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凝香見他不悅,便是閉上了嘴巴,只怕說多了弄巧成拙,非但幫不上袁子闊,反而還害了他?!澳俏也徽f了,你吃點東西?!蹦氵f來了一塊點心。梁泊昭也沒接,只攬緊了她的身子,輕聲道;“明日咱們便啟程回京,凝香點了點頭,行裝已是打點好,九兒已被照顧的妥善,只等明日拔營,向著京師趕回。兩人說了些閑話,便有侍從在外間通傳,說是齊將軍求見,凝香見梁泊昭有正事,不再打攪,只孤身回到了后營,想著方才自己聽來的那些話,心里還是有些驚懼,只怕回了京師,袁子闊更是兇多吉少。她雖有心襄助,可壓根不知從何助起,也曾想過悄悄尋個法子,去將袁子闊放了,可軍營重地,戰(zhàn)俘營中又是守衛(wèi)森嚴,袁子闊是大齊皇族,每日里更是被嚴加看管,哪里是她想放便能放的了的。 夜色漸漸深沉,梁泊昭依舊宿在前營,并未回來,凝香已經(jīng)睡著,因著夜里要給孩子喂奶,凝香都是淺眠,不敢肆意睡熟,是以剛聽到那道細微的動靜,她便是醒了。那聲音從帳外傳來,凝香剛坐起身子,就見一道黑影倏然鉆進了主帳,也不知他是如何逃過守夜的侍衛(wèi),人不知鬼不覺的潛了進來,凝香嚇了一跳,剛欲驚呼,唇瓣已是被那道黑影一手捂?。弧皠e怕,是我,袁子闊?!蹦腥寺曇羟逦D阊垌鴿M是驚懼,待心神回落,才透過昏暗的燭光,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那劍眉星目,俊朗清貴的男子,不是睿王又還有誰?“睿王?”待袁子闊收回了手,凝香站起了身子,低呼出聲。袁子闊一身侍從打扮,若隱在士兵中,決計讓人發(fā)現(xiàn)不得,他取下頭盔,面容一覽無遺,望著眼前的凝香,低聲道;“深夜前來,恕小王唐突?!?/br> 凝香搖了搖頭,想起方才袁子闊身手敏捷,看樣子傷勢已是痊愈,只道;“王爺?shù)膫?,想來已?jīng)大好了?”袁子闊點了點頭,對著凝香抱了抱拳,“今夜前來,便是謝過王妃救命之恩?!蹦阙s忙道,“王爺曾救過凝香母子,這次王爺重傷,凝香也只是盡了點綿薄之力,王爺快別多禮了。”袁子闊黑眸迥深,望著凝香清麗的面容,凝香被他看的有些慌亂,又見他一身侍從打扮,只輕聲問了句;“王爺,是要趁夜逃離軍營?”袁子闊點了點頭;“明日定北軍便要拔營回京,此時不走,只怕再無機會?!闭f完,袁子闊看向凝香的眼睛,再次言道;“如今祁王兵敗,吳王固守江東,各地節(jié)度使也多是投靠了定北軍,定北軍的勢力已經(jīng)不可動搖,待定北軍回京,怕是要不了多久,大齊的江山,便不再姓袁,而改姓梁。” 凝香眼眸微動,小聲道;“王爺?shù)囊馑际钦f,等回京,我相公就會登基,當皇上?”袁子闊聲音低沉;“梁泊昭即便得到了天下,江山也是不穩(wěn),袁家舊部,江東吳王,西部蠻夷,北疆胡人,太平的日子只怕已經(jīng)不可多得。他從袁家手中奪得的天下,也不過是四分五裂?!蹦阆肫疬@些紛爭,亦是覺得心口冰涼,連年來的戰(zhàn)亂,夫妻分別,打來打去的日子,她早已厭倦!袁子闊雙眸黑沉,一字字道;“深宮險惡,待梁泊昭當了皇上,王妃今后的路,只怕會越發(fā)難走,小王,懇請王妃保重。”凝香心里難過,動了動唇,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來;“凝香謝王爺關(guān)心,不知王爺以后,有什么打算?”“小王已為大齊做了該做的事,日后,只想隱姓埋名,做一個閑云野鶴,尋一處依山傍水之處,置幾間草屋,得幾畝薄田,了此一生罷了。” 凝香聽完睿王的話,眼底里便有幾分怔忪,袁子闊寥寥幾句,已在她面前勾出一副田園風光,讓人心向往之。“那睿王妃”凝香想起了以善妒為名的淑儀郡主。袁子闊淡淡苦笑,搖頭道;“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與左相一道投靠了定北軍,小王先前與定北軍開戰(zhàn),鎮(zhèn)國公府已經(jīng)和小王撇清了干系,淑儀也是從京師傳書與我,勸我投降,若然,便簽了和離書?!