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你怎么這么傻,那個人怎么會喜歡你?這個世上,只有我,只有我會喜歡你,對你好,你知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傻……”長歟說著說著,倏地哭出聲來,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笑得眼淚亂顫,身形搖曳,像是止不住似的。 卿姒只覺不可思議,怎么可能!止歌又不是凡人,雖然她靈力低微,可她好歹是個神女,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對啊,這不可能,長歟除了覺得不可能,還覺得可笑又可憐,她怎么會愿意與那人一起跳下城樓,她真的是為了報恩嗎?她僅僅是為了報恩嗎? 卿姒倏地沖上前來,取下止歌頭上的西府海棠花,她不敢看那張臉,不敢看那張冰冷慘白的面龐。 她一路飛回方才那座寢殿,在殿內(nèi)翻箱倒柜,大肆搜尋,終于在鏡匣中找到了那面金色小鏡子。 往生鏡,可知今生往事,預(yù)來世種種,辨是非因果。 她捧在手中,顫抖不已。 魔界王宮之中。 驪夭斜臥于美人榻上,一只手懶懶垂下,由侍女輕握著,替她染上眼下最時興的丹蔻。 她似乎心情極好的樣子,哼著小曲兒,姿態(tài)悠閑。 替她涂丹蔻的侍女見她這副模樣,不禁道:“公主,您和長歟公子……” 聽到長歟二字,驪夭眉頭緊皺,手一抖,丹蔻便染在了皮rou之上。 侍女連忙跪下磕頭:“公主饒命!奴再也不敢了!” 驪收回手,只嫌惡地看了一眼,并未責(zé)怪那侍女,她近日心情極好,整個魔宮的人都感覺到了,不然,這侍女也不會如此大膽。 “我與長歟好得很,婚期照舊,你去告訴她們,別再后面亂嚼舌根,若讓本公主知道了,定拔了她們的長舌頭!” 侍女打了個寒顫,連連應(yīng)下,旋即告退。 驪夭依舊躺在美人榻上,閉目假寐,她與長歟當(dāng)然好得很,沒了那只礙事的死狐貍,長歟自然會喜歡上她。 她兀自想著,忽覺有人進(jìn)了殿內(nèi)。 長眉一挑,她道:“這么快就回來了?” 無人應(yīng)答,她倏地睜開雙眼,看清來人后,瞳孔一縮,邊朝美人榻里側(cè)退,邊大聲呼人:“來人!來人!” 卿姒行至她面前,旁若無人般在木凳上坐下,注視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驪夭喊的嗓子都啞了,也無一人前來,她瞬間明白,寢殿四周怕是都布下了仙罩。 “你要做甚?!”驪夭怒視著卿姒,“我告訴你,快撤了仙罩,本公主還能饒你一命!” 卿姒恍若未聞,目光從她的臉龐移至手腕,淡淡地問:“你很喜歡越靈鐲嗎?” 驪夭面色煞白,倏地將鐲子取下,扔給卿姒,急切道:“還給你!你可以走了吧!” 卿姒接過越靈鐲,順勢戴在手上,笑著道:“不錯,鐲子是還了,可……你還欠著一條人命?!闭f到最后,她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 驪夭面上劃過一絲慌亂,卻于轉(zhuǎn)瞬之間壓制住,面露詫異地道:“你在說什么?本公主聽不懂?!?/br> 卿姒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從袖中摸出一面金色的小鏡子,遞于她眼前。 驪夭看清鏡中畫面后,臉色陡變,冷汗直冒。 卿姒緩緩道:“上巳節(jié)那日,你潛入止歌的寢殿,將其打傷,損其元神,唯留其一口氣強(qiáng)撐,我說的,對是不對?” 驪夭喉嚨滾了滾,反駁道:“不是還留著一口氣嗎?又沒死絕,你如何能賴到我身上?!” 卿姒眉尖微動,接著道:“你自然不敢直接打死她,可,你給她下了……隕,靈,散?!?/br> 后來,叛軍攻入王宮之中,止歌強(qiáng)用靈力與其勉強(qiáng)相抗,卻導(dǎo)致元神盡毀,走投無路之下,與那周王一同躍下了城墻,求得一個干脆。 