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了不得！

    在場的人除了葉拙言，一瞬間都拉下了臉子。

    “放肆！”韓蒼何威壓一震，蕭影兒“噗”的噴出一嘴血沫。

    一旁的韓采薇驚嚇了半天，終于“哇”一聲哭了出來，感受到空氣一涼，她忙捂住嘴，只是抽噎，卻不敢發(fā)出聲音。

    蕭影兒爬起來將嘴角擦干凈，心道，你這老不死，說下狠手就下狠手，你給我等著！等我翻了身，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

    韓蒼何握手成拳，沉著聲道：“相較起來，后院放火嫌疑事小，你對仙人不敬卻是該誅！”

    這一拳下去，別說蕭影兒，就是韓采薇也要被波及錘成爛泥。

    蕭影兒迎著他的重拳，毫不驚懼。

    她心道，葉拙言啊葉拙言，難道我錯估了你的性子，都這樣了，你怎么還忍得住跳騰？

    “住手?！?/br>
    蕭影兒嘴角揚了起來，心中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韓蒼何收了招式，恭謹的朝著葉拙言低聲道：“仙君有何示下？在下院中肖小沖撞了仙君，自當賠罪，仙君切莫親自沾染俗塵啊。”

    葉拙言搖了搖頭，示意韓蒼何閉嘴。卻是摸著鼻子問蕭影兒道：“你這小丫頭，為什么就知道……嘿嘿，就知道我是劍仙了？”

    蕭影兒激動極了……

    蕭影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笑出一種自以為天真無邪的感覺：“大哥哥身后背著劍鞘呢，雖然劍未出鞘，但劍氣凜然，奴婢在此處，都能感到大哥哥劍鳴嗡嗡，大哥哥的劍鳴聲像大草原上的鷹鳴……”

    蕭影兒記得葉拙言的師傅蘇君默曾將葉拙言的劍鳴聲比作大草原上的鷹鳴。

    一個女娃的話，竟使葉拙言心下一抖。

    韓蒼何和王氏羞得臉都綠了，一個低賤的下人，竟然用這種語氣跟仙人們論劍，這樣的事情，別說韓蒼何不敢，就是城主也不敢那般自我抬舉！

    真真是成何體統(tǒng)！

    偏葉拙言似乎未覺此般有何不妥一樣，竟還對那下賤胚子笑了笑：“小丫頭，就算你是吹的蒙的，能蒙出劍鳴一詞，也是了不起，只是……你見過大草原么？你見過鷹么？”

    蕭影兒眨了眨眼：“大哥哥，我見過的?！?/br>
    王氏終于沒忍住，呵道：“仙人面前也敢打誑語，看我不揪了你的舌頭！你自小沒出過山居城，你倒是說說，這山居城哪來的草原，哪來的鷹！”

    葉拙言也挑起了眉毛：“小丫頭，你在玩我？”

    蕭影兒倔強的道：“我沒騙人，我做夢見過?！?/br>
    說著，蕭影兒用手指在身旁的泥沙上，用右手食指畫出了一個方形，一邊畫一邊說道：“草原連著天，風吹的時候像綠色的麥浪一樣，牛羊在成群吃草，鷹在天上飛……”

    直到蕭影兒在地上畫出了老鷹的樣子。

    葉拙言和韓蒼何才感到震驚。

    王氏也沒出過山居城，不知蕭影兒在地上畫個什么，只見兩個男人方才的表情像在臉上凝固了一般彼此都不做聲。

    她著急正事，仿佛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將這兩個賊妮子綁了，沖撞仙人，后院放火，哪一個罪名是可以輕饒的！”

    葉拙言嗤笑，他一向不喜王氏這種婦人身上的刁蠻之氣，要不是韓少淵這個準師弟在此，要給他幾分面子，他才不會對王氏露出好臉色：“小丫頭說話客氣，怎么就沖撞著仙人了？”

    王氏一抖：“仙君？她就是一個奴才！怎么配和您講話……”

    葉拙言摸著右手小指上套著的藍色戒指，淡淡的道：“夫人，你說這話，在我面前也就罷了，若這次來的是我?guī)熜郑峙滤鷼饽?，我?guī)熜衷谛扌兄耙彩且粋€下人。”