薄巴鯛敽灹??”袁子闊揚了揚唇,一笑道:“不錯,如今的小王,倒真是孤家寡人,了無牽掛,除了”袁子闊于此處止住了聲音,只定定的看著凝香,眼瞳深處,仿似有火在燒。凝香見他又是露出了這等目光,心里頓時砰砰直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舉動沒有逃過袁子闊的眼睛,袁子闊依舊是筆直的看著她,終于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并非小王有意詆毀,王妃生性純良,并不適宜宮中的日子,恕小王多嘴一句,王妃,是否當真想與定北軍回京,跟隨梁泊昭入宮,做他三千粉黛的其中之一?”凝香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她看向了熟睡的女兒,一顆心仿似被人攥在了手心,她從未想過,她與梁泊昭會走到今日,她一心想要攜手一生的夫婿竟會去當皇帝,而她夢寐以求的日子,在梁泊昭的野心面前,只會成為一場夢,永遠都只是夢。 她搖了搖頭,聲音細微,說出了心里的話;“我不想回京,更不想進宮,可他若真當上了皇上,我和孩子,也只有跟著他?!鳖M跄四?,淡淡出聲;“恕小王冒昧,王妃,可愿與小王走?”凝香駭了一跳,頓時從那一片的自艾中清醒了過來,她驚懼的看著眼前的袁子闊,說不出話來。袁子闊見她如此,便是一記淺笑,說了句;“王妃不用往心里去,就當小王孟浪,隨口一說罷了?!闭f完,袁子闊走至桌前,將一枚玉佩從懷中取出,擱在了案桌上,對著凝香道;“若有一日,王妃實在厭倦了宮里的日子,可命人將此玉佩送入京師的秦楚樓,無論小王身在何處,都會竭盡全力,襄助王妃離京?!闭Z畢,袁子闊不在去看凝香一眼,只掩下雙眸,拱手為禮;“小王告辭。”凝香眼睜睜的看著他將頭盔帶上,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帳子,他身手敏捷,又穿的侍從鎧甲,竟無人察覺。 待袁子闊走后,凝香仍舊是站在那里出神,未過多久,便聽外間一陣喧嘩,繼而就聽有人趕至自己帳外,恭聲道;“王妃,戰(zhàn)俘營有人逃脫,不知可有賊子驚擾到王妃?”凝香回過神,只怕這些人闖進,連忙將睿王留下的玉佩收好,這才對著外間道;“沒有,沒有人來。”凝香聲音透著慌張,帳外的人聽在耳里,可顧忌凝香身份,終不好沖進帳里查看,方才有人親眼瞧見有可疑人影從王妃的帳子里走出來,又得戰(zhàn)俘營里的人來報,說是袁子闊打暈了守軍,逃出了戰(zhàn)俘營,這兩下一聯(lián)系,難保不讓人多想。好在未過多久,梁泊昭得知了消息,已是從前營匆匆趕至。見凝香母女安好,梁泊昭緊繃的神情一松,見妻子垂著眼睛站在那里,不敢與自己對視,他竭力將聲音放平,只問道;“戰(zhàn)俘營里有人逃脫,我擔心你和九兒,就來看看?!蹦爿p輕應(yīng)了一聲,一顆心跳的又快又亂,只倚著床沿,沒有說話。梁泊昭等了一會,見凝香并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在背后攥緊了手指,又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凝香一怔,抬起了臉頰,問了句;“是誰?”梁泊昭看著她,一雙黑眸讓人捉摸不透,他終是沒有說什么,只留下了一句;“既然沒事,你和九兒接著歇息,明日還要趕路。”說完,便是走出了凝香的帳子。 守在帳外的齊將軍見他出來,便是上前壓低了聲音;“王爺,查清楚了,方才從王妃帳子里走出之人,的確是袁子闊。李參將和手下的將士在西營和他交了手,卻還是失了手,讓他給逃了?!绷翰凑蜒垌党?,只吐出了幾個字;“追,格殺勿論?!币钊眨谴筌妴⒊袒鼐┑娜兆?。一路,除卻在驛館歇息,凝香與九兒都是待在馬車里,梁泊昭事物眾多,偶爾會讓人將孩子抱去,父女兩享得片刻天倫,再讓人將孩子送來,而他本人,倒是一次都未踏足過馬車,也未曾看過凝香?;氐骄煟艃阂呀?jīng)快滿周歲了。