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她心里頓時一酸,尋思換三個還是換五個婆婆也不給自己,自己娘也吃不到。 趙連英看她蔫了立刻得意地哼一聲。 這時候張翠花從屋里出來,笑道:“你看看你這個孩子,不就是幾個雞蛋,要不是小五媳婦兒要生了家里沒有雞蛋給她坐月子,我還要什么雞蛋換?都是自己人,小雞就抱去養(yǎng)著吧,反正我們也養(yǎng)不過來這么多?!?/br> 張夠一聽這話委屈得又要掉眼淚,合著自己就是個傻子,還出來得罪人。 婆婆真是老糊涂了! 她一生氣扭頭就回了自己屋糗氣去。 莫茹也從西間出來,她扶著腰,“娘,我就是坐個月子還吃什么雞蛋,有碗小米粥就行啦。別叫俺四娘娘破費,多不好。” 丁蘭英也笑。 趙連英眼角直抽抽,待要說帶刺兒的話底氣有點不足,畢竟自己不占理兒。 她臉色一翻就笑起來,“我說呢,小五媳婦兒還有個把月就差不多了吧。就恁婆婆會疼媳婦兒,坐月子還有雞蛋吃,俺們那時候還吃雞蛋呢,能喝碗米湯就不錯啦?!?/br> 坐月子張翠花是給媳婦吃雞蛋的,丁蘭英和張夠都有,前面三天一天兩個,后面七天一天一個,連著吃十天。 當然,小五媳婦兒肯定會多的,還沒生就已經(jīng)一天一個伺候著了。 張翠花笑道:“你可別笑話我,媳婦兒都有男人呢,還輪不到我疼。我看你才是呢,等明升娶媳婦兒了,你肯定比誰都稀罕?!?/br> 趙連英哈哈笑著,“自己媳婦兒自己疼去吧,我才不管。二嫂我抓四只小雞啊?!庇峙ゎ^對泥蛋兒道:“泥蛋兒,走,跟著嫲嫲去拿幾個雞蛋過來?!?/br> 張翠花喊道:“不用啦,你這么客氣干什么,是不是一家人?” 趙連英道:“不是一家人我還不來抓呢,這不是給小五媳婦兒留著坐月子的嘛?!?/br> 很快泥蛋兒就端了八個雞蛋回來給張翠花。 張翠花道:“給你娘四個,給你三娘娘四個。” 泥蛋兒有點懵,還有這好事兒? 泥蛋兒飛一樣給張夠把雞蛋送去,然后飛奔回自己屋,“娘,俺嫲嫲給的雞蛋,是不是能煮了吃?” 張夠原本在屋里糗氣呢,看到泥蛋兒放在炕上的四個雞蛋,她一下子愣了。 半晌,伸手摸著四個雞蛋,眼淚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 ☆、第56章 割尾巴 其實張夠從記事開始她在娘家就沒吃過一次雞蛋。 雞蛋當然是有的,都要留給爹娘吃,因為爹干活兒累,要吃點好的,而娘整天懷孕,一直說肚子里懷著小弟弟,要給弟弟吃。 結果一次次都是小meimei。 她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因為雞蛋吃多了,所以她那些小弟弟就變成了小meimei,要不為什么她娘懷著的時候是小弟弟,生出來就是小meimei? 她想了想就把四個雞蛋留著,下一次回娘家的時候給娘捎回去。 …… 24只小雞,莫茹留下五只,其他的都被人換走了,雖然有人后來要給六個八個的,張翠花都沒答應,先許給誰就讓誰換了,并沒有坐地起價。 這樣換了的高興,換不到的也服氣,張翠花的威信自然是更漲一分。 有了這幾只小雞,莫茹拿蟲子更有勁頭,現(xiàn)在除了早上去棉花地里完成任務,她還在自家和村里的樹上拿蟲子。 尤其是一些榆樹,那蟲子一到夏天一層層的,尤其是一些黃綠色的小蟲子密密麻麻的非常討厭,有些還帶翅膀,黏人,讓人猝不及防。 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愛栽榆樹,就算栽也離院子遠一點,栽在菜園里。 莫茹有空間金手指,拿蟲子還是很輕松的,雖然隔空收蟲子一小時后腦子就很累,不過休息一下和肚子里的寶寶說說話,想想開心的事兒,一個多小時就又能恢復過來。 