要被偷走心愛松果的小松鼠一般，小心翼翼地防備著些什么。

    施宸無奈地笑了笑，每次談?wù)摰竭@里，席昕總會比之前還要敏感些，像是怕他會做什么似的。

    只是他若真想做些什么，怕也是沒人能攔得住。

    見施宸不說話了，席昕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心思純凈透徹，學(xué)不來那些彎彎曲曲還需要繞道的復(fù)雜思路，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干凈純粹的溪流，一眼便能望見底，從來也不會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緒。席昕的性情，眾人都看在眼里，所以也就是為什么許多人都喜歡親近他，下意識想對他好的原因。被這么一雙干凈的眼眸望著，只怕也舍不得說什么重話。

    他是施宸最為珍貴的寶藏，小心翼翼地呵護(hù)著，舍不得他受任何委屈。

    施宸之所以不說話，只是在想著要怎么樣才能夠哄騙得席昕點(diǎn)頭，誰知道他沉默了，席昕卻誤以為他在生氣。

    席昕深沉地嘆了口氣，想了想，轉(zhuǎn)身將小背包里邊的糖罐拿了出來。

    打開之后，數(shù)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點(diǎn)清確認(rèn)里邊的糖果數(shù)量之后，才將其中的一顆拿了出來，放在施宸面前。

    然后，眼神軟軟地望著施宸，嚴(yán)肅而又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爺爺讓我聽話?！毕啃÷曊f道。

    施宸的心都要被軟化了。

    他接著席昕的話，往下說道：“你是我的書童，而張管家讓你聽話，對不對？”

    席昕想了想，這句話說得沒錯(cuò)，乖巧地點(diǎn)頭。

    “那我要照顧你，你身為我的書童，得聽我的話，讓我照顧，對嗎？”施宸繼續(xù)道。

    席昕皺起好看的眉頭，思索片刻，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什么是你照顧我？”

    “我比你年長數(shù)月，按理來說，你應(yīng)該叫我哥哥，做兄長的當(dāng)然要照顧小的了?！笔╁防硭鶓?yīng)當(dāng)?shù)卣f道。

    席昕無緣無語多出了一個(gè)兄長，他瞪著眸子看施宸，隨后扭過頭去，不打算再與他在這個(gè)問題上糾纏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施宸依舊問道。

    “我不想理你。”席昕接話。

    兩人的對話還在“照顧”之間糾纏，而在這個(gè)時(shí)候，馬車停了下來。

    外面的馬夫喊道：“少爺，已經(jīng)到了。”

    施宸只得先放過這個(gè)話題，伸出手，打算牽席昕下馬。

    席昕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反倒自己走了下去。

    施霖已經(jīng)下來了，見席昕費(fèi)勁地往馬車下來，正想走過去，施宸卻已經(jīng)將他扶穩(wěn)，送下了馬車。

    “大哥。”施宸冷淡地喚了聲。

    施霖點(diǎn)頭。

    施霖見席昕先是整了整衣襟，隨后將身上的灰塵拍走，然后乖巧地退在一邊，認(rèn)真嚴(yán)肅得像個(gè)小大人一般，眼眸中的冷色漸柔。

    “席昕?！彼麊镜馈?/br>
    清冷的音色，竟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好聽意味。

    席昕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大公子在叫自己。

    “大少爺。”席昕軟軟地應(yīng)道，然后對著他行禮。

    施宸眉頭緊鎖，眼神不善地看向施霖。

    “糖果好吃嗎？”施霖問道。

    后面趕到的下人們，聽到這句話，紛紛地看了過來。

    “謝謝大哥，糖果好吃極了?！辈坏认看鹪?，施宸便攬過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施霖一眼。

    眼中暗潮涌動。

    哦，原來是大少爺送二公子的糖果。

    眾人明白過來，心中感慨道：二位少爺感情還真好。

    第七章 哼哼

    施家的族學(xué)私塾，比席昕想象中的還要大，內(nèi)里寬敞得很。

    屋內(nèi)均擺放整齊好桌子椅子，上邊還放了文房四寶，截然有序。

    還沒等席昕找到具體的位置，施宸已經(jīng)大手一擺，直接挑了個(gè)最為舒適的地方，然后順手將旁邊的小椅子也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