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凝香輕聲開口；“若有一天，你一覺醒來，發(fā)覺自己回到了咱們剛成親的時候，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對我好嗎？”

    梁泊昭不知她為何會問出這句話，然而他的思緒卻是隨著這句話，回到了最初的羅口村，回到他和凝香剛成親的時候。

    若真有機會可以重來梁泊昭淡淡勾唇，聲音卻帶著幾分苦澀；“若能回到過去，我情愿與你做一對白頭到老的庶民夫妻?！?/br>
    再不會出山，再不會有定北侯，定北王，也再不會，當這個皇帝。

    凝香心底一顫，她看著丈夫的眼睛，剛想開口，就見梁泊昭已是恢復如常，對著她說了聲；“香兒，這世間沒有假如?！?/br>
    凝香聲音輕柔低微；“有相公這句話，我已經(jīng)足夠了。不論以后發(fā)生什么，我都心滿意足。”

    “你愿與我回宮了？”梁泊昭撫上她的臉龐。

    凝香點了點頭，雙眸清亮溫柔。

    他是農(nóng)夫時，她是農(nóng)婦，他是定北王時，她是定北王妃，而如今他當上了皇上，那她，便只能當這個皇后。即便永遠無法與他并肩，她卻可以站在他身后。

    梁泊昭心頭微松，只揚了揚唇，伸出胳膊，將她攬入懷中。

    皇宮，荷香殿。

    永寧正抱著孩子，近日天涼，小兒著寒，白天夜里的哭鬧不休，永寧衣不解帶，一直守在孩子身旁照顧，幾日下來，眼見著憔悴下去。到了此時，才總算是將孩子哄睡。永寧不曾撒手，只抱著孩子在宮里一遍遍的走著，嘴里哼著小調(diào)，美麗的臉龐上是不可多見的清柔。

    聽到腳步聲，永寧眉心微蹙，轉(zhuǎn)過身，就見月竹匆匆而來，壓低了聲音開口；“公主，皇上來了?！?/br>
    永寧聽了這話，眼底便是一震，月竹話音剛落，梁泊昭已是走進了后殿。

    月竹對著皇上福了福身子，便是退了下去，永寧抱著孩子，穩(wěn)穩(wěn)的對著梁泊昭行了一禮，“見過皇上?！?/br>
    “不必多禮。”梁泊昭聲音低沉，望著永寧憔悴的面容，心知她這陣子為這個孩子揉碎了心，孩子病時，她亦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在孩子身旁照料，孩子哭鬧時，亦是她抱著一遍遍的在宮里走來走去，荷香殿的宮人都說，她對這孩子疼進了骨子里。

    即便，這孩子與她毫無干系。

    “為這個孩子，辛苦你了?！绷翰凑验_口。

    永寧輕輕搖頭，望著孩子的小臉，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溫軟；“看著他一天天的在我懷里長大，我從不覺得辛苦?！?/br>
    梁泊昭緩緩伸出胳膊，永寧雙眸一窒，繼而將孩子送到了他懷里，卻還不忘低聲叮囑，讓梁泊昭小心。

    這是梁泊昭第一次將這孩子抱在懷里。

    回京這樣久，他還不曾來看過這個兒子。

    孩子軟軟的小身子蜷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張雪白粉嫩的小臉蛋，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梁泊昭剛看清這孩子的長相，心口便是浮起一抹驚痛，他想起了他和凝香的第一個孩子，那個剛出生，便夭折的孩子。

    他從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居然長得如此相像，讓他好似回到多年前的北疆，第一次將他和凝香的兒子抱在懷里，那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盼了許久，等了許久，才得來的孩子。

    永寧見他不出聲，就那樣看著孩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的手心漸漸沁出了一層冷汗，只上前將孩子從梁泊昭的懷里接過，低聲道；“皇上，有話不妨直說。”

    梁泊昭看著她的眼睛，不論如何的大風大浪，她亦是闖了過來，唯獨這一次，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強自鎮(zhèn)定的驚慌。

    她是在擔心，孩子會被自己搶走。

    梁泊昭也是將聲音壓的極低，對她道；“永寧，我想知道你的打算?！?/br>
    “我的打算？”永寧微微一笑，聲音淡然，卻十分清晰；“如今的前朝俱是皇上心腹，左相也已經(jīng)告老回鄉(xiāng)，皇上既然不再需要永寧這顆棋子，又何必來問永寧？永寧任憑皇上處置?！?/br>
    梁泊昭迎上她的目光，緩緩吐出了一句；“我會命人送你出宮，你實在不必在宮里虛耗下去?！?/br>
    永寧點了點頭，輕聲道；“永寧甘愿出宮，只有一愿，還望皇上成全?！?/br>
    “你要將這孩子帶走？”梁泊昭心知肚明。

    永寧抱著孩子跪下，清艷的臉蛋上波瀾不驚；“請皇上成全?！?/br>
    梁泊昭唇線緊抿，隔了片刻，方道；“永寧，他是我唯一的兒子?！?/br>
    “不，董妃還年輕，日后定還會為皇上誕下皇子。”永寧聲音輕柔，仰頭看向梁泊昭的眼睛；“董妃不會想看見這個孩子?；噬霞饶転榱硕鷮⒂裥銓m的宮女遣送出宮，又何嘗不可為了董妃將這孩子給我？”

    梁泊昭沒有出聲，只伸出胳膊將永寧從地上扶起，兩人四目相對，隔了許久，梁泊昭方才開口；“她不會生下皇子?！?/br>
    永寧心思一轉(zhuǎn)，已是全然明白，她微微笑了，眼底一片苦澀；“皇上，不舍董妃在受生子之苦？”

    梁泊昭不置可否。

    “若將這孩子留在宮中，不知有誰能如我這般疼愛他，照料他？”永寧音色低緩，向著梁泊昭問去。

    “皇上忙于政事，太后年老體衰，至于董妃”永寧微微笑了，聲音漸漸低微；“她定是連看都不愿看這孩子一眼，深宮之中，又有誰能如我這般為他傾盡心血，撫育他長大？”

    “就連皇上你，也沒法做到。”永寧唇角輕嗤；“這孩子的母親，是我殺的，從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將他當做我的親生骨rou，皇上，你我不過是相互利用，我想利用你要個孩子，陪我度過深宮的漫長歲月，而你，不過是利用我來穩(wěn)固前朝舊臣，你我之間，互取所需，誰也不欠誰。而今你得償夙愿，又為何要將這個孩子從我身邊奪走？”

    “你是帶著這個孩子，在宮里耗一輩子？”梁泊昭看向她。

    “不，”永寧搖了搖頭，聲音已是恢復了平靜；“還請皇上允許永寧帶了皇子去離宮居住，永寧自會竭盡全力，照料孩子長大，也好讓董妃眼不見為凈。如此，相安無事，豈不是好？”

    梁泊昭看了她許久，才微微移開目光，他的聲音低啞，淡淡出聲；“永寧，我從不值得?！?/br>
    “梁泊昭，有一句話，我一直擱在心底，這么多年來，一直想和你說，卻從沒找到過機會?！?/br>
    她終于在他面前，開口喚了他的名字。

    “什么話？”

    “你進，我陪你出生入死。你退，我陪你浪跡天涯。你輸，我陪你東山再起。你贏，我陪你君臨天下?！庇缹幝曇舫领o，徐徐出聲。

    “只不過，你從沒要我陪過，你身邊的那個人，從不是我。”永寧聲音很低，說完，便是微微一笑，笑自己癡心，笑自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