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湖水深處,果然睡著一個(gè)白衣身影,他加速游上前去,攬住卿姒的腰,將她帶離湖中。 上岸之后,他一下下地按壓著她的胸口,逼她吐出些湖水,又俯下身渡氣與她,見她面色與唇皆是慘白,心中又是一陣悲悸。 此地不宜久留,他抱著卿姒正欲出殤谷,卻又倏地憶起她來此地的初衷,以她的性子,若是此番不成,怕是下次還要來冒險(xiǎn)。 也不知,她要那冰狼膽是有何用,可無論如何,他也得替她尋到才行。 玄鳥在仙罩中等得心急如焚,上躥下飛,終于見慕澤抱著卿姒從濃霧中飛出來,頓時(shí)激動(dòng)得放聲鳴叫。 慕澤撤了它的仙罩,抱著卿姒落在其背上,玄鳥立刻飛向玉京山的方向。 以往滄笛還誹腹它飛得慢,可眼下卻不得不承認(rèn),它此前不過只是任性而為,不想飛得快而已。 距慕澤離去已過了大半日,左塵立于無望涯上,心下不禁有幾分擔(dān)憂。 他抬起頭,遠(yuǎn)遠(yuǎn)地見著天邊玄鳥展翅飛來的身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玄鳥徑直落于非亦殿前,慕澤抱著卿姒下地,進(jìn)了殿中,將她輕輕放于榻上。 二人的衣衫頭發(fā)都是濕噠噠地滴著水,只因殤谷中的湖水并非普通湖水,難以掐訣烘干。 他在殿中翻找一通,拿出一套干凈的素色衣裙替卿姒換上,再細(xì)致地將她的頭發(fā)絞干。 待一切都收拾齊整后,卿姒卻還無蘇醒的預(yù)兆。慕澤眉頭緊鎖,將她扶坐起來,又渡了些靈力給她,收手之際,倏地偏頭吐出一口鮮血。 他隨意拿袖子一擦,接著替卿姒把了把脈,知無大礙后,這才放下心來,就著榻上打坐,平息一番體內(nèi)洶涌亂竄的真氣,卻又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鮮血。 左塵立在殿外等候多時(shí),終于見著慕澤出來。心下卻是一駭,他面色蒼白,胸前赫然插著一根冰凌,堅(jiān)硬鋒利,且毫無融化的意思,而他胸前的衣襟上與左袖上皆被鮮血染紅。 左塵明明想問“十四師妹沒事吧”,話到口邊,卻說成了:“上神,您的傷……” 慕澤眼神波瀾不驚,并未在意,只從袖中掏出一個(gè)冰藍(lán)色的珠子,問:“卿卿尋冰狼膽有何用?” 左塵眼中頓有喜色,道:“五師兄被妖獸襲擊,性命垂危,這冰狼膽是替他尋的?!?/br> 他說完,察覺慕澤的面色僵硬了一瞬,眸中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 “拿去吧。”慕澤將冰狼膽遞與左塵。 左塵小心接過,看了慕澤一眼,道:“多謝上神?!?/br> 慕澤并未言語,緩行數(shù)步,忽而飛上天際,駕著一朵云頭遠(yuǎn)去。 他強(qiáng)撐著一路飛回玄碧紫府,腳下一個(gè)踉蹌,跌倒在門前。 里桑匆匆趕來,見狀,差點(diǎn)也跟著跪下。 上神早上出府時(shí),還是一派清雋,風(fēng)姿爽逸,怎么回來就成了這副樣子?莫說今日,這數(shù)萬年間他也未曾見過上神受如此重的傷。 慕澤抬眸看他一眼,語氣虛浮地道:“請夜覃上神過來。” 話畢,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shí),是在寢殿內(nèi)的榻上。 他微動(dòng)了動(dòng)身子,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痛,埋首一看,見已換上了干凈清爽的白綢中衣,胸前的冰凌已拔出,傷口被紗布裹著,就連左手手腕上也纏了一圈。 外間的人聽見聲響,放下茶杯,匆匆跨進(jìn)里間來,乃是一身玄衣的夜覃上神。 他見慕澤醒來,面上劃過一道慰然,語氣卻不甚溫柔:“你可以啊,連著跑兩次殤谷,精力旺盛得緊啊,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命是吧?” 慕澤側(cè)過頭,并未言語。 