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囡囡,不要去為難你爹”,蕓娘摸著女兒一頭黝黑的長發(fā),“你爹平素已經(jīng)夠忙了。沒哪家妾室和庶女能像你我母女三人活的這般舒坦,他這樣待咱們,已經(jīng)是個足夠好的丈夫和父親,不要用這樣的內(nèi)宅事物給他添堵?!?/br> “宋氏先設(shè)計害娘,如今又害我?!笔⒚髦榈溃坝性僖辉俣?,定會有再三再四。” 蕓娘長而細致的眉頭略透出幾分愁色,“他待宋氏,是多年的骨血家人。兩方斗起來,只會讓他為難。而且你也曉得她是老太太親侄女,大家族里的事兒,沒你想的那么簡單?!?/br> 何況,盛謙他視宋氏作什么呢?蕓娘知道他心中有她,可女人心里卻總想要獨一無二。盛謙是京城的貴族公子——那里有貴族小姐,有通房丫鬟,而她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農(nóng)家女。 盛明珠本還想在說,卻發(fā)現(xiàn)她娘臉色不太好。 以為她怕到了京城之后斗不過宋氏,“娘放心,到了京城之后還有我,還有爹。”無論如何,她爹總不能放任旁人欺負她們。 “還有靈珠!” 外頭哧溜一聲就跑進來一個小人,很快就撲在了蕓娘的大腿上。蕓娘忙把她抱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走時漂漂亮亮干干凈凈的小孩兒已經(jīng)換了一個模樣。 她穿一件兒臟兮兮的衣裳,臉也被灰塵弄的一道一道。嘴角還有干了的湯汁印兒。若說之前的靈珠是年畫娃娃,現(xiàn)在的就是街頭小乞丐。 蕓娘往前頭瞅了眼,盛謙不好意思的撇過頭。畢竟今兒靈珠才跟了他一天,就成了這個模樣。 “爹給我買的汗巾,好看嗎?”靈珠小肥手摸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褡褳,那上頭沾了不少材菜汁兒。 盛謙摸了摸鼻子,“晌午帶著她在府衙用了飯,怕臟了衣服,便買了個兜子系著?!?/br> 蕓娘嗔他一眼,便讓黃mama牽著小臟猴子的手進去換身兒衣服。盛謙回身坐在椅子上,又想起了府衙師爺說的那些話,“囡囡,你沒事兒吧?” 那日鄭家派人上門提親,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只著人打了出去。今兒還在府衙,聽師爺說起了家中發(fā)生的事情,也沒顧得上收拾臟兮兮的靈珠,直接就拎著回來了。 盛明珠撇了撇唇,摸了摸腰間新做的紅羊皮的鞭子,“早被我打回去了,慫包一樣的玩意兒,還敢來找我惹事兒?!?/br> 盛謙反正覺得自己姑娘是哪看哪好,“好囡囡,不虧是我的女兒。與那些遇事就只知道哭的慫包不同?!庇挚戳怂谋拮樱澳氵@鞭子用的還趁手嗎?京城老家那里,爹有張紅色的狐貍皮,你若喜歡了——” 話沒說完就被出來的蕓娘瞪了一眼,“如今皮的我夠頭疼了,就你老慣著。” 盛謙笑了笑,“過五六日就啟程,你這里若是缺了什么,讓黃mama去告訴馬六兒,別省著這點東西,路上遠著呢?!笔|娘溫順的點了點頭,盛謙眷戀的摸了摸她的側(cè)臉,若有可能,他只想一輩子在并州陪伴妻女。 他閉上了眼睛,片刻后再睜開,眸中的溫軟去了。 他想著一輩子留在并州,但卻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并州。所以有些事情哪怕他再想拖下去,也不能再拖,一次蕓娘,一次是明珠,下一次呢?盛謙再也賭不起了。 —— 原本計劃的好的事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結(jié)束,宋氏和周氏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們算計了很多東西,卻偏偏忘了盛明珠那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偏偏還是個膽大心細的。