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看看外面，偷偷摸摸地把黃大仙放在桌上，上香、請神、供奉，嘴里念叨著：“有日子不供奉四平仙人莫怪，不是俺不肯是妖邪們不允許，見到就要打爛的。四平仙人保佑，弟子家里遭了惡事，請大仙讓那個壞東西生不出娃兒來！”

    一邊念叨著，她還把自己手指頭扎破，然后把血抹在大仙的嘴上，嘴里有嘀嘀咕咕地念叨。

    最后喝了一聲：“急急如律令！”

    她又開始燒紙，把紙灰包在另外的紙錢里，一包包地包好。

    最后她把那小布人兒拿出來，又在黃大仙跟前嘀嘀咕咕地拜，拜了以后再用針扎住肚子。

    做完這些，她又把黃大仙給收起來，把紙錢、紙灰、小布人用包袱抱起來塞在柜子底下，然后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去吃飯上工。

    …………

    張翠花和何仙姑到了周明愈家，丁蘭英已經(jīng)開始給燒熱水，鍋有點小得多燒幾鍋，她還一個小瓦缸給刷干凈用開水燙燙，等燒開了就把水倒進(jìn)去存著。

    何仙姑進(jìn)去看看莫茹，問道：“媳子這會兒疼得厲害不厲害？”

    莫茹道：“那會兒挺疼，疼了一陣這會兒又好了?！?/br>
    何仙姑道：“就是這樣，急不著啊?！?/br>
    下面張翠花指揮周明愈去挑土，又讓丁蘭英把燒的草木灰也掏出來留在簸萁里。

    周明愈道：“娘，挑土干嘛？”

    張翠花：“鋪了炕上，一會兒生孩子接著。”

    聽說孩子要生在土里，周明愈心里有些難受，可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因為張翠花說的就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下生孩子的招數(shù)兒。

    丁蘭英以為他害怕，笑道：“他五達(dá)達(dá)你別害怕，都這樣兒，你就挑過來放在這里住會兒我弄，你只管上工去吧。”

    上工？

    周明愈搖頭，喃喃道：“我得在家里守著?！?/br>
    ……

    莫茹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這樣麻煩，以前懷不上還沒來得及想疼不疼。只聽人家說疼得跟二十根肋骨齊斷一樣，她就想自己不能干疼著到時候直接剖腹產(chǎn)免得遭罪。

    結(jié)果現(xiàn)在可好，穿到58年，別說剖腹產(chǎn)就算醫(yī)院都去不了。

    ……

    沒想到原來真的這么久，早上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一會兒疼一會兒好，中間還睡了一覺，后來又被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給疼醒了。

    她一直咬牙忍著，這會兒忍不住了，開始哼哼，“哎呀……”

    “疼死我了……”她無意識地呻/吟著。

    有無數(shù)只手扯著她的腸子，想把她的腸子一寸寸，一分分，一毫毫地掐碎，否則怎么這樣疼啊。

    ………

    晌天的時候張夠來送飯，就看到周明愈站在堂屋門口，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看起來倒像是掉了魂兒似的。

    屋里傳來莫茹哎呀哎呀的呼痛聲，那叫聲不是慘叫也不撕心裂肺，相反非常壓抑，就好像是想哭又哭不出來似的。

    張夠一個哆嗦，差點把盆子打了。

    丁蘭英見了趕緊接過去，招呼周明愈吃飯。

    周明愈哪里還吃得下去，忍不住又要進(jìn)屋。

    丁蘭英趕緊攔著他，“我說他五達(dá)達(dá)，你快家去吃飯吧，吃了飯上工啊，別在這里?！?/br>
    周明愈哀求道：“嫂子，你讓我進(jìn)去看看?！?/br>
    看莫茹疼得臉白那會兒他都恨不得替她生，還去上工，魂兒都丟了！

    丁蘭英安慰他：“你別擔(dān)心啦，生孩子都這樣啊，妮兒是年紀(jì)小第一胎肯定吃點苦頭，等第二個就好了?！?/br>
    周明愈一聽還第二個，要再這么來一回還不得嚇?biāo)廊恕?/br>
    這時候屋里莫茹的叫聲更痛苦起來，周明愈心抽的一下抬腳就往里沖。

    丁蘭英伸手沒攔住，就被他給沖進(jìn)去。

    屋里張翠花和何仙姑還在聊天呢，看到周明愈沖進(jìn)來，驚訝道：“你干什么，快出去，出去！”

    周明愈犟起來不肯出去，在外面聽著莫茹的聲音他心都要碎了還不如在這里守著。

    張翠花苦口婆心的：“女人生孩子，哪里有男人進(jìn)產(chǎn)房的，不吉利?！?/br>
    周明愈不肯，“哪里有吉利不吉利的，我要守著?！?/br>
    何仙姑笑道：“紅鯉子可是個好孩子又孝順爹娘又心疼媳婦，不是說對大人不吉利，是對孩子不吉利。你是個男人陽氣可旺了，在這里容易沖撞了孩子嚇著它，你先出去等生下來再叫你看?！?/br>
    周明愈不信，后世產(chǎn)房都讓爸爸陪著的，你騙不了我，再說我是無神論者……

