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剛剛跑過來的仙君氣喘吁吁地擺手道：“錯了，錯了，你們都錯了！我剛從那邊聽來的，說是慕澤上神專程來看靈蔻公主彈奏的原因！”

    卿姒聽到這里，將浣鶩笛在手上輕輕地搭了兩下，笑著轉(zhuǎn)身離去，看來，這次的八卦仙君們可沒有青帝宴上的那群仙君有覺悟。

    將手上的帖子遞給殿外守候的仙侍，小仙侍驚疑不定地埋頭看看帖子，又抬頭看看她，繼而又看帖子，又準(zhǔn)備看她。

    卿姒伸出手利落地抽回帖子，在小仙侍耳邊低聲說道：“我乃慕澤上神的義妹，上神他有事來不了，你快快領(lǐng)我去位子上吧?！?/br>
    小仙侍愣了一瞬，頰畔飛起兩朵紅暈，連忙行禮過后領(lǐng)著她朝位子上走去。

    眼看著小仙侍領(lǐng)著她越走越遠，似要往主位上去，卿姒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根廊柱旁，有一處被金枝碎玉樹掩映著的絕佳位置，遂叫住了小仙侍，指著那處問道：“那是誰的位子？”

    小仙侍看了一眼，恭敬地答：“回仙子，那是北海水君的位子?！?/br>
    北海水君？

    那不是大黑的父君嗎？

    卿姒掩下面上喜色，道：“你去跟北海水君說，慕澤上神想與他換個位子。還有，就說六公子在府上修養(yǎng)得很好，讓他不必憂心。最后說上神喜好清凈，便不用過來拜會了。”

    小仙侍撓撓頭，有些為難道：“這……”

    卿姒已自顧往后走去：“別這啊那啊的了，快去吧?！?/br>
    風(fēng)亦斜倚矮桌，沉默獨酌，望著往來仙娥發(fā)呆。

    怔忡間，察覺有人在他的上首位坐下，偏頭一看，見是北海水君，遂疑道：“水君不知這是上神的位子嗎？”

    北海水君亦是一臉苦意：“我如何不知，只是……只是上神派人傳話與我，說是要與我換個位子?！?/br>
    “哦？”風(fēng)亦訝然，“上神來了？”

    北海水君點點頭，見風(fēng)亦已經(jīng)起身，忙叫道：“上神喜好清凈，不想被人打擾，大殿下快些回來吧！”

    風(fēng)亦充耳不聞，聽說傳聞中可知今生往事的往生鏡在慕澤上神府里，他本欲尋個日子上門求取，不料上神竟果真來了宴上，他又怎會放過如此機會。那個人，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找到的。

    風(fēng)亦過去的時候，只見一身著碧羅籠裙的女子正單手支頭，黛眉長斂，一臉糾結(jié)地盯著桌上的糕點。

    朝云近香髻精致典雅，發(fā)上并無多余裝飾，只在髻上系了根玉帶，一側(cè)垂至耳畔，擺頭間，微微晃動，靈動飄逸。

    眉似新月，眼如杏子，只唇帶了幾分涼薄。

    她面無表情時，總是顯得十分端莊正經(jīng)，一如她那日與饕餮對峙之時。

    他見過，見了，便忘不掉了。

    卿姒望著一桌子的糕點發(fā)愣，看起來都很不錯，該先吃哪個呢？手將將拿起一塊蛋黃酥，突然被人抱住肩膀，她挑了挑眉，想是哪個不怕死的竟敢調(diào)戲她。一回眸，近在咫尺處，便是那一張熟悉的俊臉。

    風(fēng)亦緊緊抱住她的肩，急聲道：“我尋了你……”

    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股強勢的力量震開，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卿姒掩著嘴驚訝道：“哎呀，大殿下，抱歉，一時手滑，沒控制好力度?！闭Z氣里卻無半分歉意。

    風(fēng)亦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這才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笑著開口：“你下手可真狠。”

    卿姒沒理她，自顧吃著手上的蛋黃酥。

    風(fēng)亦不知死活地在她邊上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慢慢吃，你若是喜歡，我叫人送些去玉京山?！?/br>
    話畢，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怎會在此地？這不是慕澤上神的位子嗎？剛想開口詢問，一道陰影遮面，他抬頭看去，愣了一瞬。

    慕澤站在矮幾旁，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出口提醒道：“你坐著我的位子了。”

    卿姒聞言，抬頭望去。只見慕澤身著蒼青色長袍，眉目冷然，鼻梁高挺，薄唇緊緊地抿在一起，玉冠高束，超逸絕塵。

    幾日不見，她覺得他愈發(fā)好看了。

    風(fēng)亦尷尬地起身，慕澤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徑自坐下。

    卿姒小聲問道：“上神怎么來了？”

