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凝香洗了把臉,用涼水敷了敷眼睛。她在屋子里走了幾步,入眼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又熟悉,陪嫁箱整整齊齊的擺在墻角,箱子上的喜字還沒有揭。 上一世,她對這門婚事滿是抵觸,陪嫁箱一直被她擱在拐角,都沒打開過,她知道箱子里是父母給她備下的嫁妝,諸如一些新衣裳,銀首飾,和一些從城里置辦來的胭脂水粉。只不過那時候的她面對著梁泊昭,壓根不愿打扮,里面的東西倒是一樣都沒用上。 她打開了箱子,見里面有三套簇新的衣裳,她沒選新嫁娘愛穿的紅色,而是挑了一身藕色的夾襖,配了一條同色的羅裙,她曾在張府里過了十年,張府是高門大戶,女眷平日里要像爺們邀寵,便在裝扮上格外留心,凝香耳濡目染,倒也學(xué)了不少。 她的膚色白皙,素色的衣衫更是襯著小臉嫩汪汪的,她將頭發(fā)全都綰在了腦后,用一支銀簪輕輕挽住,至于那些胭脂水粉,她并沒有用,只擱在了箱底。 畢竟前世與梁泊昭做過半年夫妻,她知道他最喜歡自己清清純純的樣子。 梁泊昭正在院子里劈柴,聽到身后的動靜,男人轉(zhuǎn)過身,就見凝香嬌怯怯、俏生生的站在門框邊上,她的臉上不施脂粉,膚色水嫩,微微低垂著一張小臉,白凈的手指不安的攥緊了衣角,說不出的嬌羞可人。 在男人的目光下,凝香的臉龐漸漸浮起紅暈,仿似從肌膚里滲出的胭脂,雖說是重活一世,可在他面前,她卻還是慌張的厲害。兩人前世做了半年夫妻,可那半年凝香總是疏遠(yuǎn)著他,如今驟然與他相處,倒真如新嫁娘一般不知所措。 “我去做飯”凝香輕聲囁嚅著,幾乎是落荒而逃般的躲到了灶房里,一顆心仍是怦怦直跳,說來也怪,前世她雖然怕他,可與他在一起時,她從沒這般慌亂過,更別說臉紅心跳了。 她定了定神,前世畢竟在灶房里做過很多次飯了,這一世并不陌生,羅口村位于南方,村人的主食多以米飯為主,可凝香記得梁泊昭卻是愛吃面食的。上輩子她從沒在吃食上為他花過心思,這一世得以重來,凝香只愿和他攜手終身,好好兒的過日子,自然是盼著他吃好喝好了。 072章 定北之梁,威烈昭彰 澧城,府衙。 梁泊昭被押上公堂時,正是深夜。 總捕頭一路倒也沒曾為難他,待府尹升堂后,便是退在了下首。 澧城的府尹如凝香所說,與張家正是姻親,得知三公子被一村民打傷,礙于情面,自是連夜升堂,好將兇手速速嚴(yán)懲一番,給張家一個交代。 “啪”的一聲脆響,府尹重重的拍下了驚堂木,眼見著梁泊昭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相貌冷峻,他看在眼里,卻似在哪里見過一般,竟是有些眼熟。 府尹眉心微皺,細(xì)細(xì)思索一番,卻實(shí)在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個蠻漢,又見梁泊昭看見自己后竟然傲然不跪,一口氣哪里能忍,只喝道;“兀那刁民,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梁泊昭面色沉穩(wěn),一雙銳目在府尹身上打量了一番,仍舊是一語不發(fā)。 府尹對著周遭諸人使了個顏色,頓時有衙役上前,欲強(qiáng)行讓梁泊昭跪下。 梁泊昭這才開了口,淡淡吐出了一句話來;“京兆尹徐良,可是你恩師?” 聞言,那府尹頓時一怔,聽他竟是將恩師的名諱說了出來,可見與徐良之間自是識得的,少頃,一個手勢,命那些衙役退下。 他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隔了許久,方才道;“你是何人?” 梁泊昭不曾回答,只接著說了下去;“你本是豫州刺史,洪章十四年,因‘定北之亂’被貶于渝州,后又被人彈劾,做了這澧城府尹,是也不是?” 府尹心中一驚,聽此人口中說出了“定北之亂”,那面色頓時變了,只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子,一手指向梁泊昭,心中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卻又不敢置信,只覺太過匪夷所思。 “你究竟是何人?”他喝道。 梁泊昭黑眸迥深,面色仍是冷靜而淡然,聽得府尹的喝問,也不過淡淡了句;“洪章十年,你我二人曾在京師見過一面,何大人,咱們又見面了?!?/br> “你是”何大人雙目圓睜,經(jīng)過男人方才那一點(diǎn),久遠(yuǎn)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明,洪章十年,他的確曾在京師見過一位驚世駭俗的人物,而他官職低微,也不過是夾雜在恭賀的人群中,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他一面,如今,記憶里的人物與眼前的男子重合,合二為一,只讓他手足發(fā)麻,額前沁出一層冷汗,心里卻涌來了八個字。 