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柳樹，張翠花道：“柳樹肯定不給你用，那是留著給我和你爺做壽材的呢，過些日子把壽墳打打，定好位置?！?/br>
    “娘，說這個干嘛啊，早著呢，你和我爺起碼再活五十年呢。”

    張翠花咧著嘴哈哈笑，擺手道：“不指望那么久，能四世同堂就很知足?！?/br>
    她聲音有些大，東廂的張夠聽見她說四世同堂當(dāng)時就白了臉，小聲道：“二嫂，這意思，老的不沒小的不能分家？”

    丁蘭英安慰她，“不分家也住不開啊，肯定要分開住，沒看小五他們?nèi)ドw房子了嗎？”

    張夠道：“我看肯定還得一起吃飯，掙了工分都得交給伙里呢?！?/br>
    丁蘭英正飛針走線地縫補(bǔ)衣服，“村里都這樣?！?/br>
    “哪里啊，二嫂，很多人家都是兒子結(jié)婚就分家的，結(jié)一個分出去一個。要是分了家，二嫂你們這么多年也早蓋上新屋子了呢?！?/br>
    丁蘭英搖搖頭，“你別說，我可沒把握呢。真要分家，孩子得有人帶……”

    “現(xiàn)在她也沒給咱帶孩子啊?！睆垑蚱沧欤吧w了新房子，也不知道誰去住呢?！彼故窍胱约阂患疫^去，雖然偏一點(diǎn)，但是好歹能自己住不用看婆婆臉色。

    正屋里關(guān)于砍樹的事情就定下，由周明愈全權(quán)負(fù)責(zé)，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能傷著人也不能碰到自家和別人家屋、墻。其他人明早也不用去自留地，可以好好吃頓早飯，上午去麥地聽隊(duì)長安排開鐮。

    上午收割三塊出苗差又干旱的麥子，那里面還補(bǔ)了不少黃豆苗。按照周老漢兒的估計(jì)，尋思后天才會大規(guī)模割麥子，周明愈明天可以忙活一下那幾棵樹。

    周明愈高興得很拉著莫茹的手要回屋睡覺，卻聽見外面胡同里傳來嘈雜的聲音，叮叮咣咣、吆三喝四，還有撲棱撲棱的聲音。

    “快快，這里有，好多呢！趕緊嚇唬它們，用桿子使勁打！”

    隨即又是一片歡呼聲，有東西掉在了老周家院子里。

    周明愈和莫茹下去看看，東廂的丁蘭英和趕緊把油燈放在窗臺上，“怎么啦？”

    借著燈影莫茹看到地上掉著幾個麻雀，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了，她用腳試了試居然收進(jìn)空間里，黑燈瞎火的別人也瞧不見她的小動作。

    有人開始拍門，“開門開門，我們麻雀掉進(jìn)去了。”

    周明愈隔著墻吼道：“滾，打我們家樹干嘛？什么你們的麻雀，你叫它答應(yīng)嗎？”這些人還真是越來越過分，之前在村外鬧騰就算了，現(xiàn)在竟然跑到村里胡同來，還讓不讓睡覺！

    外面人聽見是周家混不吝，連叫晦氣，對趙喜東道：“東子，還是你叫吧，他跟你不是好兄弟嗎？”

    趙喜東聳聳肩，“算了，別找不自在，就送給他當(dāng)工分吧，畢竟以前他也照顧我，現(xiàn)在也輪到我照顧他了?！?/br>
    一行人就繼續(xù)去掃蕩別人家的樹。

    結(jié)果被他們這么一弄，整個村子一晚上都沒睡好，孩子一驚一乍哭鬧不止，大人也是噩夢連連氣得夠嗆。

    等他們下半夜鬧夠回去睡覺，周家莊的人第二天早上一大半起晚了的。

    周明愈記掛著鋸樹的事兒呢，要是不趕緊鋸，等麥?zhǔn)障姆N就沒時間，所以趕早不趕晚。

    天不亮他照舊爬起來。

    一共三把鋸子，大爺家借了一把手鋸，隊(duì)里借了一把兩人拉大框鋸，自家還有一把。

    他先爬上一棵槐樹上，從上往下把把一些枝干鋸掉。雖然才早上卻已經(jīng)熱起來，很快他就出了汗，樹葉、蟲子的落在衣領(lǐng)里，混著汗水有點(diǎn)難受，他趕緊把手巾在脖子上系好。

