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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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許多多的小過錯在范垣眼里其實都不算什么,他反而很受用琉璃這般求自己。 有少許令他微惱的事,比如擅自爬到后院那棵棗樹上,或者跟小章出去逛街卻掉了錢…… 他恨她爬高,畢竟有一次曾跌了下來,卻偏偏不長記性地還要再爬。 后一件,琉璃以為他生氣是因為掉了錢,殊不知范垣的心思不在那上頭。 但不管是天大的事,只要她開口求,范垣最終總會答應(yīng)。 范垣盯著面前的女孩子,一步步走回她的身邊。 他伸手撫向琉璃的臉頰。 他的手明明還沒碰到琉璃,手掌心的暖意卻仿佛已經(jīng)滲透了過來,那熟悉卻久違的感覺讓人無法抗拒,讓琉璃在瞬間汗毛倒豎。 可就在范垣的手將碰到琉璃的臉頰的時候,他像是如夢初醒般,手掌一停,整個人警醒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 然后他連連后退數(shù)步,轉(zhuǎn)身,走的不見蹤影。 琉璃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范垣走后良久,才回過神來。 她摸摸自己的臉,有點(diǎn)涼。 終于,她也回過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件事,便又回到竹叢旁邊,俯身把地上的字慢慢地抹去。 陳琉璃三個字,緩緩地給涂亂,最后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跡。 琉璃盯著被翻出來攤平了的新土遮蓋了自己的名字,感覺就像是親手把自己埋葬了一樣。 *** 范垣往前去的時候,迎面有個小廝走來,見了他忙行禮道:“正找四爺呢,宮里來了人,是太醫(yī)院的幾位大人,另外還有鄭侍郎陪同,說是奉皇上旨意,來給溫姑娘看病的,二爺不在家,四爺要不要去招呼一下?!?/br> 范垣點(diǎn)頭,隨著小廝來到前頭堂下,果然見鄭宰思陪著兩位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正不知說什么。見了范垣,三人齊齊起身行禮。 鄭宰思笑嘻嘻道:“陛下真的是皇恩浩蕩,就連范府的一位表小姐有恙,都著急地記掛在心,忙不迭地只是催著,生怕我們怠慢呢?!?/br> 范垣道:“又何必勞煩鄭大人也跟著又跑一趟?” 鄭宰思道:“畢竟是下官接的旨意,少不得多走這一趟,免得陛下不高興?!?/br> 范垣道:“鄭侍郎對陛下的喜好脾氣倒是十分了解的?!?/br> 鄭宰思笑道:“這不過是為人臣子的本分。是了,若是閣老不介意,就請兩位太醫(yī)快些入內(nèi)看病吧?” 范垣往這邊走的時候,叫人去打聽溫養(yǎng)謙在不在家,可巧此刻小廝來報說:“溫大爺在學(xué)塾里還沒回來,已經(jīng)派人告訴了大夫人跟姨奶奶那邊,都十分感念皇恩?!?/br> 范垣便知道怎么做了,當(dāng)即領(lǐng)著三人又往后宅過來,臨進(jìn)門看一眼鄭宰思,對方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 溫姨媽先前聞訊震驚,早已經(jīng)回來照看,正琉璃也從外頭進(jìn)門,溫姨媽怕她不懂,就只說有人來給她看病,吩咐丫鬟們安排妥當(dāng)。 范垣請?zhí)t(yī)們?nèi)雰?nèi),見溫姨媽坐在床邊,先行了禮。 帳子已經(jīng)放下,只探出一只遮了帕子的纖纖素手。 鄭宰思見狀對范垣道:“閣老的這位貴親,年紀(jì)也不大,何必有這些繁文縟節(jié),最好讓太醫(yī)望聞問切地仔細(xì)看看,才好對癥下藥呀。” 溫純實則已經(jīng)十四歲,很快過了年便十五了,只是她天生長相看幼。 范垣并不解釋,只淡淡道:“這個我做不了主。” 不妨溫姨媽聽見了,又見鄭宰思身著常服,誤以為他是太醫(yī),便順勢說道:“既然太醫(yī)都這樣說了,索性就不必拘禮了,橫豎治好了病最要緊?!?/br> 鄭宰思笑道:“夫人當(dāng)真通情達(dá)理??梢娛钦嫘奶蹛酃媚锏??!?