    慕澤伸出手端起她面前的茶啜了一口，卿姒剛想說“那杯是我的”，就聽見他略帶幾分冷然的聲音響起：“怎么，我來不得？”

    卿姒凝眉深思，自覺這幾天里沒闖什么禍啊，而且上神不是說了嗎，闖了禍有他擔(dān)著，那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難不成上神是覺得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里，自己竟不思進取，沉迷享樂，所以生氣了？

    思及此，卿姒小心翼翼略帶狗腿地道：“上神不在時，我將大，呸……將您的魚喂的很好?！?/br>
    慕澤淡淡地“嗯”了一聲。

    不對？卿姒一拍腦門，是了！上神在外漂泊許久，定是舟車勞頓，身心疲憊，而自己竟然沒有夾道歡迎，熱情相待，上神定是覺得寒心了。

    遂，又道：“上神何時回來的？怎么不提前告知一聲，我也好備上酒席，再加以三五可口的小菜，以慰您路途勞累?！?/br>
    話畢，仔細(xì)觀察著上神的反應(yīng)。果然，慕澤回過頭來看著她，微勾嘴角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提前兩天便告知了里桑。”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況且，三五可口的小菜？”語氣里的疑慮不容置喙。

    卿姒尷尬地笑了一笑，自己不會做，可以找小仙娥做嘛，這份心意總是有的。

    兩人相對無言，完全忘了還有風(fēng)亦這個外人在場，過了許久，慕澤才道：“我半個時辰前回府，不見你的身影，一問里桑，才知你來了此處。”像是又想到什么，略帶幾分打趣地問，“聽聞，我不在的這幾天里，你可是十分威風(fēng)？”

    卿姒咳了一聲，咽下最后一口蛋黃酥，這才轉(zhuǎn)移話題道：“上神此次外出，可有帶回什么？”

    以往在玉京山時，每每有師兄弟外出，歸來時無一不是大包小包的扛在肩上，分發(fā)給眾人，或吃食，或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到了她這里，更是夸張，是以，她潛意識里便認(rèn)為，外出歸來定是要帶些什么的，不然便失去了出行的意義。

    慕澤聞言，拿了個新杯子斟滿酒，只道：“等回去了便知?！?/br>
    大殿中央的舞姬一曲作罷，眾仙紛紛拍手稱贊，暗自期盼著下個節(jié)目。

    空中突然灑落片片花瓣，遺留滿地，暗香浮動。一名仙子自半空中緩緩下墜，飄然落在金玉長凳之上，雙腳沾地，足底生香。

    仙子身穿百鳥朝鳳流金裙，娉娉裊裊，婀娜多姿。

    玉手輕撥琴弦，淙淙琴音緩緩流瀉而出，乃是今日重頭戲的主角——靈蔻公主。

    卿姒的目光全在那公主手中的箜篌上，那是一把金色的鳳首箜篌。她覺得十分眼熟，倏爾，想起慕澤房中，九天玄女的畫像上亦有一把箜篌，只不過，那是一把玉色箜篌，是真真正正的樂中之王，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名為溢玢。

    卿姒之前在青帝的宴會上，并未仔細(xì)看過這位靈蔻公主，此時打量一番，也覺她嬌美可人?？擅髅魇峭瑯拥淖藙荩髅鳟嬛械木盘煨B臉都看不清，但即便沒有臉，憑著那虛無的氣度與風(fēng)姿，也遠遠甩了這靈蔻公主許多條街。

    可見這天界第一美人的名頭，水分居多。

    如是想著，身側(cè)便有議論聲傳入耳中。

    “靈蔻公主風(fēng)姿果然出眾，怕是連那上古的美人也能比下去了?！?/br>
    “仙僚既提到上古時期的美人，可知有著上古第一絕色之稱的，是哪位神女？”

    “上古第一絕色？可是九天玄女娘娘？”

    “正是?！?/br>
    “唉，只是不知玄女娘娘的風(fēng)姿是何等卓然！”

    “仙僚可是在說笑，玄女娘娘的丹青供奉在九天圣境紫柏山內(nèi)的九天宮中，由芳漪上神守護，怕是連當(dāng)今天帝也未能見得，哪里是我等可以窺見的！”

    卿姒瞄了一眼那二位仙君，他們是在慕澤之后才入座的，且此處被玉樹遮掩，是以，他們并不知道慕澤上神就坐在他們斜后方。

    她微微側(cè)過頭去，見慕澤垂著頭，目光游離，似在回憶什么，大殿中央的靈蔻公主連他半分注意力也未引去。不禁，輕嘆一聲。

    “嘆什么氣？”慕澤抬起頭，注視著她。

    卿姒正欲尋個借口敷衍過去，忽聞大殿中央“砰”的一聲。

    琴音戛然而止，靈蔻公主倒在地上，周身是遍地的粉色花瓣，刺透人眼。

    第10章 酒不醉人

    站在近處的風(fēng)亦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把推開身旁站著的仙婢，猛的沖上去扶起靈蔻。高臺之上的天后悲叫一聲，亦是兩眼一閉，跟著暈了過去。