    很快周明光也起來，去幫他鋸另外一棵，周明愈提醒他把衣領(lǐng)用手巾扎緊，免得進(jìn)蟲子。

    兄弟倆站在樹上，“嗤嚓嗤嚓”，悶頭鋸樹枝。

    前面那戶人家昨夜跟著去打麻雀，這會兒正睡得香呢，被他們兄弟倆鋸樹的聲音吵醒，隔著窗戶喊道：“大清早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周明愈喊道：“上工啦，睡什么懶覺！”

    “我們昨晚去抓老jian兒，那可是全黨全民的大事，誰睡懶覺？你們怎么不去抓？”

    周明愈回敬：“你抓老jian兒賺工分不分麥子？你就分老jian兒？”周明愈提高聲音用力地拉鋸，也不去管樹枝子就讓它們咔嚓掉地上。

    那頭居然沒有再頂回來，周明愈就專心鋸樹。

    周明光可有點(diǎn)納悶，周培基怎么和他們說話了？前后屋兩家至少五年多不說話了呢。

    周家莊原本只有一百多戶人家，全部姓周，他們是周家莊的主要人員。后來遭了天災(zāi)，蝗蟲、旱災(zāi)，全莊逃荒，土地被集中到了陳地主家。災(zāi)情緩解，周姓人陸續(xù)回轉(zhuǎn)，卻都成了陳地主家的佃戶。

    后來很多周姓和外姓人陸續(xù)搬遷于此，其中有一伙兒家傳做生意、手工業(yè)為主，家境比較殷實(shí)，他們的家譜輩分和周明愈家都不一樣。

    這伙兒人是以周培基的祖上為首，如今在周家莊是他爺爺領(lǐng)頭。

    周培基的爺爺周鐘遠(yuǎn)是四外村最好的木匠，周明愈的三大爺就是跟他學(xué)的木匠活兒，泥瓦匠壘墻最好的也是周培基的二爺爺，所以他們那一伙兒的房子比其他人家都更結(jié)實(shí)氣派。

    別人家都黃泥土坯，他們家則青磚挑檐。

    其實(shí)他們和周培基家以前關(guān)系是很好的，后來為什么鬧得不說話了？周明愈想了想，居然沒啥印象，“哥，咱家和他家為什么不說話來著？”

    周明光聽他問自己，疑惑地看他，“你問我，不是因?yàn)槟銌?？?/br>
    ☆、第15章 幫忙

    “我？”

    周明愈有點(diǎn)納悶，想了想，自己真的沒有原主關(guān)于兩家到底為什么鬧翻的印象，只有他和周培基的恩怨。

    周明愈打小得他娘偏心，寵著縱著，加上長得虎頭虎腦有把子力氣，從小就是孩子王，也可以說是個小霸王。

    而周培基和他有同有異，自小也是家里的寶兒，因?yàn)榧依锶擞惺炙囁耐獯鍋砬髱兔Φ囊捕?，不但給錢給糧還得格外尊重，所以周培基從小也倍有面子。加上有點(diǎn)小錢哪怕四幾年困難的時候他兜里零嘴都不斷，所以他身邊圍著一群孩子，說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只比周明愈厲害。

    都說王不見王，孩子王和孩子王也一樣。

    自從周明愈家搬到這里來和周培基家做前后屋，開始還挺融洽，自從周明愈跟周培基鬧崩見天打架之后，關(guān)系急劇惡化。

    這么理清思路周明愈覺得其實(shí)真的是因?yàn)樵?，說白了就是孩子和孩子打架，轉(zhuǎn)身就忘，可大人卻耿耿于懷鬧得不可開交，到最后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說起來周明愈從小得他娘偏心，養(yǎng)得虎頭虎腦，力氣又大，在自己的孩子圈里就是個小霸王。長大了更是身材高大修長一把子力氣，可他畢竟還是很能干的，家里有力氣活他也沒落下。