說: 173章 你心里還有我嗎 回京后,梁泊昭諸事纏身,比起往日更是繁忙。 凝香抱著九兒回到王府,想起當日梁泊昭統(tǒng)兵進城時,文武百官俱是跪在午門口,恭迎定北王大軍回朝,凝香曾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就見永寧公主也在,她立于眾臣身前,于蕓蕓眾生中傲然而立,裙角翩翩,恍如謫仙般統(tǒng)領(lǐng)滿朝文武,美麗而奪目,如一只欲飛的蝴蝶。 凝香看著梁泊昭下了戰(zhàn)馬,向著永寧走去,永寧盈盈福了福身子,凝香離得遠,并不知他們說了什么,也無心知曉他們說了什么,她只是放下了車簾,接著陪女兒去玩手里的小鼓,凝香本以為自己會難過,可其實,她的心只不過有些麻,有些澀,此外,便再無其他的了。 凝香驚詫于自己的淡然,聽著懷間女兒稚嫩的童聲,一腔心神又是被孩子引去,也不愿去想車外的那一對男女,那一對同樣風姿卓絕,龍鳳堪配的男女。 她有九兒就夠了,她只要九兒,只有九兒。 闊別王府近一年,府中并未何變化,倒是梁母看到久違的孫女,剛從凝香懷中將孩子抱去,眼睛便是濕了,只抱著九兒不住的疼,九兒早已認人了,可許是血緣天性,對祖母的觸碰九兒也不抵觸,一直都是咯咯笑著。 凝香見女兒和梁母投緣,又見梁母是真心喜愛這孩子,便將女兒留在了梁母處,讓孩子與祖母親近親近,自己則是回到內(nèi)院,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的風塵仆仆,到了晚間再去梁母那里,欲將九兒抱回,卻聽梁母房中的嬤嬤說九兒已經(jīng)睡著,更深露重,無需抱著孩子來回折騰,讓凝香明日再來接女兒。 凝香無奈,回去輾轉(zhuǎn)反側(cè),到了翌日一早,便趕忙去了梁母屋中,豈料這一次仍是連孩子的面也沒見著,倒是見到了梁母。 “娘,九兒從沒離開過我,這么久看不到我,她定是哭的厲害,她一哭起來就不愛吃奶,您把孩子抱出來,讓我哄一哄” 梁母打量了凝香一眼,將近一年未見,凝香的身段已是恢復如前,柔弱似柳,腰肢纖細的不盈一握,尖白的瓜子小臉,一雙杏眸秋水盈盈,好似隨時都能滴下水來,直將男人的魂都能勾去。 梁母的眼眸又是落在了凝香的小腹上,眼瞅著她的肚子平平坦坦的,沒有一絲凸起的意思,梁母的臉有些難看,只道;“娘都快一年沒瞧過九兒了,就讓孩子在我屋子里住上幾日又能如何?再說這孩子大了,早該將奶戒了,每日里戀著那幾口奶,飯也不吃,哪里能將孩子養(yǎng)結(jié)實?” 梁母見凝香著急,仍是說道;“你和乳娘這幾日都別讓孩子看見,趁著這些天日頭好,不冷不熱的,將奶給孩子戒了,等九兒戒了奶,娘就讓人把孩子給你送去,到底是你生的,你慌個什么勁兒?娘還能將孩子搶走不成?” 凝香一顆心攥的緊緊的,只覺得眼睛里一片模糊,九兒自打落了娘胎,便沒從她身邊離開過,此時聽得婆婆這般說來,便好似有人割去了她的心肝,九兒就是她的命,哪怕離開一小會兒也不行,更何況,她太心知婆婆的性子,誰又能知道她到底會不會把九兒還給自己! “娘,媳婦求你,您把九兒還我,孩子從沒離開過娘,她不能沒有我”凝香眼睛通紅,低聲哀求。 梁母不為所動,只皺起了眉頭,道;“娘把孩子抱來,也是為了你好,不是我說你,九兒也快周歲了,你自個的身子自個還沒數(shù)?娘剛才問過吳媽,這一年里,你明里是跟著泊昭,可暗地里你兩連一日的夫妻都沒做過,九兒再好也終究是個丫頭,你不快些將身子養(yǎng)好,如何為泊昭誕育子嗣?這段日子,就將九兒放在娘這里,你回去好好調(diào)養(yǎng)下身子,盡早將你的不足治好才是?!?/br> 凝香臉色煞白,那一聲“不足”狠狠刺進了她的心,這是她不能去想,也不愿去想的“隱痛”,而今,就這般被梁母說了出來。 瞧著凝香失魂落魄的小臉,梁母揮了揮手,示意媳婦退下;“明日里娘會請個經(jīng)驗豐富的穩(wěn)婆來給你瞧瞧,泊昭這陣子事情多,是緊要關(guān)頭,你可千萬別給他添亂,有什么事,就來和娘說?!?