    大殿之上頓時混亂一片，仙婢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半慌著跑去照料靈蔻公主，另一半還要慌著跑去照料天后娘娘。

    天帝座下的掌事仙官最先冷靜下來，揚著嗓子喊道：“天后娘娘與靈蔻公主仙體抱恙，宴會不得已中斷，還請各位仙僚先行離去，禮數(shù)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眾仙君愣怔過后便也反應(yīng)過來，連忙起身，朝著大殿外走去。這好好的一場宴會，卻以這樣的結(jié)局收尾，不免失了興致。

    慕澤站起身，理了理袖子，看著尚還坐在原地的卿姒，輕聲問道：“不想走？”

    卿姒本以為慕澤會留下來，雖說他不是藥王，不能使天后娘娘與靈蔻公主立時醒過來，但身份地位擺在那兒，總要做做樣子，去寬慰寬慰幾句天帝，順帶主持下大局，這不是天族眾人一向的作風(fēng)嗎？未曾想，他竟然撂挑子走人，是以，竟不管不顧地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慕澤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橫在卿姒面前，作勢要扶她起來。卿姒順著他的手，站起身，這才聽他說道：“我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樂于助人的形象么？”

    卿姒點頭，片刻后，嚴(yán)謹(jǐn)認(rèn)真地點頭。

    這不是他自己說的嗎？

    慕澤眸中流瀉出幾縷笑意，解釋道：“今日心情不好，不怎么想助人了?！?/br>
    話畢，朝著大殿外走去。

    卿姒連忙跟上去，不解道：“上神為何心情不好？”

    慕澤回頭看了她一眼，面含傷情，低沉開口道：“我以為我回府后，會有精美酒席，再加以三五可口的小菜來迎接我，未料到，卻是殘羹冷炙，人走茶涼，不免心情低落。”

    卿姒換位思考了一下，想著若是滄笛這樣對待自己，怕是早已被她捆綁打包，送給玉京山下修仙的小道士下酒吃了。如此一番思量，又想到自己如今還寄宿在上神府中，寄人籬下竟還如此大搖大擺，覺得上神此番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與自己說話，實是大度之至了。

    是以，卿姒懷著一顆歉意的心，一路無言，低眉順眼地跟在上神身后回了府。

    府上有不速之客，且以等候多時。

    夜覃上神搖著折扇，緩步而來，一雙桃花眼里滿含戲謔之意：“本上神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地為天下蒼生勞累，你卻跑去那天帝小兒的宴會上飲酒作樂，你說說你對得起本上神與天下蒼生嗎？”

    慕澤并未立時回答，而是踱步到石凳上坐下，優(yōu)雅地彈了彈蒼青色袍子，慢悠悠地道：“我近日聽聞，芳漪上神正不遺余力地找尋那個潛入九天宮中的盜花賊。”說罷，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不湊巧的很，我對此賊好像略知一二?！?/br>
    夜覃面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打著哈哈道：“上神您心系天下蒼生，胸懷寬廣，小神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慕澤聞言，做著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我近日腦子不大靈光，可能記錯了，本上神光明磊落，行事端正，又怎會認(rèn)識那盜花賊呢?！?/br>
    夜覃咬牙切齒地回了句什么，卿姒沒聽清。

    她對慕澤口中的芳漪上神甚是感興趣，對于這位上古遺留下來的唯一一位女上神，她還是略知一二的。

    芳漪上神本是九天玄女養(yǎng)的一朵六尾鳳嬙花，幾萬年來，日夜吸收九天圣境的至純精華，又得九天玄女悉心照料，后修煉為人身。九天玄女沉睡后，她本欲與其一同沉睡，卻在機緣巧合之下，歷天劫飛升上神，之后便一直守護在九天玄女的道場，九天圣境紫柏山內(nèi)的九天宮中。

    回過神來時，夜覃已不知蹤跡，剛才在他與慕澤的一番對話之中，卿姒只聽到“金珠異動”幾個字，并未多想。反正有他們這些神通廣大的上神在，拯救天下蒼生的事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亥時時分，卿姒估摸著時辰出了房門，一路行至花園，路上依舊半個鬼影子也無。

    花園中，菩提樹下的修長身影不變，似乎已經(jīng)等待了許久。

    慕澤見她來了，伸手撫過石桌桌面，一只琳瑯玉瓶赫然顯現(xiàn)。

    上神帶回來的東西就是這瓶酒嗎？

    慕澤將酒杯斟滿，推至卿姒面前：“我此去凡界帶回了不少美酒，你且先嘗嘗，我再與你講它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