她拿了足夠多的害蟲喂雞,幾只小雞長得比別人家的都要大一圈。 這日晌午她裝了鍋讓泥蛋兒燒火,然后讓母雞領著幾只雞寶寶出去刨食兒吃,免得坷垃兒又去玩小雞被母雞叨。 這些天他對小雞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總試圖去抓一只玩兒,已經(jīng)被母雞叨了好幾次,可惜屢教不改。 她把大門口的草翻翻曬曬,昨天一場大雨把草垛都淋了,雖然蓋著草苫子,雨太大了也無濟于事。 好在今天大太陽,攤開曬曬就行,兩天就能曬干。 只是雨淋以后容易爛,所以要先燒掉。 …… 她拿著木叉挑了挑,就看到一個小男孩兒從東頭兒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叔,叔!” 莫茹停下來看了看,那小男孩居然跑到她跟前來,站住,氣喘吁吁的,“嬸兒,俺叔在不在家?” 莫茹認出是陳秀芳家小兒子周欽丙,道:“還沒下工呢,怎么啦?” 周欽丙扶著膝蓋大喘氣,“大隊長、大隊長跑俺家,說俺家養(yǎng)太多雞,要割我們尾巴呢?” 莫茹詫異道:“割什么尾巴?” 周欽丙搖頭,“俺嫲嫲說,俺們家的雞蛋是從叔家換的,不是資本主義尾巴,讓俺叔給做個見證?!?/br> 莫茹知道陳秀芳婆婆這是怕事兒,想拉著自家一起對抗張根發(fā),不過她也不怕什么,反正他們家孵小雞的事兒滿村皆知,張根發(fā)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是想找茬肯定會來的。 “行,我知道啦,等下了工我讓你叔去看看?!?/br> 周欽丙道:“嬸子,你可一定要說啊。” 莫茹朝他笑笑,“一定的。” 周欽丙就跑了。 等家里人下工回來,莫茹就跟張翠花和周明愈說張根發(fā)又折騰割尾巴的事兒。 張翠花罵道: “這個大耳賊,前年他折騰一次,說不讓養(yǎng)豬不讓養(yǎng)雞不讓種菜不讓趕集的,鬧得大家不痛快?!?/br> “還是鄉(xiāng)里干部下來視察的時候說他冒進,不是不讓養(yǎng)豬是不讓隨便自己殺豬賣rou,只能賣給生豬收購點?!?/br> “更不是不讓養(yǎng)雞,是不允許把雞蛋拿到城里去賣,要交給供銷社。不讓種菜趕集更扯淡,人家明明說種了菜吃不完可以送去集上大家換著吃,不允許為了賣菜種。咱們自己吃還不夠呢,誰拿去賣?” “咱們養(yǎng)**蛋都送到供銷社,他割誰呢?還嫌咱們孵小雞,你讓他別挓挲,來咱家我和他說道說道?!?/br> 鄉(xiāng)下各家自留地就那么一點,要種糧食補貼口糧,剩下巴掌地方種菜,大部分人家吃都不夠,剩點也是拿去換吃的。 就算家家戶戶養(yǎng)雞,也不過三五只,攢了雞蛋去換鹽、火柴之類的日用品,一頭豬要攢糞年底賣個三五十塊錢,一年的開銷就指著這個呢。 再者說天天都要上工,一年到頭除了去鄉(xiāng)里趕個集也沒人出門,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出過自己鄉(xiāng)的地界,根本沒機會去做什么生意。 雖然割尾巴這事兒從55年開始城鄉(xiāng)一直都在做,可政策說的是禁止黑市金錢交易,老百姓自己交換多余的菜蔬不在割尾巴之列。所以張根發(fā)這兩年沒得著機會,最近聽說村里人孵小雞,孵出來還賣小雞,他立刻就高/潮了,這就是資本主義尾巴,必須割掉! …… 周明愈徑直去了陳秀芳家,一進胡同就見門口圍了很多村民,還有三隊四隊召集起來的臨時治保人員,一個個吆三喝四的。 