/br> 溫姨媽道:“這位供奉客氣了,天底下哪里有不疼愛自己子女的父母,何況我只有這一個小女兒,當(dāng)然要格外疼她些的?!?/br> 鄭宰思道:“夫人不必?fù)?dān)憂,如今有皇上隆恩,我向您擔(dān)保,姑娘一定會很快好起來?!?/br> 溫姨媽見他伶牙俐齒,語聲朗朗,又說的這樣吉利,不由笑道:“多謝吉言,若純兒好了,定要給太醫(yī)院奉上大大的謝禮才是?!?/br> 這會兒方首座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位是吏部侍郎鄭大人。” 溫姨媽吃了一驚,正要起身,鄭宰思笑道:“我也常去太醫(yī)院叨擾,夫人的謝禮給了他們,我也有分子的,不必在意?!?/br> 一句話引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邊兒丫鬟勾起帳子,扶了琉璃起身。琉璃正在帳子里氣悶,又聽到鄭宰思呱呱地說個不停,不免也偷偷笑了。 帳子打開后,琉璃掃了眼,見面前除了鄭宰思跟范垣外,還有兩位太醫(yī),卻也并不陌生,還都是昔日的熟人。 這兩個都是太醫(yī)院里的首席醫(yī)官,一位是太醫(yī)院首座方擎,最是醫(yī)術(shù)高明的,另一位林太醫(yī),拿手的便是內(nèi)癥。 琉璃打量眾人的時候,這幾人也正看著她。 方林兩位太醫(yī)就不必說了,范垣臉色冷漠,半垂著眼皮。 鄭宰思卻毫不避忌,依舊笑吟吟地,目光爍爍。 琉璃偷偷看了眼范垣,見他并不瞧自己,就也默默地低了頭。 方首座先致了歉,舉手給琉璃診了診脈,然后是林太醫(yī),兩人輪番聽脈之后,低低對說了幾句,方擎道:“姑娘是一句話也不會說?” 溫姨媽道:“從小其實是會哭的,只是在才學(xué)會說話不久,有一天突然就不肯開口了?!?/br> 方擎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跟林太醫(yī)商議了會兒:“姑娘并不是天生不會說話,不是天生聾啞,倒好辦些,照我們看來,應(yīng)該是自小受了什么外力沖擊才導(dǎo)致如此,只要好生調(diào)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恢復(fù)?!?/br> 溫姨媽先念了聲阿彌陀佛,范垣便請兩位太醫(yī)到外間商議開方子。 鄭宰思陪著溫姨媽說了幾句話,轉(zhuǎn)頭看琉璃,見她怔怔地看著外間發(fā)呆。 溫姨媽見狀,不由也起身往外打量,不知范垣跟兩位太醫(yī)商量的如何。 鄭宰思悄聲問道:“姑娘覺著怎么樣?” 琉璃不響,也并不看他。 鄭宰思望著她笑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隨心所愿的?!?/br> 琉璃忍不住瞥他一眼。 四目相對的瞬間,鄭宰思突然向她單眼一眨,拋了個促狹而會心的眼風(fēng)。 琉璃的雙眼慢慢睜大,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位鄭侍郎,鄭宰思卻若無其事地回身出門,問道:“幾位商議的如何了?” *** 這夜養(yǎng)謙回來,溫姨媽又仔細(xì)詢問他在陳家的事,養(yǎng)謙本來不敢把遇見小皇帝一節(jié)告訴母親,他心里明白此事非同一般,連范垣滿城搜尋,還只借口搜江洋大盜呢,若傳鬧出去,當(dāng)然是大大的不妥。 沒想到小皇帝這么雷厲風(fēng)行,立刻就派了太醫(yī)前來。養(yǎng)謙不愿隱瞞母親,就悄悄地把“巧遇”小皇帝一節(jié)告訴了溫姨媽。 溫姨媽連連道:“這樣大事你也瞞著!這幸而是沒出別的事,以后且記得不要再帶你meimei到處亂走了,免得再出別的事端,倘若這次如果惹了皇上不高興,可怎么是好?” 養(yǎng)謙回想那時候朱儆抱緊琉璃的樣子,卻不敢跟母親細(xì)說,只道:“是,我都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br> 溫姨媽嘆罷,突然又道:“怪不得昨日你姨母傳四爺,他竟然不去,原來是為了這種大事,你姨母那里還大怒了一場呢,唉,改天我倒要勸勸她?!?/br> 養(yǎng)謙忙說:“這種范府的家務(wù)事,母親還是別插手了。免得拆解不開,反落了一身不是?!?/br> 溫姨媽瞅了他半晌,點(diǎn)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你姨母恨他們恨得像是擰了個死結(jié)。