定北之梁,威烈昭彰! 一直到了深夜,凝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就連在夢中她也是不踏實(shí)的,一時夢見梁泊昭被獄卒打的渾身是血,一時又夢見三公子重傷不治,張家的人口口聲聲的要梁泊昭抵命,一時又夢見梁泊昭被押上了刑場,就在劊子手將要掄起砍刀,將要行刑的剎那,凝香渾身一驚,凄楚了喊了一聲;“相公!”終于從夢中醒了過來。 董母和田氏在一旁守著,瞧著凝香這情形,兩人都是放心不下,眼瞅著凝香醒來,董母連忙上前,用袖子為女兒將額上的冷汗拭去。 “香丫頭,娘知道你心里著急,昨兒夜里你大哥已是和里正說好,讓他今天領(lǐng)著一道進(jìn)城去打聽消息,你就在家等著,千萬莫急,???” 凝香搖了搖頭,見天色已是大亮,便是掀開了被子,起身穿鞋。 董母瞧著女兒的樣子,倒是要跟著進(jìn)城似得,便是心疼道;“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成什么事兒,聽娘的話,就在家等著,姑爺福大命大,總會沒事的?!?/br> 凝香聽到那一句福大命大,心里便是一酸,她的眼睛因著昨日流了太多的淚水,此時已經(jīng)微微的腫了起來,好似兩只小桃;“娘,我要去找相公,我是他娘子,無論他在哪,我都要去陪他的。” 董母咂嘴;“說什么傻話,姑爺眼下怕是已經(jīng)讓人給關(guān)了起來,你咋陪?” 凝香不說話了,只垂著頭一聲不吭,一旁的田氏瞧著母女兩這樣,便有心打個圓場,剛要勸說小姑幾句,就見凝香抬起了頭,對著她輕聲道;“嫂嫂快別在這守著了,官哥兒還小,不能沒有你?!?/br> 想起兒子,田氏心里也是一緊,可念著凝香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自然不好坐視不管的,只回道;“妹子放心,官哥兒跟著小叔,不打緊?!?/br> 凝香咬了咬唇,這幾日,她先是病,緊接著又出了三公子的事,連帶著娘家一家老小跟著自己cao心,又見董母與田氏的眼底俱是泛著淡淡的青黑,顯是沒睡好覺所致。那心里便是越發(fā)愧疚,只顫抖著嘴唇小聲說道;“娘,嫂子,我又讓你們費(fèi)心了?!?/br> 說完,凝香想起如今生死未仆的丈夫,眼淚就是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董母和田氏也不好受,董母不忍再看,只側(cè)過身子,在那里抹淚,田氏則是抽出了自己的帕子,去給凝香擦臉,哄了好一會兒,才讓凝香將淚止住了。 董懷虎天還沒亮就起身,正準(zhǔn)備與里正一道進(jìn)城,豈料剛到里正家門口,就見凝香和自己媳婦已是在那里等著了,一問才知凝香也要跟著一塊去,董母和田氏怎么也勸不住,只得允了下來。 董懷虎瞧著meimei這般憔悴,也是心疼,聽說她也要去,趕忙從鄰居家里借了一只驢,讓凝香坐上,一塊趕著進(jìn)城。 澧城距羅口村相去不遠(yuǎn),若腳程快的,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當(dāng)年凝香與梁泊昭和離,去給三公子當(dāng)妾,也是走的這一條路。在重生時,凝香只盼著這輩子再也不要走這條路,卻不曾想到,該來的怎么也躲不掉。 到了澧城,凝香久病的身子,哪里經(jīng)得起這一路顛簸,早已是頭暈眼花,由著哥哥將她從毛驢上抱了下來,澧城不比羅口村,眼見著商肆林立,街道繁華,一路打聽了許久,才找到府衙。 凝香的心砰砰跳著,府衙門口俱是站在佩刀的衙役,他們神情肅穆,讓人不敢接近。還不等董家兄妹靠近,就有衙役不耐的上前,揮手趕他們走。 凝香再也顧不得害怕,望著那衙役身上的官府,心里的焦急與擔(dān)憂再也經(jīng)受不住,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那衙役面前,一雙手緊緊的拉著那衙役的胳膊,哀求道;“官爺,勞煩你幫我打聽下,我夫君昨兒打傷了張家的三公子,被抓來了澧城,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 那衙役仍是一臉不耐,又見凝香哭哭啼啼,一臉的晦氣,當(dāng)下只一把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將凝香的身子甩在了地上,厲聲道;“哪里來的瘋婆娘,府衙之地豈容得你哭哭啼啼,快快滾開罷!” 董懷虎趕忙將meimei扶了起來,眼見著親妹受辱苦,即便董懷虎平日里老實(shí)巴交,此時也是氣紅了眼;“我妹子好言相問,你們怎可這般欺負(fù)人?” 那衙役面色一沉,抽出長鞭就要往董懷虎身上揮去,恰在此時,就聽府衙沉重的大門被人打開,當(dāng)先走出一人來,那人一身的粗布麻衣,卻甚是英挺矯健,在他身后,則跟著如今的澧城府尹,與一眾捕快。 梁泊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