夜覃顯然不打算放過他,接著道:“你上回去殤谷受的傷都還未痊愈,這次又去,去也就罷了,你還一時(shí)大意迷了心智慘遭暗算,導(dǎo)致靈力外泄,外泄也就罷了,你竟還跳入冰湖之中,加速了靈力外泄,加速也就罷了,你竟還不怕死地渡靈力給他人,擾亂真氣,我看你是真想死吧!” 他說到最后,語氣竟有些忍不住的激昂。 慕澤依舊不語。 夜覃快步行至他的床邊,語氣無奈地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哪路高人,能值得你慕澤上神如此拼命吶?” 慕澤只淡然道:“若芳漪上神身處險(xiǎn)境,你會(huì)不去救她嗎?” 夜覃啞口無言,得,他懂了。 慕澤望著頭頂?shù)募啂?,又道:“我不可能再看著她……?/br> 他沒接著說,夜覃也明了了,是以并未追問,只道:“卿姒她受傷了?” “不是她?!蹦綕纱瓜马樱Z氣無波無瀾,“是她的五師兄。” 夜覃這回當(dāng)真是啞口無言了,哪有對心上人的師兄如此拼命的?怕是他喜歡的不是卿姒,而是她的五師兄吧? 兩人靜默無言,半晌,夜覃才道:“下回不可再如此了,你身上的傷怕是沒個(gè)幾十年無法痊愈?!?/br> 慕澤淡淡地“嗯”了一聲,又忽而發(fā)問:“我還剩多少修為?” 他心知肚明,靈力外泄得如此厲害,怎會(huì)輕易逃過? 夜覃看了他一眼,道:“不多不少,恰剩一半?!?/br> 第50章 人心險(xiǎn)惡 卿姒昏迷了小半日, 醒來之時(shí), 只覺一陣頭暈?zāi)垦? 她茫然地看著殿內(nèi)頭頂?shù)牡窕?,心下又驚又疑,她不是在殤谷嗎?不是掉進(jìn)冰湖中了嗎?冰狼在何處?五師兄…… 五師兄! 她猛地坐起身來, 惹得靠在榻邊的滄笛一個(gè)激靈,大喜過望道:“師姐,你醒啦!” 卿姒看著他, 急忙問道:“五師兄怎么樣了?” 滄笛面有喜色:“五師兄用了冰狼膽, 雖還處在昏迷之中,但已無大礙了?!?/br> “冰狼膽……”卿姒心下疑惑, 她記得自己并未取得冰狼膽啊, 遂又問:“我怎么回來的?” 滄笛撓了撓頭, 面露詫異,不解道:“師姐你不是自己回來的嗎?” 卿姒看了他片刻,知曉與他是說不通的, 只道:“冰狼膽是誰拿回來的?” 滄笛的表情更驚恐了:“望石人師兄送到大殿的,他說是你帶回來的??!” 還好,十三師兄應(yīng)該知曉內(nèi)情, 屆時(shí)去問一問他就行了, 卿姒思量一番,忽而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面色糾結(jié)了一重又一重, 道:“這, 衣服……你替我換的?” 滄笛面上頓時(shí)嫣紅一片,頗為不好意思地道:“師姐你說什么呢!男女授受不親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給你換衣服嘛!” 那就好那就好,卿姒松了一口氣,忽而卻又愈感驚悚,既然不是滄笛,那又是誰? 雖說她一向是個(gè)灑脫的仙,不大在乎此類世俗之事,但總得讓她知道是哪個(gè)不知授受不親的人這么多管閑事吧? 她靈臺(tái)清醒了幾分,想著下床去看看五落九央如何了,滄笛與她一道,她也就順便好奇了一句:“你那日為何要下山吶?” 滄笛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沒說出個(gè)所以然來。 卿姒黛眉一挑,道:“跟我都不能說嗎?你別是去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兒了吧?” “才沒有!”滄笛答得飛快,絞著手指,為難地道:“我去山下買吃的了?!?/br> 卿姒微感訝然,雖知曉滄笛一向貪食,卻未料到他為了吃食竟如此不顧生命安危,委實(shí)是條有追求的熱血漢子。 滄笛瞥見卿姒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面上一熱,急急解釋道:“我是去替你買吃的!” 