都一把年紀(jì)了,何苦來,我倒是怕她把自己氣病了?!?/br> 養(yǎng)謙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么多年了,脾氣難道說改就改了?” 溫姨媽回頭看看床上的琉璃:“罷了,我也不cao那心,只盼太醫(yī)把你meimei治好了,我這一生的心愿也都足了?!?/br> 養(yǎng)謙道:“母親只管放心,meimei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的?!?/br> 溫姨媽聽了這句,不禁笑道:“你提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今兒跟太醫(yī)一塊兒來的,有個什么吏部的侍郎,姓鄭的,為人真是風(fēng)趣和善。” 養(yǎng)謙說道:“禮部侍郎鄭宰思?” 溫姨媽道:“你也知道?看他的年紀(jì)也并不大,沒想到竟這樣了得,已經(jīng)是正經(jīng)的三品官了呢?!?/br> 養(yǎng)謙平日里聽了不少鄭宰思的不羈傳聞,倒是不好跟溫姨媽說,只道:“他的出身是滎陽鄭氏大族,這種貴族子弟,從會說話時候就會交際,這位鄭侍郎又是個有名的聰慧過人的,將來的前程只怕還在這府里四爺之上呢?!?/br> 當(dāng)夜,養(yǎng)謙自去安寢,溫姨媽看著琉璃吃了藥,又守了會兒,也自回屋去睡了。 琉璃因白天的事,翻來覆去,有些難以入眠。 因喝了藥汁,舌尖上仍有些苦澀盤旋。 琉璃心里亂糟糟地,想到:“師兄竟然不信我,唉,想來也是情理之中的,假如……突然有另外一個人跳出來,信誓旦旦地說他是師兄,我難道就會信?一定以為那人是瘋了。我尚且如此,何況是師兄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幸而我是純兒,親戚間不好動手,如果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只怕立刻就要叫人拉下去打死了?!?/br> 琉璃打了個寒噤,暗自慶幸自個兒并沒有被打死。 她拉了拉被子,翻了個身,懷中卻空落落的很不自在。 自打有了儆兒后,幾乎都是抱著他睡,尤其是先帝駕崩后,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在那段日子里,儆兒簡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琉璃抓了個枕頭抱在懷中,權(quán)當(dāng)是兒子,卻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她一會兒想想朱儆,一會兒又想想范垣,暗中揣測自己以后是該仍舊當(dāng)路人,還是想法再博取范垣的信任。 正在胡思亂想,簾子動了動,琉璃以為是丫頭來查她睡了沒有,忙緊緊閉上雙眼。 簾子被拉開,似乎有人注視著自己,卻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琉璃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誰知眼前所見,竟是個高挑威嚴(yán)的身形,哪里是什么丫鬟婆子。 琉璃爬起身來,瞪向范垣。 范垣默默地看著她:“我有一樣?xùn)|西……給你看?!?/br> 幽淡的夜影中,他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這讓琉璃有種不太妙的預(yù)感。 直到范垣將一樣?xùn)|西放在了她的面前。 第23章 信物 今夜難以入眠的不僅是琉璃一人。 范府之中,范垣也在輾轉(zhuǎn)反側(cè)。 他不停地想著白天跟溫家阿純相見時候的種種,甚至從最開始溫家上京跟她初遇開始,范垣無法否認(rèn),每次見到溫純,心中總覺著有些異樣。 尤其是想到那次她追著自己,無聲落淚。 以及早上在陳家,她淚眼看著小皇帝,又突然用那種常人無法想象的法子把朱儆給哄好了。 心里像是有什么在躁動,又仿佛是經(jīng)冬過雪后的種子,在凍土之下蠢蠢欲動。 那次教訓(xùn)朱儆,陳太監(jiān)跟他說“皇太后在天之靈不得安穩(wěn)”,他恨而扔下了那句。