    王氏“嗵”的一聲跪在地上，忙道：“仙君，是小人多嘴，您不要和我計較……”

    韓蒼何連忙朝著葉拙言做了一揖：“仙君，真是對不住，小城鎮(zhèn)的婦人沒什么見識，您看……”

    葉拙言不耐的打斷他們，退兩步避開了王氏所拜的方向，畢竟是韓少淵的尊長，這般景象總之是不該的：“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少淵師弟，趕快扶二老起來，你的長輩也是我的長輩，這般真真是折煞了我也！”

    韓少淵無奈的將二老扶起。

    葉拙言笑道：“小丫頭，我就問你一句話，他們后院的火是你放的？”

    “我就是個下人，從小賣了性命的，這放火一事，主子說是我，就是我，說不是我，就不是我，我從未有過爭辯的權利，此生能遇見小哥哥，看一看真正的劍仙，反正我死而無憾。”

    葉拙言扶額。

    葉拙言好氣又好笑道：“小丫頭，下人也是人，何必自輕自賤呢？”

    “我從不自輕自賤，我只是陳述事實。仙君們生來就是云中明月，高高在上，何曾懂得水底泥沙的悲哀。”

    葉拙言瞇起眼睛：“我說過，我?guī)熜衷谛扌兄熬褪窍氯?，這世道何來的生來注定，都只不過是事在人為而已！我原以為你在俗人之間還是有點與眾不同的，果然三兩句就顯出你淺薄的媚俗之氣來，是我廢話了?！?/br>
    “哦，事在人為？”蕭影兒從容笑道：“光這一樣，只不過癡人說夢而已，最重要的一點你卻沒有說到?！?/br>
    “哪一點？”葉拙言問。

    “機緣?！笔捰皟赫J真的道，“是機緣。就像你用盡力氣也挪不走一座大山，但你若感動天地，自有天地機緣來幫你，這世上卻不是人人都能有那份機緣?！?/br>
    葉拙言居高臨下，他怎不懂蕭影兒的言外之意？

    他從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卻能厚成這般誠摯，厚到讓人那一瞬想要成為她的天地機緣！

    “你真的能聽到劍鳴么？”葉拙言蹲下身，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蕭影兒。

    “真的。”

    葉拙言笑道：“師傅能，師兄能，我不能，現在連一個小丫頭都能聽到劍鳴了么？那你告訴我，你怎么學會的聽劍鳴？”

    蕭影兒心下得意，她哪真能聽到什么劍鳴，她小說看的熟而已……

    “我在夢里學的?！?/br>
    又是夢里……

    “你的夢中世界倒不是一般的精彩，你再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抱劍？”

    “因為劍與心相通?！?/br>
    “……”媽的，這又是我?guī)煾嫡f過的話！

    如果說剛才葉拙言，只是抱著玩耍的心態(tài)，現在卻神色認真：“要抱到何時？”

    “劍在懷中，心在懷中，就可不抱?！?/br>
    “……”尼瑪！

    葉拙言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半晌才自言自語：“行，行……”

    他開始相信有些人就是有福緣，做夢都能夠開悟，更難道，她夢中有神人指點？

    不僅如此，她的那個夢中神人，說的那些話神他/媽/的像師傅！

    這樣的妙人，倘若帶在身邊，想必對自己修行大有用處！

    現下只是俗世小家族的下人，就有這般對劍道的見解，如果加以培養(yǎng)，或許也會有一番能為。

    就算她剛才不在話外對自己表露心機，他也會考慮她的價值。

    師傅也不會討厭她吧……

    但師傅會喜歡她么？只要她的資質夠好，師傅就會喜歡，難啊……

    反正她還愛抱劍，那就跟韓少淵一起，帶回去到自己峰上作伴吧！再不濟，這小丫頭就算沒福分做成自己的小師妹，做自己的劍侍也是不錯的！這性子看著討喜，說不好被自己□□一番，還能陪自己一起瘋呢，想想都是多熱鬧多美妙的事情。