宋氏坐在園中的椅子上,最近天陰,園中景色顯得有些蕭條。 萍兒坐在她對面,“盛明珠她根本不在乎名聲,哪個姑娘家敢如同她那樣當街像個瘋婆子一樣鬧事?”她眉頭又蹙起,“可這樣捏不住她的把柄怎么辦?這幾日下仆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眼看就要走了……”她還能,還能嫁給姑父嗎? 宋氏自然知道面前人心里想著什么,輕輕掀起了杯蓋,逸散的熱氣擋住她眼中的不屑。 “這自然不用你cao心,你年輕懂事兒,模樣又好。你姑姑那里嫁來了十多年,也沒給謙哥兒留下一個男丁,再納個妾進來不為過。” 若是這時候捏住了劉氏的把柄,她自然不會在給家里迎進來一個姨娘。可馬上要進京了,再有什么樣的計劃也都晚了,到不如帶著萍姐兒,到底她還劉姨娘是親姑侄。 旁的不論,就是添堵,瞧著劉氏喪著臉她心里也高興。 萍兒臉上通紅,宋氏看的有些厭煩,周氏瞧出來了,找了個機會插了一嘴,“這幾日馬上要離開了。萍兒姑娘這幾天不如回趟家,就算是納妾,也是人生大事??傄嬷改敢宦晝??!?/br> 萍兒父母自然早都知曉,當時將女兒送過來的時候便是打著這個念頭。萍兒臉越來越紅,“全聽周mama的?!?/br> 不論如何確實得回家一趟,她跟著姑父去了京城,日后也不一定還會來并州。 宋氏雖不缺她吃穿,可也不會多給她銀兩?,F(xiàn)在說的好聽兩人是盟友,等日后她受了寵,難保宋氏不會轉(zhuǎn)過頭對付她。家里那些銀子雖然不多,一時收買下人卻必須要用。 想了許多,黃昏的時候便租了馬車準備家去。周mama送她出了府門,又讓她安心等著,過兩天就有媒人去她家里。 暮色時分,盛明珠與蕓娘并立在廊中,萍姐兒的那小轎子已經(jīng)走了許久。 “娘,這天下間白眼狼多了去了,沒必要費心傷神?!币膊恢郎耸裁礃拥哪X子,才能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家親戚。 盛明珠白日也聽見了,萍姐兒跟著盛七老爺說那帕子是她的。她教訓了盛煙,如今卻再也懶得搭理萍姐兒。 蕓娘強笑了笑,“就是想起來你外祖母?!?/br> 十五那年爹將她賣到花船上,后遇到了盛謙。蕓娘如今心里是真正感謝她爹的,陰差陽錯,也讓她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 可如今萍姐兒這么一來,還有嫂子那封信,也讓她切實看明白了,娘死了,她那個娘家早不是她的家了。 她如今有的就只有丈夫和女兒,也足夠了。 宋氏在盛謙書房外頭等著,后頭周氏托盤里放著湯羹。 “謙哥兒,還忙嗎?”她輕輕扣著門扉。里頭似有人的輕語聲兒,很快門開頭,馬六給開的門,又向宋氏見了禮。 她走了進去,將湯羹放在了案幾上,垂頭繼續(xù)道。 “謙哥兒,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兒要跟你商量商量”,擺好了勺子和碗筷,宋氏柔柔笑了,“也是母親那里的意思。你外派并州也十五余年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卻沒有一子,我曉得你喜歡劉姨娘,可中間隔了十年,她也沒在懷上,是得再納一個了?!?/br> 盛謙還沒有說話,只聽著她輕碎的聲音。 “家里的通房丫頭許多,你也都看不上。曉得你是愛劉姨娘,萍姐兒你是見過的,劉姨娘的親侄女。前幾日一個人在屋檐下頭哭,我瞧著哭的可憐,去問了原因,你猜怎么著?”宋氏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等盛謙抬頭時才道,“那丫頭心里想著……” “不急說納妾的事情”,他聲音沉沉,伴著喑啞的燈。 “這些東西,我想先讓你看看?!?/br> 他將那些密集的與京中來往的書信,全都給了宋氏,靜默一會兒,他嗓音越發(fā)的沉,“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