    周培基和他差不多但比他更厲害，小時候像個洋娃娃小姑娘，自小不但爹疼娘愛，爺爺奶奶更寵，加上他們家有手藝得人青睞時常求著幫忙，別人也要恭維他。

    他在自己的圈子里那也是公認(rèn)的孩子王，打小就必須聽他的，不管玩什么都要按照他說的來，要不他就哭！他一哭別人就遭殃，他家里人就一定以為是別人欺負(fù)他。而其他家長因?yàn)橛星笥谒遥匀粫浅庾约汉⒆?，一來二去，周培基就成了這一片的孩子王越來越驕縱，大孩子都要聽他的。

    長大一些也是身量纖細(xì)皮膚白皙，看起來像個大姑娘呢，可他偏生脾氣比周明愈還壞，要星星不能給月亮，要跳河不能去上吊的主兒。

    自從周明愈一家搬到屋后去住，周培基就沒少挑釁周明愈，開始周明愈不當(dāng)回事，挑釁就打回去，而周培基明明打不過還總要找他打，屢敗屢戰(zhàn)越挫越勇。

    這么過了一年，有一次他趁著周明愈和周誠廉不在跟前，帶著人把趙喜東打傷了，周明愈覺得他欺軟怕硬是個孱頭，就給他揍了個狠的，鼻血斷斷續(xù)續(xù)流了好幾天才止住。

    這一下子周培基的娘不干了，跳著腳沖到后街來指桑罵槐喊，說什么周明愈一直欺負(fù)她寶兒，她一直沒當(dāng)回事，結(jié)果還得沒完沒了竟然給打傷！周培基娘也是個厲害的，雖然沒有張翠花那么能干，但是跟著自己男人出門干活兒也見過不少世面，罵人的話兒也是一套一套的。

    張翠花怎么能吃這個屈？

    倆女人大戰(zhàn)三百回合以后決交，老死不相往來。后來高級合作社成立分生產(chǎn)隊(duì)的時候，周培基家還想在他們二隊(duì)，畢竟他們都有手藝，在二隊(duì)也算雙贏，卻為了避開周明愈家，就去了四隊(duì)。

    屋前屋后住著卻從不打交道，前頭的不會到這個胡同來踩個腳印，后頭的也不會去前頭溜達(dá)，路上碰見就當(dāng)看不見。孩子本來還沒事，打完回頭該怎么怎么，結(jié)果見大人不說話，甚至還叮囑他們不許和前頭那群癩皮狗耍，他當(dāng)然也就疏遠(yuǎn)了。一來二去，周明愈都忘了這茬，只以為是兩家有矛盾大家不說話。

    那為什么今天周培基又和他說話了？這幾年原主好朋友就是周誠廉和趙喜東，跟周培基也沒啥交集，他突然跟自己嗆聲，是有些奇怪的。

    周明愈也懶得為這些事兒腦子，還是早點(diǎn)把材料準(zhǔn)備好是正事兒，就繼續(xù)專心鋸樹。

    槐樹長得直溜，修樹杈子沒花多少時間。

    下了地，周明愈就把那些樹枝都劃拉到一邊去，開始貼著根部鋸樹干。

    周明光趕緊把繩子扔上去，系住，到時候快鋸斷的時候，就可以把樹拉向指定的位置。

    兄弟倆一前一后一起拉鋸，速度就更快。

    莫茹出來看到兄弟倆在拉鋸，笑道：“拉大鋸，扯大槐，姥娘不來妗子（舅媽）來。搟單餅，割燒rou，撐得妗子……”這是她小時候姥娘教的兒歌，原本都忘了，此情此景一刺激居然給說出來。

    周明光笑道：“這歌兒唱得好?！?/br>
    莫茹就去幫忙收拾樹枝子。

    周明愈道：“你放著吧，一會兒我收?！?/br>
    等一棵鋸斷大部分還剩一點(diǎn)樹皮連著的時候，兩人把樹就給拉倒，“咔嚓”一聲，大樹就倒在胡同里，有周明愈掌舵并沒有碰到別人家的屋頂。