而張根發(fā)和張德發(fā)兩人為首,站在院子里,叉著腰,頤指氣使的,另外幾個人四處抓陳秀芳家的雞,急得陳秀芳和她婆婆倆一個勁地哀求,結果是護著這個又被搶了那個。 陳秀芳的女兒兒子們哭喊著求他們不要抓自己家的雞,“別抓我們的雞,我們還要下蛋呢。” 左鄰右舍也有說話的,“大隊長,你們這個干啥嘞?抓人家的雞干嘛、” 張德發(fā)豎眉瞪眼的,伸手指了一圈,“他娘的都給我閉嘴啊,別自己惹禍兒!” “對了,俺們大隊長和治保主任割尾巴你們看不見啊,眼睛是喘氣兒的嗎?”臨時治保人員哈哈著嘲笑。 說著他們還故意示威一樣去搶陳秀芳家的雞。 周欽丙和他jiejie周小蘭一人護著一只母雞不許他們搶,張德發(fā)上去一腳踢開周欽來,又擒著周小蘭的胳膊去搶她懷里的雞。 周小蘭急得眼淚一個勁地掉,“別、別搶我家的雞……” 家里養(yǎng)不起豬,就這么幾只雞能下蛋換點鹽和火柴日用品,要是沒了雞日子更艱難。 張德發(fā)搶雞的時候趁機在周小蘭懷里抓了一把,隨即呸了一聲,跟排骨似的咯手。周小蘭雖然已經(jīng)十四歲,可吃不飽發(fā)育不好,胸前還跟十一二小姑娘似的。 別人看不見,周小蘭卻感覺得清清楚楚,頓時臉頰通紅,又羞又憤,卻也不敢說什么。 張德發(fā)趁機把那只下蛋的母雞給搶走了,“一家就只能養(yǎng)三四只雞,不許超過五只,你們有十幾只了,多了的必須割掉!不能讓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社會主義的靈魂!” 這是他學了很久才背熟的一句話,最喜歡掛在嘴邊叨咕。 拿走正好燉燉吃rou! 好久沒吃燉雞rou了! 張德發(fā)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要!”周小蘭和陳秀芳撲過去搶。 張德發(fā)飛出一腳就想把兩人給踢開,結果被人一把扣住肩膀,肩頭酸軟登時就沒了力氣。 “他娘的,誰……啊啊——疼疼疼!” 周明愈扣著張德發(fā)的肩膀,看著張根發(fā),笑道:“大隊長你這個唱的哪一出?。课覀兌牭娜司退惴稿e了,還有我們隊長呢,你一個大隊長怎么能直接來管隊員呢,你得找隊長說道啊。” 居然有人給陳秀芳出頭! 張德發(fā)根本沒想到有人跟給四屬戶出頭,他威脅了一圈,原本還說句話的人都閉了嘴不敢吱聲。 沒想到二愣子來了! 他和張根發(fā)一直都想拿捏二隊,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而陳秀芳家里男丁單薄,男人在城里上班不在家,四屬戶隊里也排擠,肯定不會有人為她出頭,他們就想先拿陳秀芳一家開刀! 只要今日拿下陳秀芳一家,那明天就可以去對付另外那些孵小雞的,留下小雞可以,把原來的大雞割掉。 這么一家家輪下去,很快就可以把周誠仁家也割掉。 只要拿捏他一次,以后再拿捏就更容易,拿掉了周誠仁,周誠志也沒什么好怕的,二隊就被他們捏在手里! 千算萬算,沒算到二愣子來給陳秀芳出頭。 張根發(fā)臉色一沉,仿佛是占了天大的理一樣,“周明愈,村里的雞都是你們家賣出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必須要被割掉的!” 哼,讓你出頭,把你家也牽扯進來,原本還得最后辦你,現(xiàn)在一起辦! 周明愈露出納悶的表情:“大隊長,我們這是社會主義的雞,怎么是資本主義的呢?我們這是為了我黨和全民養(yǎng)的雞,下了蛋要交給供銷社的,你怎么能說是資本主義的尾巴呢?” 張根發(fā)發(fā)現(xiàn)耍嘴皮子自己居然說不過這小子,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