/br> 凝香沒有吭聲,只垂下了眼睛,她甚至忘記了行禮,整個人好似一只木偶,靈魂早已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就那樣空空洞洞的離開了梁母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吳媽進來時,就見凝香倚在床頭,手中攥了一件九兒平日里穿的小衣衫,一語不發(fā)的坐在那里,直到夜色深沉,她也還是不吭聲,就那樣坐著。 吳媽看著不忍,守在一旁道;“王妃要是放不下小郡主,不妨去和王爺說說,讓王爺將小郡主給您抱回來,小郡主剛落地時,不也是被老夫人抱了過去,最后不還是被王爺搶了回來,給您帶著。王爺這心里,還是向著您的?!?/br> 凝香搖了搖頭,瞧著手里的小衣衫,眼睛里微微凝聚了一抹神采,只覺得五臟六腑,無一不痛,痛到極處,竟是連眼淚也流不出了。 “他事多,我不想去擾他?!碧崞鹆翰凑?,凝香眼睛里好容易聚起的神采復又散去,去找梁泊昭,她有何顏面去找?他在忙著大事,忙著奪這江山,忙著去當這天下的主人,忙著要當皇帝,自己和女兒不過是后宅里的區(qū)區(qū)小事,又哪能入得了他的耳朵,耽誤他的功夫? 凝香闔上眼睛,在路上顛簸許久,到了此時,才覺得累,從心底蔓延的累,她和衣躺在了床上,對著吳媽輕輕說了句;“吳媽,我睡了,你也下去休息吧?!?/br> 吳媽見她臉色雖是蒼白,可神色還算平靜,便也是放下心來,只微微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翌日,果真有穩(wěn)婆前來,奉了梁母之命,來為凝香查看身子,凝香沒讓穩(wěn)婆近身,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她的身子已是不中用了,即不中用,又何須在白費功夫,徒添一場笑話。 定北軍軍營。 梁泊昭處理完軍政要事,剛捏了捏眉心,就聽侍從的聲音在外間響起;“王爺,陳管家來了,在外求見?!?/br> “讓他進來?!绷翰凑逊畔率?,低聲吩咐。 陳管家走進,立時對著梁泊昭行了一禮;“奴才見過王爺?!?/br> “她近日怎樣?” “回王爺?shù)脑?,王妃這幾日一切如常,每日里除了給老夫人請安,便都是待在屋子里,給小郡主做著衣衫,此外,也沒旁的事了。” 梁泊昭眉心微蹙,當日,梁母將九兒抱去,他便已是知曉,本以為凝香定會讓人來知會自己,讓他回府去將孩子從母親那里抱回,就像九兒剛出生時那般,可一直到了如今,她也沒來過,不僅自己沒來,就連身旁的仆人,也從沒遣過。 若不是知道她對女兒疼如性命,梁泊昭甚至會以為她對孩子毫不在乎,正因為太明白九兒在她心里的分量,也太明白自己母親從她身邊帶走了九兒,對她而言無異于天塌了一般,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不來找自己! 回京的那一路,他有意沒有看她,甚至會命人將孩子抱來,而獨獨不去見孩子的母親,本以為,她會如從前般傷心難過,亦或是支撐不住來找自己,可她卻從沒有過,就連在她身旁服侍的嬤嬤,來回稟自己時也只說王妃一切安好,即便那樣久的日子未見,即便他思念如狂,而她,每日里也只是在馬車里陪著孩子,眼眸中滿是慈愛的溫柔,唇角含笑,竟是完全將他遺忘! 梁泊昭心頭沉悶,艱澀開口;“她可曾問過,本王的行蹤?” 陳管家微微一愣,俯下身子,只得實話實說;“這王妃這段日子,都會從照顧小郡主的嬤嬤那里打聽小郡主的事,倒是沒問起過王爺?!?/br> 梁泊昭握了握拳,實在是無法忍耐,霍然起身,一語不發(fā)的離開了營帳。 定北王府。 “王妃放心,小郡主這幾日已經(jīng)不要吃奶了,每日里也會吃些米粥饅頭,蛋黃點心,方才還喝了一小碗乳鴿湯。老夫人要老奴和王妃說一聲,讓王妃莫要記掛?!?/br> 凝香聽得女兒安好,心里微微舒了口氣,聲音卻是發(fā)顫;“娘可說什么時候,我能看九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