驪夭眼見著被揭穿,也不再狡辯,心下一橫,道:“是本公主害死了她又怎樣?你能奈我何?!” “奈你何?”卿姒冷笑一聲,“自然是一命抵一命?!?/br> 驪夭也笑:“你敢!你若是殺了我,我父君定饒不了你!” 卿姒笑得愈發(fā)燦爛:“你怕是忘了,朝烏盛賽之上,魔君許我的承諾……” 第61章 海棠花語 驪夭面色頓時大變, 掙扎著往后退去。 卿姒從容起身, 一步一步走向她, 面無表情,黛眉長斂。 驪夭似乎怕極了她,驚恐地大叫著:“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我警告你, 你別……?。。。 ?/br> 卿姒一掌拍在她命門處,蓄了六成的靈力,打得她狂吐鮮血, 元神怕是也碎了一半。 緊接著, 浣鶩笛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驪夭冷得發(fā)顫, 也痛得發(fā)顫, 一時之間竟忘了反抗。 卿姒打了她兩下, 倏地凝起眉,似在深思,半晌, 她道:“你的鞭子呢?” 驪夭瞬間被點醒一般,慌忙之中祭出黑猁鞭,朝著卿姒揮去。 卿姒反手握住她的鞭尾, 但因攻勢力道太大, 無可避免地在她手心劃下一道血痕,她卻渾然不覺般, 用力一扯, 將鞭子拉到自己手上。 這根鞭子被她用來為非作歹, 霸道專橫,不知殘害了多少人,沾了多少鮮血。卿姒見過止歌身上的鞭痕,一道道觸目驚心,今日,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可厚非。 手起鞭落,無一虛發(fā),她狠狠抽了驪夭三鞭,隨即將這根鞭子扔到一旁。 驪夭被這一打,似乎清醒了不少,這才憶起來,她尚且身懷一樣絕世神兵,上古神器。 掌心翻轉(zhuǎn),于虛空之中化出歸月戟,她目露兇光,朝著卿姒狠狠刺去。 卿姒不欲與驪夭過多糾纏,幾招凌厲的攻勢之后,便奪過她手中的歸月戟,化小后收入袖中。 這種上古神器一般都有靈性,不輕易認(rèn)主,顯然,驪夭還沒有那個本事能真正cao控它,是以并不能發(fā)揮出它真正的力量。 卿姒淡然道:“你不配用這樣法器。” 驪夭聞言,猙獰地笑起來:“我不配用?那誰配?你?哈哈哈哈哈哈……” 卿姒面上劃過一絲澀然,以浣鶩笛抵住她的喉嚨,冷然道:“隕靈散給我。” 驪夭輕蔑一笑,道:“本公主偏不……啊啊啊!” 卿姒收回落于她身上的浣鶩笛,又耐著性子說了一遍:“隕靈散給我?!?/br> 驪夭側(cè)頭吐出一口綠色的血,邊笑邊道:“偏不!”那樣子,詭異可怖,令人看了不禁足底生寒。 卿姒看了她好半天,化出流螢帶將她捆住,再不留情,笛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觸及皮rou,陣陣悶響。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驪夭被打得受不了,終于哭著服軟:“我給你!我給你!別打了……” 卿姒松開她,看著她踉踉蹌蹌地從殿內(nèi)某處暗格中拿出一個黑色石盒,伸手接過。 拿著盒子端詳一陣,卿姒扳過驪夭的下巴,將盒中的隕靈散盡數(shù)喂給她吃下。 驪夭狂咳不止,掐著喉嚨,在卿姒的強(qiáng)迫下將隕靈散吞了下去。 卿姒拍拍手上沾染的殘渣,漠然看著她痛苦的模樣,轉(zhuǎn)身欲走。 剛走出兩步,身后忽然襲來一道凌厲的掌風(fēng),卿姒心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她閃身躲過,卻并未給驪夭致命一擊,而是引誘著她不斷催發(fā)靈力,直至她狂吐出數(shù)口鮮血,精疲力盡地倒下。 此番,她必死無疑。 卿姒撤了仙罩,飛出魔宮。在魔族的地盤上打死了他們的公主,雖驚險萬分,可她已顧不上什么后果。 