這口鍋可扣得大了,卿姒萬萬受不起,遂反問道:“我讓你替我買的?” 滄笛垂下頭,聲音低如蚊吶:“我這不是怕你吃不慣山上的飯菜,轉(zhuǎn)而又跑去天宮嗎?那樣以后就沒人帶我玩了。” 卿姒面上一愣,覺得滄笛真是天真得可愛,或者說,傻得可怕,身為師姐,需得好好提點(diǎn)他一番才行。 她道:“就算你買了好吃的回來,我該去天宮還是得去天宮,再者,就算我不去天宮,也不一定會(huì)帶你玩?!?/br> 事實(shí)如此殘酷,滄笛癟著嘴,啞口無言。 卿姒又道:“你知不知道這次有多危險(xiǎn),若沒有五師兄,別說你去買吃食,怕是你自己就要成為那窮奇與梼機(jī)的腹中之餐。” 提到落九央,滄笛的眼眶又紅了:“是我害了五師兄……” 卿姒聽不得他哭,連忙又道:“好了,五師兄不是已經(jīng)救回來了嗎,不過你切記,今后莫再做出此等事?!?/br> 他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哭喪著道:“明明我上次下山連只野兔子也未遇到,誰知,誰知這回就遇到了這么兩頭兇獸?!?/br> 滄笛到底是少年心性,天真無憂慣了,不把大人眼中的禁令當(dāng)做一回事,再加上上次的禁閉之罰,明面上說是關(guān)他一月,實(shí)際上卻只關(guān)了半月,更加助長了他叛逆的氣焰,越發(fā)不將禁令當(dāng)一回事,此番之事也剛好可以給他一個(gè)教訓(xùn)。 落九央服了冰狼膽,又有幾位師兄的靈力加護(hù),身上的傷已開始漸漸愈合,卿姒去時(shí),他尚且處在昏迷之中,面色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白,臉頰也凹陷了些,看著實(shí)在清減。 不過他的脈象還算平穩(wěn),卿姒探過之后,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一事既了,她便打算去找人解疑答惑。 只是一想到還要去無望涯,她便忍不住打了個(gè)寒顫。匆匆回寢殿拿上自己的大氅,一路疾行上了天階,其實(shí)她內(nèi)心很是急切,隱隱猜到是誰救了自己,可卻還是想去證實(shí)一番。 行至無望涯上,她頗為關(guān)懷地開門見山道:“十三師兄,你冷嗎?” 左塵聽見聲音,并未側(cè)首,只淡淡答:“不冷?!?/br> “你累嗎?” “不累?!?/br> 那好,假模假樣地寒暄完了,卿姒直接問道:“你可知那日是何人將我送回來的?” 左塵終于分了她一個(gè)眼神,略感驚詫,反問道:“你不知?” 若是知道那就不用問你了,卿姒解釋:“我那日昏迷不醒,是以并不知道?!?/br> 左塵了然,回:“是慕澤上神。” 果然是他,卿姒大概也猜到了,她認(rèn)識的人當(dāng)中,除了慕澤,應(yīng)該無人有那個(gè)本事能將她從殤谷中順利帶出。 左塵見她斂眉深思,不知怎的,忽而加了一句:“上神他……受了點(diǎn)傷?!?/br> 受傷? 卿姒心下一驚,忍住了追問的沖動(dòng),匆匆道別后離去。 她下了無望涯,急忙召來小黑,向天宮飛去。 行至一半,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當(dāng)初是她自己要回來,如今又以何種理由再回去?若說是為了慕澤的傷去看他,那他又為何不讓自己知道是他救了自己?想來,他定是不希望自己去看他的,況且,有靈蔻公主在,定能將他照顧得很好,說不定這照顧來照顧去的,還能生出些什么特殊的情意。她又有什么必要再去呢?她去了,不過是平白擾人好事而已…… 思及此,卿姒心下生出一陣又一陣的失落之感,索性調(diào)轉(zhuǎn)了鳥頭,飛回玉京山。 臨近山門處時(shí),她眼尖地瞥見一個(gè)紅衣身影倒在地上,那身段打扮,看著著實(shí)有幾分眼熟。 落地后,她上前一探,不看不知道,這一看還真嚇了一跳,這席地而躺的女子不正是止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