    葉拙言摸了摸戒指，手上憑空出現了一顆糖。

    “小丫頭，哥哥給你一個糖，可甜了，你吃了呢，就表示愿意跟我到太清宗，不吃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把握許你一個宗門弟子的身份，但可以為你爭取，實在爭取不了，我也會帶你在身邊教你練劍的。不能浪費好苗子。”

    韓蒼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王氏跪在地上還沒起來，此時也是吃驚的合不攏嘴，直后悔自己應該冒著沖撞仙君的危險先給她嘴給撕爛了，她也就耍不出什么心機來了，可惜仙居已在她的引誘下開了尊口。

    蕭影兒狼吞虎咽的將糖咬進嘴里，她瞇著眼睛，沒想到一切順遂的不像話！

    葉拙言許是見這小丫頭吃的太猛怕咬了舌頭，一瞬間少男心萌動，竟伸出手拍了拍蕭影兒的小腦瓜子，笑著道：“真乖，慢點吃?！?/br>
    “您不能帶她去……”王氏急道。

    “哦？”

    “她心術不正，她放火……”

    葉拙言早已不耐，見王氏仍喋喋不休咬著一個縱火嫌疑的罪名，臉上的笑也涼了下去，若不是看韓少淵的面子，哼……

    “夫人，你是想讓我明白我的眼光有多差？”

    韓蒼何當下一個耳光甩在王氏臉上：“放肆！你這淺見的婦人！十一這丫頭都澄清了和后院之事無關，你怎的還在瞎犯糊涂！”

    “老爺，她不能……”

    她不能跟仙君走，平日待她太壞了，等她出人頭地，起了報復心可怎么辦？！

    韓蒼何如何不知，但能奈何什么？

    他韓蒼何平日也從不存心虧待她們外院什么，是王氏一直作祟他不知道么？她們不知道么？

    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至少他韓蒼何還能在仙君和十一的心里都落下點好的印象。

    倘若真去了仙門，這日后的際遇實在難以預料，能落下一分好，就給她落一分吧……

    “少淵！”

    韓少淵身為長子，一向沉穩(wěn)，他有良好的修養(yǎng)，盡管了解王氏向來討厭外院的女人們，他身為兒子，卻從不去做毫無意義的同仇敵愾，他跟王氏不一樣，他對外院沒什么感情，更不存?zhèn)€人恩怨，只當路人，對她們從不為難，也很少有所交集。

    方才他一直不曾出聲，此時被點了名字，便出列應答。

    卻見韓蒼何一字一句說道：“十一有幸被仙君青睞，日后到了太清宗，你這為人兄長的也要照拂著點，此等大好的機緣，你們務必相互扶持，不要辜負了仙君一番好意?！?/br>
    韓少淵瞥了蕭影兒一眼，道：“兒記下了。”

    葉拙言看了一圈熱鬧，對這檔子破事也膩歪了，想象中轟天動地的好戲并未上演，只見識到一位喋喋不休的婦人，此時收了蕭影兒，得了好處，對此地興味索然，便道了句乏。

    問蕭影兒：“你跟我走，需斂了心中牽掛，你對此地可還有留戀？我可陪你處理之后，我們再走?！?/br>
    韓采薇拽了拽蕭影兒的袖子，這些小動作被葉拙言看在眼里，只換得他不屑一笑。

    蕭影兒道：“我除了小夫人和小姐，沒有什么別的牽掛了，我希望我走后她們能過得比現在更好?！?/br>
    葉拙言望向王氏：“我?guī)熋玫脑?，聽到了么？?/br>
    一聲師妹叫的王氏毛骨悚然，忙連連應道：“聽到了，聽到了！”

    就連韓少淵的臉色都有些發(fā)沉，同樣是新入門的，葉拙言對自己可沒這樣照顧呢，但韓少淵并未真的在意，大概因為蕭影兒是女孩吧，照顧一點也說的過去。

    蕭影兒心下也是抖了一抖，這還沒進太清宗的大門，師妹師妹的就叫起來了。倘若她不了解葉拙言的本性，想必要自作多情的以為他是個妹控了，但好在蕭影兒了解他，自然能讀懂他這一聲師妹，三分新鮮，三分戲謔，三分對師門紀律的不恭，剩下那一分，至少的確對自己有點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