袖袍中的歸月戟有些發(fā)燙,卿姒說不清對九天玄女的法器是何種感情,但卻深覺,不能讓驪夭玷污了它。 可,她亦不會將其留下。 玄鳥在空中一陣疾飛,穿過天邊橫亙的一道五彩/金光,置身于九天圣境之中。 一座霧鎖云籠,縈青繚白的仙山露得一角,乃是九天玄女的道場,紫柏山,如今由芳漪上神駐守。 紫柏山下溪水淙淙,叮嚀環(huán)響,山上郁郁蔥蔥,云渺水茫,如此風(fēng)景如畫之地,卿姒不由得為之心折,她落于山下,一步一步拾階而上,沿路是一排排整齊茂盛的紫柏樹,盡皆參天。 卿姒只覺一陣心安,竟比在玉京山還要自在,越往上走,靈臺愈發(fā)清明。 山頂之上,九天宮的輪廓掩映在霧色云煙之后,徒添神秘。 可她總覺得有何處不對勁,行至廣場之中,忽而反應(yīng)過來,太靜了,整座宮殿似乎空無一人,唯有寂寥風(fēng)聲,安靜得可怕。 四周皆種滿了婆娑樹,忽而,一棵接一棵,一葉接一葉地抖動起來,沙沙作響,奏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宛如天籟,縈繞耳畔,竟將這空曠寧靜的九天宮襯得不那么落寞孤寂。 卿姒終于知道,九天玄女為何要在這里種滿婆娑樹,因為孤獨;也終于知道,為何慕澤會在玄碧紫府門前種滿婆娑樹,因為思念。 連這九天宮,也與慕澤寢殿內(nèi)那扇屏風(fēng)上繪的宮殿一般無二,究竟是怎樣濃烈的情意,才能做到如此? 卿姒干澀地扯了扯嘴角,正欲踏入殿內(nèi),倏地,一道紅衣身影狹著風(fēng)勢朝她撲來,那女子一把抱住她,語帶哭腔:“jiejie,你終于回來了!” 卿姒愣怔片刻,忽然憶起當(dāng)初在魔界王城入口,也有這樣一個明媚如花,笑容嬌艷的女子,高興地沖上來抱住自己,說:“姒jiejie……” 她輕輕推開身上的女子,看清她的面容,卻不是自己記憶里那個少女,那個明艷無雙的少女,再也回不來了。 “jiejie……”芳漪被她推開后,依舊拉著她的手,面有期待。 卿姒仔細(xì)看著她,雖然面有病態(tài),略顯蒼白,確是芙蓉如面,絕色容顏,可能尚有幾分任性隨意,卻絕不是會因為嫉妒她人美貌而發(fā)難的霸道上神,卿姒覺得自己可真是傻啊,竟然被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可嘆;竟然那般相信他,可悲。 她后退一步,施了一禮:“拜見芳漪上神,晚輩乃是元始天尊座下十四弟子,今日無故拜訪九天宮,乃是……” “jiejie?”卿姒還未說完,便被芳漪打斷,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卿姒,面有不解。 卿姒恍若未聞,接著道:“乃是特來歸還溢玢琴弦?!?/br> 話畢,她拿出袖袍中的歸月戟,雙手呈給芳漪。 芳漪本想說什么,卻在看到歸月戟之后,面露喜色,道:“難怪我這些年來都找不到這根琴弦,原來是在jiejie這里!” 聽這話的意思是,她已經(jīng)找齊了其它琴弦,唯獨差這一根。 卿姒道:“晚輩亦是機(jī)緣巧合之下得來的?!彼D了頓,接著道,“還有,我不是九天玄女娘娘,我,我只是……”她似乎說得有些艱難,“我只是和她,長得有些像……” 芳漪愣了一愣,轉(zhuǎn)瞬又笑道:“jiejie,你怎么又戲弄我,你好不容易才回來,還……” “芳漪上神。”卿姒打斷她,“我確實不是,我自小生長在玉京山,不信,您可以去查探,且……慕澤上神也知曉此事。” 芳漪整個人都呆住了,愣怔地立于原地,卿姒見已歸還了溢玢琴弦,也不欲多做停留,轉(zhuǎn)身即走。 她走了幾步,身后又傳來一聲芳漪的低呼,卿姒忽然覺得很難過,這么大的宮殿,這么冷的地方,她一個人在這里守了九萬年,該是有多么的孤單? 可,自己卻幫不了她分毫。 卿姒召來玄鳥,不若來時那般,直接飛出了紫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