    我要第一時間和小東西對暗號，告訴它，你欺負(fù)我媳婦兒，我是要打你屁股的！

    他不肯走，他趴在炕上拉著莫茹的手，一副親娘要棒打鴛鴦的架勢。

    張翠花急了，氣道：“你這個熊孩子，不聽娘的話兒是吧。那好，你自己接生吧，我看你能耐的?！?/br>
    她抬腳就往外走。

    何仙姑哈哈笑道：“這是干什么，孩子沒經(jīng)歷過這陣仗害怕是難免的，反正現(xiàn)在還沒生讓他先待會兒，快生的時候再出去守著。”

    周明愈就朝張翠花笑，“娘，俺大娘說的對。”

    張翠花看兒子臉白白的，笑得比哭還難看，也說不出什么了。

    她對何仙姑道：“咱去那屋說話，反正也急不著。”

    生孩子這事兒，再疼得要命，可時辰不到它就是不肯出來，誰也沒招。

    接生婆見多了都是沉得住氣的。

    屋里就剩下莫茹和周明愈倆，他爬上去把莫茹抱懷里，憐愛道：“這么疼，以后咱可不生了?！?/br>
    莫茹這會兒不那么疼了，感覺渾身沒有力氣，靠在周明愈的懷里，“我還尋思懷著的時候一點也不受罪，生的時候也不受罪呢?！?/br>
    總是聽人說第一胎、年輕，生得可快了，可她為什么就這么疼??？

    不疼的時候她就想睡覺，結(jié)果剛要睡著另一波陣痛又來了，揪著她的肚子就跟要從里到外翻個個兒一樣。

    “啊——周愈，周愈，我要疼死了……”

    莫茹疼得在炕上打滾兒，恨不得自己把肚子里的東西給掏出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快！快給我剖腹產(chǎn)，快給我剖了，疼死我了！”

    不單單是肚子疼，腰就好像酸得要斷了一樣，她從來不知道腰酸還能酸到酥掉碎掉斷掉……

    她只想滾來滾去，把那個蛋給它滾出來……

    周明愈用力地抱著她的，想替她減輕一點疼痛，看她嘴唇都咬出血來了，他就去掰她的牙齒。

    “莫茹，莫茹，別把嘴巴咬壞了?！?/br>
    莫茹現(xiàn)在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別說把嘴巴咬壞了，就是把嘴巴咬下來也感覺不到疼。

    可當(dāng)周明愈把手塞進(jìn)她嘴里，她又舍不得咬了。

    周明愈喊道：“大娘、娘，是不是要生了，妮兒疼得都忍不住了?！?/br>
    莫茹抓著他的手，“腰，腰，揉揉，酸死了……”

    周明愈就給她一個勁地揉搓后腰，他大手又熱又有力，她覺得舒服一點。

    ……

    窗臺上的陽光跟捉迷藏一樣，咻的一下子就逃走了，屋子里就暗下來。

    莫茹感覺昏昏沉沉的，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想睡一覺。

    這時候何仙姑幫她檢查了一下，跟張翠花嘀咕道：“宮口開的慢，才一指呢?！?/br>
    周明愈聽見急了，“疼一天才一指呢，怎么可能啊?！?/br>
    何仙姑道：“媳子身量小骨架小，宮口開的慢是正常的。你想想你這個骨頭原本沒有縫，現(xiàn)在要張開這么大一個口子，擱誰也疼的。等過了十八歲，就快了。”

    周明愈突然有點害怕，又自責(zé)自己真混蛋，莫茹才這么小就給她娶回來，恨不得扇自己倆巴掌。抬手又覺得扇自己也沒用，是原身那個二愣子娶的，他們拍拍屁股走了人，讓他和莫茹倆受罪。

    他只能用力地抱著她，心也跟著她一次次疼得死去活來的。

    日頭落下去，屋里就黑了，丁蘭英點了燈來。

    張翠花道：“去把家里的燈也端過來，都點上。”

    估摸著得晚上生了。

    疼得睡著是一種什么體驗，莫茹算是知道了。

    估計是暈了，但是又沒有，因為當(dāng)那一陣陣潮涌一樣帶著酸帶著銳的痛感，霸道地潮水一樣席卷而來的時候，她全身的感官是被無限放大的。

    那種痛，讓她感覺自己可以徒手撓墻，可以把墻扣個大窟窿出來！

    不管是翻滾還是哭還是叫還是如何，都無法減輕她的疼痛，讓她感覺似乎世間只剩下痛了。

    好在還有周明愈堅強的懷抱、有力的雙手以及他溫柔的聲音，雖然那聲音也是顫抖的，心跳是紊亂的，雙手也是青筋畢露的……

    他比她還害怕呢。

    疼痛之余，她朝他笑：“還行?！?/br>
    周明愈一邊給她擦汗，眼淚就嘀嗒她臉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何仙姑看了看，喊道：“三指了，這就快了，紅鯉子快出去吧?！?/br>
    張翠花也喊著讓周明愈趕緊出去。

    原本以為已經(jīng)疼到極限，可當(dāng)兇猛百倍的劇痛再度襲/來身體仿佛被撕裂的時候，莫茹叫了一聲猛得坐起來。

    周明愈趕緊抱著她，哪里還肯走，我不走我不走……

    ☆、第80章 小東西

    張翠花氣急了，“快給我滾出去吧，在這里礙手礙腳的?！?/br>
    何仙姑聲音鎮(zhèn)定地保證道：“紅鯉子你信大娘，大娘接生了那么多孩子還沒失手過呢，快出去吧?！?/br>
    莫茹推了推周明愈，讓他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