    兄弟倆又合力鋸斷另一棵，而梧桐樹木質(zhì)疏松，比槐樹好鋸得很，周明光就不再幫他，匆忙吃了飯帶著他和周老漢兒的鐮刀去上工。

    周明愈如法炮制了梧桐樹，然后去和莫茹吃飯。

    做早飯的時候，莫茹把昨晚上撿的三只死麻雀讓二嫂放鍋底下燒了，她帶著幾個孩子分著吃，還給周明愈留了一條麻雀腿兒

    塞牙縫都不夠，可到底是rou，真香！

    “媳婦兒我得加把勁，爭取這幾天讓你吃點(diǎn)正經(jīng)rou。”周明愈光著膀子擦用濕手巾擦汗，莫茹過去幫他擦后背。

    “這月份也不可能殺豬，又不是城里，也沒地兒買啊?！痹僬f他們也沒有rou票！

    周明愈笑道：“我想個辦法?！?/br>
    莫茹卻腦補(bǔ)了一下老鼠和麻雀，立刻搖頭，“我現(xiàn)在還不饞rou?！钡故怯悬c(diǎn)懷念噴香的大米飯和白面饅頭。

    吃了飯周明愈去處理那幾棵樹，莫茹照顧一下孩子。還是泥蛋兒看孩子，她時不時關(guān)注拉尿問題就行。菊花已經(jīng)滿地跑不需要人看，莫茹給她一根小樹枝，讓她模仿趕雞、鋸樹，她就玩的不亦樂乎。

    莫茹看周明愈把一些樹枝鋸下來就過去幫忙，有些不成材但是結(jié)實(shí)的木頭，以后可以留著當(dāng)柴火，莫茹就碼放在空間的角落里。

    周明愈則把樹干按照所需的長度處理好，還要進(jìn)行剝皮處理。剝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是專業(yè)木工稍微有點(diǎn)棘手。最后索性不剝皮就修理樹枝，等風(fēng)干幾天再說。

    莫茹估摸十點(diǎn)多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很熱，日頭毒辣辣的曬著地面，知了撕心裂肺地喊。她手搭涼棚看了看，除四害完全可以抓知了，為什么一定要麻雀遭殃呢？

    這時候一個細(xì)高個子皮膚白凈的年輕人從東邊走過來，看了莫茹一眼，問道：“你們家要蓋房子？”

    莫茹剛要回應(yīng)，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傻子呢，她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生硬地移開視線，沒看見他一樣。

    周明愈聽見聲音，扭頭看過去，想了想才認(rèn)出來是前屋的周培基，“你有事兒？”

    周培基眼珠子往自己家屋后溜，撇嘴：“沒事兒，過來看看?！蹦前翚獾哪涌刹幌袷菦]事兒。

    周明愈尋思他突然跑過來沒話找話，估計(jì)是怕自己弄壞他們家的屋檐，“放心吧，一根兒麥秸草也沒碰到?！?/br>
    兩家好幾年沒說話，今兒破天荒打交道，他也戒備呢，免得周培基找麻煩，鋸樹的時候早就注意著呢。

    周培基挑了挑眉，就算周明愈做的不錯，自己也不會違心地夸贊，他走過去看周明愈在修理那兩棵槐樹，嘖嘖兩聲，“你這樣剝樹皮，一年也剝不完。”

    周明愈拍拍手，“誰說我要剝樹皮了，我鋸樹枝呢?！彼戳酥芘嗷谎郏澳阌修k法剝樹皮？”

    周培基見他問自己，頓時一陣得意，“當(dāng)然。”兩步邁過去，兩手在樹干上比劃，“你拿個三棱矬子，尖頭插進(jìn)去……”這樣那樣地比劃比劃了一通。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繼續(xù)鋸樹子。

    周培基急了，“你不信？”

    莫茹瞅著周明愈笑，他們家沒有那種工具，什么三棱銼啊什么長螺絲刀啊，沒有！

    周培基見他不信，那個傻子還在一邊傻笑質(zhì)疑他，他上來脾氣起身蹬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